可没等她翻脸，冯亦先一步松开，流露出一副十分无辜的样子：“对不起，肖教官。”
　　狭小的房间里，在场的人都震惊了。
　　冯亦今天真是吃错什么药了？居然，居然对肖楷楷诚恳道歉？前一晚，还用一桶绿豆汤威胁着叫嚣着让人家给他道歉才行呢。
　　这，这这……
　　无言的静寂里，肖楷楷盯着冯亦做戏的脸，觉得熟悉不已。想到徐默然那个斯文败类，心中恍然，不由暗骂，这就是他想出来的新对策？效仿徐默然？
　　可是这就让她看不懂了。
　　冯亦这完全是自杀式报复行为呀，要知道学校对于学生和老师来往过密是管得很严的，这是学校的红色底线，一旦查处，冯亦自己也跑不了。
　　就算他是什么劳什子F集团的公子哥，恐怕也不能姑息。
　　肖楷楷以不变应万变，淡定接招：“没事，继续吧。”
　　很快，接下来，肖楷楷和冯亦的对话就是——
　　冯亦的膝盖“不小心”碰到肖楷楷的膝盖。
　　“对不起，肖教官，我腿太长。”
　　“没关系，继续。”
　　冯亦俯身“不小心”贴过肖楷楷的肩。
　　“对不起，肖教官，我想看清你左手边那个仪表盘。”
　　“没关系，你来看。”
　　冯亦的手“不小心”碰到肖楷楷的腰。
　　“对不起，肖教官，我……”
　　“……没关系，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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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亦这组出来，冯亦正经地学到多少知识是不知道，其余两个人绝对正经地脑子里只剩下空白一片和惊叹了。
　　同学李达：“哎哎，冯亦，你刚才到底在干吗？你知不知道我差点以为你要死在里边了！”
　　同学钱文涛：“就是就是，我听到你第一声道歉还以为你转性了，后来怎么就……画风诡异了？”
　　冯亦勾唇得意洋洋一番，随后又嫌弃地瞅两人：“这么明显都没看出来？我在占肖教官便宜啊。”
　　同学李达：“……”
　　同学钱文涛：“……”
　　李达和钱文涛面面相觑：“…………看出来了，而且肖教官根本就没冲你发作。”
　　冯亦意味深长地点头微笑：“其实仔细想想，是我没有好好了解肖教官，才会有之前的误会~”
　　坐在房间里的肖楷楷把耳机慢慢放下，目光清冷地盯着监视器里，冯亦他们离开。
　　她忘了告诉他们，设备室半径百米的地方，都是有监控和收音设备的。初衷是用来保护设备室的安全。
　　肖楷楷右手轻轻地放在操作台面上，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徐默然曾经教过她，想要击垮一个人，就得从深入的了解开始。
　　这就好比你要赢一个游戏，你要先搞清楚这个游戏的游戏规则。
　　冯亦这么不依不饶，和她死磕到底，难道真的只是性格使然？
　　肖楷楷握过鼠标，重新戴上耳机，再次把监控画面倒退回来重新看。
　　下午的课结束后，肖楷楷准备找曲遥去吃晚饭，不想曲遥看到她掉头就走。
　　肖楷楷喊住他：“曲遥！”
　　曲遥站住，但没转过身来。
　　肖楷楷上前：“转过来。”
　　曲遥没动。
　　肖楷楷再次命令：“转过来！”
　　曲遥迟疑地很不情愿地缓缓转过身来，可还要别扭地把脸侧向一旁，维护最后的傲娇一般不去看她。
　　肖楷楷是个直女，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更何况在她看来她和曲遥之间不存在这种山路十八弯的难解情绪。
　　“为什么不理我？你在别扭什么？”
　　“我没有。”
　　“你这个样子，说没有？”肖楷楷皱眉，粗暴地一把扯过他的下巴。
　　曲遥的脸沉的像能下雨，他目光哀怨地看向肖楷楷：“我理不理你对你有什么重要的吗？”
　　肖楷楷楞楞，一时没从曲遥这种略带撒娇的质问里反应过来。
　　曲遥推开她的手，目光望向左手边，悻悻地说：“你的学生来了。”
　　肖楷楷扭头，看到冯亦抱着一大束花朝这边走过来。
　　曲遥越过她要走，被肖楷楷抓住手：“你别走。”
　　说话间，冯亦已经抵达：“肖教官，你在这儿啊，让我好找。这花送给你！”
　　他手里抱着的是红色玫瑰。
　　肖楷楷干脆利落地拒绝：“你送这花给我，不合适。拿回去吧。”
　　冯亦故意装傻：“为什么不合适？我是成年的男人，你是成年的女人，我想送玫瑰给你。怎么就不合适了？别跟我讲什么校规那一套，肖教官，我们不打不相识，你是了解我的。我只做我喜欢的事。”
　　肖楷楷扯了一下一旁的曲遥：“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这个理由满意吗？”
　　曲遥微微一怔。
　　冯亦一脸不信地在曲遥和肖楷楷之间游走：“你是说你的男朋友是他？”
　　肖楷楷刚要点头，只见冯亦噗嗤一笑：“我还以为徐默然是你男朋友呢，他以肖教官你男友的身份自居，威胁我对你好一点。到底谁才是撒谎的那一个啊？”
　　“威胁你？”肖楷楷凝眉，不敢相信她听到的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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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岁的肖楷楷习惯性地留着一头短发，但她又嫌低头时头发会掉下来碍事，常常戴着帽子，在家里也不例外。
　　做习题的时候，徐默然问过她：“为什么不把头发留长，扎起来不就好了？”
　　肖楷楷头也不抬地回：“太麻烦。”
　　徐默然笑：“是太麻烦，还是另有乾坤啊？”
　　肖楷楷扭头瞪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默然挑眉，缓缓转头，突然把手里的笔往她脸前伸去，肖楷楷只觉得头顶一松，帽子被他的笔尖顶了出去。
　　肖楷楷想要摁住已经来不及，随着帽子一起飞出去的，还有藏在帽子里的几百块钱。
　　窗外下着雨，红色的几百块钱在两个人的沉默里分外扎眼。
　　肖楷楷咬唇，恼羞地质问徐默然：“你怎么知道的。”
　　徐默然坐在沙发上，把茶几上的书本单手拎过卷起，继续批改：“昨晚我折返回来拿手机，看到你偷偷潜进了你爸爸的书房。”
　　肖楷楷压眉：“这是我家，我进我爸的书房，怎么会是偷偷潜进。”
　　徐默然：“你进去都没开灯，还不是偷偷摸摸？”
　　“……”肖楷楷被他这句话压得无法反驳。
　　肖楷楷保持跪坐在地上的姿势没动，开始思衬徐默然这样戳穿她的目的是什么。鉴于这几天她都表现良好，有去上课，回来也有认真做题，也没打架闹事，他没有什么好惩治她的。那么就是想以此威胁她达到什么目的？
　　也不对，昨晚她就发现了，他昨晚怎么不当场说？
　　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不用琢磨了。”徐默然似乎听到她的脑袋飞速旋转一般，打断道，“我没有想要威胁你，拿别人的软肋去威胁别人，我徐默然可不会做。我只是想告诉你，自以为是的聪明往往是没用的。如果我是你，这钱我会放在更隐蔽的地方。”
　　“马桶抽水箱里？”肖楷楷哼哼，斜眼。
　　“真没创意，当然是卫生巾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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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说，威胁人这种事，你徐默然不屑做的吗？”
　　肖楷楷“哐当”推开徐默然的办公室时，徐默然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椅子上，握着乔诗涵的手。
　　严格来说，乔诗涵是躺在那张又大又软的治疗椅上，被徐默然握着。
　　肖楷楷的突然闯入，让正要开始的心理治疗中断了。
　　徐默然把乔诗涵的右手送回到她搭在小腹的左手上：“稍等一会儿。”
　　徐默然起身，身上的白大褂飒飒带风。
　　他把门带上，示意肖楷楷到隔壁的房间：“那边是问询室，这里才是我的办公室。来，进来，请坐。”
　　肖楷楷瞟一眼沙发上乔诗涵放着的女包，冷冷道：“不坐了。”
　　“我这里有你最喜欢喝的绿茶，我给你倒。”徐默然微笑。
　　“也不用。”肖楷楷皱眉，“徐默然，我不管你是怎么查到F集团某子公司有财务问题的，也不管你怎么变了性子拿这个去威胁冯亦不要给我找麻烦。我要告诉你的是，我的事不用你管，我自己能解决。”
　　徐默然倚着门，很安静地听完肖楷楷的连发炮，听罢问：“你怎么知道我去威胁冯亦了？冯亦说的？”
　　肖楷楷：“对。托你的福，他不仅不找我麻烦，还各种地冲我献殷勤，要追我。”
　　徐默然垂眸，神情不明：“这小子的脑回路……挺有意思。”
　　肖楷楷不想听他评价那个小魔王：“我想我的意思传达的已经很清楚了，就不打扰你给校花心理治疗了，走了。”
　　“你是怎么拒绝那个臭小子的？”徐默然挡着门没动。
　　肖楷楷迎上他笃定又好气的目光，也有些好奇了：“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拒绝了？”
　　“难道你没有拒绝吗？”他的笑容仿佛她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我说我有男朋友了。”肖楷楷看到徐默然直起身期待地凑近，伸手抵住他靠过来的胸膛，“当然不是你，是曲遥。”
　　听到这个名字，徐默然的眼里划过一阵短促的刺痛。“曲遥？”
　　“不然呢？”肖楷楷挑眉，“我只勉强答应给你追的机会，可没有答应你其他什么。徐老师，你搞清楚。”
　　徐默然了然点头：“那么，肖教官，我想再请教一下，我们的赌约什么时候开始执行啊？”
　　肖楷楷抬眸，试着打太极：“你急什么。”
　　“当然着急。肖教官条件出众，我得在其他追求者出现之前，先把你拿下才行啊。”徐默然勾过肖楷楷的腰，突然雅痞不羁的笑容一秒被认真替代，“我已经浪费了六年的时间，不能再浪费了。”
　　六年。
　　这不是名词，是滚动日月韶光的时间。
　　是她好不容易花了这么久的时间习惯他当年的消失的努力。
　　听到他提出“六年”，肖楷楷的心被刺痛了。
　　她拽过他抵在腰后背的手，一个反转，像警察抓小偷一样地将其摁在墙上，“那你告诉我，六年前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徐默然俊美的脸被死死地贴在冰冷的墙上不能动弹，他悻悻苦笑，“楷楷，重要的不是当初，重要的是我现在回来了。不是吗？”
　　“对我来说，重要的就是当初！”肖楷楷恨不得把他的右手给拧断了去！他的顾左右而言他，越发地让她生气！
　　“好，我告诉你。你先放手，放手……”徐默然左手拍墙壁，作投降状。
　　肖楷楷恨恨地放开他，秉着爆发前的气息，姑且听他还能怎么推诿胡诌。
　　徐默然转过身，吃疼地揉揉自己被折磨的肩骨，看向肖楷楷：“你问的问题，我没法回答。因为我从没有真的觉得自己离开了你。”
　　从没有真的觉得自己离开了你？
　　你突然不见的那天，我的高考成绩出来了。
　　你突然不见的两个月后，我拿到了V大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你突然不见的半年后，我去到你的老家找你。
　　你突然不见的一年后，我去撒哈拉沙漠和魔鬼戈壁，重叠你的踪影。
　　你突然不见的两年后，我往你的邮箱里已经发了一千多封的邮件。
　　那些你突然不见后的年年岁岁，我用了无数种方法去全世界寻找你这个人。我带着你戛然而止的踪迹和不解，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我只是想找到你，谢谢你，哪怕只是好好地说一声再见。
　　可是现在……
　　肖楷楷的气性忽然一下子都没了，只剩下颓然的清醒：“你不觉得你这话说的太厚颜无耻了点吗？”
　　这时门外传来乔诗涵的敲门声：“徐老师？徐老师？你没事吧？”
　　乔诗涵着急地推门，撞门。
　　“徐默然，你真的是厚颜无耻。”肖楷楷转身，把门打开，撞开往里踉跄的乔诗涵，快步跑走。
　　乔诗涵抬头看向靠在墙上捂着右肩的徐默然，上前关切地打量：“徐老师你没事吧？刚才我在隔壁听到拍墙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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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觉得你这话说的太厚颜无耻了点吗？
　　徐默然，你真的是厚颜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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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骂他的时候，眼角湿润，声音哽咽，倔强的脸写满委屈。
　　大抵谁也没有见过强悍的妖女教官流露这样无助软弱的模样吧，而早就认识肖楷楷的他也没有过。
　　流血不流泪，她就是这样严苛要求自己的傻姑娘。
　　可因为他的突然离开，她居然委屈地哭了。
　　徐默然的心深深地被震荡了。
　　他不知道，当年他无奈的突然离开，竟会让她如此介意。
　　介意了六年，成为她的难以愈合，成为他的厚颜无耻。
　　“徐老师……你，你怎么哭了？”乔诗涵怔怔地看着低头的徐默然，一滴晶莹的泪猝不及防地从他的眼睛里垂直落下。
　　她……从没看过一个男生，笑着流泪。
　　就好像，世间……一件最宝贵的宝物在他面前碎了一般，那样心疼。
　　乔诗涵忍不住，缓缓地，把手伸向徐默然的脸庞。
　　“今天的辅导先到这里，改天再给你安排。”
　　乔诗涵怔怔，她的手还没碰到他，他的身影就带风越过了自己。
　　她的手指一点点弯曲，握成拳——
　　头一次，她被一个男人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