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什么也没说？”
　　“是的，显然受到过专业训练，从进来到现在一言不发，哪怕上刑的时候，也极少发出呻吟！”
　　“看来我必须用全新的身份和这个老朋友好好谈一谈了！”严定富仔仔细细的在脑海中回顾这邓晓松全部的资料，一根烟后，对门口岗哨点了下头，示意他们打开大门。
　　“停手吧！把他身上的刑具去掉！”这是一个用地下室改装的屋子，整体环境很暗，一台高瓦数的强光灯悬在邓晓松的头上，刺的他已经结了血痂的眼睛无法完全睁开，邓晓松的脖子上套着一个铁荆棘，部分深扣入肉，稍一动作或者瞌睡就会在脖子上留下一个尖锥形的小洞，狰狞的上身留下刀削火燎的清晰痕迹，其中有几处伤口已经发炎，黄褐色的血水在结痂的位置狰狞可怖，有几处还有强力胶布粘黏撕扯的痕迹，可以想见胶布在伤口位置猛烈撕扯开，不仅剧痛难忍，还会加剧伤口的发炎程度……
　　“让医生进来，给他提供必要的治疗！”
　　“遵命！”旁边两人小心翼翼拿下他身上的刑具，动作很慢很轻，可仍旧让邓晓松整个身子不自觉一阵颤栗，医生进来，打量一下面前的人，皱了皱眉头，开始伤口炎症的处理。
　　严定富一言不发，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面前这个熟悉且陌生的老朋友：‘保定军校生，毕业成绩优等，随军记录优等，经选拔进入谍报系统重点培养，却因为军队斗争被一直边缘化，不仅错过多次提升，还迟迟不能调回总部，明明家世显赫稍稍打点即可改变命运，可就是不肯屈从，导致这么多年没能得到提拔。’严定富在想，那时候的他执拗的是什么？为何不能对自己的上司低头？此时的邓晓松又是在坚持什么？到底有什么理由还能让他做出如此的坚持？他的弱点究竟在那里？
　　医生结束了必要的包扎工作，匆匆退出，门外倾泻的白日亮光在这个黑暗屋子短暂停留，随着厚重的隔音门沉闷关上，阴暗重又笼罩了这里。
　　“给我点水！”邓晓松勉强睁大眼睛看了一眼严定富，声音从牙缝中挤出。
　　看着铁椅子上的人那严重干涸裂口的嘴唇，严定富稍稍犹豫，将水壶抱起对准邓晓松的嘴缓缓灌了下去，邓晓松嘴唇勉力半张，贪婪的进行着吞咽的动作。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就不费口舌解释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想你也应该能猜到，大家也认识那么多年了，大可以开诚布公了吧？”
　　“叛徒是谁？”
　　“还重要吗？”
　　“被抓进来之后，我反复想了全部的过程，我还是糊涂，最后，我总需要一个答案的！”
　　“你的联络员林昌。”
　　“为什么？”
　　“我知道，这个答案会让你震惊，是的，这个年轻人没任何毛病，酗酒赌钱玩女人，这些下级军官普遍的坏毛病他都没有沾，除了对敌经验方面过于薄弱外，你完全相信他的忠诚，所以你让他掌握了太多秘密，甚至连林昌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我帮他设计了一段平凡自然的爱情，看着他整日忙里忙外忧心忡忡，我们的姑娘给了他及时可人的关心，你清楚的恋人之间是不该有秘密的…”
　　“我早该想到，他知道的太多了，这本身就是我的最大漏洞，我原以为如果连他本人都不明白他的重要性，这会成为一种保护，可没想到——没想到啊！”
　　“他是个可怜而又可爱的年轻人，可能直到现在，他都不能确定自己就是那个叛徒！”
　　“精彩！佩服！这一次我输的心服口服！”
　　“我想，你有足够的理由和我合作，我能给你的，比你想象的要多！”
　　“这小日本还真是难缠，我敢说，他们的战斗力好过我们接触的任何一支东北军！”
　　孙大有猛地挠了挠头，实在是感到焦头烂额，日军的兵力优势不大，在经历了开始的措手不及后，迅速反应过来根据四周有利地形建立了防御阵地，甚至在站稳阵脚后，对孙大有形成了反包围的态势，孙大有和他的弟兄们伤亡倒不算太大，但是弹药已经跟不上，平均每人不到五发子弹两颗手榴弹，并且因为阵线拉的太长，要是强行撤退，势必有不少兄弟走不了了，壮士断腕必须决断，可孙大有实在是下不了这个狠心！
　　“大哥，你带着兄弟们撤吧，我和几个老弟兄掩护你们！”孔大旗灰头土脸的从前面摸下来，看着战场上的形势，知道如果再不当机立断，今天所有人都要折在这儿。
　　“可是！”
　　“大哥，给山寨留个火种吧！”
　　孙大有往掩体上猛地一次敲击，粗粝的大手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砸的龟裂开来：“大旗，那就由你带着兄弟们从…”
　　“大哥，没道理这样的！你是正式任命的营长，你必须活下来，才能带着活着的人为我们报仇，这件事情我们都清楚，活着的人比死去的更难，兄弟是个粗人，打打杀杀还算拿手，忍辱负重这活实在是干不好，你就别把这为难事情交托给我了！”
　　“你们几个，还有执法队的和我留下！其他人趁着敌人冲锋的间隙有序撤离！”孔大旗招手对着身边兄弟直接下了命令，多年的兄弟不需要任何解释，留下来的人从离开的人那里接过了全部的弹药。
　　孙大有最后看了一眼前面的二十几个弟兄，在夕阳的余晖中，孔大旗将剩下的香烟分给身边的弟兄，就着由炸弹引起的林火大口大口的往肺里吞吐，孙大有最后一次用力的回头看了一眼，朝夕相处的画面如此清晰如此心痛。
　　兄弟！保重！
　　“金钱？官位？！你说的是这些吗？”
　　“不！我知道这对你并不重要，凭你的家世，你就算不去努力，也足够你维持奢靡舒心的生活。”
　　“那么你凭什认为我会动心？”
　　“只有我们能实现你的抱负！”
　　“抱负！你们？”邓晓松脑海里风云激荡，这个离自己已经很远很远的词汇突然涌上心头，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是的，邓兄你可是正经受过新式教育的青年人，去保定学习不过你父亲一厢情愿的想法，我记得你毕业时的论文中有那么一句‘我的忠诚是对于我热爱的国家和民族，但这恼人的政府从没有考虑过人民的水深火热！’东北的局面你应该明白，大势已定，我认为这并不会成为你们国家的灾难，反倒会是你和你的民族一次伟大的机遇，想想看看张氏父子统治时期，典型的家族式军阀，俄国、英美何曾怀过好意！他们都仅仅为了自己的利益，从不管民众的好坏，但我们日本不同，我们和贵国同气连枝，我们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支持，协助日本雄踞世界，中国是最好的选择，最好的朋友，而像你这样优秀的人，会成为我们最好的合作伙伴！”
　　邓晓松一阵沉默，他正快速消化着大脑中杂乱的信息，他是家中的长子，可父亲似乎更偏心于自己的弟弟，在军队里，满以为凭本事总会一展宏图，可现实在一次次的教育自己做人的真谛，军阀的剥削压迫；军官的作威作福；士兵的麻木不仁；官吏的贪赃枉法；甚至民众，也是懵懂无知！这难道就是自己一直所坚持的吗？
　　“邓兄，只要你能协助我们完成东北的和平，我可以推荐你去做东三省未来联合政府中某个市的市长，我想只有这样的舞台才适合你大展宏图！”
　　“怕吗？”
　　“有啥怕的！以往打仗，满脑子都是大洋女人，死球了都不敢自称一声英雄，可今天不一样了，要是真折在这儿，那是实实在在可以称之为光荣！”
　　“大旗哥，对面有人过来了！”
　　“警戒！”
　　“对面的好汉不要误会，我是代表关东军前来和诸位谈判的，千万不要误会了！”
　　“大旗哥，你瞧好吧，绝不费第二颗子弹，我就把这王八蛋的汉奸给敲掉！”
　　“别冲动！把枪放下！老大他们还没走远，我们假借谈判拖延些时间，尽可能让他们走的远些！”
　　“还是大旗哥想的周道！”
　　孔大旗脑子飞转，他知道只要能给后面的兄弟争取半个多小时，老大他们就能和最近驻军汇合，自己这任务就算完成了，别看平日里五大三粗大大咧咧，但孔大旗也是个粗中有细的主儿，这三十几个兄弟自然是一心一意不顾性命，可但凡有机会，又怎么可以轻言牺牲呢，孔大旗眼珠一转，已经有了主意！
　　“举起手来！原地站住！”孔大旗朗声吼道。
　　“好汉饶命！是对面的太君委托我过来，和诸位谈一谈借道通行的事情，你们可千万不要误会！”来人生的白白胖胖，皮毛大棉袄紧紧的裹在身上，明明是高高大大却天生一副獐头鼠目的姿态。
　　“原地等着，我们去通传一声！”
　　孔大旗使个眼色，对着后方*一努嘴，一旁的兄弟心领神会，故意站直身子让对面看清自己一身土匪打扮，匆匆跑向后方，绕过一道小山包，估摸着后面看不见自己了，原地抽了一根烟，又沿着原路跑回，冲着孔大旗使个眼神，假意耳语了一番。
　　“怎么样！我可以过去了吧？”胖子原地站了半天，显得急躁不安，回看一眼己方阵地，虽然没有什么动静，但可以想见一双双眼睛都在看着自己，心中更是焦急。
　　“你就呆在哪，我出去和你谈！”孔大旗冲阵地一摆手，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已经跳出掩体。
　　一众兄弟没办法，只能将眼睛和武器死死咬向对面阵地，想着稍有动静，就赶忙掩护出击。
　　孔大旗大跨步上前，胖子笑眯眯一个敬礼伸出手来想要握手，孔大旗随意看了一眼四周，二话不说拔出枪来，往胖子脑门上一指：“既然是诚意谈判，又为什么要暗度陈仓搞这些小动作！”
　　胖子汗水立马就下来了：“别误会，别误会，太君只是想尽早通过这片地带，所以派出一个小队探探路，况且按照你们这层层布防的方式，我们也没机会啊！”胖子连忙张口大喊：“太君！太君！千万不要贸然进攻啊！这里防守非常严密，而且我们这边谈的很好！”
　　孔大旗一阵后怕，没想到自己这一诈，倒当真大有收获，后怕的打量一下对面阵地，一边一条不起眼的小路上悉悉索索，一小队日军迅速撤回了对面的阵地。
　　“鄙人姓钱，钱大金，和你们一样都是中国人，因为在日本念过书，承蒙太君赏识，在军前效力，看兄弟们的打扮，应该是附近的武装力量，奉劝诸位不要脑袋发热和大日本关东军为敌，如果好好合作，不仅这次误会一笔勾销，日后也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孔大旗一声叹息：“不瞒兄弟，我们也是骑虎难下，那王八蛋的东北军撤走时候忽悠我们老大，说是贵军一直没遇到抵抗，战斗意志松懈，仅仅携带少量轻装武器就追击，而且这一路上途径众多大城市，收获颇丰，大家一合计，占山为王坐地分赃，抢谁不是抢啊！于是狠下心来干这一票，谁曾想贵军战斗力如此强大，武器装备兵力都和他们说的天差地别，我们现在也是骑虎难下啊！还有劳兄弟帮忙说合！”
　　“嘿！这么回事啊！可日本人这次吃了亏，这事情不好办啊！”
　　孔大旗从腰间摸出一根金条，若无其事塞进钱大金手中，钱大金赶忙捏紧，心领神会：“你们稍等，我回去汇报，一定把这误会讲明白！”
　　孔大旗双手抱拳，迅疾跑回阵地，悄悄来到四周的兄弟跟前，拍了拍他们肩膀：“全都给我悄悄的撤，把炸药都留给我！这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