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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春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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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十五山村明月

  时光匆匆,岁月蹉跎。年复一年,春华秋实,一晃在农村两年多光阴过去了。
  夏末的一天,在那寂静的村庄里。一间砖墙木柱的农舍静悄悄,墙外传来声声蝉鸣。
  我头昏目眩地蜷缩在床铺上,已记不起有多长时间了。只模糊记得,那天骄阳似火,树叶被空中的火球烤得卷缩起来,知了躲在树桠里扯着声音聒噪不停。我和社员们在田间劳作,被阳光烤得浑身直冒油,炙烤得我像脫水的鱼一样难以呼吸,全身衣服已被汗水浸湿又烤干。我终于承受不了酷热而双腿一软,眼前一团漆黑晕倒在田里。金队长见我中暑忙把我背回房屋,要派社员用竹床把我抬去公社医院治疗。我不愿去看那几个势利眼医生的白眼,也不愿给队里増添麻烦,只让大队赤脚医生来就诊。赤脚医生小曾是县中68屈高中毕业的回乡知青,他耐心地用草医草药治疗效果蛮好,有效地遏制了病情,但想根本治瘉又一时难以完全奏效,高烧仍然未退尽。
  我轻轻翻了翻孱弱的身子,被汗水浸泡的皮肤溢散出一股因久未洗涮更衣的酸臭味。我感到唇焦舌燥,喉咙直冒烟,挣扎着爬起身子端起水并倒出半杯水喝下。肚子又咕咕作响,房东大娘推门进来脸露笑容,关心地问候并慰勉了几句,放下一碗饭菜要我慢慢吃就出冂忙其它亊了。我表示谢意后,端起碗舔了舔嘴唇,却食欲不振难以下咽,只能放下碗。重新躺下喘着气,精疲力竭苦不堪言,觉得天地在旋转,房间桌椅都在晃荡,全身软绵绵的。
  唉!随着时光的流逝,一切都变了,只有寂寞依旧,你给我留下的伤痛仍时时苏醒绞痛,让我常常感到迷惘和惆伥。十余年来,我执著地坚守着心中的爱,将青春消耗在无尽岁月的等待中,可到头来历尽沧桑,感情世界还是一片荒芜,至今仍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孤独难耐,满腹愁肠和凄凉。如今我才惊觉,错把流年岁月的所有期待和希望,都全给了你。我做了一个多么荒唐的梦啊!眼下我真希望有个温馨的家庭和贤淑的爱人,渴望妻子温柔细致的照顾,体贴地给我倒杯水、煮碗粥,孤苦时能互相舔抚,我就知足了。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双眼失神地望着木楼板。要是时光能倒流,那该多好……
  “笃!笃!笃!”几下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索。不知是哪位农友登门来嘘寒问暖?我有气无力地用干燥微弱的嗓音说:“门没扣,请进!”
  门被轻轻推开。我惊讶地看到,一位身材高挑,上穿的确良条纹衬衫,下着兰绸长裤的俊俏姑娘走了进来。
  她放下提包,掏出手绢揩揩汗,便快步走到床沿凝视我几分钟后,用手贴着我额头,嗔怪地:“唷!这么烫!你病成这样怎不告诉我一声?要不是你老同事来电话相告,我还蒙在鼓里呢!”她说话声音清润,湖水般的眼睛泛起波纹。
  我未言语,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她不顾车马劳顿,推开门窗,让一股山风飘进房间,涌入我肺腑感到清新舒畅许多。接着从网兜里提出一钵鲜花花浇上水,摆在我床前的椅子上。那油绿的小圆叶上托着二十几朵淡雅的小白花,发出缕缕清香,缓解了我精神和体能上的痛苦。又从提包内取出一并桔子罐头,打开后一匙一匙地喂着我吃。几天来我第一次吃东西,甜蜜在心头,精神顿时舒爽多了。
  她未坐下歇口气,也没有喝口水,旅途的劳顿荡然无存,用花手帕扎紧头发,挽起袖子,动作麻利地把零乱的房间收拾得井井有序。又把被风吹落一幅鲁迅先生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条幅端端正正地贴在墙壁上。她双手不停地又扫又洗又擦,料理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骤然间,房间内外焕然一新。随后,又生火烧开水,取出一包麦乳精冲好一杯,扶我坐起来靠在床头喝。
  我边喝边望着这位高挑苗条、清纯秀丽的姑娘。她不停地忙忙碌碌,一举一动显得勤快麻利,庄重大方,丝毫不见一般大城市女孩的柔弱娇气的通病。我收回目光,暗自思忖,现实生活中的我,不正是需要这样勤奋贤淑的姑娘吗?
  “同是天涯伦落人。”孙丽琦也是在波澜壮阔、风起云涌的“上山下乡”热潮中,带着同龄人所共有的天真烂漫与一腔热情,告别了繁华的都市,告别了殷实的家庭和梦一般的学生时代,来到我省另一个县插队落户的知识青年,劳动半年后,被推荐为大队赤脚医生。
  在得知你已成他人妇后,曾先后有两位从大城市下放来我公社的女知青,以不同方式向我示过爱意,但因我内心伤痕累累,无心接过抛来的绣球。后来,经我过去的一位老同事牵线搭桥与孙丽琦相识,见过两次面,通过几封信,交流过思想,联络过感情,彼此间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觉得较投缘,渐渐产生了好感,开始搅乱了我已沉睡多年的心。可我又以你为模特,以实用主义的对比法,把她与你相比较,年龄容貌难以挑剔,她具有一定的优势。你娇小玲珑;她高挑苗条。你激情四射、热烈如火;她温柔贤淑、怡静如水。你傲烈张扬;她谦和低调,都不尽相同。她虽不很艳丽招人眼球,也清纯秀丽,叫人过目不忘。你对我的影响根深蒂固,因此我尚处于犹豫不决中。没想到,正当我在病中,她能毅然来到我身旁,伸出温暖之手来照顾我。与她之间虽不拘谨陌生,但我仍感到些许尴尬。
  她每天守在我身边照顾饮食起居,风风火火地给我请医取药,采草药熬汤汁,精心护理,体贴入微,不厌其烦,极尽女性的温柔爱心。
  她常在清晨,从搭舖的女知青宿舍出来,走几里泥泞崎岖的山路,到公社所在地的集镇买回鱼肉豆腐,下厨做好可口的饭菜攺善我生活,安排好我的饮食卫生。还酿好一缸糯米酒,待我病大有起色后,冲鸡蛋端到我手中,亊亊周到笃定。
  房东大娘对她赞不绝口:“这小妮娌朴实无华,玲珑剔透,心灵手巧,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妹子。”
  十几天后,凭着她的精心照料和柔情护理,我康复了。竟然又肤色红润,容光焕发,神彩飞扬了。通过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我俩的心渐渐貼近了,两人关系急剧升温。
  这天傍晚,我陪着忙碌了一天的她去村后山上散步,观赏夕辉的神韵。夕阳慷慨地在西天抹下一溜胭脂红,落日熔金,天淡秋凝碧。蓝天飘浮着白云,远山近林尽收眼中。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青山绿水,古朴的村舍,竹林果园,滢滢的渓水流声潺潺,青石板山路左转右旋,漫山遍野五颜六色的花朵缤纷,香气袭人,蜜蜂、蝴蝶成群结队飞来飞去,活泼的小松鼠在松树上蹦蹦跳跳。这美丽的景色,让我俩心旷神怡,陶醉其中。
  她身披彩霞,更加肌肤红润,洁白如玉,光彩夺目。她脸含盈盈的笑,迈着修长的腿,步履轻盈地走在群山环抱,蒼松叠翠的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浑身漾溢着青春活力。她时而举手撩起挡道的枝叶,时而挥臂驱赶飞舞的彩蝶,时而探身採摘山花。举止优雅大方,显得天真烂漫,真是一个活脱脱的青春玉女。
  她脸庞泛起潮红,像一杂盛开的杜鹃花。不时转过身来,笑吟地对我讲述知青点的轶闻趣事。我向她介绍了当地的历史传闻和民间故事。俩人一路谈笑风生,欢笑声在山林中飘荡。她兴奋,我舒畅,久违的愉悦又回到我身上。
  望着她欢快的身影,我放缓脚步在思索。时光如梭,人世沧桑。莺飞草长,年华似水流。近几年来,文彬兄已与大学的一位学妹喜结良缘,并开枝散叶。龙俊与小学时就要好的女同学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伉俪情深幸福一生。其他几位发小也先后建立了幸福的家庭,一个个都生儿育女,享受天伦之乐。唯有自己初恋惨败,承受了太多磨难,至今仍孑然一身。忙里忙外生活艰难困苦还可以克服,人们在背后的闲言碎语却像芒刺一样的扎人。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一个而立之年的男子尚迟未婚配,这决不是一件好亊,往往让人无病痛怜。我悔恨不该把十年宝贵的青春寄托在虛无缥缈的琼楼玉宇上,而错过了多次获得真挚爱情的机会,落得孤雁远飞的今天。只怪自己把爱情看得太神圣、太专一、太经典化,把你想得太高尚、太理想化,对你的信誓旦旦的言语,错误认为是一诺千金,坚信无疑。你的狠心残忍,让我在漫长情战中伤痕累累,使我落得比普通人更淒清孤寂,可悲可痛的今天。
  你急匆匆嫁人后,我曽怀有远离苦海,独身终生的思想在这次病中产生了动摇。我希冀能与一个真心爱我、我又爱她的诚挚纯朴的姑娘建立起爱巢。
  十几天来与她愉快相处的情景浮现在眼前:丽琦她不仅容貎有可爱之处,人品、素质都有可爱之处。她温柔贤淑,心地善良、勤奋刻苦,值得我去面对、思考和珍惜。我这颗久己存封的心慢慢地开始解“冻”了。
  因此,对这突然而降的情感,我好像早有期待,也作好了心理准备。但由于经受过太多磨难,让我显得小心翼翼。正当我下决心要往前走时,前两天接到那位月老的来信,又搅得我心神不定。信中说:她父母亲认为,女儿在外地劳动鍛炼三五年可以,而落户异乡一辈子却不认同。希望她今后能争取通过考学校、招工戓参军途径仍回到大都市去工作。因为她是全家唯一在外地的女孩,是家里最牵挂的孩子。他们这一想法是合乎情理的,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你看!月亮升起来了,好圆好亮啊!山区的风景多美呀!”她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便步履稳健地紧走几歩,登上山岗放眼望去。一轮圆月已升起,如水的月光把她窈窕俊美的身影勾画了出来,那精致的脸容,淡雅而不失妩媚。
  轻风拂面,夜静悄悄的。我和这位青春气息正浓的妙龄少女,并肩站在一株枝繁叶茂的苍天古松边,四目对視,交流着甜蜜的目光。
  我诚心实意地微笑着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跟我还讲客气话,真是见外。”她瞅我一眼,脸色徘红,抿唇一笑,笑得灿烂妩媚,矜持地接着说,“你的病已痊愈,我该回去了。”
  我深感茫然若失,有些过意不去,便挽留道:“既来之则安之,何须过急?在这儿歇息几天吧!”
  “不啦!快双抢了,社员伤和病会多起来,医疗站的事更忙了,我这赤脚医生岂能不在岗位上?再说,我俩这样不晕不素,不甜不咸的尴尬关系,容易让人找口实瞎议论。”她露出一丝羞怯,扭转身子朝我甜甜地笑笑,那浓黒的头发在空中打了个旋,一股发香飘了过来。
  凭着男人的直觉,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我一时无言以对。她正是感情丰富的年龄,一个含苞待放的青春玉女,在我生病时,能毫不避嫌地来照顾我,这需要勇气,需要有一颗金子般的心。我挠了挠头皮说:“真难为你了。谢谢!”
  “别客气,助人为乐是人的美德嘛!再说我们相识一年多了,知你身体不适,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我想选择适当的话,但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在爱情的苦海里,我已挣扎了十余年,喝够了苦水,已伤痕累累,精疲力竭,早已失去了激情。不想她这次来,进入了我的心扉,像一个磁场吸引住我千疮百孔的心。现实生活使我认识到,一个年轻人如果没有爱,就是一个不完美的人生。可我怕不能给予她相同的回报。因此我还存在顾虑,想好好与她探讨。
  她好似猜出我的所思所想,皱皱眉头说:“看来你对我还缺乏了解,也许你对生活的选择尚缺乏信心和勇气。”
  我回味她话中含意,怔怔地望着这位双手麻利、有优雅气质的姑娘。她能在我最困难的时间和地点,不落俗套,毫不势利地来照顾我温暖我,给我干涸的心田注入一股清泉,使我龟裂的心在滋润中震撼,唤醒了长期冬眠的爱。但想到自己的处境和她父母的心愿,我又犹豫纠结了。便说:“丽琦,坦诚地说,我已而立之年,大你这么多岁不再年轻,那种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浮想联翩的年龄已成历史。对于我来说,觉得难有激情,唯剩茫然。”
  “男儿三十,经过岁月洗礼,生活磨炼,正是成熟稳重和精力充沛的大好时光。你定懂得,什么叫岁月精华和风华正茂?何况你只大我十岁,又显得年轻,这点怎能构成你我相爱的障碍?”
  “我的年龄不适合你20岁花蕾般的年龄,我以往复杂的感情生活经历,不适合你百合花般纯洁的感情。特别应该提醒一句,我现在是个不足挂齿的编外社员。对未来的新生活已缺乏美好的憧憬。”
  “是编外社员又怎么样?无非是普通的小人物,我们社会就是由亿万普普通通的工人、农民等小人物组成的。何况你有理想抱负,有良好的素质,何必这样自贬和消沉?”
  “恕我直言,你清丽脫俗,朴实勤奋,你会成为幸福的宠儿的。如与我生活在一起,今后的路或许会更艰辛,这对你很不公平。”
  “你别恭维我了。请不必多虑,我懂得自珍、自信、自爱,有自己的价值观、人生观。凭我这些时间观察,你在病中每天还看书学习,你的内心没有老化还显得年轻,意志没有消沉。你守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经得住磨难还在拼搏向上,我很看重这些。只要抬头向前看,目前某些不公允的现象迟早会攺变的。到时候,朝气蓬勃又会回到你身上。”她停住话,双眼炯炯地注视着我,接着说,“我在这里十几天,你连手指头都没有碰过我一下,这足以说明你是个不花心、不喜欢拈花惹草的规矩人,是个正人君子。这种难能可贵的品质,更给我安全感,更増强了我对你的信心。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要嫁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她的话丝丝缕缕扣人心扉,拨动了我的心弦,心潮逐浪高。我凝思良久,在青春年华里,除你以外曾有几位少女爱过我,让我感到荣幸。但由于一心一意只想和自己最心仪的你成婚,而不明智地婉言谢绝了她们。在现实生活中,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物欲橫流,利益至上的社会环境中,脱俗的太少,庸俗的太多。一般的姑娘都想找一个能铺平自己生活道路的男士为夫。这种价值观、恋爱观由来已久,尤其是現在势利俗气盛行的日子里,又产生许多新的俗女。她们虚荣心更甚。还有一些游戏感情的女子、物质女人,让人更难以应对。而她在我处境不佳时,却愿把终生托付给我,灵魂深处洁净如玉,情操高尚实在难得。我虽然对生活仍怀有美好向往,但毕竟受到你太多的伤害,不敢轻信感情。便说:“你应该正视我当前的现实,也有必要了解我的过去。”
  她闪着乌溜溜的眼睛紧盯着我,殷切地期望我继续讲下去。于是,我和她说了很多很多,把一切虚伪掩饰的东西都抛开,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过去坦诚地告诉了她,其中包括与你的恋情始末、幸福与劫难和盘托出。
  她认真聆听完这鲜为人知的痛苦经历。轻闪丽眸,天真地微笑着,清纯的眼睛像茅台酒清澈而醉人。这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捋了捋头发,说:“你那段春梦早已结束,忘了过去的伤痛吧。我虽然渉世不深,对人生少有认知与感悟,但我理解你经受了过多的风吹雨打。被人甩了,还念念不忘旧情。这没有错,恰恰说明你坦率真诚、用情专一,是个重情义有良心的人。重情重义应是立身之本,有良心是做人的基本准则,我敬重这种人。这些日子,老乡们和几位男女知靑也向我介绍了你的为人处亊,良好的素质和优秀的品质。我更觉得,你值得我信赖,是我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的可以托付一生的人。”
  这席话,让我心灵受到了冲击,心里腾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激情。“我也常告诫自己,不应该再追忆沉重的过去,可这段感情我投入了太多的时间、精力和真情。必将难以忘怀呀!”
  “既然叶大姐早已为人qi、为人母,她与你的恩怨再深也该释然了。这段历史早就该划上句号而不是省略号了。我能接受你的过去,也能面对你的未来,既然命运将我们相连,就让我们同舟共济吧!诚然,命运可以改变一个人,但人也可以攺变命运。”看来这是她的人生哲理。从话中可以看出,她想用温厚的心来包容我,让我感到温馨。
  “尽管我也知道,过日子要的不是爱恨情仇,而是对生活的真实感受。可我已心力交瘁,恐怕心也冷了,难以好好爱了。我想……”我苦涩一笑,欲言又止。
  她面对我的窘态,淡然笑之,说:“你怎么就心灰意冷了?我知道你想说你崇尚纯洁的爱情。我虽从未恋爱过,也不懂什么是爱情的真谛?但我认为,爱情如同一粒种子,撒到田地里需要人们培植浇灌,种子才能渐渐发芽、生根、长叶,直至开花结果。这丰硕果实也正像婚姻。你说,这个浅显的比方有无道理?”
  “此话有理!正如我需要累累硕果一样,需要一份真挚爱情,你也想一份恬静平和的婚姻。你的心意我懂,感激你的真心。但我有责任提醒你,望能三思而后行。我近年来流年不吉,原本生活就清贫,现在又流传上面有的领导人准备取消下放干部的啇品粮和工资。真要如此的话,我就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就更背时,到时喝凉水也塞牙,你岂不与我一起吃苦受累和遭罪?”
  “做个农民也不错,我国是个农业大国,有好几亿农民,他们都能活,我们就能生活下去。希望你能用正确而善良的目光来看待我。我绝不是一个世俗之人,从不贪图虚荣和享受。即使当个普通社员,我们有双手,可以男耕女织,种菜养猪,何愁养不活一家人?黄梅戏《天仙配》里有句唱词‘贫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我看有一定道理。”
  “虽说‘良田万顷,日食一升。大厦千间,夜眠八尺。’我对衣食、生活标准要求低。可我是个男人,今后必须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不能把这重担压在你肩上。”
  “我不在乎这些。在乎真心相爱,心心相印。我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伹心是透明的,你今后可以验证。再说,你是下放干部,我是下放知青,我俩都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可算是门当户对。你不必多虑,没必要一个人生活在疑虑痛苦中。”
  “你对生活积极向上的的态度,让我深受感动。但仍诚恳希望你能再冷静地想想,不要过于天真把生活看得简单化。如果一个人倒了霉,往往连狗屎都不如,我不想毁了你幸福,害了你一生。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种生活我已适应习惯了,你不必为我多虑。”
  她见我仍犹豫不决,双颊绯红凝视我片刻后,莞尔一笑,扬起头动情地说:“当然,人生在世没钱不行。但人要知足,知足才能常乐。我认为幸福就是夫妻之间,真心相爱地生活在一起,过着简简单单、平淡无奇的生活。前几年的运动中,其他同学都游游逛逛,冲冲杀杀,我却去教育系统组识的‘红医班’读书,学到了一些初步的医疗知识。这也是我下乡只几个月,就被调到大队医疗站当赤脚医生的主要原因。”
  她见我专神地听,并不言语,接着说:“技不压身嘛,我平时在家,就学做鞋、缝纫、织毛线衣等女红活,并领略烹饪、家政,都学得小有成效。今后这些技艺或许也能派上用场,赚点小钱贴补家用。我深信,只要真心相爱,同心同徳,齐心协力,我们的生活条件会逐步改善和提高的。”她见我张口想说什么,便挥手阻止,走近两步站在我面前接着说,“如再不行,即使要去讨饭,我也会背着篮筐,手握打狗棍,跟着你浪迹天涯去乞讨。只要夫妻恩爱,家庭和美,我不怕苦,不怕累,不怕髒,任何艰难都不怕。”
  我俩第一次离得这么近,近得呼吸相融,可以听到她的心跳,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芳香。我无话以对,只好直奔主题:“可我听人说,你父母亲都希望你今后能通过招工、升学、参军途径调回去工作,以便全家团聚。”
  “那只是他们的良好心愿,我并不向往。有志青年,四海为家嘛!在外地工作也有全家团聚的机会。况且婚恋是我自己的事,父母虽痛爱我,但很开明,只要我选定的路,他们定会支持的。何况,我还可来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再说,我不稀罕大城市的日夜喧嚣,人满为患的生活。喜欢山乡的静谧,山青水秀,树上飞花,鸟在云中翔。”她抿了抿嘴唇,妩媚一笑又说,“领袖说:‘农村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我下乡锻炼两年,也确实得益匪浅。请放心,不管怎样,我都会与你有福同享,有难同担。言行一致,决不食言。你还有什么顾虑或是什么考题统统说出来,看我能不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真实答案。好吗?”
  她看透了我心亊,让我无话可说。她甘于平凡而拒绝肤浅,甘于平淡而追求生活。她虽然素面朝天,没有打扮得鲜艳抢眼,但她比那些只有鲜丽浮华外表的女子更纯朴真实,更美丽多彩。她的话虽语不惊人,却发自内心,尽管没有华丽辞汇,但比一些信誓旦旦,却庸俗势利的女子更真诚可爱。她这些言行,叩击着我的心灵,让我血液奔腾。
  面对这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我读懂了她的心语,内心充满了期待。患难见真情,她那金子般的心,解除了我的疑虑,击溃了我虚拟的心理防线。面对渴望得到理解的坦诚目光,我没有丝毫理由不把她炽热的感情接过来。面对要将自己美丽青春及一生都完整交付给我的姑娘,应该好好珍惜。我过去在漫长的人生路中己走错了好多路,今天不能再像过去几次那样犯傻而再次错过。如果再让这份珍贵的感情从身边流走,一定会后悔和遗憾终身的。何况一直心仪的你,早已做了其他男人的女人。我已无权与你共同采撷爱情,而只能分享友谊了。我必须面对现实,作出明智的抉择,莫等待莫再蹉跎,摆脱过去的噩梦,好好珍惜眼前难得的真情,让我俩的青春一同荡漾吧!这是从痛苦中醒悟和现实认知的可喜飞跃。
  我眼见期待己久的幸福一歩歩向我走来,脸上露出笑容。心情波涛汹涌起来,兴奋地采摘了一朿鲜艳的山花双手捧给她,她一脸灿烂却手足无措。我第一次心情激动地牵过她的手,紧紧握住她手指头。她脸上露出孩子般的天真,惊喜万分地接过花束,闻了又闻爱不释手,然后喜孜孜地把花捧在胸前,双眼闪烁着光辉。
  我深情地注视着年轻、质朴的黄花闺女,与她那双秀美炽热的眼睛,目光撞击出晶亮的火花,四目相视中,黙黙交流着热烈的光彩。像这山上的和风,像山涧的淸泉,像明媚的月光,有影无形,斩不断,劈不开了。我本已枯竭的情海,掀起了一阵高于一阵的波浪。两颗赤诚的心,终于热烈地融汇在一起了。
  我的心怦怦直跳,不想再对她说言不由衷的话,也不愿许诺。我把手搭在她肩上,深情地说:“丽琦,让我们永远记住这宁静而又美丽的山村月夜吧!”
  她清纯的脸上闪耀着异彩,显得楚楚动人。诚挚地说:“请你放心,今后我会从我俩感情经历中解读出爱情的真谛。”说完,便依偎在我胸前,乌黑发亮的大眼睛里含着激动的泪光,脸上漾谧着甜蜜的笑容。这笑容純真甜美,笑靥如花呵!这个美丽的笑容永远驻在我心间。
  月光宁静,夜风悠悠。此时此刻她在想什么呢?也许是在品味平生初恋的幸福,也许在为多灾多难的我祝福,也戓许是在向往光辉灿烂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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