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书把黄浩然的策划文档认真仔细地看了两天，拆分成具体的开发细目，估算开发时间。除开服务器端不算，所有前端开发项目所需的时间加起来算吓了他一大跳。
　　《英雄传说》总共规划的工时大约6500个小时,按五个前端程序、每天八小时，每个月二十四天计算，这差不多就要6.77个月，看上去和陈一晨规划的七个月产出产品上线的时间安排差不多。
　　实际上并非如此，这些开发时间是纯粹用于开发的时间，不包括论证、思考、修订和整合版本的时间，也不包括测试和除bug的时间。邱剑锋告诉过他，纯开发时间大约占总开发时间大约65%，那么反推程序工作至少需要十个半月时间才能完成。
　　以及，这是杨锦书按自己手速做的估计，假设所有五个人全和他差不多水平和经验，大概能在十个半月完成；但他已经知道王琳其实是个摆设，用来交换王昊给他们做服务器端开发，实际真正能分活儿下去的就四个人。
　　这四个人里，杨锦书自己开发经验一年半，韩绍东不到一年，郑宇东和朱恒发各只有半年时间。如果以杨锦书为1的话，另外三个人加起来勉强为2，量化而言其实就三个人。
　　三个人，不加班情况下工期差不多十九个月，加班分适度加班和重度加班，前者约等于十六个月，后者差不多十个月。重度加班按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一个月二十六个工作日计算。
　　杨锦书简单地计算完工期，一推键盘，哑然而笑，觉得这是个笑话。
　　王琳上班时间多数就是看网页，要么玩玩游戏，工作还没派件前这完全合理，韩绍东大概是个硬件发烧友，专注地摆弄电脑，戴着耳机自得其乐。
　　郑宇东和朱恒发差着两三天报到，报到后都问杨锦书什么时候开始干活儿；暂时没活儿干就各自钻研工具，未雨绸缪。
　　杨锦书把他估算的开发时程划分了版本日程发回给黄浩然，很快黄浩然打回来几个大大的问号。
　　“抽烟的时候说。”杨锦书回过去消息，黄浩然肯定没心事做别的事了。
　　十分钟后黄浩然便出门去吸烟区抽烟，把杨锦书也带上。郑宇东待了两天，看出杨锦书有抽烟的习惯，赶忙跟上。
　　“你这版本规划有点儿野啊，老陈没给你说我们开发周期就最多七个月？”在楼道通风口，黄浩然还来不及点烟便呛道。
　　杨锦书给他递的是十个月的版本，人力和人时的复杂情况不足为外人道，用了一点曲笔。
　　“说了。但你这也要，那也要，有那么多开发任务，我们当要花那么多时间。”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我们要砍需求呗？”黄浩然嘲讽地问。
　　“这是全新类型的游戏，我们以前从来没做过，没有现成可靠的组件可以调用，全都要一行代码一行代码地写；思考结构会花很多时间，写出来问题可能会很多，这些全都必须考虑进去。”杨锦书严肃地答。
　　“但十个月是不可能的，必须在六个月，最多七个月内完成。”黄浩然看了一眼旁边的郑宇东，语气变为商量。
　　杨锦书默然一下，他觉得郑宇东或许有些不识相，看见两个部门负责人在讨论这样敏感的议题时也不懂得回避；又看他眼神良善，既关心又焦虑的样子，心中也一动，觉得未必一定避开他。
　　“工期我觉得还在其次，上次我给你演示的那个模型，浏览器框架在这个级别的数据流下很容易崩溃才是大问题；老陈让我们边做边改，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改不了呢？”杨锦书最后有意压低了声音，显然郑宇东还是听得见，他点了烟抽，也专注地听。
　　“改不了那还搞个屁！”黄浩然嘟囔地说。
　　“要不然我们试一下用unity3D，先制作游戏，然后选择具体发布渠道，做一下操作适应性配置就好；它支持Flash、客户端和手机游戏，是很好的开发工具。我以前在上面做了个小游戏，还行，很直观，效率也不错。”郑宇东在一旁插嘴说道。
　　这差不多和陈一晨所谓制作游戏为先，平台重要性次之的说法一致，杨锦书有豁然开朗之感。
　　他倒不是没听过unity3D的名头，曾经起心动念过去学，无奈最近一年他都忙到连玩游戏、谈恋爱的时间都无，哪儿有时间学新工具；这下郑宇东提出来，将信将疑之余，也不由有些妒忌。
　　“它支持Flash，有具体的产品是用这个模式开发完成的吗？”他问。
　　郑宇东一下子抓瞎，难堪地摸着后脑勺，“呃，这个我还真不大清楚。”
　　“可以了解一下，但不能报太大希望，我们上个项目才在这上面吃过苦头。”杨锦书仍中正平和地说，心里其实是排斥的。
　　“快别折腾了，我去看看有哪些玩法可以往后挪就是，你可千万别乱尝试了，吃过的苦头七秒钟就忘记了？”黄浩然一旁冷笑着说。
　　第二天黄浩然将版本需求重新调整一番递回给杨锦书，杨锦书没仔细看，不去管那是个什么样的版本；只重新估了工时，大致在中重度加班的情况下可以在六个月内把一个可用版本开发出来，包含大约一周测试和除bug时间。
　　这样程序和策划两个部门达成一致，美术组看过策划部的案子后觉得没有异议，陈一晨确认了三个部门的最终意见，确认开发工作由此正式启动。
　　“我去搜索了一下，要找到这样的例子不容易，除非我们对整个行业包括国内外行业开*况都很了解才行。”郑宇东在RTX给杨锦书说，显然他还希望《英雄传说》项目采unity3D的制作模式。
　　昨天抽烟口会议之后杨锦书也研究了一番unity3D的情况，以及问过一些业内做开发的朋友，包括在微信上问爸爸，请他尽快了解下这个工具在网页游戏领域的应用情况，往前他只以为这个工具是制作手机游戏的；都还没什么消息传回来。
　　“我们想把风险降低到尽可能低，Flash无论如何是个成熟的选择。”杨锦书含混地说。
　　晚上回家他和温芸商量，他这边开发工作已经启动，***可能最多放两天假，哪儿去都不了，才开始请假也不合适。温芸那边倒是按国标放假，只能回惠州她自己家里，老大不情愿也无可奈何。
　　接着杨锦书打电话给妈妈，说他***要留在公司加班，回不了北京。颜媛说那她和爸爸来深圳看他，杨锦书力辞，说他七天假里五天上班，而且房子租得窄，住不下他们两个，住酒店太贵了。
　　“对了，妈，跟你说一声，我交了个女朋友。”最后挂电话前杨锦书快速地说道，偷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看电视的温芸。
　　温芸背靠着沙发，坐在地上，正用杨锦书的笔记本看《步步惊心》剧集，戴着耳机看得出神，全没注意杨锦书电话说什么。
　　“我的天，原来你埋了一个伏在这里，怪不得不准我们来看你！”电话那边颜媛几乎要喊出来，杨锦书听得见爸爸在旁边惊讶地问，而妈妈在急促地给他解释。
　　杨锦书本来想先给爸爸说这件事，终归不好意思，还是电话告诉妈妈。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给妈听！”颜媛转回电话说，语气强硬。
　　“还能怎么着啊，就是以前公司的同事，觉得看得顺眼就走到一起了呗。”杨锦书知道这是不得不过的一关，虽然很难，也觉得这样挺好，总算是交代过了。
　　“嗯……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拉手、接吻，还是已经那个啥了？”颜媛小心翼翼地问，随即自己放开了似的连说几次，“上床，上床，上床，这没什么可避讳的！”
　　杨锦书没想到妈妈会问这个，顿时脸发烧，哑口无言，滞了一滞，“妈，行了，就这样啊，我挂了啊。”
　　“不许，臭小子！”颜媛喝止杨锦书挂电话的意图，语气稍软下来，“我是说你一个小孩子，又是北方人，走那么远，对南方，尤其是广东人了解多少？别把新奇当作是喜欢。你将来还是要回北京的吧？要是人家女孩子将来不肯来北方，你怎么办？”
　　杨锦书倒是没挂电话，听完妈妈这一番絮叨，“妈，我就是告诉你有这件事，不是征询你的意见。这件事怎么着，我自己拿主意，你就别掺和了好吗？”
　　温芸似乎觉到了异样，转回头望着杨锦书，手握住他的手，眉眼的神情仿佛在问他出什么事了？
　　杨锦书看见，忙捏捏她的手表示没事。
　　“那你们春节会一起回北京来吗？让我看看，你爸也看看。我把你屋子收拾出来，还是女孩子更愿意住酒店？”颜媛老大不高兴，又兴奋，连番地问。
　　“妈，你看，离春节还有三四个月呢……”杨锦书想到这里有些发窘，他对着日历编排开发日程，居然忘记了春节假期这个一个大限，放七天，起码还加上前四后三个工作日几乎干不了什么活儿。哪怕***敢加五天班，春节敢吗？大概是不敢的。
　　“你发一张女孩子的照片给我看看，你爸也想看。”颜媛说道。
　　杨锦书完全感觉到自己就不该对妈妈坦诚这件事，当然他明智地避开了两个人发展到哪个阶段的话题，要是说了那不得翻天吗？
　　“好，我回头找一张合适的。妈，那我先挂了。”他知道自己敷衍，也只能这么说。
　　“等一下，你爸有话给你说。”颜媛把电话递给杨沛然，杨沛然咳嗽一声，表示已经换了说话的人，“锦书，是我。”
　　杨锦书叹息一下，“爸。”
　　“unity3D很强大，北京一半公司都有项目在跟进，是有未来的，你大胆地用。”杨沛然语气平常地说。
　　杨锦书几乎松了一口气，刚刚想说什么，杨沛然接着说：“锦书，我还有话对你说，我很少对你说的。”语气严肃。
　　“什么？”
　　“锦书，臭小子，你肯交女朋友了，这很好。但我有个建议给你。希望你在真正决定和一个女孩子交往之前，至少是有选择的情况下做出决定，不要因为你只有这个女孩子和你接近，你就只和她进一步，再进一步。一见钟情很好，也是不好的，人有热情很正常，但婚姻是理性的。我希望你自始至终都是有选择的，在两个或更多的选择中选择一个，而不是没有选择。”
　　杨沛然深沉地言道，意味长远。“你不能说没有选择就算了，要努力创造选择！”
　　杨锦书轻轻地哦一声，“我知道了。”
　　“你是个男孩子，对女孩子要有风度，不要让她伤心，失望，不要伤害她；反过来，如果她喜欢你，后来不喜欢，你失恋了，也不要太难受。那不代表你不好，只是你们两个不合适。你知道吧，人和人合不来是正常的，合得来才难得，你为什么要为一个合不来的人太难过呢？”电话那边杨沛然话里甚至带着怅然说。
　　杨锦书眼睛里有些潮，他记得杨沛然最初只是杨叔叔，后来才改口叫他爸爸的，但和他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大概比去世的亲生爸爸还要好。
　　“爸，我知道了。”他肯定又笃定地说，发自内心。
　　挂了电话，杨锦书看见温芸扭转身正望着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摘掉了耳机，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你跟你爸都说什么了？”
　　“我爸是个好人，我很尊敬他，也一直都是他的好孩子，我刚刚向他和我妈报告了我们的事。”杨锦书仍然被爸爸刚刚的话所感染，心绪起伏。
　　温芸怔了一下，猛地扑到杨锦书怀中，凑近他的脸，捉狭地问：“我们什么事？”
　　“当然是我们在一起的事。”
　　“那他怎么说？”
　　杨锦书稍微踌躇，省去前半部分，“他要我乖乖的，不可以让女孩子伤心、失望，不能伤害女孩子，他说人和人合不来是常态，合得来才难得，要我学会珍惜和维护。”
　　温芸听得沉醉，手指捻着杨锦书的T恤，“那你会乖乖的吗？”
　　杨锦书觉得这问题很难，笑了一下，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