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得洪七公转世。”她蹬掉鞋盘腿，“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跟你说，自那事渐渐平息后，再没跟人提过。”
　　他右腿放到沙发上，轻轻捏她的小腿：“下午分享了快乐，接着分享你的故事。”
　　她吃吃地笑：“我不爱多愁善感，这事却一直闷在心里。”脸上飘着几缕回忆的云，一抹忧伤从眉宇间悄然滑过，“她是我的高中死党，小名鹊儿，话特别多，除了必须回家，都粘在一起，于是就传开了，说我们是拉拉，说她是我的小女人，我为什么非得是男人？可能因为脸上的斑，显得粗糙。”
　　“谁还没有一个死党？那学校里遍地是同志和拉拉，这些斑很性感。”他意识到她是为互相了解。
　　“呵呵，我的斑不难看，这我早就知道，别人嚼舌头，嚼碎了才好，我不在乎。”她用右手食指摸他的眉毛，“偶尔，我跟她也这样亲昵坐着，有一次她说不会真爱上了吧？我骂她，说老娘好容易是个女人，是要生孩子的，后来才知道，毫不起眼的细节成了铺垫，没这些铺垫，兴许她就不会死！”
　　“这跟篮球没关系呀？”他从她的淡然中闻到深埋的忧伤。
　　“她上初中就是校队的，升高中后自然也是。”她在他手心写字，“她的一个队友因车祸残废了，老师找到我，我不愿意，吃不了那苦，容貌注定成不了我的饭碗，篮球更成不了，她来劝我，说能保持身材，又能在一起。那年的夏天，市里搞中学生篮球赛，半决赛的场地是在市体育广场，露天的，两个学校组织很多同学到现场助威，比赛还剩两分多钟，我带球过中场后传球给她，用身体掩护，好阻挡对方的封盖，谁想那女生猛推我一掌，我哎呀一声，身体向前扑空，跌倒前双手又薅又捞，却赶上她上篮，鬼使神差的天衣无缝！球未进，可……”
　　“薅到地上，她摔死的？”他觉得离奇，随手一薅，竟薅掉一条性命。
　　她戳他的额头：“来点想象力！”笑容似催眠过。
　　“你……你薅掉她的裤子了？”他觉得更离奇，即使短裤掉了，毕竟有内裤，要是丁字裤，说什么也薅不下来。
　　“真就给薅下来了！”她不停地拍胸口，仿佛受到惊吓，“眼前的蓝色猛然一下变得白花花的，跟着膝盖火辣辣痛，全场轰地暴笑，像炸了锅，所有场上队员都僵了、傻了，我躺那哼哼，没意识到自己犯了一次不可饶恕的规。”
　　他想象当时的情景：“比赛腰斩了？”
　　“十多分钟后比赛才继续，我俩都被换下，结果输了。”她的表情在回忆中变幻，“其实，事后她没有过激反应，缓过劲后还跟我开玩笑，说我就这么想吃她的豆腐，谁想看就看呗，多难得的机会，只不过有点狼狈。”
　　“因流言蜚语？”他猜到故事的走势。
　　“嗯，说什么的都有，说拉拉就是不要脸，没什么不敢做的，说我成心在光大化日之下跟她亲热，就这样传来传去，满城风雨是肯定，她爸妈被刺激，连续半个月到我家和学校闹，又吊打她，黄金竹抽断好几根，皮开肉绽的，逼她承认和我的关系，就这样，一逼再逼吃了药……”两行清泪悄然滑落，她使劲捂住自己的嘴。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胡乱抹她的泪水：“那她是被逼死的！”
　　她松开手，惨笑道：“也不全是，有个细节谁都不知道，比赛那天，她大姨妈刚走，上厕所时见她内裤有血污，就说干脆脱了放包里，免得晦气，不然要输球，她真做了，我这一薅一多嘴，添了这无巧不巧的一生罪孽，不经意的间接杀了一个人，也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他拿过烟盒，点上一支放她嘴里，想不出该如何评判，只能尽量体会她的心情，盼望倾述能淡化她内心里的阴影。
　　“觉得晦气吗？”她拿眼盯他。
　　“因为什么？”他搪塞。
　　“因为碰到我这个晦气的女人。”她不动声色地追问。
　　“晦气？谁的成长都有晦气的经历，是人生阅历中最难得的部分。”他托起她的下巴，“尽管我不知道你为何会接纳我，只想说遇上你，是我的运气和福气，我更晦气，这件事除了可以了解你，也好让自己纠正过去的一些消极想法，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喜欢库里，篮球不会流眼泪，作为人更应该快乐。”
　　她用他的手摩挲自己的面颊：“说得好！知道吗？之前在公司见到你好多次，还见到你把掐灭的烟头放进裤兜里，想这人够娘的，又想这种人对女人应该很好，之所以突然对你一个陌生男人留意，还归功于库里，他不但结束了我对篮球的恨，还给了我那么多快乐，女人一旦快乐，心就变了，身体里的有些东西就往外冒，于是我想，干嘛不给自己找个男人？干嘛要让那个死去的女孩拦住属于我的快乐？”
　　“我还有什么不堪的举动落入你的眼里？”他眯起双眼。
　　“有啊，你从来没瞟过我一眼，可我又不甘心迁就着找一个厂里的男人，只能主动泡你。”她张大嘴，夸张的打着无声哈哈。
　　“那我们是一起掉进感情陷阱，还是只顾着跳入爱爱的漩涡？”他突然变得清醒，挑要紧的问。
　　“呵，够直接，快乐就好！”她不想触碰让女人敏感和脆弱的那两个字眼，本能的换上玩世不恭的伪装，又隐约看见他的另一面。
　　“快乐就好。”他默念一遍，凑上前小声说，“篮球给你带来晦气，某个女人也曾给我带来晦气，心有余悸……”
　　这时，有人咣咣敲门，咿呀在喊：“趁都没脱衣服，赶紧给我拿两条卫生巾。”
　　当阳光照亮整间屋，她背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眼睛盯着地上那双散发着味道的男式休闲鞋，思绪穿越着跳跃，肮脏的城市、灰暗的房间、哭泣的女孩，都带来强烈的揪心感，着迷的微笑、肢体的缠绕、男人的坚挺，又带来无与伦比的舒适和闲情。
　　她把他的手移到胸前，不想惊扰他的梦。
　　他已经醒来，懒洋洋的不想动弹，思绪也在跳跃，围绕昨天的相识过程，惊讶怀里怎么就多了个女人，在无数的夜晚曾幻想过，从没觉得能够实现，一个赤贫的男人想在滨市拥有一个女人，不是笑话，就是堕落。
　　有一件事他是肯定的，她的经历与自己的如出一辙，那个晦气的故事成了两人融到一块的润滑剂，共枕多默契，抚爱无生涩，或许是她懂得用女人的伤感来引领男人的温柔，得到快乐，又不负疚……
　　“哎，比赛快开始了。”咿呀又在喊。
　　“叫魂啊，我跟他的比赛还没结束。”她嘻嘻乐，拍拍他的腿。
　　“一个晚上就难舍难分？分不开，我进来帮你们分。”咿呀踢门。
　　“做梦吧你。”她下地快速穿衣，“真把时间给睡忘了，买油条了吗？”
　　“废话，我是一只勤劳的小小鸟。”咿呀刚哼唱一声，又说，“昨晚怎么没听见你们的动静？”
　　“我们一人睡一头，除了鼾声和磨牙，哪来的什么动静。”她递给他衣服。
　　“鬼才信。哎，等会别跟啄木哥较劲，只看比赛。”外面传来远去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