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夜幕变成深蓝色，天边一线像是有什么东西就快冲破。
　　闹钟滴滴地响起，陆宁反常地翻身钻出睡袋，将手机闹钟按停。一旁的夏芊哼哼唧唧地转了个身，继续熟睡，陆宁轻手轻脚地起身，拉开帐篷拉链，探出了头。
　　很静，静得像是置身荒野。
　　陆宁拿着手电筒与洗漱用品走到物资所的洗手间外，长呼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她弯腰打开洗手池的水龙头，挽起袖子，将手伸了过去，冰水刹那驱赶了她迷糊的睡意。
　　洗漱完，天色又亮了些，不需要手电筒也能清楚地看见前方的路了。
　　陆宁将洗漱用品放回帐篷，只身一人，顶着刺骨的寒冷，往山脊处的最高点走去。
　　风，温柔了许多，只是依旧冰凉。
　　越往上走，陆宁就越孤独。好像苍茫天地间，只剩她一人。她拉了拉冲锋衣的拉链，将双手插入口袋，她侧头看着远处，往前走着，云海笼罩着绵延的山顶，天边出现了第一缕光。
　　破晓，云海涌动，日幕拉开了帘，照射出一片橙黄。
　　“你竟然起这么早？”忽的，视线之下出现一声说话。陆宁望去，只见徐安瑾正团坐在地，仰头看着自己。
　　陆宁挪了挪步子，没再上前，“嗯。”
　　“奇迹啊，睡神醒这么早？”徐安瑾调笑着，像是逗一只小动物。
　　陆宁抿了抿嘴，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坐下，“好不容易爬上来，总得把成本收回来。”
　　“你真是吃不得一点亏。”徐安瑾笑着，将视线收了回来，重新望到云海之上。
　　二人都不说话了，他们默契地等着那轮圆日冲破天空。
　　不过几分钟，夜幕已经完全褪去。
　　云海在深蓝的天空下越发显眼，天边好似渐渐打开了一条缝，橙黄的光开始变成柿橙色，缝隙开始越来越宽，也越来越长，霞光就在刹那冲射出来，照出紫红一片。
　　“看过日出吗？”徐安瑾忽然开口，“以前。”
　　陆宁没回头，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远方，“嗯。”
　　徐安瑾有些微惊，他侧头看她，“起得来？”
　　“嗯，”陆宁细声道，“去新疆写生的时候，看过几次。”顿了顿，又补充，“塔克拉玛干的日出最好看。”
　　“跟谁？”像是无意之中带出的话题，很自然。
　　“一个人。”
　　徐安瑾不自觉地勾了勾唇，又问：“日落呢？哪里最好看？”
　　陆宁歪了歪头，像是在回想，“敦煌吧，魔鬼城。”
　　“都是一个人？”
　　“嗯。”
　　话说着，金黄色的圆弧冲破晨曦，云海翻涌，美得像是梦境。
　　“你总是一个人出去写生？”徐安瑾问。
　　陆宁想也不想，“嗯。”
　　“那要注意安全。”
　　陆宁没回话，她掏出口袋的手机，对着破晓拍了一张。徐安瑾侧过头，继续看着天边，无意识地说了一句：“我觉得这里的日出，最好看。”
　　霞光万道，红云朵朵，这里的日出对比其他地方，的确毫不逊色。
　　陆宁放下手机，静了许久，蓦地开口：“教官。”
　　徐安瑾回过头，看她，“嗯？”
　　“你结婚了吗？”
　　“啊？”
　　这是什么无厘头的问题？徐安瑾有些愣。
　　陆宁又道：“要是结婚了，跟学员又看日落又看日出的，不好吧？”
　　徐安瑾忍笑，“没，孤家寡人。”
　　“也对，”陆宁终于将视线投向他，“就你这么撩来撩去的，谁敢跟你啊？”
　　“我撩来撩去？”
　　“你不觉得吗？”陆宁嘲讽地笑了笑，不再看他，“撩而不自知，更渣。”
　　徐安瑾没话说了，反正他现在说什么都是错。他眯了眯眼，舌头不自觉地抵上口腔，顿了顿，终于道：“小家伙，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圆日完整地挂上天空之后，二人才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回到物资所，只见众人都正集聚在山脊的平台上不停地对云海拍照。
　　陆宁刚出现，夏芊就拿着手机跑了过来，“宁宁，你去哪里啦！你快看，云海！”
　　陆宁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嗯，看见了。很美。”
　　“宁宁，快给我拍张照！”夏芊说着，拉起陆宁的臂膀就往平台边缘上跑去。她不停变换着pose，陆宁手里的按键也一直不停。
　　“十分钟后，全体集合，吃早饭。”徐安瑾忽然对着众人下令。
　　“好的！”众人欢呼笑着，异口同声。
　　许是景色太好，大家吃早饭时的氛围都一直热闹不停。
　　欢声笑语飘散在山头的每个角落，霞姐忙起来时，也不自觉地挂着满脸的笑。
　　吃过早饭之后又休息了许久，便到了离别的时候。
　　黄明山和陈畅监督众人收拾宿营地，陆宁打包好包裹，站在一旁等待指令。
　　忽然陈畅走了过来，对陆宁说：“陆宁，你去找一下你们徐教官，准备走了。”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陆宁声音细小，回道。
　　陈畅指了指物资所，“应该在那里，你去看看，让他赶紧过来准备下山了。”
　　“……哦。”
　　陆宁将背包放在夏芊脚边，抬步离去。刚到物资所平地上，便听屋里传来一阵推搡声，她疑惑走近，只见康哥朝徐安瑾身上塞着什么东西。
　　康哥：“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好不容易上来一次，还给什么钱，你收回去！”
　　徐安瑾：“这是饭钱，应该给的。”
　　康哥似乎有些生气了：“你上次送来的油米生活用品什么的，都没用完呢！还给我什么钱！”
　　“哪里是给你的，我这是给霞姐的。”徐安瑾说着，又将康哥的手推了回去。
　　康哥被气笑了，“你再这样，我可就要误会你是为了我幺女儿，讨好我的啊！”
　　“就是为了秀珠讨好你的，你就收着吧，几百块就推推搡搡的，成什么样子。”徐安瑾说着，转身就要出门，可刚转身，便看见陆宁歪着头看着自己。
　　“渣男。”她说话没音，但徐安瑾看懂了她的口型。
　　徐安瑾尴尬地咳嗽了声，对着屋内的康哥和霞姐摆了摆手，“我走了，别送了。”
　　陆宁见他过来，也不多说了，转身就要走，可刚走几步，背后又推搡了起来。
　　霞姐拿了一条软白沙塞到徐安瑾怀里，“我们这儿也没什么好烟，你拿着，就当我们还礼。”
　　徐安瑾无奈地笑了笑，叹了口气，接了过来，“谢谢霞姐，我就爱抽这种粗烟。”
　　“好了，我真走了，你们注意身体，我还会再来的。”徐安瑾说着，往后退了几步。
　　霞姐红了眼眶，嗔怪道：“你训练别太拼了啊，小心点。”
　　“好，知道了。”徐安瑾摆了摆手，终于转过了身。
　　见他往宿营地走去，陆宁咬了咬唇，也朝康哥和霞姐摆了摆手，二人笑着挥手，这才道完别。
　　下山的队伍是陈畅带的，徐安瑾跟在队伍最后，一路无言。
　　陆宁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也沉默地走在最后，下山的路好像要比上山更难走，每一次弯膝，都像是被抽走一份力。越往下走，双腿越发软。
　　“撑不住了就说。”不知走了多久，徐安瑾忽然在背后说道。
　　陆宁知道是他，只点了点头，“嗯。”
　　断断续续地，又走了大半天，终于走到山脚处。双脚站在平地之时，膝盖还不自觉地弯曲，稍不注意，就能绊倒。
　　“今天不用晚自习了，大家回到基地收拾完之后，好好休息。”徐安瑾站在队伍最后，忽然发令。
　　像是得到了免死金牌，众人欢呼，一整天的疲累因为这句话，瞬间消失。
　　基地门口，陈畅站在一边点着人数，直到陆宁和徐安瑾出现，他才收起点名板，煞有介事地朝徐安瑾招起手。
　　徐安瑾见他有事，快步走了几步，站定。
　　陈畅对着大门门卫室努了努嘴，“门卫说那个人，昨天来过一次，今天又来了。”
　　徐安瑾侧头去看，陈畅又道：“听说是找陆宁的。”
　　“嗯，知道了。”徐安瑾回过头，说。
　　陈畅拿着点名板对着他的胸口轻拍了拍，“你搞定啊，我进去了。”
　　“好。”
　　话音刚落，陆宁将好走到门口。脚步刚踏进门边，便见身侧冲来一人。
　　“宁宁！”
　　那人西装革履，棕色短发，细长的双眼之下，乌青色的黑眼圈清晰可见。走近时，浓烈的香水味冲进鼻腔。
　　陆宁听到声音，转头去看，一瞬间，脸色由红变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