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庆寿筵梦游地府领天命借尸还魂前头第七章说到，小孩子出生后就大哭不止，一连哭了三天。后来从外头来了一个人，附在小孩子耳朵上说了几句话，那小孩很快就不哭了。从外头来的这个人就是常友生，这个人论学问可是没说的，自从中举后，却是屡试不第。后来做了一个礼部大臣的清客幕僚，专为礼部尚书草拟条陈奏折。年老后被辞退。用平生积攒下来的钱才，在京城买了一所宅院。今天是她的八十大寿，府门一里摆设着几十桌寿筵，不少的挚友门生蜂拥而至。一时间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寿堂筵前，笙管齐鸣，歌声嘹亮，动听悦耳的曲子不停地吹奏着。来到常先生跟前祝寿敬酒的人走马灯似的络绎不绝。使这位耄耋之年的老者心花怒放，应接不暇。对于这位年老体弱，行将就木的人，怎么应酬这样大的场面。寿宴尚未结束，老人就被一群丫鬟婆子搀扶着提前回到寝房中歇息去了。常先生坐在铺着猩线洋毯大炕上，十分眷恋地环顾着房间中的陈设。正面设着大金线莽靠背，石青金线莽引枕，秋香色金线莽大条褥，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左边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盆，右边几上是汝窑美人觚，觚内插这新花卉，并敬碗，痰盂等物。地下面西一流四张椅子上，都搭着银红散花的椅搭，地下四副脚踏，椅的两边，也是一对高几儿，几上敬碗瓶花俱全。他把房中的陈设浏览一遍，突然响起来小时候爷爷给他说的话，就在他幼年的时候，家中请来一位算命的先生，给他占了一卦，说他既是生在诗书簪缨之族，侯门相府之家。一生中也不过是一个大隐，碌碌无为，事业平平，没有任何建树。想了想一生中的遭际，还正是如此。滑碌碌的一条光明大道，并不随你去走，你若走上这条路，净是些拦路虎，绊脚石。不只是人作孽，是天作孽，还是自己的才智不济。常先生确实乏了，和衣躺在铺着猩线洋毯的大炕上，慢慢地进入了梦乡。放眼望去，昏昏沉沉，渺渺茫茫，有几个人抬着一乘小轿来到常先生的跟前，一个轿夫掀开轿帘让他进去。常先生躬身哈腰坐在轿子里。轿子便颤颤悠悠地向前走去。他向轿窗外望了望，其街市繁华，人烟阜盛，自与别处不同，虽然人影晃动，声音噪杂，可总是看不到人的面目。小轿正向前走着，突然眼前呈现出一座城来，城门上挂着一面大牌，上书着“幽冥地府鬼门关”七个大字。鬼门关两旁站着一对青衣童子。常先生不看则已，一看被吓得魂飞魄散。暗暗叫苦，我怎会被这些人抬到这里来了。就看到守门童子手执幢幡宝盖，高声叫道：可是大隐士常友生，常先生嚒？抬轿的忙大道：正是。这时从门里走出以一个穿官袍说道：转世王有请，就再次下叫吧！常先生下了轿，童子把幢幡摇动，引常先生进入城内。穿官袍，带官帽的是管生死薄的判官，今天由他当值，看到常先生被吓得瑟瑟发抖，如同筛糠，就安慰道：你不用怕，没事的你在阳世间，人没有尽其才，今日来还要让你回去的，请你放心。常先生听后才放宽了心。他们正向前走着，只听那壁厢环佩叮当，仙香奇异，外有两对提烛，后面紧跟着走来闫君。常先生急忙给闫君见礼，闫君跟常先生说道：上天已有按派，说你是一个很有作为的人，只是不谙考场和官场，使你事事碰壁，让你的才智没有得到充分地发挥，那些给你使绊的人，都已经被有司依事论罪，关押在各部曹中，今日还要你重返阳间。这一会请你来是因为三曹对案，掌管生死簿的判官，把你的生死簿打开，看到你的阳寿已到期限，所以催命判官传信票，追命判官趱送公文，急脚子勾司人把你接过来，众闫君遵照上天的旨意，商讨让你重新出世。我们阴间里让一个人出世，是先造出他死于何年，何月，何日，何时，何地。再造出他一生中在阳世间花销多少银子。最后在造出这个人生于何年，何月，何日，何时，何地。如果他的阳寿不到期限，可是把我们给他定的银子花销尽了，阴司里就会派急脚子，勾司人把他捕回阴间，不然他就会吞占，挥霍他人的银子。一个人寿命的长短，一是由我们阴司定的，二是取决于他在阳世的操行。假若他的阳寿已到期限，可是他命中定的银子没有用完，阴司里也不急着把他的魂勾回来，还让他留在阳世间，一直等到他把银子用完，才把他收回地府。还有一些在阳世间常干坏事的人，依照他所干坏事的程度，给他人造成的损坏折成银子，短他的寿命。等你返回阳间的路上，就会看到囚在各部曹中恶人的后果。闫君把这些话讲完，向常先生说道：有些天上和阴间的事，是不可以让凡人知道的，如果传出去，岂不泄露天机，说完就急忙让童子把常先生引到一边回避。判官领着常先生，经过几个地方，来到转世王跟前。转世王望着常先生道：你的事我们已经商量过了，由判官领你转世去吧！常先生给转世王行了个礼，然后道：感谢大恩大德的转世远阎君，还让我转世。转世王笑道：这并非我自己的意思，这是上天和阴曹地府诸大王的旨意，要你重返人间，传话给一个刚要降生的大福大贵之人，要他不要害怕，海东荡寇有一位姓白的人保佑他。又把这个大富大贵之人出生的地址一一说出来。常先生一一记下，然后离开这里。判官陪伴着常先生走出了冥幽司，这时又换了两个童子在前引路，每人都手挚引魂幡。常先生举目一看，不是旧路，向官道：此路差异？判官道;不差，阴司里就是这样，只有去的路，没有返回的路。如今送你重新转世，是让你到这冥界地府中看一看，等你重到阳世间，告知阳世间的人，让他们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结果。使他们人人从善。你也不要卷进为权势和金钱争斗的是非漩涡里，如果陷进去就不可自拔。判官领着常先生又向前行了约有数里之遥，忽见一座高山，阴云垂地，黑雾迷空，常先生用手一指，问判官道：那里什么山？判官答道：哪里是幽冥背阴山。常先生被这里的一切吓得毛骨悚然，急忙抓住判官得手。判官笑道：常先生，有我带路，请放心，不会有事的。常先生还是心有余悸，胆颤心惊。两个人走上山崖，抬头望去，只见此山凸凹崎岖，峻如蜀岭，高如庐岩，荆棘丛生，深藏鬼怪。石崖嶙嶙隐伏着邪魔，耳衅不时听到恶兽凶鸟的噪叫。眼看着那些鬼妖在山坡上行走，阴风飒飒，黑雾漫漫。神兵口中吐黑烟，鬼祟嘴中喷恶气。这里的山上不长草，峰顶高耸可摩天。岭上没有客人行走，皆是魍魉在出没。洞中不纳彩云，却收容野鬼。深涧中不见细水流淌，却见到邪鬼恶魔。山前山后半隐半藏着牛头马面，发出嘿嘿的狞笑，穷命鬼饿死鬼在悲哭忧伤。催命判官急慌着传递信票，追魂太尉高喊着趱送公文，急脚子手拿着青铁索链去捉拿人命。一路走来，常先生被吓的浑身冒出冷汗，在判官的陪同下，才怯怯地离开了幽冥背阴山。又继续朝前走，经过许多阴司衙门，一处处都有悲惨之声传来。常先生又问判官道：此地时何处？判官答道：此处是背阴山后的一十八层地狱，他一边说，一边指点着。那里是吊筋狱，幽枉狱，火坑狱，一个个寂寞的紧闭双眼，烦恼的叹气摇头，全是前世作了千般的罪孽，死后拘到这里来受此罪。酆都狱，割舍狱，剥皮狱，一个个哭的是凄凄惨惨，只因是在阳世间不忠不孝，伤天害理，佛口蛇心，当受此刑。磨挂狱，碓捣狱，车裂狱，人人皮开肉绽，咧嘴呲牙，这些人是因为瞒心昧己，花言巧语，干些坑蒙拐骗之事，才落到如此的下场。寒冰狱，脱壳狱，抽肠狱，蓬头垢面，愁眉苦脸。他们前世都是些嘴甜心苦，大斗小秤，欺老骗幼，愚弄痴蠢才遭灾祸及身。油锅狱，黑暗狱，刀山狱，一个个战战兢兢，悲悲切切，他们皆是因为逞强暴虏，欺诈善良，一个个是藏头缩颈，哀苦嚎啕。血池狱，阿鼻狱，秤杆狱，人人脱皮露骨，折臂断腿，他们都是图财害命，杀人放火。所受此刑，坠入此处的是千年也难摆脱掉，沉沦在这里的永远不能翻身。一个个被紧缚牢拴，绳捆索绑。十阎君差来了赤发鬼，黑面鬼，手持长枪短剑，牛头马面手握铁锏铜锤严加看守。狱中的鬼魂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这里忍受着痛苦的折魔。二人又向前走了一程，见一群鬼卒各执幢幡，站在路道旁，桥梁试着来接，判官责令他们退走，仍着常先生从金桥上走过去，观看到哪里有一座银桥，桥上走过几位忠臣孝子，公平仁爱之人，也是有幢幡引路，另一壁厢还有一座桥，只见寒风滚滚，血浪滔滔，哭嚎之声不绝于耳。常先生问道：这座桥唤作何桥？判官答道：这座桥唤作奈何桥。只见这座桥下流水奔腾，浩浩荡荡，浊浪翻滚往来并无渡船人。桥面狭窄险峻，数里长只有三拃之阔，尤如一条练带搭到长江之上。高有百尺，深有千丈，上无扶手栏杆，下有食人凶顽，阴气逼人透彻寒骨，腥风气味扑鼻而来，钻入心脾。一群恶人枷锁缠身，披头散发，一个个都被打上奈何桥险路。你看那桥边的神将怒目圆睁，河内孽魂冲冠大怒。狼牙树上晒着吃喝嫖赌的恶汉，壁斗崖前蹲着毁骂公婆娼妇淫妇，铜蛇铁狗争食人肉，坠入奈何桥下永难出头。他们仍继续朝前走，不多时来到了六道轮回之所，观那腾云的身披霞披，受禄的腰挂金鱼，僧道尼俗，走兽飞禽，魑魅魍魉，橐橐都奔走至轮回之下，各尽其道。常先生问道：此处为何称六道轮回，判官道：那行善的升化仙道，尽忠的超生禄道，行孝的再生福道，公平的还生人道，积德的转入富道，恶毒的深沦鬼道。常先生听后点了点头。判官送常先生直到超生贵道门，就要和他告别，常先生问判官道：我转世超生离开了家中，不知我上世的儿孙们可有何大的灾祸？判官答道:你问这个，我本不该给你讲，如果告诉你，那就坏了地府的规矩。不过我给你说了，你可要报答于我。常先生挚诚地说道,  这是自然的。判官道：等你返回阳间，就在城隍庙前给我烧上万只大宝和一些纸钱，城隍与我是世交，他会把钱给我保存着的。我在阴间常赌钱，也常输，钱了不少的钱，我就拿你给我的钱还账。常先生满口答应，判官这才讲道：你们全家一切都好，唯有你的长孙怕是阳寿不长。你的那个长孙，在你看来在众多孙子中是最杰出的一个，算他们之中的佼佼者。其实他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在你的面前表现的温良恭顺，可你哪里知道，他背着你干了很多的坏事，起初是吃喝嫖赌，没有钱就伙同贼人偷抢夺拿，大约是在今年的三月初五，清明节的那一天夜里，他和他的同伙们，去抢一个大户人家的钱财，背着加护院的人乱棍打死。常先生听完后,痛心疾首地说道：我已经过了奈何桥，在返回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不知您可有法儿阻止我那孙子不让他去偷抢人家。判官摇了摇头道：你前世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再管他们的事情了。福祸死生都是他们自己造就的，非鬼神之力所能挽回的。你的那个孙子已经是恶贯满盈，咎由自取，不可救药了。正在常先生哀求判官之时，从后面跑来了一批大黑马，拉着一辆轿车子，车后面紧跟着几个青衣童子，连拉带扯把常先生推到轿车子里面，判官手握鞭子，朝马背上连甩几鞭子，那匹马受疼不过，一声嘶鸣，拉起轿车子朝前飞奔起来，向一座高耸入云的山顶上跑去。常先生看到轿车子到了山顶上，马依然拉着轿车子朝前窜，刹那间连人带马跌入万丈深渊。常先生高喊一声，我命休矣！起来吧！看又尿床了没有？常先生睁开眼睛朝满屋里看了一遍，一切都是那样的生疏，屋中的摆设，桌椅，条几，灯盆，都是从来没有见过的。身旁站着一位二十岁上下，面容憔悴的美娘。手里托着一件前襟子沾满饭结巴破棉袄，递给常先生道：穿上吧，甭着了凉，常先生立刻从游地府中回到眼前情境中。探头朝门外看了看，正是红日高照，用手掐了掐大腿上的肉，也感觉着疼痛，自觉着不是在做梦。看到这位小娘子递过来肮脏的破棉袄，便用手接着道：这棉袄不但破，而且肮脏成这样让人怎么穿？与此同时也看到自己的手，已经不是记忆中满是长着老年斑痣的手。莫非我真的借尸还魂了。长老先生太惊诧了，那位二十岁上下的小娘子比他还要惊诧呢，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音。用怀疑目光看了看自己的傻丈夫，然后向他说道：快把你的衣裳穿上吧，快该吃饭了。这时的常先生又看了看自己的腿和脚，以及全身各部位所能看到的地方，都仔细地看了一遍，确实不是自己原来的身子，更加确信自己是二回转世。便问身边的小娘子道：这座宅院的主人姓啥？叫啥？这里是何地方？这一下小娘子可听清楚了，天哪！我的傻丈夫突然不傻了啦。不由得一陈惊喜，随机妩媚而又温柔地答道：这里是河南省陈州地的袁家大寨，父亲的名讳叫袁敬尧，你的名讳叫袁森。这是个五口之家，上有父母  。。。。。。两个人正在热情洋溢的说着话，丫环手托漆盘给少爷送饭已经来到房内，听到少爷和少奶奶的说话声，更是吃惊不小，怎么？少爷不傻了。把漆盘里的饭菜朝桌上一放，急忙退了出去。一路奔跑来到上房，喜悦之情难以言表。见到老爷禀报道：老爷您大喜啦！老爷望着满脸笑容丫环道：喜从何来？丫环忙答道：刚才我给少爷去送饭，见少爷已经不傻了，正和少奶奶说话哩！老爷正在用餐，听完丫环的话，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自言自语地说道：难道这是真的？若是真的，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就是万贯家私也不及一个完美无缺的儿子，有儿子就能长流后世，代代相传。无儿子，百年之后黄土遮面，一无所有。袁敬尧想到此，立刻放下碗筷，急忙向儿子的房中走去。边走边高声叫道：袁森——我的儿子，你不傻了！让为父看一看。当袁敬尧见到袁森叫儿子的时，他的儿子袁森却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您现在也不过是五十岁上下年龄，而我却是八十岁的高龄。儿孙们刚给我庆过八十大寿。我被冥王地府里的勾司人，急脚子拿到阴司里去了。因为我没有喝迷魂汤，转世王让我借尸还魂与此。我对上世的事仍记忆犹新。我的上世曾是嘉庆年间的同进士，我虽然没有做过官，可我做过礼部尚书的禀笔师爷。我现在虽然是你儿子的身子，可灵魂还是我本人，我称呼您啥都是不相宜的。老爷在那里愣了半天的神才说道：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事。那我来问你，你说你的前世中过同进士，不用说，你的学问是没有说的。袁森道：这是自然，不论是经史子集，河图洛书，道德文章，诗词歌赋，唐诗宋词元曲，琴棋书画，周易、柳庄、麻衣都是识得的。窥一斑而知全豹。知子莫若父，袁敬尧深知到的儿子是一个什么样的货色。自打出生以来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傻子，今天能从他的嘴里吐出来这些东西，他定是重新转世无疑。便又问道：既然上天安排你重新转世，不知上天要你到凡间做何事？袁森摆手道：这时天机不可泄露，说出来要遭天诛的。袁敬尧虽然有儿子，可是他们爷两个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正经八百的话，如今的爷俩个，谈古论今，无话不谈，有说不完的话。可是在两个人的心中都存在一种隔膜。两个人谈了一阵，袁森说道：我重返阳间，现在就两件事急着要办。一是为上天做事，二是我在阳世间的事还未了。请您给我备办一匹马，再拿一些银两，作为在路上的川资盘缠，我还要出远门。另外在备办一些大宝纸钱，在就近的城隍庙前焚化。袁森的浑家自从嫁过来，常常是以泪洗面，朝夕守着这个人事不懂的混球，袁森也只是她名份上的丈夫。不懂男欢女爱，更不知尽丈夫之道。如今是袁森的身躯，常友生的灵魂，这两个人合二为一，使这位如同守寡的女人，如同久旱逢甘露一般的欢喜不尽。小六子刚出生不久，他的外祖父就说到，小孩子不读书是没有出息的。小六子的爹就把他送进学馆里，要他好好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