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龙生堂老大龙守业正在书房捧着紫砂壶收听京戏《玉堂春》，二当家谢德义进来报告：青岛富华商行谢福林拿着江湖大佬张乐古的信函，前来求见。
　　一听到“张乐古”三字，龙守业根本不敢怠慢，他可是上海滩杜月笙的高徒，当年曾暗杀过日本人，名扬江湖，如今是上面的红人，很多商贾名流高攀不上。
　　“备茶，客厅见。”龙守业赶紧起身。
　　龙生堂距小港约五百米，为北方典型的青砖灰瓦四合院，其外表若与青岛气宇轩昂的洋建筑比，那可是寒酸了许多。
　　有话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别小觑这个院堂，用“直将幽意藏闺中”的诗句形容绝不为过：小院方正规整，中间椭圆形水池大理石环绕，楼亭阁榭微缩景观巧缀其中，浓绿荷叶下成群的锦鲫悠然自得…
　　大堂太师椅背靠明式黄花梨神龛，案上摆着三阶牌位，龙家祖师爷的画像在袅袅香火中时隐时现，两侧柱子悬挂苍遒有力的五字对联：龙在德泽润，子孙万古盈。
　　“实在见谅，有失远迎！”龙守业见到谢福林袖口一卷，合掌相迎。
　　“都是江湖庶人，不必客气！”谢客气地递上张乐古的信函。
　　龙守业打开细阅，内容极其简单：谢兄乃江湖挚友，近日生意上有一事相托，请务必多多关照。龙大致明白谢今日上门意图，他见谢德义跟在身后，隆重向客人介绍。
　　“来，认识下我的二掌柜，也是你们谢家人，这里大多事情由他做主，您有何吩咐尽管说。”
　　“看来你我都是痛快之人，我就不绕弯子，敝人有一批现货急需发往北面，海面不熟，其他堂会我不放心，想请贵兄派人协助交易，早日变现，事成后利润五五分成。”
　　“那可是杀头生意。”谢用手往脖子一横，彼此明白：话中北面指的是解放区，生意是掉脑袋的事情。
　　“交易不用靠岸，说好海上验货。龙生堂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区区小事…不行的话利润你们六我四。”谢福林有意刺激龙老大。
　　对于这单送上门的生意，又是大名鼎鼎的张乐古托付，龙守业有些心动，忙问：“什么货？”
　　“十吨白面和一批药品。”谢福林毫不避讳。
　　“这么多！”龙守业自言自语，他有些心怯：“我考虑下，稍后答复您。谢兄，您初来本堂，中午在下薄备酒菜，也让你们谢家兄弟陪喝两盅，可否给个面子？”
　　“那倒不用。”谢福林以商行有事为由，客套几句告辞。
　　送走谢福林，龙老大对谢德义说：“我看这件事要办，得给参政员张乐古面子。”
　　谢只“嗯”了声。
　　谢德义回到自己房间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论江湖上的实力，张乐古比龙生堂那可是一个天一个地，这么有油水的买卖为何他不接，偏偏推荐富华商行找到我们？而且直接挑明与北面打交道，会不会受人指使探龙生堂的底，抑或借地下组织之手灭掉本堂？联想到近期发生的系列稀奇古怪的事，谢意识到应立即启用秘密渠道，请根据地协查这档买卖。
　　回到客厅谢德义将自己的疑虑有选择地分析给老大听，开始龙守业被他说动，准备退掉这笔买卖，后认为谢福林来头不小，海上变通机会多，又是一笔大钱，值得冒险一干，他对谢说：“到时临阵发挥吧，不行就跑。”
　　谢福林离开龙生堂后直接去了保密局办公楼，向刘銊汇报事情进展，刘嘿嘿一笑：“好戏来了。”谢福林的另一身份：保密局青岛站第三情报组副组长。
　　根据地接到周永祥密报后，反复核查，近期确有三笔海上交货贸易，但无法证实供货商背景是否与富华商行有关。社会部将三家贸易公司名称与货品清单发给谢德义，明确指示：切记三思而行，不可暴露身份。
　　两天后的傍晚，谢福林亲临码头为二掌柜送行。
　　海面风平浪静。为防意外，谢德义出发前命轮机长将航线方向偏离交货水域十度。
　　船开出个把小时，遇上海军巡逻艇例行检查，宪兵登船看了下货主清单也没核对，敲诈几个银圆离船而去，这种简单草率的盘查，引起谢的警觉。
　　距离交易水域还有不足五百米，谢德义下令全船熄灯等待信号。九点整对面有船亮起三下电筒光，谢问货主：“啥意思,准备交易？”
　　货主答：“没错，派人快回三下。”
　　谢说：“你的生意你来。”
　　货主极不情愿的摁了三下电筒，对面又亮了三下。可十几分钟过去，始终不见有轮船靠近。
　　货主急了，催谢：“开过去！接货人到了！”
　　“让他们过来，这片水域离解放区太近，谁知道对方身份，我得对得起你们老大。”
　　谢镇静淡定，表现出极大的克制，他越发觉得这笔交易是个圈套。
　　时间又去了半个小时，对面仍然没有任何反应，谢德义大喊：“兄弟们，情况有变，我们撤。”下令船主发动引擎回港，
　　正在舷梯旁的货主气得连噘带骂：“你这不是诚心坏了老大的生意。”
　　谢一听火冒三丈：“回去问下你们老大有这样接货的吗？你若再在那里胡说八道，小心我把你扔下海喂鱼。”吓得货主连忙捂住嘴。
　　得到消息的谢福林一把鼻涕一把泪向刘銊检讨，刘倒无所谓：“此行很有成效，至少说明龙生堂对这一带轻车熟路，他们没少与北面做生意，仅凭这点治罪足矣，不过为了坐实罪证，你得去秘密抓个马仔。”
　　几天后谢福林向刘銊报告：在吉普桃浦歌舞厅抓到龙生堂的小喽啰，只吓唬他几句，这小子就供出龙老大常年与北面有买卖，每次交易基本上由二掌柜谢德义直接押运。
　　刘銊连赞谢福林办事漂亮：“你这小子给力，等抓到龙老大我为你记功。”
　　周末，刘銊来到观象山教堂东侧的小礼堂与神父吉宝璐见面，吉对他说：“在美受训的六十多位特工全部回青，已渗透到各重要部门，这对我们地上地下长期经营可谓锦上添花。今天送你的《圣经》里夹有军情六处最新情报，上峰希望你尽快破案。”
　　刘銊回到办公室取出《圣经》中的薄纸，用药水浸湿后看到一行字：据破译密电，青岛海军基地潜伏北面重要间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