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五月初，花的季节。一个周末的中午，“康福里”小区不同寻常地热闹起来。
　　正对着“康福里”东门和保安岗亭，一溜排崭新的小区服务中心已改建完成，道路也被市政公司整修一新，全然一改往日的脏、乱、差，尽显着整洁、清静；服务中心建筑的外立面与小区石库门建筑风格浑然一体，透着昔日海派建筑的优雅和异域情调，俨然是一个小小的衡山路的局部缩影。
　　一些闲着的“康福里”居民揣着高兴、好奇和期待，在一旁指指点点，边议论、边看着热闹。
　　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中，居委会小王主任、拎着一面铜锣的小娟、阿林、家驹等等，走到了服务中心前。王主任高声说道：“居民们，大家好。今天是‘康福里’服务中心开业。阿林说：不搞复杂的，就简简单单的讲几句。我觉得蛮好。我就说两句：一、开这个服务中心，宗旨就是为了服务‘康福里’居民，使大家有一个舒心、休闲、娱乐的场所和就近方便、低价购买日常生活用品的小超市；二、感谢阿林和家驹，想到并且做到！现在，请阿林讲几句。”
　　阿林：“能为我们‘康福里’做点事，是我和家驹的荣幸。我保证：小超市的商品保质、低价，大家想喝喝茶、咪点小酒、打打牌、周末唱唱歌的，欢迎光临。今后，还望大家竭诚监督和不吝赐教。今天不放爆竹，因为太污染环境，准备了一面铜锣，男宾先敲六响、再女宾敲六响，寓意我们‘康福里’的所有居民和服务中心‘六六大顺’。来，先请‘康福里’的活宝、今年102岁的最资深古董居民‘小鬼头’揭牌。”
　　“小鬼头”精神抖擞地慢慢走到门边，揭开了墙上的红布：在一块结实、油亮的原木板上，醒目地刻着深红色的大字：康福里-戆﹠戆休闲服务坊。转过身带头敲了一下铜锣“当”，接着阿林、家驹、2825、阿二、“红头阿三”、王主任、小娟、老板娘、“异虫”、“三洞”、“胖子”都依次笑眯眯地上来敲了一下，大家“哈哈”地笑着……
　　“咸鱼”在旁说道：“阿林，这两个‘戆’算啥意思？”
　　阿林笑道：“哦，两个意思。一个是两个阿戆开的；再一个是，戆大做现在社会上认为的戆事。”
　　“咸鱼”又问：“啥戆事啊？”
　　阿林“认真”地：“比方说，将咸带鱼放到游泳池里放生。”
　　“咸鱼”连忙说：“我不会游泳。”
　　“让‘胖子’教你。”“白兰花”插道。
　　“胖子”不屑地斜翻了一眼：“只臭‘咸鱼’，还游泳嘞，要么放在地沟油里去氽氽、炸一炸。”
　　“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阿林对大家说道：“今天，小超市的商品通通在九折低价上再打九折，呵呵，香烟除外；棋牌茶室全部免费。”
　　“好。”
　　“OK。”
　　“开新苞了。”
　　“走，尝尝新鲜。”
　　大家说着涌了进去。
　　“康福里-戆﹠戆休闲服务坊”共分三部分：一个小超市，一个棋牌茶室，一个麻将室。小超市商品常年全部九折。棋牌茶室与麻将室有门联通着：棋牌茶室有八张桌子：四张桌子是喝茶、休闲聊天的，喝茶每人二元；另四张桌子是打牌下棋的，有专门定制的围棋、象棋和二人及四人军棋桌板可供选用，每人供茶二元一杯，棋牌免费；麻将室有六张桌子，每桌四十元。周六的下午，由服务坊出资，每月不定期的组织“康福里”居民开展一些娱乐、讲座和公益性活动。每周日下午，棋牌茶室改为卡拉OK歌厅，每人收费十元。
　　家驹与招聘的营业员小罗姑娘忙着超市的生意；阿林为棋牌茶室和麻将室的邻居们倒茶、递热水瓶、取牌、拿棋和烧水，林家阿爷与“小鬼头”等几个老年人乐呵呵地聊着。气喘嘘嘘的阿林走过来，一脸无奈地对林家阿爷说：
　　“阿爸，这样你开心了吧？”
　　林家阿爷笑嘻嘻地说：“嗯，开心，‘小鬼头’，你说呢？”
　　“小鬼头”喝着茶，故意懒懒地说：“啥开心的？开张掀盖头的劳务费还没拿到呢。”说着，习惯地举起左手，一正一反地晃着手掌：“老规矩”。
　　阿林一看，连忙说道：“哦，对不起，只顾忙了、忘记了，等一等。”说完转身就走。
　　林家阿爷笑着说道：“你看看，只阿林。”
　　“小鬼头”咪着眼：“气气他的，呵呵。”
　　不一会，阿林进来，拿着一条上海牌香烟递给“小鬼头”：“今天不是钞票十块，给你一条，不过，‘小鬼头’老阿爷，你都102岁了还抽烟？”
　　“小鬼头”拿起烟看了看又闻了闻，笑着说：“阿林，谢谢你了。不要叫我‘老阿爷’，不然我要打人的。告诉你，知道我为啥抽香烟吗？”
　　阿林不解地问：“哦，不叫、不叫了，呵呵，为啥？”
　　“小鬼头”举着烟说：“因为它不听话，我就每天抽它，抽了我心情好，长寿了呀，呵呵。”
　　林家阿爷：“呵呵，只‘小鬼头’，老不正经。”
　　“小鬼头”：“嘿嘿，对了。”对阿林说：“你阿爸知道长寿秘诀了。”
　　阿林说：“好好，你们二老继续探讨、切磋秘诀，不过‘小鬼头’，你今后到这里来，不管你需要啥随便拿、随便吃、随便用，对你通通免费的哦。”
　　“小鬼头”对林家阿爷说：“你看，已经服贴、摆平了！”
　　晚上。阿林与家驹懒懒地坐在茶室，两眼对瞪着，一会儿都“呵呵”地笑了起来。阿林问：“好玩吗？”
　　家驹“呵呵”地笑了笑：“啥意思？”
　　阿林：“以后就这样的，手脚捆住：圈养了。从此再无潇洒，咳。”
　　家驹：“叹啥气？其实啊，我对你说，累是蛮累的，不过有种说不出的蛮开心的感觉，我还从来没有过的。”
　　阿林：“是啊，尤其看到我阿爸跟‘小鬼头’开心的样子，也够了。”
　　家驹：“咦？为啥都叫老阿爷‘小鬼头’？”
　　阿林：“是他自己规定的，都叫了几十年了。”
　　家驹：“我还听到他嘴里哼着啥小调的，102岁精神这么好，不得了啊，吓人。”
　　阿林：“嗯，是我们‘康福里’的一个古董老活宝。”
　　家驹：“嗯，还真是个古董老活宝！”
　　阿林看了看墙上的钟，对麻将室叫道：“成精啦，不吃晚饭啦？”
　　家驹问：“你我呢？”
　　阿林：“阿梅会拿些菜过来的，喝点小老酒好吗？”
　　家驹：“好，我去拿酒、拿杯子。”
　　麻将结束，都陆续走了出来。
　　阿林问：“战绩怎样？”
　　“胖子”骂道：“只死‘咸鱼’，坐在他的下家，一只牌也吃不到。”
　　“异虫”说：“你坐在他下家么，是霉头触到南天门了，他老妈曾经是老麻将，教训过他的：‘宁愿输，也不给下家赢’！”
　　“咸鱼”：“瞎说。”
　　老板娘问道：“呵呵，哎，你怎么会有‘咸鱼’这么难听的名字？”
　　“咸鱼”：“我姓史，历史的史，叫咸余，咸淡的咸、多余的余。”
　　“三洞”连忙说道：“史咸余、死咸鱼，差不多，绝了，哈哈。”
　　“咸鱼”：“绝啥绝？更绝的多着嘞：我老同学叫朱逸群的，飘逸的逸，群众的群，变成猪一群了！”
　　“2825”：“呵呵，看来最绝的叫史珍香，历史的史，珍贵的珍，香味的香，连起来怎么叫？叫‘屎真香’，是大粪香，史上最牛的名字，哈哈。”
　　“胖子”笑道：“‘咸鱼’，你史家怎么出的都是绝品啊？”
　　“咸鱼”：“你啥意思？你如果进我史家门，就叫死胖子。”
　　“胖子”骂道：“滚，你滚到西伯利亚去！”
　　“咸鱼”：“都没啥好听的，都是绰号：‘2825’，是家里电话的后四位数子；‘异虫’，专门在外出花头的，呵呵。”
　　“异虫”：“喂？我哪儿惹你啦？”
　　“咸鱼”：“就是说说绰号。‘三洞’：麻将专门单钓三洞。”
　　“三洞”骂道：“只‘咸鱼’，关你啥事？”
　　“咸鱼”：“不要激动。‘胖子’么就不说了，一看就知道这字体不一样：黑体字，最肥的一种；‘巴扎嗨’么，听说，六十年代时在弄堂里专门哼的就是这一句；‘红头阿三’，对老婆就像老上海的印度警察；还有个‘赤佬模子’，哦，几天没来，专门做不靠谱的事。听听，挑得出好听的吗？”
　　拿着酒瓶和杯子刚进来的家驹笑着问：“怎么都不叫名字？”
　　阿林：“时间长了，现在连姓啥都有点糊涂了。”
　　“2825”：“一群活宝，呵呵。”
　　阿梅走了进来，将拎着的袋子放在茶桌上，从中一一拿出三个玻璃保鲜碗和两双筷子：“喏：‘宫爆鸡丁’、‘油爆虾’、‘黑木耳炒蛋’，给你们下酒的，饭要吗？”
　　家驹看了看：“够了，不要了。”
　　阿林：“隔壁营业员小罗的呢？”
　　阿梅：“袋子里还有。”
　　阿林：“哎，朋友，一起吃吧？加几双筷子、几只杯子。”
　　老板娘：“这么多人，这点点的没法吃。”
　　阿林：“这个简单，超市里去拿点，我再去买点熟菜，不就解决了？怎么样？”
　　阿梅：“我去买。”
　　“胖子”：“算了，今天第一天的，你们也忙得够呛了。”
　　“2825”连忙说：“阿梅，不要去了，阿林，机会多的是，我们走了。”
　　“三洞”：“吃完饭，我们还来的。”
　　大家说着都走了。
　　阿林和家驹边吃边喝着。阿林对家驹说：“家驹，我欠你的。”
　　家驹正喝着酒，差点喷出来：“呵，刚喝到嘴里的，不让我吃了？”
　　阿林：“呵呵，好，不说这个了。吃得消吗？”
　　家驹：“就这点的算啥？只是还没习惯。”
　　阿林：“家驹，你年轻、有才气，我是‘霉豆腐’一块，你用不着像我一样的。去拼拼，奋斗奋斗。”
　　家驹：“阿林，你以为你老了？你身体这么好，阅历这么丰富，只是过去脾气犟、机会少罢了。”
　　阿林：“我是早就不想这些了。哎，在说你呢，怎么想的？”
　　家驹：“嗯，想过。”
　　阿林：“嗯？”
　　家驹想了想，缓缓地说：“再过个三、五个月的。”
　　阿林：“啥意思？你都想些啥？”
　　家驹：“现在，说不清楚。”
　　阿林：“我知道你一直藏着心事，有啥说不清楚的？我可以帮你吗？”
　　家驹：“我、我会对你说的，现在还有点、有点……”
　　阿林：“哦，好了好了，不勉强。需要我，告诉我就可以了，相信你的。”
　　家驹：“嗯。好的。”
　　阿林喝着酒，自言自语地说：“嗯，看来，我们的这种做法是成功的。小超市的品种还要多多增加，进货渠道要跟网上作比较、算大帐；尤其是要大量增加网上的异地进货，精选商品，使小超市丰富、质优、价低的特色更具优势。哎，家驹你看，我们让掉百分之十的利，量带出来了，反而比别的超市赚得多；过一、二个月，再让掉百分之五，比人家低十五，量还要大，‘二得利’啊，现在的物价看不懂：太虚了；我们让居民得点实惠，就都是‘常客’：叫固定消费群体，呵呵。”
　　家驹：“是的呀，网上的异地进货绝对可行。从单价看赚头少了，实际上反而多赚了。”
　　阿林：“聪明，就是自己多吃力点嘛。”
　　家驹：“熟悉了就会好的。”
　　阿林：“唉，这么简单的道理，人人知道，真是奇了怪了，都急功近利、想一口吃成胖子。应该是‘二得利’的嘛，咳，浮躁、绝对的浮躁再加上价格跟渠道的垄断，以为损人就可以利己，实际是损人不利己！”
　　家驹若有所思地：“损人不利己？哦，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