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到阳台上，我深深的吸了口气。
　　忽然觉得郁结难平，我朝着楼下大吼了几声。声音中带着悲愤。
　　8
　　最终，我花了将近三个小时，用小剪刀一点点的把衣服剪碎。那些已经和皮肤粘在一起的组织，我找来酒精棉球和热水，尽量轻柔的把它们从太婆婆的身上剥离。
　　完全剥离完后，我禁不住倒吸了口气。
　　太婆婆身上，到处都是褥疮，化脓结疤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除了这些，她身上还有着体癣，让人望而生畏。
　　我决定带她去医院，好好治疗下皮肤病。没想到，这个提议刚说出口，我的脸上就挨了狠狠一巴掌。
　　她嘴里念叨着的话，我努力去听，只听懂了一两成。可能是因为经年累月的没有跟人说话，太婆婆说起话来十分吃力。
　　大意是说，我如果嫌弃她，完全可以不管她，不用自讨苦吃。
　　我心里的火腾的上来了。今天一天，所受的委屈，比我之前二十多年加起来的还多。
　　我站起来，很想把手里的酒精摔在地上，怒吼一声你爱怎么样怎么样，老娘不奉陪了。但是看着她瘦骨嶙峋的身子和枯树皮一样的皮肤，以及浑身上下的伤口，我还是忍住了。
　　说句不好听的，太婆婆也活不了多少年了。而且她吃了这么多苦，性情乖戾点，也是正常的。
　　只是，我想不明白，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活成了这个样子。
　　9
　　晚上，躺在床上，我忍不住问李辰。
　　“你们李家又不是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不还是有七大姑八大姨吗？怎么就让你太奶奶变成这样？她的样子，比街上的乞丐婆还不如。”
　　李辰支支吾吾，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是很想回答。“太奶奶啊……她性子有点怪。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也不喜欢干净。我们之前也不是没人帮她捯饬过，但是过不了多久，她又会把自己家里弄成垃圾堆。渐渐的，也就没人管了。”
　　我叹了口气，跟我想象的一样。
　　也是个可怜人。我跟她计较什么呢？
　　“以后有我，情况肯定不一样了。”
　　事实证明，人不要随意的立flag。
　　10
　　第二天，我买来了碘伏之类的药品，又买了治疗花斑癣、褥疮之类的药，让李辰帮忙给太婆婆上药，然后就去公司了。
　　刚进办公室，坐在工位上，忽然发现几个同事都朝我投来异样的目光。
　　我莫名其妙，望了过去，同事们忙装出一副加班很忙碌的样子。
　　我们是乙方公司，下午有个甲方公司来谈合作，一个产品经理，文文静静的，看起来善良温和。
　　我们单独在会议室聊，原计划聊两个小时，但他坐下来之后，就不停的打喷嚏，期间还借故去了两次洗手间。回来后，他看着我，目光闪烁，好几次明显是欲言又止。最后，两个小时的会议，一个小时匆匆结束。
　　看着那小哥简直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我有点莫名其妙。
　　“慧鑫，过来，来。”
　　我送走小哥，同事冯大姐朝我招手。冯大姐是公司的老资历了，比我们都大点，是个热心肠，人缘不坏。
　　“你家里是不是有老人了？很老的那种？”
　　我有点诧异。“冯姐您怎么知道？”
　　冯姐苦笑了声。“我常年照顾我家那老太太，怎么不知道。你身上有股老年人特有的体臭味，你自己闻不到吗？”
　　我闻了闻自己身上，确实，散发着淡淡的体臭。我从昨天忙到现在，昨晚也基本上没睡着，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原来今天同事们看我的表情不对，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忽然觉得非常想去死一死。我算是在公司已经社会性死亡了。
　　下班的时候，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11
　　回到小区，我坐电梯回家，忽然发现原本整洁的电梯里，味道有点呛人。电梯里还有一些黑色的污垢，甚至还有些污水。
　　我捏着鼻子，快步逃出了电梯。
　　进了家门，李辰正在茶几旁边抽烟。我没有看他的脸色，朝着太婆婆的房间门口望了一眼。
　　“嗯？”
　　她的房间门口，整整齐齐的叠着一摞干净的衣服。这是我昨晚给太婆婆洗完澡，特意给她准备的。怎么她把衣服放门口了？
　　“那个……太奶奶说，还是穿自己的衣服舒服。”李辰有点没底气。
　　“她自己的衣服？她那能算衣服吗？”我心里有点火气，但是现在顾不得其他，我要好好冲个澡。
　　12
　　我在洗手间足足冲了两个小时，用光了一大瓶沐浴露，一整块香皂，最后把皮肤搓的通红，像是油焖大虾，甚至皮肤出现了刺痛才作罢。
　　我小心翼翼的闻着自己的手腕，脖子，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了那种老人体臭才罢休。
　　镜子里的我，神情狼狈，眼圈通红，头发蓬乱，和平时精致的我完全不一样。
　　这时，我家的大门忽然被狠狠的敲响了。
　　13
　　我穿上衣服出去的时候，发现两个物业站在屋里，正在跟李辰交涉。
　　“怎么了？”
　　我上前了解了下情况，才知道又是太婆婆惹的事。
　　从物业提供的监控里，我看到，自打今天我和李辰各自出门上班后，太婆婆背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那种大型的尼龙袋，出门了。
　　出去后，大概一个小时回来，原本瘪瘪的尼龙袋，现在变得鼓鼓囊囊。
　　她像是仓鼠一样，来来回回搬了好几次。
　　那尼龙袋质量也不好，好几处破损，从尼龙袋里流出的污水，将电梯弄脏了。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垃圾，从尼龙袋里掉落出来。
　　原来我坐电梯，闻到的那股怪味儿，罪魁祸首还是太婆婆。
　　我忽然有种非常无奈的感觉。
　　14
　　太婆婆的门，算是被我们强行撬开的。她自己把门反锁了。
　　门一开，强烈的腐/败味儿直冲鼻子。我看了眼，差点没晕过去。
　　屋里摆满了垃圾。大到不知道谁扔的桌子、椅子、小马扎，小到镜子，梳子，扫帚。除了这些用的外，还有一些被扔掉的牛奶、面包、过期罐头、快腐烂的水果等等。
　　我上班前给她精心做的三明治、鸡蛋、牛奶，她一口都没动，反而是捧着一根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的香蕉，吃的正香。那香蕉皮上，长满了白毛。
　　我看的头皮发麻。
　　物业也被熏的不断的扇着鼻子。
　　“你家老太太……这儿有问题？”物业朝我比划了个手势，指了指脑袋。
　　我有点无奈。我该点头还是摇头呢？
　　往地上一看，我的眼睛又红了。
　　不管是我和李辰住的卧室，还是给太婆婆住的卧室，都铺着地毯。现在，那小羊皮地毯已经变成了黑乎乎的一团，污水横流。
　　而向来连只蚊子都没有的我家，现在我能听到苍蝇嗡嗡飞的声音。
　　“咱们小区是高档小区……左邻右舍都投诉你们家。你看这怎么弄吧。”物业也对这种情况似乎不知道怎么应付，想了半天给我说。“你们好好照顾好老人。看把老人虐待的。”
　　这话让我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又涌上来了。虐待？自从她来了之后，我恨不得把她当祖宗供着。
　　最终，我什么别的话都没说，只说了句，“以后不会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