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绾发这一病，病了两三天，水米不进，浑身冒冷汗，谵语不断。林知秋吓坏了，两只眼睛哭得像桃核，满脸泪的将成川拽来。这两三天里，成川寸步不离，一遍一遍描绘她的眉眼，她说胡说时温柔耐心的安慰：“绾发不怕，我在这儿。”
　　怕？原来我是在害怕？
　　柳绾发泫然欲泣：我是在害怕什么呢？
　　成川会在她睁眼的时候抱着她在廊下看花。天空蓝的像刚洗过一样。柳绾发脚下摆了一排月季，一道走廊排满了，艳俗的红。
　　柳绾发靠在他胸口轻轻一笑，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欣赏这种花了？”
　　“图个吉利。”成川道，“你不喜欢吗？过年一样。”
　　柳绾发沉默了好久，她感觉自己也成为了热闹的月季，燃烧生命最后的火光。
　　“绾发，你睡着了吗？”柳绾发沉默太久，成川不放心的问。“若是你累了，我抱你回去。”
　　“成川，我是不是要死了？”柳绾发问的极为平静，好似问的不过是路边一个陌生人。
　　成川，她是不是要死了？我是不是要跟着她去了？
　　“你病之后我常常梦到我们初见的那晚，我后悔，绾发，当时为何一定要你跟我回来。若是你没有跟我回来，现在你肯定有良人相伴，儿女成双。总不该……总不该是现在这副虚弱的模样。”
　　成川长叹气，下巴搁在柳绾发头顶上，望过去，看见林知秋躲在门后向这边望的眼睛，因为这几天的哭泣，眼睛的红肿未消退。对上成川眼睛的一瞬，唰的一下消失了。
　　柳绾发嗤的一笑，“幸好你是个太子，若是普通人家哪里容得下我这无用之人，怕早就寻个理由将我活埋了。”
　　“别胡说！”成川捂住她的嘴，“谁舍得呢？”
　　谁都舍得，就你自己傻，觉得我受了委屈。柳绾发憋着一句话没说出来。一阵悲凉涌上心头，将死之人了，竟还不能痛痛快快的说话。
　　“成川，”柳绾发的声音轻的像天上的云，“太医说我这是什么病？将来我到阎罗王那里一定求他下辈子不要再给我这个病了。太难受了。就算下辈子做个畜牲，也不要得难受的病了。”
　　“没有，太医说你什么病都没有。就是说你气血不足，好好调养就会好的。今年冬天你可以快快乐乐的打雪仗，还有知秋陪你呢。”
　　罢了，罢了，罢了。柳绾发稍抬起头，蓝的天，白的云，绿的树，红的花，一切五彩斑斓的颜色在她的眼睛中朦胧成一团团的。只有倒吊在房檐上一条天蓝色的小蛇清晰无比，种在她眼睛中的清晰。柳绾发冷笑，真是缘分，没想到最后可以见到你。
　　成川握住柳绾发的手，冰凉凉的，心中一悸，“我抱你进去，你在外面待得太久了。”
　　林知秋跟在成川身后，说要泡茶给成川喝。成川望着柳绾发熟睡的脸庞，冷冷道：“知秋，我允许你待在你姐姐身边是因为她需要你。你清楚我对绾发的情意，你的心思放在她身上比放在我身上管用的多。”
　　林知秋怔怔看了成川良久，他却没有转头看她一眼。“是，知秋明白了。”
　　平义立在门外觉出屋里的一躺一坐一站三人之间微妙波动的气氛，右手空握成拳放在嘴边咳嗽几下，郑重其事地踏进去。“殿下，叶大人来了。”
　　“他这几天来的勤啊。”成川挑眉，“真的有那么多不放心的事情吗？”
　　平义答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叶大人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成川站起来，带着些许笑意看进林知秋眼睛里去，然后抬起手轻柔的揉揉她毛茸茸的头。“照顾好她。”此时此刻，他不知道除了林知秋，他还能将郁郁寡欢的柳绾发交给谁。
　　那一条天蓝色的小蛇隐去身形倦伏在柳绾发的肚子上，盘成一圈圈的身体散发淡蓝色的光――这样可以让柳绾发舒服一些。
　　自窗子在飘来月季淡淡花香，鸟儿在啁啾。小蛇贪恋的享受宁静时光。三百年了，它在脑中不知想象这场景千百遍，如今实现，身子不可置信的发抖。
　　忽然，它抬起头，吐出鲜红色信子。他来了。既然它能找得到她，他又何尝不能。小蛇化为一道蓝光，顺着开着的窗子飞出去，所以，它不知道，在它离去的下一刻，柳绾发上方升起层层黑雾，似一只哄睡婴儿的手盖在柳绾发身上。
　　柳绾发像堆衣服那样堆在角落。她的头发黑亮亮的柔顺下来，扑满了后背，远看像只坚硬的昆虫。文虞的神识闯进柳绾发的梦境，第一眼便看到这样的柳绾发。他轻轻落在她面前，“柳……柳绾发……”时至今日，还是唤名字吧。
　　“你……是谁？”柳绾发痴呆仰起头。方才照耀在她身上的光不见了，却来到一位似曾相识的人。“你来带我出去吗？”
　　“你自己出的去，何须人带你。”文虞的手背在身后，丝毫不打算帮忙，“难道你甘心一辈子困在这儿不出去？”
　　“别说的那么轻松，需要挣扎，需要遍体鳞伤的不是你，你以为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吗？”柳绾发艰难地站起来，“我觉得好累，只想找个人依靠。”
　　三百年前的你不是这样的。“这也是你跟在那凡人身边的理由之一吗？”文虞觉得好笑，“柳绾发，这几百年你竟然堕落成这个样子，真是令人痛心。”
　　柳绾发又瘫坐下去，自暴自弃的低下头。“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明明已经这么努力的活着了。你知道不知道我生活在水深火热的地方？虽然我每天都在睡觉，或许你说的没错，这是我逃避的一种方式。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我若不小心翼翼，太子妃会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的。她尚有父亲可依靠，我背后却是一个人没有。哦，真可怜，她现在也没有了。可是她依然比我强许多，她有一个和她血浓于水的孩子。你明白吗？”柳绾发突然跳起来，发疯的抓住文虞的衣领，“我不想整天围绕这些活着，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文虞受不了，手刀在她后脖颈猛的一击。手臂厚着柳绾发柔软的身子，喂她吃丹药，比起东海那条小龙的微弱灵力，这个有用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