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多少？”
　　“一斗粗米，一篮土豆。”曹秀搓了搓手，“如果省着吃，估摸着能撑到年底。”
　　“我闺女，就值这点？”苏老汉有些不满。
　　半晌，又磕了磕烟斗，放在嘴里狠吸了一口，道：“什么时候送过去？”
　　“过会就去，赶早儿。”
　　苏糖攥着衣角站在一旁，默默听他们说话，手攥紧，忽而又无力摊开。
　　现在是荒年，四处都有饿死的人。
　　能用人换到粮食吃已经不错了。
　　不然，就只能饿死。
　　“到时候学精点，多巴结你婆婆。”
　　曹秀扯了扯苏糖的衣裳，力气有些大，像是在整理枯树枝子。
　　“娘这都是为你好，你要真留在那了，以后可就不用挨饿了。”
　　“听着没？”
　　“听着了。”苏糖点头，脸蛋紧绷，没有丁点表情。
　　反正她们已经做了决定，她反对也没用。
　　村头的桂花姐，上个月被家人给卖到刘家沟了，前两天偷跑回家，抱着她娘的腿不撒手，说是婆婆刻薄，天天打她骂她，不拿她当人看。
　　但父母不给撑腰，她最后还是被婆家派来的人给抬回去了。
　　没多久就死了。
　　自此，苏糖就对“婆婆”这两个字充满了恐惧。。
　　现在，她也要和先前的桂花姐一样，被家人卖去给人做童养媳了。
　　她也会被人辱骂毒打，最后凄惨死去吗？
　　苏糖不知道，但脑子里总是不可抑制的浮现出自己被人毒打，却求救无人，凄惨死去的场景。
　　她怕极了，身体狠狠的颤了颤。
　　苏荷走到她面前，啧啧两声：“真是没想到，蠢丫头居然也能换来那么多粮食，今后，你就好好地伺候你那个傻郎君吧，哈哈哈哈。”
　　苏糖有些厌恶地看了姐姐一眼：“姐姐还是多想想拿我换来的粮食吃完了以后该怎么办吧。”
　　说罢，直接甩手离开了屋子。
　　“臭丫头。”苏荷冷哼，“以后你要是受了，可别跑回来，今天你出了这个家的门，以后就不是我们家的人了。”
　　苏荷说的痛快，却忘记了，有一天她自己也是要嫁出去的。
　　苏糖没理会苏荷，只在自己房间待着，但终究还是和曹秀一起搭同村人的牛车，往吴家去了。
　　“娘，我害怕。”牛车上，苏糖紧紧攥着曹秀。
　　坚强和平静都是装出来的，她终究只是个刚满十二岁的少女。
　　“怕啥，那是你婆家，你要在那儿呆一辈子的。”
　　曹秀从包里拿出一张干红薯面饼，犹豫了一下，撕下来一大块，将剩下的递给苏糖.
　　“给，吃吧，吃饱点过会好好表现。”
　　所以，她娘终究还是要卖了她。
　　苏糖就捏着那块饼，心里某种不可言说的期待彻底熄灭，她木然的跟着曹秀来到了未来的婆家。
　　曹秀在门口敲门，很快就有穿着粗布衣服的妇人来开门了，看见她们，微笑道：“来了。”
　　“哎。”曹秀点头，“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什么话！我在家歇着哪里算久等。”妇人，也就是刘翠花低垂下眉眼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苏糖，过了会儿，才算是打量完了。
　　“这就是糖糖，好俊俏的小娘子。”刘翠花感慨。
　　虽然说儿子痴傻，能有人给他做童养媳就不错了，但刘翠花仍旧喜欢能给他找个好看的，这样才不会亏了他。
　　曹秀连忙赔笑：“我们糖糖模样生的好，身子骨结实，特别好生养。而且啊，性子单纯老实，从来都不顶嘴。”
　　说着，她将苏糖向前推了推：“这是你婆婆，赶紧见礼！”
　　苏糖悄悄打量着妇人，对方却一把拉住她的手朝院里引：“客气什么，快进来。”
　　院里瞧着宽敞，收拾的干净利落。
　　刘翠花提了两把凳子，笑眯眯地招呼曹秀母子：“快来坐，这闺女看着就乖巧，讨人喜欢。我们家几个臭小子啊，天天气死个人，哎呦。”
　　“您这是好福气。”曹秀笑道。
　　刘翠花摆摆手，又转向苏糖，忽然认真道：“糖糖，你可知我们家恒骏脑子有些问题，你嫁过来，可要照顾他一辈子的，你不嫌弃他吗？”
　　刘翠花的声音温柔，完全没有苏糖想象中的刻薄和尖酸。
　　如果是她当她婆婆的话……
　　似乎，也不是那么糟糕。
　　“哎呦，我们家糖糖最会照顾人了。”见苏糖不说话，曹秀连忙抢过话头，“怎么会嫌弃！”
　　刘翠花没有接话，抬手摸了摸苏糖的脑袋，眼里尽是爱怜。
　　“这么小的闺女，我也不能给你扯白话，我家恒骏脑子确实有些问题，像孩子似的，不过你大可放心，他脑袋虽然不灵光，但心地是善良的，你要嫁来我们家，我们也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他不是天生就这样的，他是为了救我才会让人给在脑袋上夯了一下的。睡了五天，起来就啥都不知道了，大夫说还有治好的希望，但我心里明白，那都是安慰话儿，我儿子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了。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强迫你。”
　　如果可以，没有谁会愿意小小年纪离家到别人家里去做童养媳。
　　刘翠花明白，苏糖现在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大多是因为父母逼迫，但她却想她给她一次自己选择的机会。
　　“这有啥不愿意的！您家的这条件，可比我家好多了，这丫头到您这里，简直就是在享福，能有什么不愿意的。”
　　曹秀急了，生怕苏糖说出什么坏事的话，转头瞪着她，算是无声地警告。
　　如果苏糖现在反悔的话，那她们今年过冬的粮食可就没有了。
　　看着曹秀的急迫，苏糖深吸一口气，扬起小脸，眼神清澈地看着刘翠花，声音清脆。
　　“婶子，我愿意到您家来，我也不会嫌弃吴大哥的，他是个好人。”
　　虽然脑袋有些问题，但是他至少心地善良，若是她好好和他相处的话，以后若是日子不好过了，他应该不会抛下她的吧。
　　至于其他……
　　他或许无法帮她干太多活儿，但是她能干呀，只要努力，她相信他们一定能把日子过好的。
　　“诶，好，好，好。”
　　都说看人看眼睛。
　　刘翠花虽说不上有多么聪明，但还是自认有几分看人本领的，只看苏糖说话时候眼神真挚的模样，她就相信她没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