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火良，秦人，生活在十八线小县城。五岁时母亲因一场大病离世，我和父亲在一起生活，已经过了三年光景。
　　我陈家祖上就是跟药材打交道的，到我父亲手里在县城药材公司门口承包了两间房子，我们那边人习惯叫门脸，也就是开了家做药材买卖的铺子，生活还算不错，就这样一直到现在。
　　我家铺子后门是个巷子，叫皮儿巷。皮儿巷是县城公认的烟柳之地，我家铺子也正是仰仗了“区位优势”，这几年光景好了许多。
　　乡里的壮汉隔三差五就来我们这卖药材，为的就是去一趟皮儿巷。
　　皮儿巷有两种人最为出名，一种是出来谋生活的妇女，还有就是九爷。
　　九爷是个郎中，在皮儿巷开了一间“问斋堂”诊所，四十来岁，人送外号皮九，个子不高，早年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打瘸一条腿，一脸痦子，打老远看就不像好人。
　　皮儿巷的妇女都是他的客户，人常说客户是上帝，可在九爷这里，他是客户的上帝，来看病的，还要看他脸色。为什么？因为九爷一手专治妇科疑难杂症的绝活响彻整个皮儿巷。不过，九爷可不是什么正经人，整个皮儿巷都知道，每一个新来皮儿巷的新烟，老妈子都要让九爷先抽，否则九爷一生气，以后就别想买药。
　　哎，你说也奇了，皮儿巷也正因为有九爷坐镇，这生意是超爆好。时间久了就传出一句顺口溜，“皮九皮九，一米四九，抽烟喝酒，不怕得柳。”
　　就有人问了，那他凭什么这么牛呢？听皮儿巷的老妈子说，她们定期都会去皮九那里买一瓶药，晚上上班前，只要涂抹在秘密处，就不怕染病。不仅如此，令人咋舌的是，前来寻花问柳的男人一旦和用过药的女人在一起，那往后就像着了魔一样，三天不来一趟，浑身不得劲。
　　皮九时常找父亲买药材，大把大把给我家柜台砸钞票，但父亲对皮九这样的人很反感，收了人家的钱还总是骂骂咧咧道：“皮九，你个球日的，又来了。”但无论父亲怎么骂皮九，他都不发火，还是一脸赔笑，收拾好药材就出了门。这天，我刚放学回来，皮九又来了。
　　“小少爷，回来啦。”皮九一脸堆笑。
　　“皮九，我爹天天骂你，你还往我家跑。”受父亲影响，我也常调侃皮九。
　　皮九嘿嘿一笑说：“小少爷，七哥骂我是应该的，这不我又要买几味药。”
　　父亲从后台出来，皮九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样招呼说，“嘿嘿嘿，七哥，我又来了。”
　　“我说你个球日的，给你脸了，你往常一个月来一次也就算了，这几天你数数来几次了？”皮九只是嘻嘻哈哈地笑，并不说话。
　　我嗅了嗅，“皮九，你怎么这么臭，是不是拉裤裆里了。”
　　皮九看着我又是嘿嘿一笑，露出一嘴黑牙，慢慢吞吞地说道：“小少爷，您又说笑了，我怎么能拉裤裆里？”
　　说完，将单子放在柜台说声：“七哥，帮帮忙，最后一次。”
　　我又嗅了嗅，捂住鼻子道：“爹，皮九绝对拉裤裆里了，臭死了臭死了。”
　　“我说皮九，你他娘的是不是惹上事了？”父亲看着皮九，面色很硬。
　　“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惹上事。”皮九赶忙否定。
　　总之，皮九不像往常那样自然。
　　父亲拿起单子看了看上面的药材，忽然冷笑一声道：“皮九，看来你这次惹的麻烦不小，这次要的药材我给你，不过你以后不要再来了，我嫌晦气。”
　　皮九没说什么，准备给父亲递烟，被父亲拒绝。
　　“我不抽你的烟。”转头对我说道，“火良，拿着单子装药。”
　　皮九要的药材尽是些蜈蚣、蚂蚱、蚂蟥、蛇皮等，我心里还嘀咕，他要这些药材干嘛。
　　打那天以后，过了好久，皮九都没有来，直到一天晚上，皮九艰难地拖着身子扑进我家铺子。
　　他似乎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吧嗒靠在门框上，大口喘着粗气。
　　皮九脸色发黑，头发脱落大半，头皮明显暴露出来，能看见头皮上尽是密密麻麻针孔，好不恶心。
　　“七哥，七哥。”皮九在门口呼唤。
　　父亲看见皮九的样子，一副冷脸道：“我让你别来了，你还跑来做什么？”
　　“七哥，能不能再给我点药。”说完，皮九从兜里又掏出一张单子。
　　父亲理都没理说：“火良，关门打烊。”转身离去。
　　皮九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这次皮九的臭味比上次还重，离得老远都能闻见，熏的我捂着鼻子，眼睛发酸。
　　“皮九，你回去吧，我爸不打算卖给你药。”我卸掉门板，开始关门，一边又好奇地多看了一眼皮九的头皮。
　　父亲呵斥道：“火良，还不关门等什么？”我爹的话就是命令。
　　“皮九，你让一让，你没听我爹说要关门了。”
　　这时，皮九一把卡住门板，眼睛死死盯着我说了句话：“小少爷，我皮九一辈子没求过人，今天求小少爷一次，如果明天我“问斋堂”的牌匾开裂，你就往上面撒一泡尿。切记，切记！”
　　父亲已发火了。
　　“火良，你兔崽子再不关门小心我捶你。”
　　迫于父亲压力赶紧关门，在门合起前的丝缝中看到皮九深邃的眼神，不禁有些同情。
　　关门后回去问父亲：“爹，你为啥总是对皮九那么凶？”
　　“你小孩子懂个球，滚回去睡觉。”没想到父亲直接发火。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警笛声吵醒，一问才知道，皮九死了。
　　我和父亲慌慌忙忙跑过去看。
　　皮九死相很难看。他将自己倒挂在房梁上，脑袋下放了一个脸盆，里面还有未燃尽的药材。他的头皮已经成了蜂窝，里面往出渗着黄泥，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恶臭，脚趾和手指上分别都有个圆珠笔大的洞，里面填满了药材细粉末。
　　吧嗒！一声惊响，“问斋堂”的牌匾从中间裂开，掉在地上，吓了大家一跳。
　　我低头一看，瞬间被惊呆了，掉在地上的牌匾裂缝里正往外趴蛆一样的虫子。
　　皮九昨晚的话在我耳边不断回响。
　　父亲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道：“皮九啊皮九，不是我不帮你，我们陈家历经五代人的煎熬，才从泥潭中拔了出来，我想你应该能明白。”
　　看见我站在原地发呆，父亲拍了我一把，“火良，你想什么呢？”
　　“哦，没，没想什么。”我呆呆地回答。
　　父亲也没多问，一把拉着我直接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