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好好的汽车不做坐，你玩什么花样？”骑在一匹矮小白马上的黄文静，挪了一下屁股，皱着眉头说。
　　“文静，骑上高头大马，我就想起当年打仗的岁月。有一天，我骑着马从团部开会回来，看到皇甫顺耕那个排落在队伍的最后边，就大声命令他们跟着我跑步。不到一刻钟功夫，皇甫顺耕就跑掉了鞋子••••••那个狼狈的熊样子啊！当然，后来我弄清楚了，是副营长叫他的排断后，我才没有处分他。”
　　“老魏，你这耍强的脾气也得改改了。”
　　“不耍强，咋会得到你？”
　　“还有脸说你那好德行！”
　　听到两个人谈起了家事，随从的司机轻轻地勒了一下马嚼头，有意将脚步慢了下来，远远地跟着。
　　“文静，我至今忘不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情景，”由于就要见到下属，而且是以领导的身份，魏世燕兴致很高，并没有介意老婆的不敬言词。“那是两次战斗的间歇。常团长说要来一个小女兵，我特意刮了脸，换上了干净的军装。远处是一间被炮弹炸塌了的民房，有一个赶着一头牛光屁股小孩在路边捡子弹壳玩。小路上出现了蹦蹦跳跳扎着短辫子的你。你还不时蹲在路旁采摘野花、、、、我等得着急，就命令吹响了冲锋号。听到急促的号声，你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向我身边飞跑过来。走近了，我一眼就看出了你就是当年我扛长工那家老长柜家的独生女！”
　　“所以，从那时候起，就下定了一定要把这个当年的初恋的女学生，现在的手下弄到手！”
　　“黄文静，你说话注意点。”
　　“我说得没有一点错。我来的第一天，你就将我安排在你旁边的屋子住下，命令除了你的通信员皇甫德顺以外，任何男人不得随意接近这间屋子。”
　　“那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那个时候士兵们整年不见一个女人，见了女的就像••••••说句不好听的话，就像苍蝇见了血。万一有个冲动，你可怎么办？”
　　“我看你就是见了血的苍蝇！你想冲动，谁还敢冲动！”
　　“黄文静，你放肆。你真是没良心，你从小就没良心！”
　　“你无耻！你造谣！”
　　“我一点也不造谣。那年，在你家大院那棵琵琶树下，我轻轻触碰了一下你的小脸蛋，胖保姆就像恶狼般扑火来。你爹因为这还扣了我一天的工钱。”
　　“活该，谁让摸我的脸！”
　　“我也没什么恶意。就是觉得你的大眼睛，你的红脸蛋，特别可爱，忍不住就摸了一下。”
　　“你唐突的摸人家的脸蛋，还不该骂？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我爹当时没在，要是他见了，还会打断你的腿！”
　　“你真没良心！我救了你，搬走时连一个招呼也不打。你说你有良心？”
　　“你就胡说八道吧。”
　　“你不记得，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啥时候也忘不了。那天，下着大雪，我记得是黄昏时分，你家照壁灯斗里的烛光照得门前亮堂堂的。背着书包蹦蹬跳跳回来的你，脚一滑，一头撞向从院子里担着水桶出来的我。要不是我飞快地晃了一下扁担头，你的粉红的小脸非撞得血里哗啦不可。我被你撞倒，磕破了手臂，你掏出花手绢给我包上！”
　　“我对谁都一样，换个别人我也会这样。”
　　“第二天早上，我起了个大早，想在你出门上学的时候把手绢还给你。灰色的雾气中，你家大门敞开着。这是几年中我第一次看到你家大门这样长时间的敞开。往日，它总是紧紧关闭着，只有进出人才挒开一条缝。看门的陌生男人，问了我的姓名后，递给我两块大洋，说是掌柜的给我的工钱。我问：‘掌柜的一家去哪那里？’男人说，掌柜的一家已经夜里搬走了！我说：‘小姐没留下什么话？’，看门的大哥问：‘你是小姐的什么人？摸摸头，发不发烧。’文静，你走时该留句话。”
　　“你是我什么人？我给你留话。”
　　“我是••••••就说是我是你家的长工，也干了这么多年，全家离开，也该事先跟我说一声吧。”
　　“不光没跟你说，任何无关的都没说。我家是偷偷搬走的••••••卖掉老宅是一件叫人耻笑的事••••••又没昧你工钱！”
　　“老魏！小黄！”两个人的突然到来叫正在吃饭的皇甫顺耕大吃一惊，“你们怎么来了，从哪里来的？骑着马，部队开拔经过这里？你们俩的领章怎么没了？坐，坐！”
　　心情激动的皇甫顺耕接过马的缰绳，将它们拴在树下。
　　“皇甫顺耕，”魏世燕将李红桃递过来的一碗水，仰头喝下，抹了一下嘴巴，响亮地说，“我老魏也转业了，现在是水泥厂的副厂长！”
　　“那个水泥厂？”
　　“省里有几个水泥厂？就你们村门口这一个水泥厂嘛。”
　　“好，好。”皇甫顺耕干笑了几声，“恭喜啊，魏营长。”
　　“皇甫啊，咱们今生今世有缘份啊。部队在一起，地方上又在一起，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缘分••••••我与魏领导是有缘分••••••哈哈哈。”
　　“想当年，你皇甫顺耕就是个刺头。。当年我咋说的你？不叫你回来，你偏不听，大火烧了屁股闹着要回来。咋样？要是现在跟我一块回来，咋地不弄个工人阶级干部干干！”
　　“老魏，人家皇甫顺耕现在是村党支部书记，是党的基层组织的领导人。领导着一个近千人的村子，比你也不差到哪里去。”黄文静插话道。
　　“是••••••是啊，都是为党工作，没有贵贱之分，都是人民的勤务员。皇甫顺耕，今后你可得配合我的工作。我的脾气你也知道，你要是给我耍滑头，我可要尅你啊，哈哈哈。”
　　“顺耕哥，”黄文静说，“你叫身后的老乡坐过来吧，扭着身子多难受啊。”
　　“德顺出来吧。”皇甫顺耕将身后的人拉过来，“老魏黄文静他们是来长期工作的，你能永远不见他们？”
　　“皇甫德顺！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黄文静惊叫着说，“你没死！”
　　“嘿嘿嘿••••••”黑暗中的皇甫德顺，胆怯地看着魏世燕的脸，嗫嚅地说，“我，我没死！”
　　“黄文静，你净说废话。皇甫德顺要是死了，这会你会见到他！”皇甫顺耕调侃道。
　　“德顺哥，你，你是咋回事？我们都想着你死了，我想起来就哭，哭了好几场。快跟我说说！”黄文静跳到皇甫德顺身边，抱着他的胳膊不放。
　　“炮弹在医院炸开，我躺在病床上，身上头上缠满绷带。绷带影响了我的听力，但我还是能听到在轰隆隆的炮火中你和魏营长的争吵。”皇甫德顺胆怯地瞥了魏世燕一眼，抽出黄文静怀中的胳膊，吧唧着歪嘴慢慢地说，“倒塌下来的砖石，并没有砸中我。大火只是在我身边燃烧，烧了一会就熄灭了，兄弟部队战士发现救出了我，伤愈后就在兄弟部队当了个战士••••••后来就复员了。”
　　“没能把你救出来也怨我，我那天••••••”
　　“不怨你，那天你和魏营长的讲话我听得清清楚楚！”
　　“德顺是在埋怨我啊！”魏世燕说，“领导有领导的难处，要考虑全局。那天我要是任凭黄文静在埋着你的塌房子边上徘徊，我的卫生队就可能被敌人消灭了。有时候为了大多数人，就是要牺牲一个人。皇甫德顺，你真是命大。”
　　“到了其他部队，你也不来个信。我们都以为你死了！”红着烟圈的黄文静埋怨道。
　　“••••••我••••••怕魏营长处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