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天色下，凉风吹得大片芦苇摇曳。
　　细雨断断续续的落下，一叶小舟在遥远的江面摇摇晃晃，似有下一秒就会翻入江内的征兆。
　　他面无血色地从江里走来，赤着的双脚，已在那片冰凉而柔软的泥面上，变得毫无知觉。全身的衣物被浸湿，紧贴着他健壮的身线。胸膛快速起伏着，近乎喘息。
　　泥土越来越软，软到他几乎无法站稳。他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目光定在芦苇地的某一个点，坚定而悲痛。
　　稀泥浸透了他的小腿，锁住他向前的脚步，他看见芦苇地上倒下的人影，心脏似被撕裂。
　　血色染红了白衬衫，那人跪在地上强撑着，面色惨白，汗如豆滴。
　　“滚啊！”
　　一声大喊，伴随着炸裂般的雷电，响彻天空。
　　大风刮过，芦苇丛里忽然冲出另一个黑色人影，刹那，闪电照亮了整片天空，白色光线刺痛了他的双眸，他被稀泥绊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黑影手中的刀刃插向了那人的胸膛。
　　“不要！”
　　夜色，寂静如水。
　　粗重的喘息声在黑暗的房间里格外明显，季怀一身虚汗，全身皮肤似有千万只小虫啃噬，酥麻无力。他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呼吸略有几秒的消失，然后便是猛地抽气呼气。
　　心脏像是被人撕裂踩碎一般，与梦中的难过如出一辙，久久无法消失。
　　“操！”
　　约莫半分钟之后，季怀终于回过了神，他口中暗啐，慢悠悠地起身，在黑暗中熟练地找到床头柜上的水杯，端起，一饮而尽。
　　床头柜上的时钟，显示06：39。
　　季怀伸手，拉亮台灯。
　　橘黄色的光线微弱地洒满整间屋子，季怀靠在床头，双手微抖，点燃一根烟。
　　烟丝烧起，嘶嘶作响，烟头在他指间忽明忽暗。
　　这是第几次梦到这个画面了？画面里的人，到底是谁？
　　季怀蹙眉回想，但还未从梦里难过中走出来的大脑，无法思索得清。
　　两根烟过后，季怀重新躺下。
　　这一次，他祈祷，千万不要再做梦了。
　　一所占了两间门面的清吧，坐落在第五界新开发的商业街角落里。STORY的店名，在黑夜里闪着红光。
　　五彩霓虹灯点亮黑夜，来来往往的酒色男女穿梭其中。
　　清吧内客满为患，端着酒杯的人们脸上，写满了故事。
　　“那个姑娘穿着保守，位子选择靠窗，眼神又时不时地看门，点了一杯鸡尾酒喝了半天都没喝动，很明显，在等人。”季怀靠在吧台上，指间的香烟快要燃尽，他老道地昂着下巴打量着他说的那人，信誓旦旦，“而且等的是个女人。”
　　话落，门口风铃悦耳响起，走进一人。
　　女性，T恤牛仔裤，双肩包，视线很快地环视了一周，最后在靠窗坐着的姑娘处落下，二人挥手，喜笑颜开，接头成功。
　　“卧槽！可以啊季哥！”
　　靠在吧台上的调酒员一脸崇拜，坐在季怀旁边的一个男客人也是一脸惊讶。
　　季怀挑了一下眉，面上无不得意。
　　“等人倒是可以推测，但是你怎么知道等的是个女人？”男客人好奇问道。
　　季怀看他，视线渐渐向下，落在他已经空杯的洋酒杯里。
　　男客人察觉，立马对调酒员说：“再来一杯。”
　　季怀勾唇，满意一笑。
　　“她看上去二十五六了，打扮却像个中学生，看门时的视线，很平淡，并不是等男朋友的喜悦。一直拿着手机发消息，应该是催促，如果等的是男人，她就应该是整理妆容，或者表情会不耐烦。”
　　季怀一本正经地分析着，毫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胡诌，反正现在不管他说什么，这位男客人都会奉为真理。
　　男客人佩服地连连点头，兴起，又喝下一杯，“再来一杯。”
　　风铃叮叮当当的，再次响起。
　　季怀不经意看去，准备迎客，可就在视线停在进来的那人身上后，他面上一贯的笑容戛然而止。
　　那人白色衬衫干净得一尘不染，面容坚毅，眉眼隐藏在留海碎发下，如鹰一般锐利。鼻子高而挺，双唇紧抿成一条线，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漠。
　　进门之后，他很快地环视了一圈，最后在季怀身边的男客人身上停下，他悄无声息地走近，在吧台拐角处坐下。
　　“一瓶1664。”男人沉声道。
　　季怀重新点燃一根烟，夹烟的手指冰凉地覆住了他的双唇。因常年日落而作，日出而息，他肤色本就白得发光，此时更甚，像是惨白。
　　那张脸，分明就是梦中那个人。
　　季怀一连抽了几口烟，平复自己的思绪，可这时，那男人拿着啤酒，朝他走了来。
　　“周飞，好久不见。”那男人长腿抵地，坐在高脚椅上，看着季怀身边的男客人，说。
　　周飞还在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店内的姑娘们，见有人说话，转头望去。
　　他皱着眉想了许久，最后试探问道：“你……认识我？”
　　男人的薄唇扯出一条淡淡的弧度，“当然，你怎么在这儿？”
　　“闲着无聊，过来坐坐，”周飞眯着眼又想了想，“你是？”
　　“就忘记我了？”男人单手搭在吧台上，身形将周飞笼罩，“这里没意思，我知道一间新店，我们过去坐坐？”
　　周飞愣住，不说话。
　　男人接着道：“那里的姑娘，可比这里正。”
　　话一出，周飞眼神立马放光。
　　梦中寓意是有人来抢客？但在梦里他浑身血污，这……罪不至死吧……
　　一直在一旁关注动向的季怀，立马从高脚椅上起身，横在二人面前。他似笑非笑，面色不悦：“兄弟，你来就来，怎么还带我的客人走啊？”
　　男人将视线从周飞身上移开一秒看他，但立马又盯向了周飞，“我跟我朋友说话，让开。”
　　“咳！你怎么回事儿啊？砸场子来的？”季怀好不生气，“你要走，自己滚蛋，别搁这儿抢生意！这不厚道兄弟！”
　　男人面色愈发冷，他眉头紧蹙，逼视道：“让开。”
　　周飞站在一旁，视线越过季怀，盯着男人。他越想头越痛，瞳孔微震，眼神开始四处躲闪。就在男人跟季怀对峙间，他忽然将酒杯往地上一甩，开始大叫。
　　“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啊！”
　　季怀一惊，忙地往旁边躲了一步。
　　男人大喊：“都出去！”
　　话音未落，周飞从裤袋中掏出一把匕首，刀刃冰凉地在空中划出白光，他面容狰狞地大笑，毫无聚焦的双眼开始变得通红。
　　“啊啊啊！你们都要害我！都得去死！”大叫间的笑容渗出刺骨的寒意，疯狂且扭曲。
　　店内的客人吓得连忙逃窜，慌乱间，带倒一片桌椅。
　　夏夜的热风吹过，吹响门口风铃，像是一首夺命催眠曲。
　　“卧槽！我的藤木桌椅！我进口的酒杯！我……”
　　“滚开！”男人怒吼炸痛了他的耳膜。
　　随着话音，季怀被一股大力推开，周飞的眼神忽然聚焦，定向了他。
　　周飞疯了一般举着刀刃朝他奔来，男人出手阻挡，刀刃挥向他的白色衬衫，臂膀被划出一道血色。
　　“卧槽！”
　　惊叹未落，男人长臂一挥，扑身而去，直接将周飞摁倒在地。
　　匕首清脆地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惊出一串尖叫。
　　夏夜，STORY清吧店外，一群围观群众举着手机，议论纷纷。
　　季怀单手叉腰，颓败地站在门口，不断地呼气，想要抚平心中就要爆炸的情绪。
　　“顾队，已经给周飞注射了镇静剂，准备直接回医疗所了。”身后传来说话声，季怀心中一顿，慢慢回过头去。
　　顾清黎正在点烟，挡风的那只手，正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他深吸一口，吐出白烟，“嗯，去吧。”
　　“那你赶紧打车去一趟医院吧，这刀口还挺深的。”
　　季怀顺着顾清黎的视线往下，看向已经被血色晕染了一片的臂膀。
　　“啧，码的……”季怀后脑勺发麻，想要索要赔偿的话，不知为何就被堵在了喉咙口。
　　“不用，我直接开车回所里，简单处理一下就行了。”许是刚刚经过一番搏斗，顾清黎的嗓音愈发低沉。
　　劝说他的是个身穿制服的小姑娘，梳着高马尾，几缕碎发随风拂面。她面容焦躁，甚是担心。
　　“那不行，这肯定得去医院缝针。”
　　顾清黎懒得应付，敷衍道：“知道了。”
　　“我给你喊车。”那女孩儿又说。
　　“不用，我开车直接过去。”
　　“单手开车不安全。”女孩儿很是坚定。
　　顾清黎无声地叹了口气，视线忽的转向一旁，夹烟的手指指了过去，“我等下让他送就是了，你们赶紧走吧，别再生出什么变故让周飞给逃了。”
　　季怀余光瞥见他手指的方向，背后一凉，提步就要走向店内，可女孩儿眼疾脚快，几步就奔到了他面前，挡了去路。
　　“你会开车吗？”女孩儿的语气不像是询问，更像是命令。
　　季怀眉眼一簇，叼着烟的嘴微动，“不会。”
　　“你开车送顾队去医院，然后再送他回去，从他家打车回去的费用来医疗所找我们报销。”
　　季怀将烟从嘴边拿下来，睨她，“凭什么……”
　　三个字还未落音，女孩指着满目狼藉的店内又道：“还有店里的损失，一并跟打车费用一齐报来。”
　　“行。”季怀这次答应得挺爽快。
　　一直在一旁看着二人的顾清黎，嘴角忽的勾了勾，一闪而逝。
　　【作者***】：路过的小可爱请举起你们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