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池晏的身上。
　　手臂上那道深深的伤口，原本已经有了止血的趋势，却在一个时辰过后，情况突然急转直下，开始变得泛红微肿，血流如注。
　　“虽然没有娘娘恶化得这般严重，但很显然原因出自这伤药。”
　　御医稍作诊断，便肃然了脸色，“起效如此之快，娘娘必然是入睡前才刚刚接触过。”
　　绿娇急忙点头：“奴婢晚间替娘娘换的药！”
　　“因为白日里未曾好好休息，所以伤情一直反反复复，每日都需得更换被血浸湿的纱布。”
　　“如此看来，这药是今日才出的问题。”御医看向池晏，说道，“那便怪不到池大人身上。”
　　然而绿娇却没打算这般轻易放过。
　　“可是……知晓此事的只有娘娘身边人才对。”她一脸愤恨的瞪着池晏。
　　“这两日我可都看见池大人夜晚徘徊在未央宫外，今夜更是一出门就撞上了他！谁知道是不是他偷偷进来换掉，再假装与自己无关的呢？！”
　　“这……”
　　御医脸色讪讪，也不敢妄加猜测，只好道，“还是等娘娘醒来再做决断吧。”
　　绿娇像是护崽的母鸡一般，拦在沈惊燕床前，冲着池晏怒目而视。
　　“离我家娘娘远点儿！谁用得着你在这里假好心！”
　　池晏方才一言未发，他知道自己身上尚有嫌疑，所以并未参与进话题的讨论中。
　　直到绿娇要赶他出门，男人才微微抬起头来。
　　原本一直注视着沈惊燕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绿娇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发冷。
　　“卑职是担忧娘娘再遇刺客，所以才会守在门外，这两日夜里都未曾见过可疑之人，药物必然是白日你我都不在宫中时被换掉的。”
　　池晏说道：“绿娇姑娘与其怀疑我，不如排查一下未央宫的人。”
　　绿娇才不听他狡辩：“你的意思是，贼人出在我沈家？！”
　　池晏没有动怒，他的眸光淡漠而平静。
　　“未央宫里的下人可不只有娘娘从沈家带来的，你能确保每个人的忠心吗？”
　　场面再一次僵住。
　　御医轻咳一声，道：“池大人，让微臣先帮您清理一下残余的药粉吧，一直这样放任下去，说不定后果会愈发严重。”
　　池晏这次没有反驳。
　　他将手臂伸向御医，而自己仍旧半跪在床前，看着沈惊燕刚被清理过的伤口。
　　比之那夜中箭之后更加狰狞。
　　被药粉沾染过的皮肉都被修薄的柳叶刀剜去，腥红得刺目。虽然难以企及他手中曾用刑之后的尸体，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泛起了波澜。
　　“一定很疼吧……”
　　池晏轻轻的呢喃了一声，指尖拂过女人的颊边，将她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撩到耳后。
　　绿娇沉默的看着他的动作。
　　她很想问“你自己感觉不到吗”，又或者“怎么可能不疼呢”，可是注视着那一男一女的侧颜，不知为何没能将这话责问出口。
　　天蒙蒙亮的时候，沈惊燕身上的热度才稍微降下。
　　“暂时稳定住了，这瓶药微臣拿回太医院与众御医研讨一番。”
　　忙碌了一夜为沈惊燕退烧的御医收起自己的药箱，绿娇在一旁道：“辛苦您了，奴婢让人送您回去。”
　　御医摆了摆手：“不必了，暂时别让人离开未央宫，等到清查过后再说吧。”
　　她表情一僵，咬着牙点了点头。
　　屋里又恢复了寂静。
　　沈惊燕恍恍惚惚的睁开眼时，就看见他们二人守在自己床边。
　　绿娇眼底有泪，而池晏眉心微蹙。
　　“……池大人？”她哑着嗓子疑惑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沈惊燕微微一动，便察觉到手中正握着什么，她视线跟着移去，发现自己竟然正与池晏十指相扣。
　　她刚刚瞪大双眼，池晏已经自然的收回了手。
　　“卑职见您伤到了自己，才自作主张握着您的。”
　　沈惊燕下意识收拢了五指，掌心中好似还残留着对方的触感和温度。
　　绿娇趴在她床边，眼里泪花涌动：“娘娘，您方才高烧不退，可吓坏奴婢了！”
　　她虽然在哭，嘴里却恶狠狠的说道。
　　“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竟然敢害您，若是被奴婢抓到，必定一寸寸的把他活剥剁碎了，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痛苦难受！”
　　沈惊燕刚一醒来就被这丫头吓得心脏狂跳，差点儿没能绷住脸上的表情。
　　“姑奶奶，谁招您惹您了？”她有气无力的问道，抬手揉了揉自己晕乎乎的脑袋。
　　“娘娘可是头疼？”
　　绿娇立即察觉到女人的不适，用指尖轻柔的帮她按摩着。
　　“池大人送给您的伤药出了问题，导致您腿上的伤突然恶化，起了高烧，若再严重些，恐怕还会危及生命。”
　　她斜睨着池晏，意有所指的说道。
　　“奴婢不是告诉过您，他夜里在未央宫外鬼鬼祟祟的不知做些什么，您看，这不就出事了吗？！”
　　沈惊燕张了张嘴，一时无言。
　　池晏的确惦记着她的小命。
　　但如今他在朝中根基不深，地位不够，还得依靠女帝才能权倾朝野，等到最后收网时才一刀子捅死了她。
　　最近除了她当着池晏的面儿说他是狗，喊他变态，应该……没什么地方惹到他，以至于让对方的计划提前吧？
　　沈惊燕抬眼和面前的男人对视了一瞬。
　　池晏安静的注视着她，一夜未眠，以至于他有些疲倦，将那本就暗淡的眸光越发衬得晦暗。
　　随即她移开目光，道。
　　“本宫相信池大人，要害我的人不是他。”
　　池晏和绿娇俱是一怔。
　　“娘娘！您可不能被他的外表迷惑住了，这家伙奴婢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安好心！”
　　沈惊燕不得不赞扬绿娇的第一感极其敏锐且准确。
　　但……
　　“池大人，绿娇说是你，你承认吗？”
　　池晏摇了摇头，“不是。”
　　绿娇：“……”
　　完蛋了，娘娘年纪轻轻的，眼睛怎么就瞎了呢？！
　　沈惊燕费力的撑坐起身来，高烧过后浑身的骨头都酥软无力，连脑袋都昏昏沉沉。
　　她吩咐道。
　　“昨日进过和能够进本宫屋里的，还有那些离开过未央宫，与外人有过接触的，全部清查出来，早朝结束，本宫要见到他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