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面对青岛各界工人反对“南迁”的声势一浪高过一浪，市府狗急跳墙，变着法胁迫重点大厂高层站出来表态，制造支持南下的假象。
　　红云告诉王志进，她从大舅王寿山那得到消息，宪兵队正威逼四方厂头头公开发表声明：响应上级号召，携家眷赴南方另起锅灶。有两位副厂长已被秘密押往重庆，出发前宪兵还在大门口张贴冒充他俩署名的海报，大意：做重振中国制造业的探路先锋。
　　高思敬向周永祥反映，铁路机务段的情况类似，主要头目被宪兵约谈后下落不明，维修车间一度瘫痪，工人担心这种状况持续下去企业倒闭，家庭生活终无保障。
　　根据斗争新形势，铁路支部连夜召开支委会。周永祥会上提出：“在解放军强大攻势下，蒋介石节节败退已无招架之力。在这种情形下，搬迁工厂学校只是个幌子，目的瘫痪青岛工业基础，留给我们一个破烂摊子。工厂是城市生存发展的依靠，我们要将真相告诉大家，针锋相对地开展斗争。”
　　高思敬出了个主意：“青岛铁路职工所有工资都由办事处收支所拨发，现在金圆币市值一日数变，工人拿到票子往往争分夺秒兑换成银圆，生怕纸币贬得一钱不值。铁路办事处的赵所长找到这个诀窍，每月故意迟发工资，趁机在票子与银圆间倒差价，赚了不少黑心钱，工人敢怒而不敢言。我们可以利用这件事，与反搬迁斗争相结合，捍卫生存权益。”
　　周永祥认为点子不错，立即做了分工：高思敬与王岩发动工人包围铁路办事处，王志进通知各家新闻媒体配合造势。
　　翌日上午，上千工人围住铁路办事处。赵所长以为工人只是简单的争取待遇，派他的副手与工人打哈哈：“请大家安静，有何困难派代表到会议室商谈。”
　　“我们安静不了，请赵所长出来说清楚为啥迟发工资。”
　　“迟发不是所里责任，上面拨款迟缓。”
　　“我们要活下去，市府凭什么说话不算数”
　　“所长私下炒我们工资也是市府要求的吗？”高思敬在人群中鼓动，工人们挥舞着拳头。
　　“赵所长对倒腾银圆的事讳莫如深，根本不敢站出来对话。”忙派人找木桩支住大门，自己缩在办公室里头都不露。
　　抗议工人越围越多，赵怕事情闹大，给街道警所报案，放下电话偷偷从后窗逃走，警所的头一打听数百人围住办事处，赵所长已不知去向，懒得插手，谎称人手不足一推了之。
　　在现场另块空地，王志进与数十名工人围成个圆圈发布新闻：“记者朋友们，你们评评理，一个小小的所长就敢克扣几百上千工人的薪水，当官的竟视而不见，我们还敢相信谁，现在上头天天动员企业搬迁，在青岛生活都无保障，到了战火连天的南边，拖家带口的谁来管？”
　　“看不到希望，我们哪都不去！”王岩在人群中插话。围观的市民越来越多，几十个记者被现场气氛感染，拦住不同阶层的工人就地采访，王家两兄弟将早已备好的新闻稿塞给每位记者。
　　翌日，青岛多家纸媒报道整个了事件。内容虽不敢直接揭露事实真相，还是或多或少渲染了工人的主张，有的报纸甚至讥讽铁路官员图一时之利坏了南迁大计。多家媒体呼吁各方要站出来疏导产业工人不满情绪，迅速平息事件，避免产生连锁反应。
　　强大压力之下青岛铁路办事处只有撤换所长职务，登报声明事情原委并非市府主张，对渎职者已做严肃处理。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鼓舞了工人反南迁的斗志。
　　青岛铁路支部成员不断发展壮大，二月的一天，周永祥决定在奉化路小院为新成员举行宣誓仪式。
　　王继玉老两口听说做旗子需要红布，从床头长柜找来被子，扯下通红的绸面；王岩妻子潘兆珉翻出过年做窗花的黄纸，照着周先生画的镰刀锤子剪下来糊在布面。
　　简单而鲜艳的旗帜悬挂墙上。周永祥正准备带领新成员举手宣誓，咚咚咚，有人紧急敲门，周连忙撕下纸制的图案塞进嘴里，其他人卷起红绸，迅速爬上阁楼。
　　周永祥打开门，是望风的高思敬：“南面一队宪兵往这赶，赶快通知大家转移。”
　　周转身跑到阁楼下，对着上面轻喊：“有情况，快下来！”几位新成员迅速跳下梯子，从永盛巷小门撤离。
　　时间过去好久门外依然没有动静，高思敬推门探望，宪兵已去了下个街口。他回头对周永祥说：“没事了。不过刚才有个小贩递给我张纸条。”周接过来一看：下午军统与海军情报处突击搜查黄安舰。后面画了只飞鸟：这是“海风”的情报。
　　是王子良已暴露？周想不太可能，他忙问：“小孩与你有暗号对接吗？”
　　“当时宪兵正朝这边走来，他只说了句我需要四斤虾干。”
　　“暗号对的，我写个条子，老四，你快去趟黄安舰”周对身边的王志进说。
　　“通知二哥撤离？”王问。
　　“暂时不用，让他有个准备，见机行事，条子里我写得很清楚。”
　　王志进将纸条塞进鞋垫内，踩着单车直奔小港码头，临近华阳路口，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宪兵挡住所有行人。王志进赶紧退到旁边巷子，看罢内容快速吞下纸条，迎着宪兵走过去。
　　“去哪？”
　　“码头找我当海军的二哥。”王志进有意透露自己身份。
　　“哦，自己人，不过市民证还是要看。”
　　王志进递上证件，宪兵扫了扫，将他全身上下查个遍摆头放行。
　　码头围观的市民密密麻麻，王志进只能挤进人群中眺望:远处,持枪宪兵一字型排开，气氛恐怖，如临大敌。
　　几个宪兵驱赶一批批黄安舰船员走下舷梯，在地面列队集合，二哥王子良夹在其中，看不到任何表情。
　　不久，囚车推下个五花大绑的男人，宪兵押着他走过每个海员面前，那人在二哥面前并无停留，王志进不明白究竟发生什么，只是感到场面令人窒息。几分钟后，宪兵从队列中拉出一个人，一脚踹倒在地，戴上手铐推进囚车。
　　王志进返回联络站路上汗水直冒，手心湿粘。
　　周永祥见王脸色反常以为路遇不测，小声对王说：“别紧张，去厢房先喝杯茶，有话慢慢说，黄安舰不会有事。”
　　王听到这绷紧的心弦才放松，他一五一十讲述了所见所闻。
　　“想办法尽快与你二哥联系上，我们早点碰面。”
　　“我去找下二嫂，她会有办法。”
　　夜里王子良在媳妇陪同下来到联络站，他告诉周：“今天被抓去的海员是个十八岁的穷孩子，为了给母亲治病，前几日偷偷拆卸了舰上电表去外面换钱，买主拿到货后到黑市放高价，被保密局特务扣住，他们怀疑买主通共，今天拉到码头上辨认。”
　　周永祥感觉事情绝非那么简单，会不会敌人嗅觉到我们的蛛丝马迹，故意敲山震虎。周联想到上级近期多次提出要密切注视基地管控升级，推断敌人下一步将收紧港口治安，增加了黄安舰策反难度。
　　周对王子良说：“此事向我们敲响警钟，工作必须先稳后快，你们发动工作要隐蔽再隐蔽，今后包括我在内尽量少上舰。”
　　刘銊指挥宪兵抓到黄安舰倒卖舰艇零部件的船员后，直奔湛山海军第二基地司令部，他找到水警管理部部长一顿大骂。起初部长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海军与你保密局南辕北辙，你一个副站长手别伸得太长。后部长一想不能直接对抗，现在小辫子抓在人家手里，自己难免有失当之责，保密局如捅上去与公与私都不利，倒不如退一步当面认错，留条后路。
　　部长放下身段亲自向刘銊道歉：“站长您骂得对，基地问题我们马上整改。”
　　不久海军基地司令部下发了重新修改的《非常时期舰艇管理条例》，刘銊得知后搞到一本小册子寄往南京，向毛人凤邀功，称这是自己得意之举。
　　没想到毛对此根本没兴趣，他派秘书给刘回了个电话：“你多抓几个关键分子，比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小红书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