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绾发身体里面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无论丢什么进去，哪怕一座大山进去，同样可以一点回响没有的吞下去。林知秋莫名其妙的奇怪举动和话语，她陡然被成川纳为妾，还有就是，桌子上堆满的太子妃送来的所谓贺礼。贺礼，贺的是什么？她知道人间有新娘这一说，不知道做妾的人是否同样能被称为新娘。
　　成川不会对她发怒，他只会生她的气，所以他故意答应太子妃的请求。
　　林知秋的泪自眼角流下，柳绾发在它未融入浓黑发间之前拦腰截断。“知秋，你做了什么梦？”林知秋当然回答不了他。林知秋是个安静孩子，做噩梦不会大喊大叫――她并没有将她当做知心姐姐，不然平日里不会装出凶凶的样子对别人。意识到这件事情时，柳绾发的心钝痛了一下。
　　面对整张木桌的珠玉宝石柳绾发面无表情，甚至淡漠。她感觉自己是从泥潭中捞出来的一条鱼，除了鱼腥气味以外，还有恶臭的黏土不管不顾一头热地往她身上粘。
　　成川踏进门槛时，见柳绾发摆弄一支缀满宝石的金钗，笑道：“没想到太子妃做事这么快。”
　　柳绾发放下金钗，“这金钗好生精致，我觉得配不上。”
　　“如果你配不上就没有人配得上了。”成川暗暗责怪自己说错了话，“我的意思是，金钗乃俗物，你比金钗不知高出多少去，怎么配不上呢。”
　　柳绾发坐的稍微离成川近些，待看清他的神色，道：“明明昏睡了一天，你的气色越发好了。果真太子，连上天都要格外青睐。”
　　“谁睡了一天都会这样的。”成川淡淡道，“太子妃送来的东西有没有缺的？有的话我让平义送来。”
　　“非要说这个吗？”柳绾发侧过身子去挑蜡烛的芯子。成川在半明半暗的屋子里面，看她被光剪出的侧脸，许是蜡烛太过无力，柳绾发的眼睛中只剩下母爱般的旭光。“你想说什么？我陪你。”
　　“你不忙吗？”柳绾发一只手捧着脸，娇俏的看他，“我听平义说前朝有许多事要你决定。你再浪费时间在我这里，太子妃该说我是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成川皱眉，道：“她是这么说你的？”
　　“没有。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前朝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是啊，我想操心也没有资格。”柳绾发拿起金钗，一一点过太子妃送来的贺礼，“我该操心的是这些。话真的难说出口，方才你说的时候我还不愿意――我一个不知来历没有地位的女子，做当朝太子的妾够不够格？”
　　“你何苦故意说这些话气我。”成川低下头，“太子妃向我提出来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知道你肯定不愿意。但是，绾发，当时若不是你拒绝我，我不会意气用事准了。”
　　柳绾发想起今日叶可心让她离去，她不走，叶可心似笑非笑的反问是不是舍不得成川。她当即拒绝，怎么可能会是。其实，如今想来，或许真的有点点舍不得。
　　“成川，”柳绾发的泪毫无预兆，顺滑地流下来，“从我跟在你身边以来很大部分时间在睡觉，你一有空就在我身旁陪我，哪怕一句话不说你会在一旁静静陪我，尽力满足我的愿望，我感激你，我真的感激你，但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
　　柳绾发不知道她的没有办法能不能打动成川，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深处会有这么个“没有办法”，从成川第一次握住她的手，第一次毫无预警地抱住她，第一次趁酒醉抵住她的额头，第一次搭上她的肩膀，这个“没有办法”便跳出来摇头晃脑。你知道吗？柳绾发想回应他，不管出于爱还是感激，什么都好，她对完全陌生的世界没有感情，唯有眼前人一次一次包容她。柳绾发得给他些东西，当初不就是因为看穿他的孤独才决定陪伴他的吗？为什么不行了呢？
　　成川递出帕子，“清晨你趴在我身上哭的时候就想，你下次哭的时候我得能拿出帕子来才行。这次果真用上了。”
　　柳绾发脸埋在帕子里面，声音闷闷的溢出来。“成川，我是不是顽固？”
　　即使柳绾发看不见，成川依旧温暖的笑着。“没有。”
　　“我是不是霸道？”
　　“没有。”
　　“我是不是虚假？”
　　“没有。”
　　“我是不是冷漠？”
　　“没有。”
　　没有，一切都没有。所有反面的，贬义的，阴暗的东西都跟你没有关系。我在月光下捡起你，当你迎着我的目光倔强的说天下之大总有你的地方去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属于我。你不属于任何人。我不过是将你偷来七年。这七年里你依旧生机勃勃的生长，美好的绽放着。就在这一段时间了吧，你快要离去了。离开我的身边，翱翔于广阔的，我想都不敢想的天空中。到那时，你千万千万不要忘了我。
　　“这些心烦东西你若是想留着就留着，不想留就还给太子妃。”成川发觉他的腿开始发麻了，“还是还给她吧，现在没有名目让她送东西给你。”
　　柳绾发探出被眼泪洗的清亮的眼睛，像安谧喝水小鹿的眼睛。“能不能让平义去送？我怕她。”
　　成川道：“就让平义去。你不必怕她，我去和她说明，她绝对不会来为难你。”
　　蜡烛将要燃烧完，成川又换上一支新的，动作笨拙，磕磕绊绊地换上了。柳绾发噗嗤一笑道：“换个蜡烛你都换不好，以后离了人只剩下你一个，你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反正我不会让自己死掉。”成川敲了敲面前的木桌，解释给柳绾发听，“这是母妃叫给我的，说了‘死’字或者不吉利的事情敲敲木头，这样不好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柳绾发觉得他们两个回到最初的时候，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是把它们都吓跑了吗？”
　　“是吧。”成川也不知道，他从来没有专注的研究过母妃教给他的这个习惯，“应该是吓跑了。”
　　“它们都怕木头。”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