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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菜湾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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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18章 不欢而散

  断断续续直下到第二天,这一场雨才停下来。雨去了,秦海洋的感冒也好了很多。但输液还得继续,再去卫生院的时候,秦海洋买了点营养品,顺道看望了一下住院的张艳。
  在张艳的病房门口,秦海洋看到了很感人的一幕——张艳住了院,她的孩子们担心得不行,居然来了好几个学生,跑到卫生院来看望张艳。
  小孩子们感情真挚,看着他们喜爱的小张老师憔悴地躺在病床上,手上扎着输液的针管,好几个都掉了眼泪。
  因为之前老马家小女孩儿那件事,秦海洋心里对张艳一直带着偏见,张艳的孩子们居然这么爱戴她,让秦海洋倒十分意外,不由觉得,自己以前偏激地觉得张艳不是个合格的好老师,可能是错怪了人家。
  孩子们既然在,秦海洋也就不方便过去,回到自己输液的病房,他又“陪着”田秧唠了整整一瓶药水的时间,之后,才得以进来张艳的病房里。
  秦海洋会突然拎着营养品来看自己,张艳也有点儿始料未及,但这份好意张艳是感激的,对着秦海洋一向不那么好看的脸色,似乎也柔软了许多。
  但两个人到底没什么太多话说,气氛尴尬地聊了一会儿,秦海洋就打算离开。而且因为林栋梁那档子事还没有解决,秦海洋也没时间在卫生院子耽搁太多。
  却不想,就在秦海洋要离开张艳病房的时候,迎面却碰到一个人走了进来。
  又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张艳意想不到,秦海洋也意想不到。
  这一次,来的人居然是景月娥。
  景月娥拎着纤维条编织的篮子,篮子里的花布下面盖着自己家的土鸡蛋,她也是来看望小张老师的。
  小张老师是野菜湾的人都尊重的人,她做手术这么大的事情,野菜湾的人大多数都想来看看她,景月娥这么活络周全处处不落的一个人,当然也不会例外。
  撞见景月娥,秦海洋感到意外,而同样的,会在小张老师的病房门口遇到秦海洋,这让景月娥也很吃惊。
  两个人迎面遇上,就都停了停脚步,秦海洋还没说什么,景月娥看看他,又歪头绕过他看看病房里的小张老师,脸上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然后送了秦海洋一个藏着许多话的白眼。
  这个白眼瞪得秦海洋一头雾水,他让开路,让景月娥走进了张艳的病房,走廊里,秦海洋听到病房里景月娥发出了夸张的嘘寒问暖声,紧接着就听到她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心中灵光一闪,秦海洋明白了景月娥那一个白眼所为何来。
  显然,景月娥是误会了也好,是自己故意想歪了也好,她是对秦海洋来看望张艳这件事有了什么想法。
  上一次景月娥吃饱了撑的,跑来帮自己和张艳牵线搭桥这件事,秦海洋当然不会这么快就给忘了,现在猛地意识到景月娥的内心,秦海洋不由觉得脸上一热,一份窘迫感尴尬感瞬间蔓延了全身。
  这个多事的女人,准又在那胡思乱想。
  心里骂一句,秦海洋也是无奈。不想再听到景月娥令人厌烦的声音,他疾走几步,离开了卫生院的大门。
  林栋梁是吃定了要找秦海洋的麻烦,不管是朱村长怎么去说,甚至李shuji亲自打电话给他,他依然是油盐不进,说什么都只要秦海洋把那块地让出来。更加过分的是,他居然背地里行动起来,也不知道给其它原本拥有那些地的许多人家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成功挑拨了很多人来找秦海洋和汪啸,提出了解约退出种子合作社的要求。
  眼看着播种的日子越来也近,这时候出这样的差错,让秦海洋焦头烂额。明明自己是要给那些人家带来好处,他们却在最关键的时候跳出来给自己捣乱,秦海洋的火气又开始越来越压不住了,如果不是汪啸压着,他恐怕已经对许多来找他解约的农户口出恶言。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背后一定有什么巨大的问题了。
  任何人做任何事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动机,林栋梁自然也有他的动机,才不但自己不参加合作社,还能花大力气煽动那么多本来已经入社的人,这个动机,林栋梁不肯表明,秦海洋一时也挖掘不出。
  这时候,就不光是秦海洋和汪啸,连带着水泉湾村的朱村长以及乡里的李shuji都跟着上火了。
  朱村长是最倒霉的那个,一边被林栋梁不断拒绝,一边被秦海洋和汪啸催逼,另一边,李书计的批评也不依不饶,让他后悔青了肠子,深刻认识到当初自己参选村长就是个巨大的错误。
  但不管怎么不放过朱村长,事情总不能靠逼死他来解决,这天,李书计牵头,秦海洋、汪啸和朱村长都到乡里来,大家一起开了个会。
  本来,李书计是要求朱村长把林栋梁也拉过来的,但这一件事朱村长也没有办成,林栋梁连李书计的面子也根本不给。
  所以到乡里来的时候,朱村长完全成了一个霜打的茄子,低着头快成了罗锅,干了好几年村长,他还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
  秦海洋心里着急,对朱村长窝囊憋屈的状态,他给予不了什么同情,一见面,先就给他来了劈头盖脸的一顿质问。朱村长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唯唯诺诺地听着。汪啸看不过去,想劝住秦海洋,但秦海洋脾气上来了,他也无能为力。
  这时候,总算还有李书计能压住场面,他让秦海洋冷静下来,坐在桌边,直接提到了问题的关键点。
  因为之前秦海洋已经说过在林栋梁家门外看到他家里有“神秘”客人的事情,所以大家一致同意秦海洋提出的怀疑——林栋梁之所以跳出来捣乱,并不是他自己的原因,而是背后的那个人在其中使坏。
  那么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就成了问题的关键,查清那个人身份的任务,李书计当然也交给了朱村长,现在,李书计直截了当问到了这个问题。
  然而,这个问题也并不简单,一如之前,朱村长并没有能够给出答案。
  秦海洋在椅子上又快做不住,有句话他已经憋了很长时间,憋了很多次,这一次,他实在憋不住了。
  “李书计,朱村长,不管怎么样,地我肯定不能耽误种,就算这件事不解决,时间到了,我的种子到了,我也必须先把它埋进土里,到时候如果林栋梁出来强要挡横,就得你们帮我兜着了。”
  “小秦,你这样还是太冲动了,种子合作社这是一件好事,我们一定要把好事办好,绝对不能办坏。”李书计语重心长。他理解秦海洋的心焦,毕竟他也是从年轻时候历练过来的。
  李书计的话是实话,秦海洋也不是不懂,但是在此刻心焦意乱的他听来,他这就是打官腔,让他对李书计都有几分不满起来。
  “李书计,那您说我怎么办?”秦海洋于是直接朝向李书计。
  “那些提出解约的农户,这些天还在坚持吗?”李书计问秦海洋。他问的是秦海洋,眼睛看的却是朱村长。
  压住自己村里那些捣乱提出解约退地的农户,这也是朱村长的责任,他自然要问他。
  朱村长的脑门几乎快要按在了桌子上,声音小到自己都几乎听不清。
  “唉,也不知道那些人抽的是什么风,一个个全都要我的命,谁我也说不服。”
  朱村长会是这样的回答,也是秦海洋预料之中能够的事情,秦海洋直接放出了狠话:“那些人不用管他们,我们已经签了约,上面都是他们亲自签的字按的手印,不是他们说反悔就能反悔的!”
  秦海洋几乎有了要打架的姿态,汪啸替他着急,偷偷在桌子下想拉拉他,却被他拨开了手。
  “海洋啊。”李书计叫了秦海洋的名字,以往他都是叫秦海洋“小秦”,现在直呼其名,用意显然是希望对秦海洋更有安抚的力量。
  如果抛开职位上的关系,他也算是秦海洋的一个长辈,对一个像秦海洋这样心系家乡,愿意为家乡做点实事的人,他本来也格外带着欣赏之余的怜惜。
  “李书计。”秦海洋在李书计殷切的目光里答应一声。
  “海洋,你的话其实说的没错,但是农村的情况特殊,许多事,我们不能死守着原则死板地来,最好还是努力在其中找到柔软的方式。还是那句话,你心里的着急我们都是理解的,我们也和你一样着急,你再等等,别做什么冲动的事情,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一定把这件事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李书计。”李书计这么一说,秦海洋那股想埋怨他的劲头反而更上来了,“当初我本来就是想先在我们野菜湾村小范围地搞这件事,怎么也得实验个三两年再往大了搞,可是您提议让我一下子搞大的,现在出了这样的问题……”
  “咳咳!”拉是拉不住秦海洋了,汪啸只能大声咳嗽一声来打断他。
  但汪啸还是咳嗽的晚了,秦海洋的话毕竟已经说了出来。还好李书计对此倒并不以为意,宽容地笑笑:“海洋说的没毛病,确实也是为了支持我的工作,才让你们遇到现在的麻烦,我是实实在在有责任的。而既然我有责任,你们就更应该放心,我是一定会为自己的责任负责的。”
  “李书计,我也不是冲您,那您说,现在我们怎么‘柔软’地办这件事?”秦海洋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确实还是冲动了。
  “我看……”李书计正要回答秦海洋这个问题,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他。
  “不好意思,”李书计致个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脸色变了一变,“你们稍等,我出去接个电话。”
  说完这句话,李书计有些着急的样子地迅速离开了会议室,听走廊里的脚步声,他应该是走开了很远。很显然,他要接听的电话的内容,不想被会议室里的几个人听到一丝一毫。
  李书计这个主持场面的人离开了,朱村长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秦海洋不会闲下来,立刻把矛头又对准了他。
  对于秦海洋的指责和质问,朱村长除了道歉和认错,实在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论起年纪来,他比秦海洋大了差不多二十岁,现在不断地被秦海洋近乎“训斥”地指责,汪啸也实在有些看不过眼去了。
  “海洋,你差不多得了。”不自觉地,汪啸的语气就也有了几分强sying,“出现现在这种情况,也不是老朱故意的,他比我们更上火,你一直盯着他能有什么用?”
  “那我盯着谁?”秦海洋在气头上,几乎不假思索地反驳。
  他这么一反问,汪啸顿时也被噎住说不出话了,僵在那儿看着他,眨巴眨巴眼,张口结舌。
  会议室里的气氛压抑到了一定程度,大家都沉默下来。
  时间似乎也跟着气氛一起僵住了,流逝的缓慢而沉重。
  李shuji迟迟没有回来,时间久了,秦海洋又压制不住自己了。
  “不行就打官司吧!”
  突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秦海洋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有点惊人,汪啸和朱村长的目光一下子都投射到了秦海洋的眼睛上。
  “啥?”朱村长问。
  “你说啥?”汪啸同时问。
  “我说打官司。”秦海洋的眼睛有些泛起红血丝来,一字一字把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和谁打官司?”朱村长的心提了起来。
  “肯定不是和林栋梁。”秦海洋看着他说。
  “海洋,你别乱说话。”汪啸皱着眉头给秦海洋使眼色。
  秦海洋全装做没看见,只对朱村长说:“朱村长,不是我要跟你过不去,但你身为一村之长,关乎土地这样的大事上你都稀里糊涂,能弄出一块地租给两个人这么大的差错,我没有办法,也只能通过打官司把地彻底要到我的手里来。”
  “不是,小秦小兄弟,你这话是认真的吗?”朱村长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起来。
  “怎么不是?”秦海洋反问。
  朱村长不说话了,他咽了一口唾沫,使劲抿了抿嘴唇,眼睛里有火焰慢慢地燃烧起来。
  “老朱,你别介意,海洋这也是说的气话,事情肯定不能走到这一步。”气氛已经让人非常憋闷,汪啸只能勉力地试图再打圆场。
  “我不是气话,其实这件事我也考虑了不是一天两天了。”秦海洋的声音很低,却让他的话显得异常郑重。
  “行!”突然,朱村长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那你就告吧,哪儿告我哪儿接着。你说的没错,谁让我自己做了糊涂事呢?我也是倒霉催的,想要给村里人办点儿事实,却被那些混蛋王八蛋架在火上烤,都他妈是我该死!”
  虽然身为一村之长,但整体来说,朱村长也是个老实人,这些天来,为了这件事,他已经四处碰壁,吃了数不清多少鼻子灰,老实人也有脾气,现在,他的脾气就终于被秦海洋这“打官司”三个字给激发了出来。
  对于朱村长这突然的“爆发”,秦海洋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朱村长,你也不用有情绪,我不是冲你个人。”
  “海洋!”看秦海洋还继续这么说,汪啸也实在坐不住了,他“腾”地一下站起来,“你怎么回事,怎么谁说你也不管用了?你比你三爷爷还犟驴啊,非要把事情这么往僵里办?”
  “那你说我怎么办?!”秦海洋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瞪视着汪啸,一点没有服软。
  “怎么办?反正不能这么办!”汪啸斩钉截铁。
  “我要是就这么办了呢?”秦海洋针尖对麦芒。
  “你……”汪啸被噎得再一次张口结舌。
  “汪啸,你也不用帮着打圆场了,这事儿就按小秦小兄弟说的这么办吧,我先回去了,在家等着他告我!”
  朱村长发泄了一下,人整个泄下来,垂头丧气说这么一句,从旁边椅子上拿起自己的衣服和包,绕过桌子向会议室外面走去。
  “对了,等下帮我和李书计说一声,就说我家里突然有事,先回去了。”
  到门口,朱村长才想着交待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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