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卡瓦死了，死在一个中国人手里？！”
　　顾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们的对手，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加强大啊！”
　　探视室的门被打开，英国探长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顾先生，非常遗憾，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即便我相信您是无辜的，但我们仍旧有理由怀疑这是您在外面的手下人所为，所以我们无法批准您的保释，请理解！”
　　“我明白，这是你的职责。”
　　“还有，今天这样的探视机会，我下面很难安排了，还请您见谅！”
　　手下人疾步向前，将提前准备好的金条往探长手里塞，探长摇摇头推开：“不行不行，现在我没法帮到你，祝您好运！”探长耸了耸肩，一摊手，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表，推开门走了出去。
　　“顾站长，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站里的工作，暂时由副站长孙晓负责，告诉他，灵活应变见招拆招，必要的时候，可以考虑牺牲我！”
　　“站长！？”
　　“大局为重，行了！你先去吧！”
　　回到牢房，顾闯点上一支烟，细细回顾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过程细节，一时间满脑子的千头万绪却收拾不出一个线索，能被选派到上海负责谍报事宜，不论是能力还是关系，他都是绝对的佼佼者，可这一次，他有种深深地无力感，拳头攥的紧紧却无处出击！
　　满洲事变后，大部分中国留学生都选择了回国，其实，根本谈不上什么选择，不论留下还是离开，都必须经历极为严格的政治审查，回去的人连半张纸都不可能被允许带走，而想要继续学业的学生，如果没有可靠的日本本土人士保荐，也是根本没有可能获得留下的资格。
　　宋耀辉那时候也犹豫过，还是许德贤一句话让他坚定了留下的决心：“中国不缺一个热血青年，不论未来是战是和，都需要一个明白人居中斡旋！”
　　中国留学生的行动自由受到极大限制，日本当局鼓励全民都成为政府的眼睛耳朵，一切反对的声音和行动都会第一时间受到举报，当然这不仅仅针对来日本求学的学生，日本本土的反战声音虽然微弱，却时不时也会闹出不小的动静，他们也是间谍机关密切注意的重点，当局希望通过镇压和宣传让整个日本都深信不疑，战争和扩张是解决国内矛盾，实现民族复兴的唯一选择。
　　当然，日本方面也深知自身存在的先天不足，他们也乐于拉拢一些其他国家的所谓精英成为他们的外围成员，不少还留在日本的青年人出于种种目的接受了这些卖国求荣的合作协议，隔三差五的去听取那些专门为他们安排的教育讲座和思想特训班。
　　宋耀辉也经历了数次这样的询问，按照许德贤的吩咐，宋耀辉的回答也非常简单，自己出生商人世家，和当政者合作是家族一贯以来的传统，不论是大清朝、还是北洋政府、还是后来的民国，以及现在的大日本帝国，家族的利益至高无上，和谁来合作都没有什么关系。
　　负责审查的人对这个回答还是基本满意的，根据中国方面发回的资料，宋耀辉的父亲在他们的占领区老实规矩，正常开展经营，是他们准备标榜的合作模范，下一步他们还打算请他出任当地商会的会长，作为他的儿子留在日本接受大日本文化的熏陶洗礼合情合理，也非常符合帝国将来的利益！
　　我不清楚罗汉罗蝶是通过什么渠道正常留在日本的，毕竟罗蝶罗汉的学业已经早我一年完成，日本本土极少愿意接纳外籍人士实习，就算去了也是一些不算重要的岗位，许老师为这个专门问过我，我也在吃饭的时候提过，罗蝶只是回答他们家早年对日本的一个将军有恩，所以特务机构并没有刻意为难他们兄妹。罗汉对我的敌意似乎一点点的在淡化，彼此见面都可以笑着说一些家常，但我仍旧能感受到一种浓重的锋利感，特别是我们三个在一起时，我和罗蝶的一些情侣的惯常动作会让他非常不舒服，我确信这绝对不是我的错觉。
　　中国留学生的正常出行都必须接受监控和管制，哪怕去其他的城市都必须得到当地审查部门的准许，有一次，校方安排我们去其他学校完成既定课业，客观原因是学生返回本国的太多，部分教师选择离职或者去了其他的学校任教，师资力量已经大不如以前，部门课业已经无法在这个校区正常进行，就这样一件事情，手续过程足足办了三四天，每一个人都必须接受问话。但我很奇怪，罗蝶的出行似乎并不受太大的影响，她从日本的日精银行交换到一家外国银行驻日本的分部做事情，负责资金的统筹调度，我们一个月只能见得了三四面，我不知道罗蝶是怎么得到这份工作，可能那个将军真的和他们家交情匪浅吧。
　　“上海的局面，总算按照利好帝国的方向发展了！”
　　“这个时候，必须更加慎重，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一个环节出了纰漏，带来的结果都是致命的。”
　　“是的，我会加倍注意的！”
　　“本土那边，不会有疏漏吧？”
　　“大可放心！那是我们老师直接过问的。”
　　“那自然再好不过！”
　　李东京望着窗外，不过几年的工夫，上海，这个城市和世界上最顶尖最繁华的中心城市越来越像了，工厂、商场、舞厅；电车、轿车、马车；加上日渐增多的高楼、豪宅以及许许多多富贵贫穷的人们构成了这个城市的血肉骨架，这一切看似坚强牢固，可在没有绝对武力保护的情况下，这所有的所有脆弱不堪不堪一击！
　　宋耀辉有些后悔早上没怎么吃早餐，一大清早听着这样的宣讲真是一种煎熬。
　　听着台上这厚颜无耻的演说，宋耀辉愤懑不已，可身边大部分的面孔或者狂热痴迷，或者麻木不仁，或者若有所思，宋耀辉想起许先生昨天反复的叮嘱，勉强压下内心的愤慨。
　　“同学们！你们是帝国最忠实的朋友！是大东亚共荣圈未来最重要的缔造者、参与者、建设者！”
　　台下掌声雷同，这是中国赴日留学生动员大会的现场，数位所谓的优秀毕业生已经被许诺在伪满政府留有职位，他们把日本国颁发给他们的勋章擦亮上油，挂在胸口，用着最标准的坐姿坐在前排，言谈举止最大程度的日本化…
　　“可能你们其中的部分同学仍旧对我们存在一定的误解，没有关系！事实会告诉你们一切，日本政府不过想要最大程度的维护和平，将整个亚洲联系为一个整体，对外对抗西方列强，对内发展亚洲经济，这样的责任，这样的担当，舍我大日本帝国其谁？！国民政府行嘛？俄国那帮熊瞎子行嘛？东南亚那些散兵游勇行嘛？他们是居心叵测，是不怀好意！我们一片好心，和谈、商量、克制，可你们所谓的国民政府却屡屡挑衅、屡屡滋事，我们不想流血，可如果历史一定要以一定的牺牲来推动其前进，大日本帝国不入地狱，谁又有这个资格有这个能力在地狱里涅槃重生！什么是事实？日本用区区几十年的时间走上了世界舞台的最前沿，这就是事实！什么是事实，满洲国的繁荣富强独立自主就是事实！可这样的结果，苏联不愿意，美国不愿意，欧洲各国更不愿意！他们联手打压，他们狼子野心！他们妄想打倒一个日本，拖垮整个亚洲！这样的结果我们能答应嘛！我们能同意嘛?”台上的将官稍稍停顿，台下的情绪瞬时间被煽动。
　　“不能！不能！不能！！！”会场山呼海啸，中文日文混杂成一团，振奋、抗议、咒骂在各个角落传出，汇集在天花板上纵横碰撞，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刻意安排，最后全都汇集成了一句整齐划一的‘大日本帝国万岁，大东亚共荣万岁！’。
　　演讲台上的关东军将官按下了手掌：“是的，我们不能答应！我们必须有所行动！所以帝国需要你们！大东亚共荣需要你们！”
　　将官的面颊因激动而涨得通红，看着台下一张张因煽动而激昂的面孔，他仿佛可以预见这一次动员行动的伟大成功。
　　“嘭”！舞台突然异动，虽然日本本土大体上是风平浪静，但一些简单的演习还是必不可少，一众人立时间就作出反应，抱着脑袋匍匐身子，四处寻找遮蔽物。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可随之而来的惊天巨响并没有发生？
　　台下众人微微抬起了头，晃晃脑袋，确认没有问题后，将大半个身子小心露出，台上的场景却让所有人面面相觑、忍俊不禁。
　　只见将官身上沾满了屎尿，抱头翻滚在舞台一侧，台上地毯像是一个小型化粪池堆满了污物，屋顶上一根粗大的水管还在不停地往下喷溅着屎尿，恶臭扑鼻臭气熏天，台下坐的最近的嘉宾，海陆空三军的代表、政府代表、皇室代表、地方显贵、优秀毕业生们，离主席台越近，受到的波及越厉害，台上那将官那受过如此侮辱，双眼涨红，一声“八格”就咆哮而出，却不留神吞了半口头发上滑下的秽物，在台上“呸呸”声不断，背过身子干呕，看见如此场景，台下不知是谁先开口大笑，随后山呼海应，比之前的万岁还要整齐，一浪高过一浪，几名被邀请来观礼的外国记者位置略略靠后，镜头和人相对“安全”，赶忙按下了快门。
　　典礼的其他仪式被迫全部取消，时间另行通知，宪兵队和特务部门接管了这里，所有出场的人员受到了最严密的排查搜索，特别是中国国籍的毕业生们，连档案身份都需要一一核实，但足足用了大半天时间仍旧还是一无所获。
　　宋耀辉总感觉现场有些面孔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是曾经去过的几次同乡会？可仔细思量又毫无交往的细节，今天这结果太让他震惊解气了，从礼堂被释放之后，他第一时间往许老师那边赶，想要分享这一份喜悦和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