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韩林再遇高雅丽
风情依旧
致谢语:本作品的灵感得益于美国作家DANIELLESTEEL所著的SPECIALDELIVERY一书,在此表达我对其诚挚的谢意。
第一章韩林再遇高雅丽
尽管早已是初春了,寒流已经过去,云淡风轻,北京依然春寒料峭。垂柳尚未吐芽,“草色遥看近却无”。花呢,只有迎春花凌寒偷绽,吐露出娇小的黄花,在风中轻轻摇摆,漏泄春的消息。玉兰、桃花等仍怯春寒,躲在京城的各个角落里,緘香待暖。
在利是商场奥运村旗舰店的停车场,一辆黑色奥迪飞鸽般停下,韩林轻轻打开车门迈了出来。甫一下车,他昂首挺胸、哼着小曲儿,轻轻松松地爬着楼梯,迈上一个台阶又一个台阶,径直来到利是商场奥运村旗舰店的六层,转入他的办公室,时间正好早晨七点。他很守时。爬楼梯是为了锻炼身体。
走在路上,他总爱哼着小曲儿,乐观又开朗,逢人必打招呼,遇人总是笑容可掬。他高大魁梧,方脸盘,双眼皮下一双大眼睛透着睿智的光芒。他天天西装笔挺,今日也不例外,因了开心的缘故,他今早还特意打了条红色领带。
他在北京共有六家利是商场分店,他的事业很成功。
秘书张琴早已到了,为他沏好了一壶大红袍。见他进来,她忙迎上前来,喊了声:“老板,早晨好!”说着,她斟了一杯茶,轻轻放到韩林的办公桌上。韩林冲她致了个敬礼,也招呼道:“早晨好!张秘书,坐吧,辛苦了!”他是军人出身,打敬礼成习惯了。他喜欢人们称他“老板”!而不是什么“总裁”或“董事长”。他隐隐觉得“老板”两个字听起来更加亲切、更加悦耳。
打完招呼之后,他稳稳当当地坐到办公桌前。
见状,张琴规规矩矩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一面用手一页一页地翻着记事本,一面认真思考着。
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做韩林的秘书,弹指间近十年过去了,俩人配合默契,没有谁比张琴更了解韩林的脾气和私生活了。丧偶六年以来,韩林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处处留情,处处沾花惹草。当然,他很有品味,只属意那些年轻的涉世未深的漂亮女大学生。他也很讲原则,就是从不会与她们纠缠不清,顶多与她们厮混一个月,就悄然离去,去找“下家”了。当然,他会从利是商场选一件两件珍贵的首饰或一身名牌的服装作为礼物打发掉她们,然后从她们的生活中永远消失,丝毫不留痕迹。她们一个个对他爱恨交加,留恋复留恋,却又望尘莫及。为此,他臭名远扬,业界称其为“老蜜蜂”。
对于这个雅号,韩林毫不在意,常以唐人罗隐的诗自嘲道:“‘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不过,张琴也清楚地知道,他是从不会与自己的下属产生暧昧关系的,那是他的“红线”或“禁忌”。因此,她很识趣,尽管对他不无好感,但总是主动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敬而远之。她三十了,漂亮,但一直未婚。韩林似乎对她的年轻与美貌视而不见,只把她当作自己的工作伙伴。这样,俩人一直以来合作融洽、相处和谐。他称他们俩是“黄金搭档”。
韩林刚呷了一口茶,他的手机就响了。他心想:“大清早的,谁来打扰我的清兴?”这样想着,他从从容容地掏出手机,见是儿子韩小宝的电话,于是,他不慌不忙地开了手机,将手机放到耳边,那边传来韩小宝急切的声音:“老爸,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吗?”一语惊醒梦中人,今天是韩小宝岳父刘东方的殡葬日,他居然忘得干干净净。他跺了跺脚,赶紧撒谎道:“记得!记得!你岳父的大日子。”这时,电话里,韩小宝分明已是歇斯底里,他大声嚷道:“天哪!老爸,你肯定忘了,我听得出来。不给我们夫妻点面子,你也得给我岳母点情面吧。记得八点到!这回可千万别忘了!”说罢,韩小宝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这个‘老秃驴’,六十五寿终正寝,也算功德圆满。那位‘冰美人’就可怜了,刚五十。”一想到那位“冰美人”—高雅丽,他就禁不住自己的心跳。他对那个中铁矿集团原总裁的去世丝毫不关心,一点不感到伤心。他们俩一点交情没有,除了儿子婚宴上见过一面之外,他们俩再从未谋面,彼此甚至没有通过一次电话。
高雅丽生就一张圆脸,一双丹凤眼,娇小的身材,白白净净的,当年清华的才女,在社交场合从来都是冷冰冰的,旁若无人。业界由此送她一个外号—“冰美人”。说白了,内心深处,韩林真的“害怕”见到那位“冰美人”!
不容多想,他转身对张琴道:“张秘书,今天是儿子岳父的殡葬日,别迟到了,我得赶紧走了。”说罢,他转身就走。
张琴忙道:“老板,你打着红领带呢!合适吗?灰西服黑皮鞋倒无伤大雅。”
听了,韩林苦笑道:“办公室有黑色或灰色领带吗?”
张琴笑道:“你忘了我是你的秘书了吗?”说罢,她走到壁橱前,打开,顺手取出一条蓝色领带来。
她接过韩林解下的红色领带,放到办公桌上,又亲自麻利地给他系好蓝色领带。
韩林道了声谢,风一般下楼了。
在驱车前往殡仪馆的路上,韩林不由地回想起儿子的婚宴上他和高雅丽初次见面的情形。
那是五年前的中秋节。天不作美,风淅淅,雨飘飘,云沉雾暝,但赴宴的人们兴致不减。中午,婚宴在丽都的偌大一层的宴会厅举行。宾客盈门,韩小宝与刘小乐喜气洋洋地招呼客人去了。
韩林与刘东方高雅丽夫妇相对而坐。真是莫名其妙,一见到高雅丽这位“冰美人”,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扒光她的紫色长裙,欣赏她的玉体横陈。太美了!他对她一见倾心,几乎不敢正眼看她。
他一眼就看出,亲家公刘东方头上戴的是假发。高雅丽依偎在那个满脸皱纹的“老秃驴”(这是韩林给他起的绰号)旁边,娇气十足,毫无顾忌地在他这个鳏夫对面秀恩爱。
刘东方完全不把韩林放在眼里,一坐下就滔滔不绝,大谈他在中铁矿集团的经历:与这位中央领导拍过照,与那位中央领导合过影,陪这位中央领导去过澳大利亚,陪那位中央领导走访朝鲜,与那些中央领导一起吃过饭。如数家珍,充满傲慢之气。然后,吃错药似的,他忽然把老鹰一般的目光转向韩林,话锋一转,笑道:“我们这些央企老总所作的都是为了国家,我这个总裁一月工资不过一万。现在的私营企业主一个个财大气粗,住别墅,开豪车,玩女人,都是彻头彻尾的鸡鸣狗盗之徒!”此语一出,韩林有些坐不住了,可更令他坐不住的是,高雅丽这时夫唱妇随,轻声细语道:“韩老板,你别介意,我老公性格就是这样,坦诚实在,直来直去,有啥说啥,他说的不是你,你别往心里去!”说着,她又故意向老头子的肩膀靠了靠,小鸟依人。其实,高雅丽对韩林的“雅号”早有耳闻,她对他从心底里“不感冒”,借机羞辱羞辱他。
真是火上浇油!韩林强忍住满腔怒火,脸涨得通红,并不作声,只是不停地喝啤酒。呆了一会儿,灵机一动,他站起身,笑道:“你们伉俪随意,我出去一会儿。”说罢,他大步流星地出了宴会厅。
来到室外,凉风一吹,丝雨拂面,他清醒过来,暗想:“你们这对活宝,公然羞辱我,这对新人我要定了,我要让你们俩尝尝孤独的滋味!”这样想着,他随即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大红包,把里面的一张支票取出,又从口袋里取出一支派克钢笔,然后匆匆在支票的背面写了几个字。之后,支票仍放回红包。他将红包捏在手上,回到宴会厅,直奔一对新人而去。他把红包递给新娘刘小乐,笑道:“孩子,我商场事忙,先走了。不好意思!祝你们俩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早生贵子!”说罢,不等一对新人回过神来,他已迈开大步,扬长而去。
往事不堪回首,一面驱车疾驰,一面浮想联翩,韩林得意地笑了。他不自觉地又哼起小曲儿。
果然不出韩林所料,那时,刚度完蜜月,韩小宝与刘小乐就屁颠屁颠地跑到他的办公室,要求在他手下工作,甘愿受苦受累。
俩人都是先从清洁工干起,一月之后是收银员,再之后是理货员,接下去是营销员,然后是楼层值班经理,财务培训完了又是管理培训,一步一个脚印,按部就班。俩人所承受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期间,除人力资源部部长之外,无人知道他们俩的真实身份。这是韩林为他们俩亲手并精心设计的整整一年的“魔鬼训练”。
那时,每当韩小宝与刘小乐忍受不了工作劳苦及商场经理们的训斥,双双跑到他面前抱怨和诉苦时,看到他们俩斗败了的公鸡似的惨象,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听着,但毫不留情,最后则总是来一句千年不变又不失威严的话:“你们俩不会令我失望吧?!”这样,如听圣旨,俩人无计可施,只好自讨没趣地离开,一个萝卜一个坑,各忙各的去了。
一年之后,培训完毕,韩林毫不食言,一点也不含糊,果真让他们俩一人管理一家利是商场分店,并完全放手,除统一进货互相沟通之外,他从不过问他们俩对商场的管理事宜。和他一样,他们俩也是名符其实的大老板,俱一心一意管理商场,专心致志、得心应手。
一时间俩人平步青云,气势如虹。年轻得志,俩人这才对他心服口服,一有空就去探望他,见面时对他毕恭毕敬,一心聆听他的谆谆教诲。这样,夫妇俩完全不把刘东方与高雅丽夫妇放在眼里,更甭说心上了。两个年轻人冷落了、甚至可以说淡忘了他们俩。
这是韩林有生以来最得意的一笔,他引以为豪。刘东方与高雅丽却为此对韩林耿耿于怀,甚至恨之入骨,认为他把两个孩子夺走了,令他们俩形单影只,遗憾终身。
车子到了殡仪馆旁边的停车场,思绪回到眼前,韩林不再哼唱,他小心翼翼地找了个停车位慢慢停下车,出来,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已八点半。不容思索,他迈开大步,赶紧走向殡仪馆。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韩小宝对父亲失望透了。吊唁活动已经开始,人们鱼贯而入。好容易见到他的踪影出现在拥挤的人群里,韩小宝这才松了口气。
韩林心想:“没想到这‘老秃驴’生前的人缘真好!这么多人来为他送行。”他抬头望去,老头子躺在花丛中,高雅丽冷冰冰地站在遗体面前,一边是肃立的韩小宝,一边是泪汪汪的刘小乐。她们仨正一起接受人们的吊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防腐剂的味道,韩林觉得很不适应。
过了近一个小时,终于轮到他吊唁了。他走上前,严肃地道:“雅丽,节哀顺变!”似乎没听到他说话,高雅丽眼皮都没抬一下。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不知咋的,他刚要离开,忽然却掉转身,伸出猿臂,轻轻拥抱了高雅丽一下,感觉到她的身子微微颤动、弱不禁风,他又补了一句:“坚强些,再坚强些!”说时,泪如雨下。吊唁的人们都很惊讶,以为他是死者的生前挚友呢。然后,韩林瞅了俩孩子一眼,赶紧迈开步子,扬长而去。
走出殡仪馆,一阵阴风吹过,他忽然感觉胸闷、头晕恶心。他匆匆忙忙坐上车,迅速驶离殡仪馆一带,加大油门,驱车向田野驶去。犹如刚吞了只苍蝇,他只觉得心里难受,不知道是为了高雅丽还是为了自己。他并不清楚自己正在飙车,也不晓得后面一辆警车紧紧跟着他的车,警笛长鸣。他在田野的一条小径上猛地来个急刹车,赶紧下车,再也忍不住了,他蹲在路边大吐特吐,翻肠倒胃。
后面的警车也跟着停下来,一位年轻警官缓步过来,见状,用手轻轻拍打韩林的背部,关切地问道:“大叔,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韩林猛地一回头,见是一位警官,恍然大悟:刚才自己肯定飙车了,自己现在一定是满脸狼狈相。于是,他勉强站起身来,冲那位警官打了个敬礼,笑道:“有纸巾吗?”那位警官认出他来了,回了个敬礼,也笑道:“韩老板,给!纸巾。”说着,他递给韩林一叠纸巾。韩林赶紧拿过来,将嘴和下巴擦拭干净。他好奇地问道:“警官您贵姓?怎么会认识我?”那位警官呵呵一笑:“北京不认识你的人很少,电视上见过,利是商场的大老板。我姓王,叫我王警官或小王。”韩林顿觉浑身一爽,哈哈大笑道:“多谢王警官,不罚我的话,我可要走了。”王警官笑道:“看在你这么惨的份上,就不罚你了。不过,你这个样子开车实在危险,我还是为你开道吧。”韩林痛快地道:“恭敬不如从命,就这样,你先行!”于是,王警官在前,鸣笛开道,韩林驱车在后,紧紧相随,一前一后,兜风似的驶往利是商场奥运村旗舰店。
到了商场,俩人停下车,都走了出来,韩林硬是塞给王警官一张利是商场VIP会员卡,并要了王警官的手机号码,再三强调道:“放心,这绝不是贿赂,而是为了交情。警民一家!欢迎你多光顾我的商场,六家呢,的确有优惠,但我会赚你钱的,这一点毋庸置疑。”王警官笑了,将会员卡放进上衣口袋,俩人这才握手言别。
致谢语:本作品的灵感得益于美国作家DANIELLESTEEL所著的SPECIALDELIVERY一书,在此表达我对其诚挚的谢意。
第一章韩林再遇高雅丽
尽管早已是初春了,寒流已经过去,云淡风轻,北京依然春寒料峭。垂柳尚未吐芽,“草色遥看近却无”。花呢,只有迎春花凌寒偷绽,吐露出娇小的黄花,在风中轻轻摇摆,漏泄春的消息。玉兰、桃花等仍怯春寒,躲在京城的各个角落里,緘香待暖。
在利是商场奥运村旗舰店的停车场,一辆黑色奥迪飞鸽般停下,韩林轻轻打开车门迈了出来。甫一下车,他昂首挺胸、哼着小曲儿,轻轻松松地爬着楼梯,迈上一个台阶又一个台阶,径直来到利是商场奥运村旗舰店的六层,转入他的办公室,时间正好早晨七点。他很守时。爬楼梯是为了锻炼身体。
走在路上,他总爱哼着小曲儿,乐观又开朗,逢人必打招呼,遇人总是笑容可掬。他高大魁梧,方脸盘,双眼皮下一双大眼睛透着睿智的光芒。他天天西装笔挺,今日也不例外,因了开心的缘故,他今早还特意打了条红色领带。
他在北京共有六家利是商场分店,他的事业很成功。
秘书张琴早已到了,为他沏好了一壶大红袍。见他进来,她忙迎上前来,喊了声:“老板,早晨好!”说着,她斟了一杯茶,轻轻放到韩林的办公桌上。韩林冲她致了个敬礼,也招呼道:“早晨好!张秘书,坐吧,辛苦了!”他是军人出身,打敬礼成习惯了。他喜欢人们称他“老板”!而不是什么“总裁”或“董事长”。他隐隐觉得“老板”两个字听起来更加亲切、更加悦耳。
打完招呼之后,他稳稳当当地坐到办公桌前。
见状,张琴规规矩矩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一面用手一页一页地翻着记事本,一面认真思考着。
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做韩林的秘书,弹指间近十年过去了,俩人配合默契,没有谁比张琴更了解韩林的脾气和私生活了。丧偶六年以来,韩林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处处留情,处处沾花惹草。当然,他很有品味,只属意那些年轻的涉世未深的漂亮女大学生。他也很讲原则,就是从不会与她们纠缠不清,顶多与她们厮混一个月,就悄然离去,去找“下家”了。当然,他会从利是商场选一件两件珍贵的首饰或一身名牌的服装作为礼物打发掉她们,然后从她们的生活中永远消失,丝毫不留痕迹。她们一个个对他爱恨交加,留恋复留恋,却又望尘莫及。为此,他臭名远扬,业界称其为“老蜜蜂”。
对于这个雅号,韩林毫不在意,常以唐人罗隐的诗自嘲道:“‘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不过,张琴也清楚地知道,他是从不会与自己的下属产生暧昧关系的,那是他的“红线”或“禁忌”。因此,她很识趣,尽管对他不无好感,但总是主动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敬而远之。她三十了,漂亮,但一直未婚。韩林似乎对她的年轻与美貌视而不见,只把她当作自己的工作伙伴。这样,俩人一直以来合作融洽、相处和谐。他称他们俩是“黄金搭档”。
韩林刚呷了一口茶,他的手机就响了。他心想:“大清早的,谁来打扰我的清兴?”这样想着,他从从容容地掏出手机,见是儿子韩小宝的电话,于是,他不慌不忙地开了手机,将手机放到耳边,那边传来韩小宝急切的声音:“老爸,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吗?”一语惊醒梦中人,今天是韩小宝岳父刘东方的殡葬日,他居然忘得干干净净。他跺了跺脚,赶紧撒谎道:“记得!记得!你岳父的大日子。”这时,电话里,韩小宝分明已是歇斯底里,他大声嚷道:“天哪!老爸,你肯定忘了,我听得出来。不给我们夫妻点面子,你也得给我岳母点情面吧。记得八点到!这回可千万别忘了!”说罢,韩小宝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这个‘老秃驴’,六十五寿终正寝,也算功德圆满。那位‘冰美人’就可怜了,刚五十。”一想到那位“冰美人”—高雅丽,他就禁不住自己的心跳。他对那个中铁矿集团原总裁的去世丝毫不关心,一点不感到伤心。他们俩一点交情没有,除了儿子婚宴上见过一面之外,他们俩再从未谋面,彼此甚至没有通过一次电话。
高雅丽生就一张圆脸,一双丹凤眼,娇小的身材,白白净净的,当年清华的才女,在社交场合从来都是冷冰冰的,旁若无人。业界由此送她一个外号—“冰美人”。说白了,内心深处,韩林真的“害怕”见到那位“冰美人”!
不容多想,他转身对张琴道:“张秘书,今天是儿子岳父的殡葬日,别迟到了,我得赶紧走了。”说罢,他转身就走。
张琴忙道:“老板,你打着红领带呢!合适吗?灰西服黑皮鞋倒无伤大雅。”
听了,韩林苦笑道:“办公室有黑色或灰色领带吗?”
张琴笑道:“你忘了我是你的秘书了吗?”说罢,她走到壁橱前,打开,顺手取出一条蓝色领带来。
她接过韩林解下的红色领带,放到办公桌上,又亲自麻利地给他系好蓝色领带。
韩林道了声谢,风一般下楼了。
在驱车前往殡仪馆的路上,韩林不由地回想起儿子的婚宴上他和高雅丽初次见面的情形。
那是五年前的中秋节。天不作美,风淅淅,雨飘飘,云沉雾暝,但赴宴的人们兴致不减。中午,婚宴在丽都的偌大一层的宴会厅举行。宾客盈门,韩小宝与刘小乐喜气洋洋地招呼客人去了。
韩林与刘东方高雅丽夫妇相对而坐。真是莫名其妙,一见到高雅丽这位“冰美人”,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扒光她的紫色长裙,欣赏她的玉体横陈。太美了!他对她一见倾心,几乎不敢正眼看她。
他一眼就看出,亲家公刘东方头上戴的是假发。高雅丽依偎在那个满脸皱纹的“老秃驴”(这是韩林给他起的绰号)旁边,娇气十足,毫无顾忌地在他这个鳏夫对面秀恩爱。
刘东方完全不把韩林放在眼里,一坐下就滔滔不绝,大谈他在中铁矿集团的经历:与这位中央领导拍过照,与那位中央领导合过影,陪这位中央领导去过澳大利亚,陪那位中央领导走访朝鲜,与那些中央领导一起吃过饭。如数家珍,充满傲慢之气。然后,吃错药似的,他忽然把老鹰一般的目光转向韩林,话锋一转,笑道:“我们这些央企老总所作的都是为了国家,我这个总裁一月工资不过一万。现在的私营企业主一个个财大气粗,住别墅,开豪车,玩女人,都是彻头彻尾的鸡鸣狗盗之徒!”此语一出,韩林有些坐不住了,可更令他坐不住的是,高雅丽这时夫唱妇随,轻声细语道:“韩老板,你别介意,我老公性格就是这样,坦诚实在,直来直去,有啥说啥,他说的不是你,你别往心里去!”说着,她又故意向老头子的肩膀靠了靠,小鸟依人。其实,高雅丽对韩林的“雅号”早有耳闻,她对他从心底里“不感冒”,借机羞辱羞辱他。
真是火上浇油!韩林强忍住满腔怒火,脸涨得通红,并不作声,只是不停地喝啤酒。呆了一会儿,灵机一动,他站起身,笑道:“你们伉俪随意,我出去一会儿。”说罢,他大步流星地出了宴会厅。
来到室外,凉风一吹,丝雨拂面,他清醒过来,暗想:“你们这对活宝,公然羞辱我,这对新人我要定了,我要让你们俩尝尝孤独的滋味!”这样想着,他随即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大红包,把里面的一张支票取出,又从口袋里取出一支派克钢笔,然后匆匆在支票的背面写了几个字。之后,支票仍放回红包。他将红包捏在手上,回到宴会厅,直奔一对新人而去。他把红包递给新娘刘小乐,笑道:“孩子,我商场事忙,先走了。不好意思!祝你们俩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早生贵子!”说罢,不等一对新人回过神来,他已迈开大步,扬长而去。
往事不堪回首,一面驱车疾驰,一面浮想联翩,韩林得意地笑了。他不自觉地又哼起小曲儿。
果然不出韩林所料,那时,刚度完蜜月,韩小宝与刘小乐就屁颠屁颠地跑到他的办公室,要求在他手下工作,甘愿受苦受累。
俩人都是先从清洁工干起,一月之后是收银员,再之后是理货员,接下去是营销员,然后是楼层值班经理,财务培训完了又是管理培训,一步一个脚印,按部就班。俩人所承受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期间,除人力资源部部长之外,无人知道他们俩的真实身份。这是韩林为他们俩亲手并精心设计的整整一年的“魔鬼训练”。
那时,每当韩小宝与刘小乐忍受不了工作劳苦及商场经理们的训斥,双双跑到他面前抱怨和诉苦时,看到他们俩斗败了的公鸡似的惨象,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听着,但毫不留情,最后则总是来一句千年不变又不失威严的话:“你们俩不会令我失望吧?!”这样,如听圣旨,俩人无计可施,只好自讨没趣地离开,一个萝卜一个坑,各忙各的去了。
一年之后,培训完毕,韩林毫不食言,一点也不含糊,果真让他们俩一人管理一家利是商场分店,并完全放手,除统一进货互相沟通之外,他从不过问他们俩对商场的管理事宜。和他一样,他们俩也是名符其实的大老板,俱一心一意管理商场,专心致志、得心应手。
一时间俩人平步青云,气势如虹。年轻得志,俩人这才对他心服口服,一有空就去探望他,见面时对他毕恭毕敬,一心聆听他的谆谆教诲。这样,夫妇俩完全不把刘东方与高雅丽夫妇放在眼里,更甭说心上了。两个年轻人冷落了、甚至可以说淡忘了他们俩。
这是韩林有生以来最得意的一笔,他引以为豪。刘东方与高雅丽却为此对韩林耿耿于怀,甚至恨之入骨,认为他把两个孩子夺走了,令他们俩形单影只,遗憾终身。
车子到了殡仪馆旁边的停车场,思绪回到眼前,韩林不再哼唱,他小心翼翼地找了个停车位慢慢停下车,出来,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已八点半。不容思索,他迈开大步,赶紧走向殡仪馆。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韩小宝对父亲失望透了。吊唁活动已经开始,人们鱼贯而入。好容易见到他的踪影出现在拥挤的人群里,韩小宝这才松了口气。
韩林心想:“没想到这‘老秃驴’生前的人缘真好!这么多人来为他送行。”他抬头望去,老头子躺在花丛中,高雅丽冷冰冰地站在遗体面前,一边是肃立的韩小宝,一边是泪汪汪的刘小乐。她们仨正一起接受人们的吊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防腐剂的味道,韩林觉得很不适应。
过了近一个小时,终于轮到他吊唁了。他走上前,严肃地道:“雅丽,节哀顺变!”似乎没听到他说话,高雅丽眼皮都没抬一下。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不知咋的,他刚要离开,忽然却掉转身,伸出猿臂,轻轻拥抱了高雅丽一下,感觉到她的身子微微颤动、弱不禁风,他又补了一句:“坚强些,再坚强些!”说时,泪如雨下。吊唁的人们都很惊讶,以为他是死者的生前挚友呢。然后,韩林瞅了俩孩子一眼,赶紧迈开步子,扬长而去。
走出殡仪馆,一阵阴风吹过,他忽然感觉胸闷、头晕恶心。他匆匆忙忙坐上车,迅速驶离殡仪馆一带,加大油门,驱车向田野驶去。犹如刚吞了只苍蝇,他只觉得心里难受,不知道是为了高雅丽还是为了自己。他并不清楚自己正在飙车,也不晓得后面一辆警车紧紧跟着他的车,警笛长鸣。他在田野的一条小径上猛地来个急刹车,赶紧下车,再也忍不住了,他蹲在路边大吐特吐,翻肠倒胃。
后面的警车也跟着停下来,一位年轻警官缓步过来,见状,用手轻轻拍打韩林的背部,关切地问道:“大叔,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韩林猛地一回头,见是一位警官,恍然大悟:刚才自己肯定飙车了,自己现在一定是满脸狼狈相。于是,他勉强站起身来,冲那位警官打了个敬礼,笑道:“有纸巾吗?”那位警官认出他来了,回了个敬礼,也笑道:“韩老板,给!纸巾。”说着,他递给韩林一叠纸巾。韩林赶紧拿过来,将嘴和下巴擦拭干净。他好奇地问道:“警官您贵姓?怎么会认识我?”那位警官呵呵一笑:“北京不认识你的人很少,电视上见过,利是商场的大老板。我姓王,叫我王警官或小王。”韩林顿觉浑身一爽,哈哈大笑道:“多谢王警官,不罚我的话,我可要走了。”王警官笑道:“看在你这么惨的份上,就不罚你了。不过,你这个样子开车实在危险,我还是为你开道吧。”韩林痛快地道:“恭敬不如从命,就这样,你先行!”于是,王警官在前,鸣笛开道,韩林驱车在后,紧紧相随,一前一后,兜风似的驶往利是商场奥运村旗舰店。
到了商场,俩人停下车,都走了出来,韩林硬是塞给王警官一张利是商场VIP会员卡,并要了王警官的手机号码,再三强调道:“放心,这绝不是贿赂,而是为了交情。警民一家!欢迎你多光顾我的商场,六家呢,的确有优惠,但我会赚你钱的,这一点毋庸置疑。”王警官笑了,将会员卡放进上衣口袋,俩人这才握手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