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是姜还是老的辣
　　一
　　这几天安少民的心情可以说一直都是兴奋的，“福寿堂”等三家南江县解放前最大的烟馆，即将交给以安家为大股东的，新成立的公司合营制的南江食品厂。南江食品厂就是按照先前安少文的构想，整合了南江县几乎所有的食品作坊、糕点铺的人力、物力、财力，加上上级拨发的一部分款项，利用南江现有的房屋、人员、技术，尽可能提高南江食品的产量、质量，让产品远销各地。刚刚从少文嘴里得知了这个消息后的安少民，当晚几乎兴奋的一夜未眠。他考虑的事情可比老三少文想的周到，安少文因为近几个月都忙着剿灭敌特的军事行动，但是他二哥少民可没闲着，从挨家挨户的动员到人员、物资、生产车间的统计、安排，忙的是不亦乐乎。在剿特行动接近尾声的时候，安少文特意把二哥叫到他的办公室，亲自交给他一份“关于批准成立南江县食品厂暨成立南江县食品厂筹备委员会”的上级批文。安少民翻开筹备委员会的人员名单，自己的名字赫然在目，他似乎感觉自己的眼睛都有些花了···
　　南江县食品厂筹备委员会人员名单（暂定）：
　　委员会主任兼南江食品厂厂长：安德才
　　委员会副主任兼南江食品厂副厂长：安少民
　　筹备委员会组成人员：安得广、安少程、安少文、杜长发、胡广元、胡文山、粟顺保、刘光宗、李祖明
　　安德才、安少文同时为成立后的南江食品厂党支部成员
　　“我说二哥，这回你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就看你大显身手了。你是不是奇怪还有父亲和少程的名字，告诉你吧，南江剿特行动一结束，少程和父亲就都要回来了，少程已经打过好几个电话过来了，询问家里还有南江的情况。她现在可是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了，直接调到南江县军管会来的，没想到吧，哈、哈、哈···”安少文说完后爽朗的笑了。
　　“什么？少程参加解放军了，一届女流也参加解放军了。而且少程还是一个富家小姐，解放军也收吗？”看到这份名单，安少民的确已经是心满意足了，此时他也不知道是由于激动还是其他原因，问出的话再次把少文逗乐了，
　　“二哥啊，你这个封建思想还是有些根深蒂固啊，解放军欢迎一切爱国的有知识、有文化、有抱负的年轻人，不论他是什么出身。什么富家千金，照你这么说我这个富家公子还不是照样干革命。噢对了，现在的这份筹备人员名单只是暂定，等到人员全部到齐以后，委员会召开第一次会议时再最后确定人员的组成和分工。”
　　“这个我知道，要不我现在赶紧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二嫂，他主意多，看看她对筹建食品厂还有没有什么高招？”少民觉得在三弟面前说这话，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
　　“二哥，你可不能什么都听二嫂的。大主意还是要自己拿的。”
　　“知道知道，我只是把这个消息告诉她，让她也高兴高兴。晚上回家吃饭吧，我们哥俩再好好商量商量筹建食品厂的事情，我让二嫂多给你弄几样好吃的。”
　　“好的，晚上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我就回家，尝尝二嫂的手艺。”少文说道。
　　“说好了啊，我们等你回来开饭了。”安少民说完，拿着少文交给他的批文，一溜烟的离开了军管会。
　　月娥最近已经自己开始操持家务，周嫂因为儿子长贵的牺牲，伤心过度而一病不起。至今还躺在军管会的招待所里，军管会派勤务兵小计照料周嫂的日常起居。如今的月娥很难再找到往日的妖媚，取而代之的是精致的短发和家里家外忙碌的身影。每天上街买菜、接送福海去军管会的托儿所，样样事情都是亲力亲为，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富家千金小姐出身。少民兴奋的冲进家门，大声的喊了一嗓子“月娥，月娥快出来！”此时的月娥正把淘洗干净的米倒进锅里，蹲在灶门边生火做饭。听到了安少民的喊声，月娥并没有放下手里的事情，不一会安少民拿着批文进了厨房，蹲在月娥身边，亮出了批文。“老婆，快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月娥用惊喜的眼神看着从少民手里递过来的上级批文，安少民忙活了几个月终于弄出了点名堂。她丢下手里的东西，拿起批文仔细的看着，看完之后她皱了皱眉，
　　“这份批文怎么就一份名单，名单里怎么没有我的名字，除了名字其它的什么都没说啊？”
　　“我说你们女人还真是妇人之见，这话说的一点没错。知道批文下来意味什么？”少民还想在月娥面前卖个关子。
　　“意味什么，意味你们安家又要飞黄腾达了，是不是？”月娥不解道。
　　“什么飞黄腾达，新社会不许这么说，你得说是为人民服务。实话跟你说吧，有了这个批文，就意味着食品厂的选址、资金、人力、技术等等一一的都会陆续到位，然后就是尽快生产，产品卖到全国各地，南江的食品从此以后就是名声在外了。一切顺利的话，争取今年冬季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看着安少民眉飞色舞、侃侃而谈的表情，月娥同时也在打着自己的小九九，第一就是想办法把自家的宅子收回来，第二她不想待在家里做老妈子了，她也想找份体面的工作，风风光光的。不能像少文那样当官，至少也要像大嫂那样。少文把大嫂安排在南江中学里当教员，别人见面都对她点头称呼老师，太有面子了。
　　“忘了告诉你，晚上多弄几个菜，少文回家我要和他好好谈谈关于食品厂的事情，千万别忘了！我先去整理一下我的建厂计划书，上级拨的款子一下来就能动工了。”少民抽回月娥手里的批文，转身要回房间。
　　“上级拨了多少款？”月娥问道。
　　“听少文说可能是三百万元人民币，折合成银元大约是二、三十万。”具体拨款多少安少民的确也不知道，他是听军管会主任安德才提起过这件事，说是南江的食品可是江南一宝，要用好这些老辈人留下的东西，造福现在的南江人民。他会向上级反映南江的特产情况以及南江食品曾经的辉煌，争取更多的资金来建设南江的食品工业。
　　“少民我告诉你，你可要把自家的事情放在心上，别张口闭口的都是食品厂，我娘家的宅子你可一定要帮我弄回来，还有就是想办法和三弟说说，能不能把我也加到名单上去。”月娥不停的叮嘱安少民。
　　“这回不光是你娘家的宅子，军管会查封的好几处地方可能都要给食品厂做生产车间，你就等着吧！至于你吗？可别忘了你已经是厂长夫人了，还想怎么样？”少民悄悄的在月娥的耳边嘀咕着。
　　“真的吗，太好了！哎少民，你看我能不能做个车间主任或者食品厂的办公室主任什么的？”月娥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当然没问题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到时家里人全部上阵。”安少民说话的表情颇有些得意。
　　谢月娥激动的在少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少民又转过另一侧脸，用手指了指，“哎呀，行了、行了，让人看见多不好啊，晚上管保让你亲个够！”
　　“噢对了，父、母亲和少程马上要回家了，抽空把他们的房间收拾一下。”安少民说完急匆匆的走了。
　　二
　　安少文对二哥安少民的建厂计划非常满意，觉得安少民不做食品厂的厂长，简直就是屈才了。计划书里详细提及了根据现有条件规划生产布局，从原料的进厂、入库，到产品的保存和外运，到销售点、代理点的分布，还提及了关于对南江食品的未来发展的一个蓝图构想。基于现有的生产大多采用手工劳作，效率低、口感、品质、产量都无法保证等实际情况，有步骤的分期分区的采用机械化作业，有条件的个别工序可以先期试行机械生产，然后再逐步推广，目的只是为了加大产量，提高产品品质缩短生产时间，提高劳动生产率······
　　少文对二哥关于车间的布局尤其感兴趣，少民在计划书里详细讲述了对原妓馆、烟馆的改造方案：烟馆、妓馆可以做糕点生产车间，因为这些地方位置靠近，有的就是紧挨着，可以根据生产工艺分为糕点一车间、二车间、三车间等等，成品车间可以放在离巷口较近的地方，出来巷口经过广场可以直接到码头装船。而原先的谢宅可以改为原料或是成品仓库，谢宅的后门紧靠烟雨巷，离最近的车间只有几十米的直线距离，而车间与车间之间需要运送半成品物料的巷道，都安装顶棚，可以起到遮阳和挡雨的作用。谢宅可暂时作为南江食品厂的办公地点，待生产正常以后，根据具体条件再另行选址······
　　计划书还提到食品厂的豆制品分厂、酒厂、酱醋厂、零食分厂，甚至还有火腿分厂、罐头厂、茶叶厂的建厂计划。安少文合上计划书，心想一定要把这份计划书拿给父亲过目，作为在南江做了大半辈子生意的老南江人，应该会对计划书提出更加有建设性的意见，而自己对建厂的问题肯定是门外汉，是比不上父亲和二哥的。
　　计划书早在三个月前就放在了安少文的办公桌上，因为正处剿特行动关键阶段，计划书就被静静的放在安少文办公桌的抽屉里。军事行动刚刚一结束，少文把计划书连同食品厂的那份上级批文，就递交给军管会主任安德才，军管会主任翻看了一下安少民拟定的计划书，露出赞许的表情，连连点头。
　　“我早就说过，少民是个人才啊，也只有新中国才能让少民大展宏图。少民的这份计划很好，我原则同意照此计划执行，不过还要等筹备会议以后才能正式实施。在此之前，我还要向上级催一催拨款的事情，不加紧催要的话很可能就黄了。要是自己筹集资金的话，计划很可能就要落空了。”安德才向少文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安主任，就是自己筹集资金，食品厂建厂计划也不能落空啊，这可是造福南江百姓的大事啊，也是我二哥几个月的心血啊。”少文觉得食品厂计划要是落空，自己在二哥面前没办法抬起头来。
　　“我知道，我心里也很着急啊，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现在国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可是头等大事。举国举家的大事啊。南江县的事情能大的过国家大事吗？”
　　“可是在南江县这就是头等大事啊！”
　　“好了少文，你先别激动，不就是上级的拨款吗，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尽快落实的。但是我们也要做两手准备啊，要考虑到没有上级拨款的情况下，怎样把这个食品厂建起来。”安德才心里清楚的很，这个时候要上级拨款在地方建厂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也想试一试。
　　军分区对南江县军管会的此次行动并不持十分肯定的态度，军分区首长认为，重要的两名头目在逃，不亚于在民间埋了两枚定时炸弹。什么时候爆炸，在什么地方爆炸都是未知数，对各个地方都造成了不小的压力。对这次行动负有领导责任的安德才、安少文两位同志各记过一次，保留职务、继续留用，安德才当时就想撤谢明春的职，被安少文给劝住了，
　　“安主任还是稍安勿躁，我们共产党人功过分明，谢明春在这次行动中的确有指挥上的失误，但是不能因为一次错误就把他过去的功劳都抹杀了。”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了，前期因为不怕危险受了重伤，捡回了一条命。但是功归功，既然有了错误就应该敢于接受处分，我想让谢明春停职三天，好好反省反省。”安德才觉得还是应该给这个旧军警出身的人一次教训。
　　“停职反省当然可以，我看主要还是要让谢明春认识到，因为他的失误造成的严重后果，对谢明春的处分有我来告诉他。”安少文说道。
　　“就这么决定吧，明天开始停职反省，三天以后到我这来报到。”
　　安雯近来发现隔壁杂货铺每天不定时的，都有一些异常的声音和响动，不是拨算盘的声音响了一夜，就是李老板两口子扭打在一起的声音，同时还夹杂着李婶的哭天喊地。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近一个月了，当安雯看见李婶时，刚想开口，李婶连忙躲避着雯雯，支支吾吾的急忙走开了。安雯让满仓到隔壁看看李老板，满仓回来告诉安雯没发现什么异常，安雯觉得李婶家里肯定有事，从李婶最近总是在躲避别人就是最好的证明。李婶平时都是主动的和别人打招呼，什么东加长西家短的，就没有她不知道和不想打听的事。可是现在不仅不和别人说话，而且大白天的经常把铺子的门关上，接下来安雯听到的又是一阵拨算盘的声音和李婶的哭号。不行，安雯决定要把这个情况报告给军管会，满仓非常讨厌李老板两口子，不愿意管他们家的闲事。“你不到军管会去报告，我去！”安雯决定明天就去找军管会里的安家三少爷反映情况。
　　次日清晨，刚刚起床准备早市豆腐的满仓，被隔壁李婶的一声突然哭叫吓了一跳，正打算开门到隔壁去看个究竟，没想到李婶已经跑到豆腐店门前，带着哭腔在敲打着门板，“满仓、雯雯！快开门啦，我们当家的快不行了，求求你们快救救他吧！”满仓急忙拉开了门，安雯从隔间也跑到了门口。看到李婶扒在豆腐店的门沿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有些语无伦次，“我家那口子不行了，求你们快救救他吧······”
　　“李掌柜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今天就不行了？满仓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安雯昨天夜里已经被隔壁的噪音搅得心烦意乱，也是真要起床，打算早一点去军管会报告这件事，没想到隔壁的杂货铺还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