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柳氏正要吩咐厨房传膳，心梅小跑着赶了过来，进门便道：“夫人，老夫人那边有请，二小姐回来了。”
　　“她从哪里回来？”柳氏注意到了心梅的措辞，身为林府主母，这些年她也在长房那边安插了不少眼线，据这些人所说，林慕歌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她还说了什么？”林素娥抢上前道，偷偷给心梅使了个眼色，“二妹可是一个人回来的？”
　　“回夫人、小姐，同二小姐一起回来的还有邑王殿下，和几个生面孔的男人，他们现在正在福寿居，其他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生面孔的男人？”林素娥努力控制住嘴角的笑意，荒山野岭，林慕歌带着一个小丫鬟上山，遇见生面孔的男人指不定发生了点什么。一想到很快就能拔掉这颗眼中钉，她就忍不住想放声大笑。
　　柳氏自然不懂女儿的这些小心思，但既是老夫人有请，也不敢怠慢，立即换了出门的衣裳，往福寿居而去。
　　正厅里，老夫人孙氏正捧着白玉茶盏细细品茗。茶香袅袅，福寿居里温暖如春，醉菊擦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抬眼偷瞧周围人的神色。
　　林家老夫人多大的场面都见识过，眼前这点小事自然不能入她的眼，此刻正泰然自若地坐在软榻上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白玉茶盏，偶有婢女小心翼翼地过去添茶，她眼睛也不抬一下。
　　林家家大业大，老夫人不把这些琐事放在心上也在常理之中，可是一旁的二小姐却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醉菊忍不住皱起眉头，服侍林慕歌多年，她从来都是一副软趴趴、唯唯诺诺的样子，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今天这是怎么了？
　　“老夫人，夫人到了。”周嬷嬷掀开帘子，说话间柳氏已经携林素娥的手走了进来。
　　“母亲，”柳氏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见孙氏微微点头，才起身解下身上的披风，搓着手叹道：“外面天阴沉沉的，怕是要下雪。”
　　孙氏没接话，柳氏自顾自笑了一下，目光落在一旁的林慕歌身上，脸上堆满了笑容，“慕歌，今日怎么得空来你祖母这里？”
　　林慕歌嘴角带着笑，微微福了福身子，柳氏这话的意思，是对她平时不常走动的责备，细细想来，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仿佛是她这个林家长房孙女自矜身份，连老夫人也不放在眼里。
　　“婶婶言重了，入冬以后母亲染上了风寒，我怕过了病气给祖母，所以来的少。”林慕歌淡淡道，看着柳氏脸上精致的妆容，目光一点点转冷。
　　她清晰地记得，上一世，同样是在这福寿居里面，当她哭哭啼啼地说出林素娥的过错，柳氏眼中的鄙夷和不屑。
　　“祖母，”林慕歌轻轻唤了一声，目光却扫向一旁座位上的魏廷宣，“慕歌知道我林家家规森严，可是今日在玉婷山上发生的事情，匪首已经招认，邑王殿下也亲眼所见，孙儿斗胆请祖母替我讨一个公道。”
　　“什么公道？”提到玉婷山，林素娥有些坐不住了，将在场的人一一打量过，可无论是她安排的醉菊和车夫还是花钱请来的那些土匪，一个个都如霜打的茄子一般，低着头不敢说话。
　　再看林慕歌胸有成竹的样子，林素娥心里也明白过来，事不关已地玩弄着腰间的玉佩，颇感兴趣道：“二妹今天这样灰头土脸地回来，莫非是在玉婷山上出了什么事情？你不顾及自己的脸面倒也罢了，怎么还把这些人带到我林家？”
　　“我行的端做得正，有什么好忌讳的？”林慕歌语气平淡，“倒是姐姐你，为了毁我的名节，不惜使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居然花钱请土匪拦我的马车，谁心里有鬼谁清楚？”
　　林慕歌之前直说有事要当着大夫人和林素娥的面说清楚，并未提到事情的细节。此话一出，满座哗然。不仅仅是大夫人柳氏，即便一向稳如泰山的孙氏也禁不住皱起眉头，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一个闺阁女子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到自己的名节，把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放到台面上，在场的可不仅仅是林家人，还有身份尊贵的邑王殿下。
　　柳氏瞪了林素娥一眼，见她目光躲闪，心里很快明白过来，邑王闷声喝茶，显然不想在事情未明朗之前就把林家老夫人得罪了。
　　“母亲，我知道素娥这孩子平时娇惯了一些，可是从昨天到现在我一直都和她呆在一起，根本不知道慕歌什么时候去了玉婷山。”柳氏一脸无辜地为女儿辩驳，“长房二房素来相安无事，媳妇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长房，她居然编出这样的话来……”
　　柳氏说着激动地站起身来，林素娥脸上也是愤愤不平，这母女两人相似的地方不多，演戏的功夫却都炉火纯青，套路也如出一辙。
　　“妹妹，咱们两个之间的恩怨都是私事，私底下解决不就是了，”林素娥接着柳氏的话说下去，“圣贤书你也读了不少，这会儿怎么这么分不清轻重了呢？这种事要是传出去……”
　　林素娥恰如其分地住了嘴，林慕歌淡淡一笑，她当然知道女儿家的清白对一个女子来说有多重要，在这深深宅院中，她唯一可以依仗的便是孙氏给她安排的婚事。可上一世正因为她太过于听话，甘心沦为别人的棋子，到头来却也只是一颗弃子。
　　还不如一开始就毁了自己的名节，断了孙氏的念想。
　　“姐姐说的是，”林慕歌语气恭顺，“可是陷害同族妹妹的罪名比起我无关紧要的清白，你觉得哪个更重要一些呢？”
　　“我想没有谁会娶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进门吧？更何况姐姐心里……”
　　“妹妹言重了。”林素娥脸色微微发白，恶狠狠地瞪了林慕歌一眼，本来只是想借机除去这根眼中钉，没想到居然让自己碰了钉子。
　　老夫人已经不耐烦地开始揉额头，若只是林家大宅院中的琐事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一个邑王殿下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