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多有意思啊，前两天我还说，你要是手头紧我可以借钱给你，谁知道你现在都要创业了。”温芸自嘲地说，目光柔和地望着杨锦书，“祝你顺利，你一定会成功的！”
　　杨锦书微笑地点点头，心事重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坐在海岸城一楼的露天咖啡厅里，周围人来人往，声音嘈杂，也有若有若无的钢琴声，浮华世态。
　　他约温芸晚上一起吃饭，但温芸不肯，说已经有了安排，但现在有空，她在海岸城逛商场，如果是现在就可以见面。杨锦书立即打车赶来，到了海岸城两人碰上，就近坐下点了咖啡和甜点。
　　杨锦书对温芸说了自己将离开深圳去成都，家里给了他一笔钱创业，在手游方向。
　　“你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的吗？”温芸问，他们已经分手了好几个月，看起来和杨锦书在一起时穿衣和妆式上都有若干不同，端庄明丽超过了她原先的温柔随和。
　　“是啊，我就要离开深圳。”杨锦书恍然若失，既想盯着温芸看，目光又不自觉地闪避。
　　“你们起诉云游的官司还没完吧，走了官司怎么办呢？”温芸问。
　　“委托给曹忠坤了，我们是第二批还是第三批来着，不指望能赔下来多少了。”杨锦书觉得温芸的眼神里有些期待，像是想要为他做代理人一样，实则情与理都说不通，但撩动他的心。
　　“没关系，你都要创业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不用在乎这一点得失，都算成你下一个阶段的学费了。”温芸说道，脸上的光华好似忽然一黯，她自己也是杨锦书下一阶段的学费。
　　“最近你还好吗？”杨锦书问。
　　“我还是会经常想起你，觉得回到家会见到你，或者家里坐着坐着你会开门进来。”温芸说道，嘴角有淡淡的笑意。
　　这句话杀死了杨锦书心里揣着仅余一点想要和她探讨一起创业的可能性，那不是谁的错，但是是根本的错。
　　“以后你会遇见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对不起，是我没有做好。”杨锦书想要逃走，强忍着说这些话。
　　“现在是很难受，但以后的我会感激现在的你，感谢你没有优柔寡断，勉勉强强地和我在一起，厮守几十年以后成为彼此怨恨的人。除了你不再爱我之外，你根本就没有伤害过我，没有骂过我一句，没有打过我一下，也没有过冷战，更谈不上那些普通一家人都会有的恩恩怨怨。”温芸好像已经过了她的一生，百感交集。
　　“总而言之，你走进过我的生命，留下的都是好的回忆，你永远也不会成为我的陌生人。对于你而言，我也是一个还不错的女孩子的印象，分手好像是比走下去更好的事，对彼此而言都是。有时候我会想，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狡猾的人？”温芸恍然地叹息，接着说道。
　　杨锦书如被冰水，浑身战抖；他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悄无声息地离开深圳，只以电话的形式通知温芸，这一面肯定会有，没想到见得如此惊心动魄。
　　“再见。”他喝完最后一滴咖啡，对温芸说。
　　“你先走。”温芸的杯子里还有半杯咖啡，笑着对杨锦书扬手。
　　接下来几天杨锦书陪着杨沛然在深圳各处游玩，到粤创投所在的深蓝大厦去拜晤祝时雨，签下投资意向备忘录。杨沛然打算去香港见个老朋友再回北京，杨锦书懒得去，送他到福田口岸，在那儿一家中餐厅吃饭时，把聂晓沫叫来见个面。
　　杨沛然对聂晓沫热情又客气，说了许多杨锦书执拗、害羞、内向、犹豫不决等缺点，请聂晓沫多谅解；以后一起去了成都请她多照顾杨锦书，话说得真挚周到，最后还代表杨锦书的妈妈送了她一个厚厚的红包。聂晓沫推让再三不得，只能收下。
　　吃过饭两人送杨沛然过关，坐地铁回住处。回到住处聂晓沫打开红包一看，里面足足包了一万块钱，咋舌不已。
　　“你爸妈是有多嫌弃你，生害怕你嫁不出去！”她笑着戏谑杨锦书。
　　“就算是，又怎么样？”杨锦书毫不示弱地反诘。
　　虽然并不是嫁，但杨锦书去成都，形式上好像入赘一样，杨锦书理解爸妈这个意思和聂晓沫说的也相差不多，心里一半是甜蜜，一半是忐忑，心想未来的日子还很长，谁知道会怎么样。
　　两人商定聂晓沫先回成都，把杨锦书在成都的租屋先定下来，以及提前展开前期的行政财务人员的招募，杨锦书继续留在深圳几天和几位预计的团队成员分别具体沟通，确认合作事宜，等大致底定之后再前往成都。
　　“先说好，我不是你们的成员，我对游戏行业没啥感觉，是要回到大学去的，这一点我可没忘记。还有这个红包，我选择投到你们的资本额里去占一点小股份，我想这是叔叔真实的意思。”聂晓沫说道。
　　杨锦书本来没想过这一节，但既然聂晓沫提出来，他也飞快地进一步想到，这其实是爸爸设定的计策，使自己不会头脑发热无谓地将股份登记在聂晓沫名下，而必须以严格的出资额为准，这一万块在总额一百万里不过占1%，实在不值一提，是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筹谋——真的是这样吗？他不知道。
　　第二天聂晓沫离开深圳，飞回成都去，她在深圳几个月留下的东西全委托给杨锦书处置。杨锦书则挨个和陈飞帆、郑宇东和朱恒发几个会面，对入伙的细节仔细沟通，对未来这个公司第一个立项项目，团队成员配置做了巨细靡遗地讨论。
　　他们确定下来这必须首先是一个最精简的人力编制，连杨锦书在内最好控制在十个人内，郑宇东和朱恒发两个组成程序部编制，暂时一个新手都不带；陈飞帆过去组建策划部，很可能暂时就他一人，待项目确定后再看要不要招一名新手。
　　本来，前面杨锦书对众人说自己有资金将组建团队时，陈飞帆就把他拉在一边，说美术如果第一个项目要求不太高的话温芸完全可以胜任，这样大家都相互信任，是最佳的三位一体组合。
　　杨锦书第一时间抗拒说不行，随即起了一点心魔，觉得虽然分手彼此还是朋友，既有过灵与肉的交流又心内坦荡，确实不排除可能是个好主意，就好像陈飞帆创业叫上了李丽？是怀着这样的用心他才约温芸见面，想和她聊聊这个可能性。
　　这个可能性始终只在他内心的低空盘旋，从未有一丝一毫的时机适合说出来，当温芸说她依然还想念他，这个可能性便彻底消除了。
　　和陈飞帆再见面，杨锦书对他说了温芸不可行，必须另外找人；既然没有熟识又信任的美术负责人，不如到成都再说。陈飞帆可惜之余也赞同，认为美术也最多两个人就可以做他拟议做的项目。这样技术团队本身可以控制在五到六个人，加上杨锦书和行政财务，合计就是八到九个人，合乎预计。
　　朱恒发、郑宇东和陈飞帆都最终落实下来，决意在一次失败的创业项目后再跟着杨锦书冒一回险。
　　“要是再失败，那可真真正正的骨子里就没这个命，还是老老实实地去打工。”
　　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连杨锦书自己也是这样，知道自己并没有爸爸的那种韧性，他韧性地闯了几十年，迄今也不算成功。
　　杨锦书几天后先飞到成都，聂晓沫先到几天，成了地主开车来接机，把他直接拉到为他租下的住处，就在软件园旁边，和深圳的租金一样，但单间换了套二。主卧布置得完善，客房床空着，连床单也没铺上。
　　两人小别重逢，在床上腻歪了好一会儿，消停下来之后躺在床上谈事情。
　　聂晓沫说她还没准备好带杨锦书去见父母，“我还没对他们说交了个男朋友，他们不喜欢游戏行业，觉得游戏玩物丧志。”
　　杨锦书有些受挫，但不流露出来，“没事，现在事情那么多，我还是赶紧工作吧，不然……”
　　没什么不然的，他只是对聂晓沫没准备好让父母见自己感到了难过。
　　聂晓沫看出来杨锦书不快，帮他抹着胸口纾解，“我帮你找了一个很好很好的行政，是我高中时候的班长，为人再好也没有，你可以绝对信任她。”
　　“她知道我们的关系吗？”杨锦书问。
　　聂晓沫噗呲地一笑，“我是个心机girl，我通过一个好朋友在班级群发的招聘启事，他是个白手套；然后这个班长，她叫冉芳，说打算应征，你回头约她见一下好了，决定权在你手上，反正我想不出任何理由她做不了这份工。”
　　杨锦书觉得这有点儿像是夫人——好吧，现在还只是女朋友，干政的一个肇端，也许开始时是怀着同心协力的用意，但随着各方面的变化，这一点会变得最为恶劣，远超其他；作为曾经天晨网络的员工，他对这个很难有正面的看法。
　　“但是她要是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会不会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杨锦书尽量婉转地问，同时他也很需要一个确实尽心尽力的本地人帮他跑大量的行政事务。
　　“我觉得……这不会发生，即便万一发生了，就当是你这个小土豪勾搭上了我这个拜金女呗，她有什么被欺骗的问题啊？”聂晓沫笑着反问。
　　软件园就在杨锦书住着的小区一条大路之外，直线距离怕不只有一两百米。第二天一大早杨锦书一个人在软件园转悠了一圈，整个软件园像是公园一样既广阔大气，优美典雅，和深圳那边写字楼全然不同，让他既兴奋又惊讶。
　　他在软件园入口附近找个咖啡厅坐下，打电话约冉芳过来；之前已经约过大体时间，这回是确认具体的位置，冉芳很快便过来，在空空荡荡的咖啡厅里轻易地找到杨锦书，打招呼坐下。
　　杨锦书问冉芳要喝什么咖啡，冉芳惊讶地说了卡普奇诺，杨锦书便起身去点了，很快端着回来递给她。冉芳还拘束得很，脸红红，声音小小地说谢谢。
　　“这是一个完全新起的公司，目前就是我一个人，你是入职的第二个。所以，你可以想象有多少事情等着你，场地、设备和办公用品、装修、招聘，公司注册，所有的一切，当然有些是我来做，但也很多要交给你。你有这个信心吗？”
　　杨锦书不是第一次面试别人，但以前全是从专业和经验上来面，行政职对他而言完全陌生，冉芳来之前他准备了若干的问题，冉芳坐下后他差不多放弃了挑选，确定下来就是她，接下来要依靠着她。
　　冉芳一点儿也不漂亮，稍微有些胖，面相笃实，目光踏实，杨锦书在她脸上也找得到他的一些中学女同学的影子，认真而细致，差不多每个人都会有她这样的同学。
　　“我有一年行政工作经验，可能在公司注册方面要学习，别的我都很熟，如果杨总愿意信任我的话，我会做好您交付给我的事。”冉芳的话也平实。
　　“那就好，我们预计就在这个软件园里租赁一个办公场所，注册在这里。我们前期大约就是十个人的编制，至少在第一年会是这样，所以基本上我们是要最小的办公室。”杨锦书近距离观察过软件园里的办公室型制，这里大部分应该都是二十人以上规模的，觉得这个要求稍微有点儿难找，但他也不愿意把办公地点放在小区里。
　　冉芳摸出本子一一地记录杨锦书交办的事项，挑选场地，注册公司，发招聘启事，以及办公用品预订；还有就是她本人的薪水和未来期权设计，她没什么不满意的。
　　再两天，杨锦书在这里面试一位业内朋友的朋友辗转推荐来应聘的主美，一个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女孩子陈珊珊，在西班牙留过学，曾在外企Gameloft做过一年的原画和人物设计，主攻欧美风的大型游戏，这实际上不太符合杨锦书跟陈飞帆大致商定的题材方向，项目需要的是一个对UI设计有丰富经验，对像素画的风格有强烈设计风格的主美。
　　“我挺希望你加入我们的，但如果不是主美，你愿意做一个像素画的角色和动作设计吗？”聊了有一个多小时，杨锦书好几次沉浸在这个女孩子的目光里，像一泓泉水一样透彻而痴着，带着和善的微笑。
　　同时她提供的过往作品也很棒，回答问题表现出专业态度，待人接物如沐春风，杨锦书不舍得放她走。
　　“现在公司还没有别的美工吗？”陈珊珊柔和地问，这就有点儿明知故问了，她应聘的就是主美。
　　“还没呢。”杨锦书一下子气短似的，攻守异位。
　　“别的风格我还不太敢说，如果是像素风格的产品，我完全可以胜任；真要放一个比我水平高很多的那种大牛在像素风格作品上，我觉得就算薪水开很高，人家也不一定满足。我挺满足，只要能让我当主美。”陈珊珊笑盈盈地说。
　　嘴上说我再考虑一下，杨锦书心里已经确认主美就是她，尽管有点儿担心目光经常拔不出她的眼中，也不那么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