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在活动室接受完采访之后，姜南是要带着媒体参观整个福利院的。可刚采访完，她人就跑了。
　　媒体本以为她是去休息，便在原地等她，结果没几分钟，楼上就传来那声小孩子的哭喊。
　　与媒体待在一起的童妈妈听到喊叫，微胖的身躯立马就支撑不住了，以为小孩子们出了事，她双腿发软地被一个女记者搀扶着，焦急地往楼上跑去，心跳慌乱而沉重。
　　季怀反应迅速，最先赶到现场。
　　其次是季怀。
　　二楼手工室门外，小松哆嗦地站在原地，鼻涕眼泪糊成一坨，挂在脸上。他的脚边，还掉落了一只橘红色的棒棒糖。
　　“怎么了？”顾清黎蹲下焦急询问，声音却有着让人安心的抚慰力量。
　　小松抽抽搭搭地耸着肩，脏兮兮的小肉手，往手工室内指去。
　　跟来的季怀见到是他，一时气急，“不是说了别乱跑吗？怎么不听话！”
　　小松打着哭嗝儿，断断续续哭道：“我……我想送……你……捏橡皮泥……捏你……我捏得可……好了……”
　　语句虽然不连贯，但季怀听懂了意思，刹那，心软成一片。
　　他蹲下身，抱住小松，“好了，没事了，别怕，小鸡哥哥在呢。”
　　话还未说完，身后的媒体记者们都跑了过来，顾清黎挡在门口，不让他们进去。
　　“里面有病人，你们可以不拍吗？”顾清黎虽礼貌问道，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记者们敏锐地察觉到里面有大新闻，纷纷点头附和，可暗暗地，却让摄影师们打开摄像头。
　　“放下。”顾清黎掏出口袋的警官证警告道，众人一惊，识趣听话。
　　童妈妈站在一边，透过缝隙看见了里面的情景，正是捂嘴大惊，顾清黎出声提醒，“童妈妈，打120。”
　　话毕，他又转过身，看向屋内。
　　三排低矮的桌子上，摆着小朋友们做手工的工具，姜南横跨在窗户边沿上，拿着剪纸刀。
　　她的长袖已被剪断，露出刀痕遍布的臂膀，血流顺着她白皙的肌肤缓缓流下，滴落在地，血泊腥红一片，惹人心惊。
　　“不要过来。”她面色惨白，声音喃喃。
　　顾清黎双手举在身前，安抚道：“我不过来，你可以下来吗？”
　　姜南似乎很害怕，她浑身发着抖，举着剪纸刀用尽全力往自己胳膊上又割了一道。
　　滴落的血流加速滴落，众人皆是一惊。
　　季怀拉过依旧惊愣的童妈妈，将小松推去她怀里，“童妈，你带着小松下楼，看好孩子们，不要担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开始拨号。
　　室内，顾清黎见她情绪又渐渐崩溃，立马将木门关上，刹那，手工室里，只剩他们二人。
　　“姜南，你别怕，你看着我。”顾清黎慢慢挪步往姜南那边靠去，可刚走了两步，姜南举着剪刀又是一挥，狠狠地割在了脉搏处。
　　顾清黎双目圆瞪，目测了一眼出血量，确定没有割到动脉，他暗暗呼出一口气，在原地站定，不再向前。
　　“我不动，我就站在这里，好吗？”
　　这句话，似乎对姜南起到了安抚作用，她渐渐垂下举着剪刀的手，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她满面皆是泪，可面容上却看不出悲伤和难过，好似一种空洞的绝望。坐在床沿上的身体开始摇摇晃晃，她像被什么附身了一般，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我要活着。”两句话，翻来覆去，反反复复。
　　“姜南，姜南？”顾清黎喊她的名字，声音小心翼翼。
　　姜南没有反应，依旧摇晃着身体，嘴里无意识地念叨。
　　见状，顾清黎又开始挪步接近，这时姜南忽然大叫：“别过来！我让你别过来！”
　　卧槽，这家伙眼睛长耳朵上啊？
　　门外的季怀，趴着窗户，偷偷摸摸地看着，一旁的记者跟摄影师也趴在一旁的窗户边上，查看里面的动静。
　　剪纸刀是小孩子们用来剪纸的，并不锋利，只是伤痕划得多了，血滴慢慢汇聚变多，看上去比较吓人罢了。
　　其实最危险的，还是怕她从那边窗户跳下去。
　　二楼不高也不低，但下面是水泥地面，若是头向下，也不是闹着好玩的。
　　故此，顾清黎并不敢采取强硬手段，但又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无法从心理层面去开解。
　　他往后面窗外看了一眼，没看见童妈，却看见季怀一脸不耐烦地推开了门。
　　门刚开，姜南的情绪立马又激动了起来，挥着剪刀，大喊：“别过来！”
　　“这么多年不见，你这孙子怎么成这幅碧样儿了？”季怀无视她的喊叫，走到顾清黎的旁边停下。
　　姜南被她的语气激怒，双眼终于聚焦地瞪了过去。
　　顾清黎暗暗地扯了一下季怀的衣角，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季怀不理，只双眼却盯着姜南，“你养父母是畜生，你就不认呗，反正他们对你也没生恩，何必把自己逼成这样？”
　　“你懂什么！你闭嘴！”
　　“好，我闭嘴，姑奶奶，我问你，你现在到底想干嘛？”
　　姜南愤怒地盯着季怀，沉默。
　　“童妈费尽心力把你拉扯那么大，你就这么报答她的？必须要在这里死，给她抹黑？以后这里的孩子被你吓出阴影了怎么办？或者想来收养的那些好心人，因为你这件事，不来了怎么办？”
　　季怀的话，似乎触动了什么，姜南渐渐垂下眼，哭泣道：“对不起……”
　　“对不起有个屁用！？”季怀朝顾清黎示意了一个眼神，继续道，“小时候你欺负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要死可以，去外边儿死，别在这儿晦气人。”
　　“好……”姜南颤抖着，喃喃而语。
　　此时，顾清黎抓住时机，快步跑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揽住，从窗沿上抱了下来。
　　她倒在顾清黎的怀里，浑身似是被抽去了力气，而臂膀的血污已将顾清黎的T恤染红。
　　姜南被急救车带走，媒体也连忙跟着离去。孩子们被老师安顿在教室讲童话故事，童妈仍有后怕地坐在办公室里，整理着思绪。
　　季怀跟顾清黎站在铁门前，看着救护车远去的车身，沉默不言。
　　这么多年，以姜南为首，欺负过他的人，季怀忽然一点都不恨了。
　　他发现，原来这世界，竟无一人好过。
　　“今天谢谢你，但以后遇到这种事，还是不要这样刺激病人。”顾清黎忽然开口，说。
　　季怀冷笑，“你不跟着她去医院？她这明显的脑子有问题啊，你不抓人？”
　　“我们只抓伤害别人的人。”
　　“伤害自己的，就不管呗？”
　　“也不是……但这种需要监护人的同意。”
　　季怀点了点头，从口袋中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递给他，然后自己也用嘴叼出了一根，点燃。
　　“有个事……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一声。”季怀在那白烟中，眯着眼看他。
　　顾清黎淡淡说：“你说。”
　　“最近不要去芦苇地，会有危险。”
　　音落，顾清黎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点了点烟灰，面色不解。
　　“反正记住这句话就行了。”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不要去任何芦苇地。”
　　福利院后面就有一大片芦苇地，芦苇地边上，便是横跨两省的清湖，顾清黎常去那里发呆，一个人。
　　顾清黎眉头轻蹙，想再问点什么，可季怀却扔下烟头，说：“我去安慰童妈，你要一起吗？”
　　“所里还有事。”
　　“嗯，”季怀转身，摆手，“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