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跟李辰是同一个公司的同事，他是程序员，我是产品经理。
　　本来这两个工种是应该相爱相杀，彼此恨不得掐死对方。我俩的相处模式也是如此。不过可能是日久生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俩互生情愫，正式进入到谈婚论嫁的环节。
　　李辰是所谓的“凤凰男”，从一个村里出来的，摸爬滚打，在北京勉强算是扎住了脚跟。我家境相较于他，好了不少。
　　当时我们都年轻，尤其是我，一心想着真爱可以突破一切。李辰父亲死的早，他妈给他拉扯长大。我爸妈都是知识分子，而他妈大字不识几个，虽然凑在一起没有任何共同语言，我妈还隐隐透漏出不满，但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们最终还是同意了。
　　只是我一开始就知道，这婆婆不是好伺候的主儿。刻薄、尖酸……一不如意就撒泼。
　　一开始我也很难适应，但是因为爱，我都忍气吞声了下来。
　　结果，在正式举办婚礼的前夕，我婆婆因为多喝了两杯酒，脑溢血，送医院的途中人就没了。
　　红事之前先举办了一场白事。不过有一说一，我心里竟然有种暗暗觉得轻松的感觉。虽然这样很对不起李辰，但这个想法实在是抑制不住。以后，终于是两个人的世界了。我不用再在婆婆面前伏低做小，卑躬屈膝，忍受她喜怒无常的脾气了。
　　婚后的生活很快，一眨眼我和李辰都结婚快一年了。在跟李辰结婚前，我也做好了功课，跟凤凰男相处，其实最难处的是他的家庭关系。但李辰就那么一个妈，现在她也去世了，我跟李辰俩人的感情还是非常好的。
　　那段时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觉得我找到了个好男人，以后的生活是幸福光明的。
　　但是随后的一个电话，打破了这个幻想。
　　2
　　那天，我正打算跟李辰去新开的环球影城玩，他接了一通来自老家的电话，忽然意兴阑珊的说不去了，自己在客厅里抽烟。
　　我仔细询问他，到底怎么了？他连抽了几根烟之后，才支支吾吾的告诉我，他在老家，不是完全没亲戚了，还有个太奶奶。也就是他爸爸的奶奶。对于我来说，就是太婆婆了。
　　我很诧异。有这么个亲戚，李辰为什么没有早点给我说？那通电话，是要干什么？
　　李辰讪讪的说，太婆婆本来一个人住，离群索居。但是村里要修公共设施，要拆掉太婆婆的老房子。村长的意思是，让我们把她接过来。
　　“当然……我尊重你的意见……”李辰狠抽了几口烟，“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想想其他的办法……”
　　我当即表示我愿意。她老人家那么大年纪了，孤苦伶仃，又只有李辰一个亲人了。我们不管，难道看着她去死吗？
　　如果现在的我能穿越回那个时候，我肯定想扇自己几个嘴巴子。
　　3
　　很快，我们到了李辰所在的老家。群山环抱的小村子，交通很是不方便，村里基本还都是泥土路。
　　村长带着我们，沿着小路，曲曲折折的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一个破败的砖瓦房面前，破败不堪，看起来随时有可能倒塌。
　　带我们到了房子门口，村长就捂着鼻子走了，好像一分钟也不想多待。
　　我有点不理解村长的行为，不过下一刻，当李辰打开这屋子的门的时候，我马上就理解了。
　　臭！
　　门一开，一股扑鼻的臭味袭来。这是一种混合着肉类腐/败的臭味、垃圾桶的味道、下水道淤泥的味道，以及我说不清楚的各种味道。
　　我本来在来的路上就一路颠簸，胃有点不舒服，现在直接吐了。
　　屋子就那么大，二十多平吧，打开后，屋里的一切一览无余。
　　我简直惊呆了！
　　与其说是一个住人的屋子，不如说是一个垃圾场更贴切。
　　地上放着各种各样的编织袋，那种化肥袋，大部分脏的已经看不出来底色了。除了编织袋，各种垃圾袋、发了霉的干粮、各种看起来年代很久的小家电……将整个屋子的地面摆的满满当当，没有任何落脚的地方。
　　除此之外，房梁上挂着一个个铁钩子，铁钩上挂着风干的腊肉，香肠之类。只是这些肉，我估计都有几十年了，上面长满了霉菌。除了这些，还挂着不少咸鱼，恶臭滚滚。
　　屋子里满是绿头苍蝇，在我们开门后，“嗡”的飞了出来，好几只差点撞到我脸上。
　　除了苍蝇，还有老鼠。几只硕/大的足有我巴掌大小的老鼠，在垃圾堆上窜来窜去。
　　这屋子里面真的有人？
　　李辰倒是见怪不怪，他带上口罩，慢慢走了进去。
　　过了很久，李辰气喘吁吁的从里面捞了一个“人”出来。
　　4
　　如果事先不知道这是个人，我很可能以为是哪个服装店不要的塑料模特，被胡乱的在外面裹了点衣服。
　　天啊，这是个什么人啊。
　　长长的头发一直拖到腰间，像是煮烂的一堆海带，上面油的像是几十年没洗过。身上披着的，勉强算是衣服吧，颜色是纯黑的，在李辰抱的过程中，还有类似于炒饭炒糊的锅巴一样的东西不停的掉下来。
　　整个人散发着浓烈的臭气，像是化粪池的味道。
　　只有她鼻孔缓慢的一张一合，证明这是个活人。
　　她瘦的吓人，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整个人被李辰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一团垃圾。
　　即使如此，长期坐工作室，疏于锻炼的李辰现在也气喘吁吁了。
　　“你帮忙搭把手，扶着太奶奶。”
　　我犹疑的伸出手，伸向我的“太婆婆。”
　　她散发着恶臭的头发耷拉在我的手臂上。
　　一只肥大的蟑螂从头发丝里爬了出来。
　　“啊！”
　　我吓得哭了。
　　5
　　在回去的路上，李辰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上，满脸泪水。
　　臭气依旧不时的冲击我的鼻子。我透过后视镜看去，车整个后排的真皮靠背，上面被沾的都是污渍。黄的，绿的，白的……
　　我虽然有点娇生惯养，但绝不是矫情。在得知太婆婆要来我家住之前，我还特意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买了很多老年用品，并在家里的各个角落都摆满了花束。
　　在去的路上，李辰轻描淡写的说他太奶奶有点不爱干净，我还说没事，很多老人因为生活不便，都会有点脏脏的。有我这个孙媳妇在，肯定把她老人家捯饬的爽爽利利的。
　　现在，我忽然怀疑起我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了？
　　正在我想的时候，一只扑棱蛾子忽然落在了我的脸上。
　　6
　　晚上，我一边抹眼睛，一边给太婆婆洗澡。
　　抹眼睛，一方面是伤心，另外一方面是被熏的。
　　我手上还有几条血淋淋的印子。这是一个小时前，我给太婆婆剪头发的时候，被她挠的。
　　她那头发里，除了蟑螂、各种不明来历的小虫外，应该还满是头虱。我给她剪了短发，她的头皮红/肿，化脓，明显是长时间的有炎症。在给她剪头发的时候，她瘦弱的身体忽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嘴里说着不明意义的话语，并且要跟我抢剪刀。
　　她的指甲又粗又长，简直像是匕首，因为太长，已经卷曲了。落在我手上，“唰”一下就是条血印子。
　　我今天第三次流眼泪了。
　　我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刻。
　　李辰开着车去汽修厂修车了。载了太婆婆一程，车里已经满是老人的体臭味了，不去除臭，根本没法坐人。
　　“奶奶，我是为您好。您看……”
　　我尝试着给她脱/衣服洗澡，话说到一半，已经开不了口了。她那件黑乎乎，像是连体衣一样的衣服已经部分的跟她的皮肤黏连在了一起，根本脱不下来。
　　我难以想象，这件衣服穿了多少年，是不是几十年没换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