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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城出了大神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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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诸葛丰见魏英媚竟然如此坦诚,便认真解释道:“魏警官何出此言?毕竟山长年纪大了,也没怎么接触过新思想、新事物。这些年他将孩子们的事情当作头等大事,不敢贸然尝试也是有情可原的。山长虽然收了我家少爷为大弟子,自然和三爷相识多年,但是他为了保证一文堂的门风,也是从不和袍哥有私下往来的。”
  魏英媚吃了一惊,“不和袍哥私下往来?什么意思?”
  “山长和三爷的交集只是在光天化日、总目睽睽之下交代清楚,是从不让他人指摘的。”
  “啊,山长嫌弃袍哥?那他还收熊少爷为徒?”
  “这是山长的风骨吧,毕竟我们袍哥身在市井、不入流的。山长说少爷虽然生在船帮,却非池中物,才带他到一文堂长大。”
  “哦,这下我懂了。多谢诸葛先生指教!”
  诸葛丰听她这么说,竟然红了脸,踌躇了半天才说:“魏警官不必道谢,若有什么想了解的尽可以随便问在下!”
  魏英媚终于露出了微笑:“那可太好了!我要想当好警官,还需了解更多人情事故,真的可以随时和诸葛先生讨教吗?”
  “当然,魏警官不必客气!”诸葛丰在心理雀跃不已,脸上却努力保持着克制。他见魏英媚很是诚恳,也认真建议道:“像魏警官和我家少爷这样能有走出去看世界的机会已经实属不易,更何况上一辈的人呢。我若不是跟在少爷身边,恐怕也不能一下子就接受这么多的新鲜事物。魏警官,你们宣传新学的工作还任重道远,要有耐心阿。”
  魏英媚听了,也是更认真的看着前方,一文堂的大门离他们越来越近。
  一文堂里,熊添礼送走了魏英媚,便着急忙慌的跑回师父的书房,却见师妹苏慎之果真跪在师父王敬和的跟前,赶忙也跪倒一旁。
  “师父,徒儿替魏英媚向师父道歉,这事儿真的不怪师妹。是魏英媚实在太过鲁莽,不懂得按一文堂规矩行事,徒儿一定跟她说清楚。
  王敬和赶忙扶起大徒弟熊添礼,也对苏慎之说道:“你起来吧!”
  “谢过师父不罚之恩。”苏慎之起身说道。
  “添礼阿,你可莫忘了堂训的教诲,莫要堕入极恶之道,万事正念为先。”王敬和拿起一串念珠捻了起来,“何为第一等事?当惩恶做行善耳。你要仔细想清楚,今后要做什么、怎样做,莫要再荒废时光了。你可知三爷不让你和官差往来,你可知为何?”
  “我知道。”熊添礼完全知道父亲熊三爷的用以,他认真对师父王敬和说道:“师父教导弟子要“祛恶”,徒儿才更要做些曾恶扬善之事徒弟更想学有所用!师父,徒儿了解被冤枉、被误解的滋味,为了还得清白更是煞费苦心,才不想那些贫弱之人有此遭遇。”
  王敬和听了他的话,手里捻着念珠,许久没有作声。
  正在这时候,小徒弟前来禀报:“山长,诸葛丰来了,还背了一篓子的腊肉。”
  “你收拾东西随他回香堂去吧。”王敬和皱褶眉头对熊添礼说道,“百事孝为先,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动不动就惹老汉儿操心,还离家出走,像什么样子!”
  熊添礼被训斥得红了脸,看着师父还想说什么,却见师妹一个劲儿的摆手,只好辑手行礼:“徒儿在此拜别师父,改日再来请安。”
  回到香堂的熊添礼果然消停了几日,并没有再去警局,而是安安静静地瘫在在院子里的躺椅里翻着从法兰西带回来的几本书。他不但看得入迷,还记了很多的读书笔记。
  诸葛丰和张继才以为少爷熊添礼被三爷修理得狠了,才这么老实,便想方设法想逗他开心,总是来给他讲一些市井见闻,包子铺的和小面馆的争客人阿、什么哪家的婆子和媳妇在街上吵起来了等等,八卦信息。
  而熊添礼却拿了些钱,把他们打发了出去,“你们去茶馆里摆龙门阵,不要来烦我!”
  就这样过了没几天,不但他们觉得不对劲,就连三爷熊仁勇也觉得心里有点发毛,还一度怀疑他是不是白天装模作样,晚上找机会就出去浪。结果在他亲自盯了几天稍以后,也并没有发现儿子有任何异常现象,而是家里的灯油和电费消耗加倍。
  “哎,日他个神仙板板儿哋,这个娃子是怎么了?”熊仁勇见诸葛丰行色匆匆地往外走,就赶紧叫住了他,“阿礼这幅样子,是不是王师父说他什么了?”
  “没有!”诸葛丰见三爷熊仁勇很是焦躁的样子,便跟着他凑到院子当中的树后面。他们两个人探出头打量着在廊下抱着书苦读的熊添礼。
  “莫不是因为清除净衣帮?我又不指着他接管船帮!”
  “嗯,有这个原因吧!”
  “啊!是这样!”
  熊添礼一边翻书一边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惊呼起来,吓得熊仁勇和诸葛丰从树后面跌了出来。
  “阿礼,今天你五叔回来,你去趟码头接他来香堂吧,咱们今天在院子里煮火锅。”熊仁勇找话题凑到儿子跟前,却见他拿着一本印着奇奇怪怪蚯蚓似文字的书看得如此出神。他以为个什么鬼画符能让人这么着迷,赶紧给诸葛丰使眼色,让他也来看看。
  “三爷,这是法兰西的文字,不是什么符咒!”诸葛丰悄悄在熊仁勇耳边说道,“这就是一本故事册子。”
  “啥子故事这么大劲儿,能让人丢了魂儿啊?”熊仁勇一把从熊添礼手中抽出书,说道,“你去趟码头,接你五叔来煮火锅。”
  熊添礼却一把从老爹手中抽回了书,扭过了身子继续翻了起来说,“我正忙着呢,让阿丰去把他老汉儿带回来就好了,又不是外人!”
  船帮五爷诸葛天明,是熊仁勇出生入死的拜把兄弟,也是诸葛丰的老爹、熊添礼尊重的长辈。他这些日子才押送一批货物回戊城,此时正在码头忙着船务工作。
  熊仁勇想找个机会让儿子恢复“正常”,却见他连屁股都不带动一动的,更是有些着急起来。
  “哎,你个瓜娃子这是中了什么邪喽!平日里让你读书,你像屁股上长了钉子似的坐不住;不让你出门,门和院墙都关不住你。哎,乖乖滴,你这是怎么了?”
  熊添礼将手里的书举在老爹面前,“我在学习噻!老汉儿,你莫吵我咯。”
  “学习?”熊仁勇更是瞪大了眼睛,还用胖胖的手指头使劲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在学习怎么查案咯!”
  戳在一旁的诸葛丰听了熊添礼的话噗嗤一声笑出声。
  熊仁勇却是一副认真的态度对儿子说道:“瓜娃子,你要是能跟着故事册子学查案,我在茶楼听了十几年的《包公案》、《施公案》,岂不是早就成神探了!”
  熊添礼没有再说话,而是专注的看着手里没剩下几页的本本。
  月上眉梢,熊添礼终于翻完了最后一页书,才听见门外的熙熙攘攘。他走出门就被院子里麻辣的味道呛得打了个大喷嚏,顺着飘来味道的方向就走到了香堂的院子里,见老汉儿熊仁勇正在和五叔诸葛天明正在把酒言欢。
  诸葛丰见他走了过来,便招呼着:“少爷!”
  熊添礼见老汉儿熊仁勇对自己翻着白眼,而五叔却张罗着下人给他端上来碗筷,还亲自倒满了酒。
  “五叔!侄儿来迟了,还请五叔恕罪!”熊添礼二话没说,一仰脖就喝光了诸葛天明递过来的酒碗,完了又自己斟上两碗,“我在喝两碗,给五叔赔罪!”
  “哎,你这个瓜娃儿,闹什么妖?”五叔诸葛天明笑呵呵的将他咱坐在身边的椅子上,给他夹了一大筷子锅里煮好的厚肉片、苕粉什么的,“听说你猫在屋子里看洋书,学出什么名堂了没有?”
  熊添礼蘸着调料嘬着粉,口齿不清的回应道:“当然,我那些书可不是白看的!”
  “那就好、那就好!”诸葛天明见他胸有成竹,更是笑的开心。
  “哎,你真是夸人不用交钱的!”熊仁勇听了他的夸赞都吃不下火锅了,举着酒碗气鼓鼓地瞪着儿子熊添礼,“你倒是说说,学了个啥子?”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吸引了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也缓解了熊添礼的尴尬。
  只见两个袍哥跌跌撞撞地冲进院子。他们一个喊着,“少爷,果然不出少爷所料,问到了!”另一个却喊着,“五爷,有贼娃子混进货库!”
  熊仁勇和诸葛天明闻起身,迎着他就跑出院子。
  “果然不出所料!”
  “就怕他不来!”
  熊添礼这才明白老汉儿和五叔为什么大半夜在这里煮火锅,他们这是在“钓鱼”啊。
  “小罐,咋回子事吗?”
  冲进院子的两个袍哥,一个就是张继才,另外一个则是年轻袍哥小罐。此时的小罐因为跑得岔气,眼见着两位老大绝尘而去,却再也跑不动了,只好捂着肚子喘着粗气。
  “五爷料事如神,押船回来就吩咐做好守护准备,说这几天会有佛爷光顾。”
  “果然是净衣帮的人?”熊添礼皱褶眉头猜测,“都能铲除了?”
  “大少爷果然料事如神!”小罐竖起大拇指说道,“净衣帮已经进了埋伏圈,这次定能一举铲除!”
  “太好了!”熊添礼激动得直拍大腿,“整十天!读书还是有用的!”
  张继才也凑上来说道:“少爷,我这边也问出些消息。”他指着诸葛丰,对熊添礼说道,“你不是让我和阿丰在茶馆里摆龙门阵,果然有趣!”
  原来,熊添礼在看书的这几天拿了钱让诸葛丰和张继才去耍子,好给他留些清净,也是让他们混迹在丁大牛家附近的茶馆里,好打探些平时问不出来的消息。这些底层百姓都有着自己的处世哲学,但凡是官家嘴脸都是缄默其口、一问三不知的。但若是被他们认为是自己人,则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义气得很。
  “郊区的柴老板和城内的赵九毛都到过城南丁大牛开的酒馆、租住过他的跨院。但是他们是错开时间租的院子,两个人应该没有碰过面。但可以肯定,他们都和丁大牛相识。”张继才说,“我刚才去丁大牛家附近转了几圈,发现那附近有些店子到晚上也还在做买卖。”
  “都是卖什么的?”熊添礼问道。
  “有个山西人开杂货铺,油盐酱醋什么都有;还有给别人送柴火的、送水的。”
  “嗯,这些必需品阿,还有吗?”
  “嗯,卖旧衣服、当铺什么的。”
  “我知道了!”熊添礼听了他的回答拍案而起,“从估衣铺和当铺开始问起,这两个人一定在某个地方碰过面。”
  “少爷的意思是,他们虽然没在酒馆里接触,却能在其他的地方暗度陈仓?”诸葛丰脱口问道。
  “对,你想想,三家人的死法看起来很相似,却有着绝对的差异。还有,他们接触的状况又这么的蹊跷,这么隐蔽的连带关系,叫人怎么能不生疑?”
  “是,有道理!”诸葛丰说,“如果他们都租过丁家酒馆的跨院,就一定会在那边生活过,也就会采买必需品,可是少爷,为什么是旧衣服的铺子?”
  “因为孩子的小被子。”熊添礼分析道,“这两家惨案的受害者应该都不是能够自己动手做这些手工活的婆娘,又不是那种能给孩子置办新东西的,自然就会去那儿找便宜货。她们的首选就是这种估衣铺,这种地方人多嘴杂,想必能问出一些惊人的信息。”
  “我明天去把估衣铺老板抓来问个明白!”张继才撸胳膊挽袖子,衣服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诸葛丰一把按住他,“脑壳清醒一点,你搞这样他们怎么会说实话。”他看着熊添礼问道,“我要不要请魏警官来,这几天她不见你,还挺挂念你的。”
  “我不在,她应该觉得清静了才是啊?她会挂念我?”熊添礼差异极了,“你怎么知道的?”
  诸葛丰嘿嘿一笑,给桌子上的空碗都倒满了酒说,“现在魏警官是我的女徒弟,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呢?”
  原来这几天不光是诸葛丰和张继才两个人混在戊城各处的茶馆里摆龙门阵,他还特意邀请了魏英媚。
  而魏英媚刚好希望走进普通百姓的生活,便做袍哥打扮,欣然前往。
  “什么?魏英媚做袍哥打扮?”熊添礼听到这里,一口酒喷了出去,呛得直咳嗽,“她一个女子?”
  “是呢,南城几个脂粉娘们见了这个英俊的哥儿都走不动道了。”张继才抄着火锅的锅底,边吃边说,“她为了丁家的案子,也是费尽心思了。”
  “魏警官也觉得柴老板和赵九毛的案子应该是模仿丁家的案子,他们一定是有什么隐蔽的关联的。”
  熊添礼听了诸葛丰的话又陷入了思考,“这么说,丁家院子被烧一定和这事儿有关了?”
  第二天清晨,熊添礼便躺不住了,简单梳洗一下便出了香堂的大门。被刚刚回来的熊仁勇和诸葛天明堵了个正着。
  “哪儿去?”熊仁勇拎起手边刀架上的关刀戳在地上支撑着身体。他一脸疲惫,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还强撑着问着儿子熊添礼。
  “去警局,找魏英媚商量案情。”
  “你不学习了?”诸葛天明打了个哈欠问道,黑眼圈更是明显。
  “学完了,要学以致用!”熊添礼知道老汉儿和五叔一定是辛苦了一宿,心里知道一定要赶紧把案子解决了,大家才能彻底的踏实下来。
  熊仁勇不再阻拦儿子熊添礼,而是叹了口气,将关刀戳在泥地上砸出一个小坑。
  这时候熊添礼又想起了什么问道:“老汉儿、五叔,你们赶紧去睡会儿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快去快回。”熊仁勇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说道,“要变天喽!”
  熊添礼看着老汉儿忧愁的表情欲言又止,他顿了一下脚步,回头又说:“虽然距离我要铲除净衣帮的期限不足两日,老汉儿、五叔,咱们船帮里还是要务必要小心,他们来者不善。”
  熊仁勇挥起大刀转了几圈呼呼作响,刀背上的连环哗啦啦响如一连串的炸雷声。
  此时一副袍哥打扮的魏英媚坐在茶馆的二楼,喝着茶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景。南城门下,有一队棒棒们正一溜小跑的进了城门。他们的扁担晃得老高,两只框子看起来很有份量。魏英媚觉得不对劲,便问正在给茶壶蓄水的茶博士,“这城门大开,怎么也不见税官?”
  茶博士却并不搭音,装作没听见似的转身走了,分明在避讳什么。
  魏英媚见状就要下楼去看个究竟,刚走到楼梯口,却见诸葛丰带着熊添礼跑了上来。
  “魏……”熊添礼刚要叫“魏警官”就被诸葛丰捅了一下赶忙改口,“为,为什么在二楼啊?”
  “你们看见刚才进城门的棒棒没有?”魏英媚拉着他们又坐到窗前,探着身子给他们指着,“你看那几个人,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熊添礼问道。
  魏英媚还是走下了楼梯往城门口走去,身后跟着一脸茫然的熊添礼和诸葛丰。他们三个人正对着城门站住,任凭前后左右匆匆而过的行人,有推车的、挑着扁担的,还有背着高出一头大背篓的男女老少。只见守在城口的税官叼着烟斗坐在藤椅上,写着眼睛看着来往行人往他眼前的篓子里丢着铜板。若是行礼比较多的,他还会指挥者身旁的手下去翻看。
  “怎么了?”熊添礼问魏英媚。
  魏英媚指着税关说,“刚才那一队棒棒畅通无阻,这个税官并没有管他们。”
  “哦,那是连大狗的棒棒军,和他们早就勾搭在一起了。”诸葛丰安置着站在税官身后的一个棒棒打扮的男子说,“南城的棒棒都是他的手下。”
  “啊,那是垄断了啊。”魏英媚叹息了一声。
  “什么龙断了?”诸葛丰不懂就问。
  忽然城楼下热闹了起来,霎时间尘土飞杨。竟然是一个挑着扁担的少年棒棒马三斗要进城门被税官和连大狗拦住了,两放说了没几句就开始动起手来。
  “这是老子的地盘,哪个允许你当棒棒的?”连大狗抄起扁担搂头便打比他要矮着一头半的少年。
  原本还要讲理的马三斗没料到竟然被一个大人如此偷袭,霎时间便被打得头破血流。他一个趔趄身子和挑着的扁担便摔在了一起,框子里的东西也撒了出来,无外乎是一些旧衣服、打着补丁的被褥什么的。
  税官坏笑着看着青年,“要进城啊,交钱。”
  “我是来投亲的,又不是来卖货的,你们怎么不讲理啊?”马三斗一个鹞子翻身跳了起来,见讲理不成,也扎着膀子想要开打了。
  连大狗见一个少年竟然敢反抗,更是举着扁担就要继续打下去,却被袍哥打扮的魏英媚拽住了。
  “住手!”魏英媚喝道,“光天化日的,这么胡来?”
  连大狗不认识魏英媚,还以为哪里来的小白脸这么大胆子敢栏他,抬腿就要踹,却被眼尖的税官拦住了。
  “诸葛少爷?哎呦,这不是熊少爷吗?”税官不认识魏英媚,却还是认识袍哥里面有身份的诸葛丰和熊添礼的。
  连大狗不知所谓,却见他依仗的税官都这么客气,想必来者不善,便退到一旁冷眼看着。
  税官对马三斗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开,“误会,误会!”
  蹲在地上捡东西的马三斗却是不依不饶,“我是来投亲戚找事由的,你们把我全部家当都给攘了,可让我怎么办?”
  魏英媚见他小小年纪一个人进城闯荡便有心接济他,“你是要投哪门亲?想做什么?”
  “我的远房舅舅刚刚在江边开了一家粮店。”
  “姓柴?”
  “是的。”
  一旁的连大狗听到这儿却要偷偷溜走,被诸葛丰拦住去路。
  此时的魏英媚看了一眼熊添礼,“熊顾问,把他们带到警局去问话吧。”
  连大狗莫名其妙的看着熊添礼掏出警察顾问的证件,也不敢再造次,只是问:“跟我有什么关系?”
  “两个月前你是不是帮柴老板从丁家酒馆搬家到江边?”魏英媚问。
  “是。”连大狗不敢欺瞒,只好老实回答。
  熊添礼和诸葛丰听了他的回答也是一惊,他们竟然没想到这一层面:柴老板和赵九毛要搬走,就需要棒棒们来搬家。现如今这南城的棒棒军被连大狗包圆了,就只能找他们一家来干活。
  “那就对了,跟我们走一趟,有些话要问你。”魏英媚也没想到能误打误撞找到这么重要的一条线索。
  一旁的马三斗却吓得有些手足无措,“我刚一进城就惹了官非?”
  诸葛丰却揉着他的脑袋悄声说:“去跟着那个好看的袍哥,你就发达了!”
  马三斗福至心灵,草草收拾了箩筐,挑着扁担就跟在魏英媚的身后。
  审讯室里,魏英媚换了警服进门,身后跟着王长生。
  “你是女的?”连大狗揉着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一旁的马三斗也是瞠目结舌,脱口问道:“你是女的?”
  “不行吗?”魏英媚轻笑了一声,问连大狗:“你没听说过戊城第一女警官?”
  连大狗疯狂点头,“久闻大名。”他还听说过这个女警官武艺高强,是个狠人。
  “说吧,和柴掌柜、赵九毛的关系。”王长生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两家是我的手下黄大壮带着兄弟处理的。”
  连大狗不需要多说,就交代出黄大壮和柴老板、赵九毛之间的关系;还有他们买通税官借着柴老板粮店的进货期间走私盐,还将其他货物暗中调包、以次充好。赵九毛就是帮他们销赃的。
  “所以你们把我表舅杀了?”马三斗哄着眼睛质问连大狗。
  “没有,这个我就真的不知道了。”连大狗毕竟是棒棒军的老大,这些事情自然不用他亲自动手,他是真的不知情。
  魏英媚对王长生说:“带兄弟们去南城把黄大壮带来,他现在是双杀案的主要嫌疑人。”
  王长生愣了一下,却也没有多问,而是出去招呼着兄弟们去抓人了。
  马三斗见魏英媚如此霸气,也是看傻了眼,“女警官好厉害啊!”
  魏英媚被他的直白逗得笑出声,掏出几张钱票给他,“去找个洗澡堂子弄干净自己,吃点好吃的再来找我。”
  一开始马三斗还不敢拿钱,在诸葛丰的撺掇下才谢过魏警官跑了出去。
  “别乱花钱,洗干净、吃饱了就回来,不许乱跑!”魏英媚嘱咐道。
  “知道,小的不敢!”
  魏英媚看着马三斗跑远的背影,心里生出一丝当家长的快感来,“原来当姐姐是这样的感觉。”
  南城的巷子里,王长生抓黄大壮也没怎么费力气,他们稍微一打听就找到了黄大壮的住址,只不过一开始就扑了个空。这大白天的,棒棒们当然是去街上揽活去了,就算是这一代的豪强,也是要凭力气干活吃饭的。
  这次的南城行动让王长生第一次感受到乡邻们的配合。虽然他在黄大壮家扑了一空,却也轻易的就打听到棒棒们聚集的地方。
  此时的黄大壮正带着手下从丁大牛家隔壁院子往外搬着几只沉甸甸的筐子。
  警察们举着枪将院门团团围住、也控制住了所有的棒棒们。王长生才上前确认,却发现是几筐私盐,便当场宣布他破获了一起贩卖私盐的大案子。
  “光天化日竟然敢贩卖私盐?反了你们了!”
  黄大壮听他这么说,却是松了一口气。
  警局审讯室里,魏英媚翻着案件的卷宗,列出两起命案的时间线:民国十年八月二十四凌晨子时到丑时左右。同时,她也发现一个重要的问题,“这两起案子发生在同一时间,说明得有两个犯人,咱们现在找到了一个,那么另一个人是谁?”
  “两个人?不会吧!杀人特征不是一致的吗?”熊添礼翘着二郎腿,把椅子晃得嘎吱嘎吱响。
  诸葛丰却是皱紧了眉头在屋子里踱着步子,“胸口一字痕、诡异的笑容,看起来一致,却有天壤之别。”
  “你在说什么废话?”熊添礼啪嗒一声将椅子腿放下,屁股下面却发出咔嚓一声。他赶忙起身查看,发现这把年纪比他还大的木头椅子的各个榫牟都裂开了口子,眼看着就要散架了。
  诸葛丰拿过椅子左按一下、又敲一下就把椅子重新按好了。他把椅子放在魏英媚对面,拿起纸笔照着三份卷宗中的记录抄出了关键词,“丁大牛,***之间明显的一字血痕伤口,两具尸体**、搂抱在一起,面对面、面露笑容;柴老板,***之间痕迹可见,两具尸体**男下女上、面露微笑,还有浸满血的小棉被;赵九毛,***之间一字型伤痕隐约可见、两具尸体叠置、面露笑容,有占着血迹的小被子。”
  魏英媚问道:“要不要再去趟停尸房再确认一下?”
  “不用了!”熊添礼一想到停尸房,就想起那股难忍的味道,就有一种打嗝儿的冲动,“先审问黄大壮再说吧!”
  一阵仓促的脚步声顺着江边小路往山上跑去。高耸的院墙矗立在半山腰,正对着江水的墙角开了一扇小门。来人拍了两下门,便推门而入。
  暗堂里烟雾缭绕,穿着罩头斗篷、遮挡着半张脸的信徒们正跟着穿着同样服饰的尊主直挺挺地跪在无像神龛前。他们见有人闯入也不惊慌,只是跟着教主的指挥站直了身子。
  “尊主,黄大壮被警察带走了。”
  “嗯,知道了。”教主答应着,从香炉边上精致的香盒里拿出两枚塔香装入一枚青色绣着银线小袋子里,“这两枚香给你,送他一程吧。”
  “是!”来人接过香袋,转身离开。
  日暮西沉,警局的审讯室里只两者一只昏黄的台灯照在黄大壮的脸上。
  “我只不过是贩卖私盐,都承认了,还想怎么着?”被锁在椅子上的黄大壮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因为贩卖私盐才被抓到警局里来的。他被忽然亮起来的灯光晃得眼前一黑,挣扎着跳起来,又被一双手重重地按到了椅子上。
  魏英媚拎着物证袋走进审讯室,和王长生等人打了个招呼,便坐到黄大壮的面前。
  “你看看这是什么?”魏英媚将袋子里的东西倒在桌子上,竟然是那块浸满血的小被子。
  屋子里瞬间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腥臭味,王长生忍不住咳嗽了起来;熊添礼也开始打嗝儿;诸葛丰捂着鼻子站到魏英媚的身后。
  黄大壮仔细的辨认着桌子上的东西,却说:“这是什么?”
  “你再仔细看看这可是你在估衣铺买的东西,上面还有人家的标记。你仔细想想八月二十一日你干了些什么?”魏英媚凑到黄大壮跟前说,“我们还知道你和柴老板和赵九毛可是老相识了。说吧,到底是为什么,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灯下的褐色布块果真隐约露出一个绣着红点的痕迹。黄大壮绝望地闭上眼睛,忽然疯狂的跳起来,却被身后的两名警察死死的按在桌子上,“不许动!”“老实点!”
  “是我杀的!”黄大壮咬牙切齿的说道,“他们该死,我是替天行道!”
  “另一个凶手是谁?”魏英媚厉声问道,“你杀了柴老板和白寡妇,赵九毛和庄家少奶奶是谁杀的?”
  “是我!都是我!”此时的黄大壮已经没了气焰,而是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你怎么干的?两边相隔十里地,你哪来的及?”
  “我原来就和丁家是邻居,知道他的死状和细节。因为悬案未破,便模仿着杀了这对奸夫淫妇。”
  “丁家院子闹鬼也是你?”
  “是我,因为要取回存在他家的私酒。”
  “私酒?不光是走私盐,还有酒?”
  黄大壮一时语塞,竟然说着说着就有被套出了一项罪名。他后悔的想抽自己嘴巴,却因为手被铐死了,只能使劲挣了几下身子。
  魏英媚喝了一口水,继续问道:“为什么要杀柴老板?”
  “因为他要离开戊城,白寡妇嘴巴不牢,怕走漏风声。”
  “赵家呢?”
  “他们狮子大开口,要抽五成利。”
  “谁跟你配合的?”
  “没别人,就我一个!”
  “供出从犯,给你减刑。”
  “真的就是我一个人。”
  魏英媚看了一下怀表,发现夜已经深了。除了犯人黄大壮已经累得语无伦次,却还死咬着不承认有共犯。旁听的熊添礼和诸葛丰也已经困得东倒西歪了。就连王长生也是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的抽着。小小的审讯室里被他搞得烟雾缭绕的。
  魏英媚收了卷宗和证物,招呼着小警察先把犯人带走,“先把黄大壮关起来,明天继续再审。”她交代王长生说,“都这么晚了,伙计们可以散了。”
  “要不要先和局长汇报一声?”王长生问道。
  魏英媚恍然大悟,“局长?这么晚了还没下班?”
  “局长知道双杀案有重要人犯落网,应该还在等咱们消息。”
  “好吧,去汇报一声。”
  局长办公室果然是灯火通明的,还有留声机里传出来的京剧声。石济阳正眯着眼睛靠在沙发里欣赏着。
  石济阳听见脚步声,便起了身,整了整衣服做回到办公桌前,“进来吧!”
  魏英媚和王长生两个人走进办公室。
  “你的那个袍哥跟班呢?”石济阳好奇地问道。
  “在这呢!”熊添礼和诸葛丰也走进了局长办公室。
  石济阳看着他们,露出尴尬的表情,“这么晚了,有劳熊顾问了。”
  “是啊,能够为局长大人分忧,也是在下的荣光。”熊添礼说道。
  王长生使劲咳嗽了一声,像魏英媚眨了眨眼。
  魏英媚知道他在故意邀功,就特别说道:“今日王警官还破获了一起重大的贩卖私盐的要案,也要记上一笔的。”
  “好!给王警官记上一大功劳!”石济阳随手在纸上刷刷点点,“还需再接再厉阿!”
  “局长,还有私酒!”王长生补充道,“黄大壮不但贩卖私盐,还有私酒。”
  “好,记两个大功!”
  就在魏英媚和熊添礼跟石济阳汇报案情的时候,黄大壮被关进了单独的牢房里。
  一个神秘的黑影在警察们走远的时候闪了出来,向着牢房门口走去。
  “我什么都没说!”黄大壮抓着牢门说道,“你告诉师尊,我会秉承教义,为了除恶能够献出此世肉身!”
  黑影沉默地点了点头,却见黄大壮瘫坐在地上。
  “兄弟,帮我一下吧!”
  “好!”
  黑影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只留下空洞的脚步声。
  第二天上午,熊添礼大模大样的走近警局大门,却见王敬和正走在前面。
  “师父!”熊添礼快步跟上,“师父,你怎么来了?”
  王敬和回头见是他,更是呵呵笑了起来,“我刚还想会不会在这里见到你,果然不出所料。”
  “我现在是警局的查案顾问,刚刚帮他们抓了一个重要的嫌疑犯,当然要来。”
  “什么要犯?”
  “就是前一阵子的两起双杀案。”
  “哦,知道了。”王敬和拍拍他的肩膀说,“我这次来就是为了白家寡妇的遗孤来的,育婴堂不留命案遗孤,也只有一文堂能让他们存身了。”
  “师父大仁大义,徒儿佩服!”熊添礼真诚说道,“这孩子的所有开销,我们船帮可以全权负责,还请师父宽心。”
  “我知道你孝顺!”王敬和欣慰的点着头,“你先去忙吧,我去找石局长办手续。”
  熊添礼告别了师父便往审讯室走去,却被王长生拦住了去路。
  “熊顾问,魏警官招呼大家先去验尸房。”
  熊添礼一时进退两难,戳在了原地。
  王长生恶作剧式的催着他,“熊顾问,魏警官和伙计们都在等你呢!”
  熊添礼磨蹭的走向验尸房的时候,王敬和正往关押犯人的牢房方向走去。
  “王山长请见谅,伙计们实在是不会看娃儿,只好先关在号子里了。”一旁的小警察解释道,“万一跑丢了,更没法交代啊!”
  “理解、理解。”
  小警察掏出钥匙,打开一间透出一缕阳光的牢房,抱出一个熟睡的男孩交到王敬和的怀里。
  正在此时,一个黑影从他们身后闪过。
  隔壁房间的黄大壮也被押了出来,直勾勾的盯着王敬和,直到被身旁的警察推搡着快步往审讯室的方向走去。
  “这是什么人啊?”王敬和问道。
  “昨天魏警官他们抓来的,说是双杀案的凶手。”
  “看起来也不是穷凶极恶的样子啊。”
  “可说呢,恶人也不都是挂在脸上的啊!”
  王敬和抱着孩子跟着小警察走出牢房区,却见迎面扑过来一个黑影,一把抢了他怀中的孩子高高举起,口喊道:“把黄大壮放了,否则我就杀了这个孩子!”
  黑影走到光亮处才映出他的模样,竟然是庄家的官家阿衷。
  众人愣在当场,有反应快的警察掏出枪来对着劫匪,却见他把孩子当作挡箭牌,举在胸前。
  “你把孩子放下,我跟你走!”王敬和想要用自己换得孩子的安全。
  一岁多的男孩被忽然惊醒,放声大哭起来。
  四面八方传来奔跑和吵嚷的声音。魏英媚和熊添礼也闻声跑了出来,身后跟着瘦小的仵作关键、诸葛丰。
  “你把孩子放下来,有话好说!”王长生叉着腰指着阿衷命令道。
  “你们放了黄大壮,我任凭你们处置。”
  “放了黄大壮?难道你就是另外那个杀人凶手?”
  “不是!”
  “不是,为什么要放他?”
  “他做的是惩恶之事,不应该被如此对待!”
  众人不懂阿衷的逻辑,只是沉默的看着他。
  阿衷举着孩子,后背抵着墙,“你们靠近一步,我就掐死他!”
  孩子嚎啕大哭,众人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忽然,诸葛丰走上前来质问道:“你一个大男人用一个奶娃娃来要挟我们,这也算是除恶?这明明是作恶!”
  阿衷气急败坏,把孩子举得更高害怕的连蹬待踹,差点掉到地上。正在这个空当,魏英媚和王敬和一左一右冲上前去。
  在众人的惊呼中,魏英媚抱住了孩子;而王敬和却被阿衷的刀子扎在脖子上。
  “你们让开,让开!”阿衷裹挟着王敬和走出了警局的大门。
  “师父!”
  “山长!”
  与此同时,黄大壮将衬衣拧成绳状挂在窗棱上自缢身亡。床板上两坨塔香的香灰随风散开,只留下一抹灰烬。
  此时的暗堂里跪满了穿着黑色罩头斗篷的信徒们,他们口中念念有词的跪拜着神龛。
  领头人的脸被帽子遮住脸,也看不清容貌。他擎着一只燃着浓烟的香镂矗立在神龛前高喊:无欲、无碍;无情、无恨;无恶、无罪!
  信众跪直了身子,高举双手、仰头高呼:须用极恶来献祭!
  “黄大壮用自己成为惩处十恶之人的殉祭品,他已经走在了纯善的天堂之中。”
  众人信徒高喊:“今镜非明矣,除尘之落,需砍伐困脚,此入圣之机也。”
  警察局里乱成一团,魏英媚和熊添礼因为黄大壮自缢也不能去追王敬和,只好委托石永杰前去救人。
  石永杰倒是仗义,带了所有人马就冲出警局。
  “我得回去和三爷汇报一声,召集袍哥兄弟们去救山长。”诸葛丰说完也跑得没了踪影。
  魏英媚和熊添礼勘查黄大壮的牢房。
  “抓住凶手才能对得起师父!”熊添礼站在牢房中间攥着拳头自言自语。
  魏英媚看着他的样子也不做声,只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勘查现场的工作中来。她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没用,倒不如先把工作做好。
  “你闻到没有,这里有一股奇怪的香气。”魏英媚伸着鼻子嗅了嗅四周。
  “有,我闻见了!”熊添礼也使劲闻了闻说,“好熟悉的味道。”
  “你闻到过?”
  “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对了,之前丁艾之也说过香味,难道是?”
  熊添礼摸了一把床板,发现手上沾了些香灰,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说,“他竟然在这里燃了香?”
  “原来是声东击西!有人来过。”魏英媚皱褶眉头说道。
  “还有别人来过?是第二个人杀了黄大壮?”
  “看来这事儿没完,以后会有更可怕的犯人出现。”魏英媚走出案发牢房,看着房顶狭窄的窗户被乌云挡住了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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