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层浪，开春，李清林就在李天印两口子心窝上踹了一脚。
　　他们两口子担心的不光在村里影响不好，更担心董盈盈家人来闹事。和知青谈恋爱，这相当于把天捅了窟窿，搞不好还要批斗，这让一向老实巴交做人的李天印，感到天似乎快要塌了。
　　一家人咋在村里呆？一旦名声臭了，到时候还有谁愿意将女儿嫁到他们家，他们还有三个儿子要娶媳妇。
　　没一会功夫，王菊香从外面进来，手中拿着一只鞋帮子和一窝子丝麻，在另外一张木板凳上坐下，手中的针开始有节奏的飞舞。
　　“天印，赶紧申请宅基地盖房子，搬离这是非之地。”王菊香手上的针没停下，嘴也没闲着。
　　王菊香做事一惯风风火火，从不拖泥带水。这和李天印略显木讷的性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人常说世上的夫妻是一个哭的搭一个笑的，这话用在他们身上一点不过分。
　　李天印长叹了一声说：“这都怪我没用，没替娃着想，男大当婚，是该给他娶房媳妇了，是这，饭后你去趟王队长家，将咱家实际困难和他说下，先借三百斤粮回来，等雪化了，咱马上盖房。”
　　栗园庄村向来有不成文的规矩，村民们帮忙盖房不用付工钱，可一天两顿饭是必须管的。李天印家孩子多，劳力少，挣工分少，每年分的粮食不够吃。要盖房，必须到生产队借粮食。
　　“让清林去和队长说，他年纪不小了，也该担事了。”王菊香要让儿子李清林出面。
　　李天印看她说的有道理，冲着门外叫了一声：“老二，进来。”
　　李清林以为父亲还要骂他，低着头走进来，小声说：“又不是犯了王法，至于这没完没了的？”
　　“你小子还嘴硬，我告诉你，癞蛤蟆枉想吃天鹅肉。你和盈盈的事到此为止，现在咱家最要紧的事就是盖房子给你娶媳妇，你去找下王队长，和他说下借粮食的事。”
　　李清林对父亲的宽容十分感激，听到让他借粮却不乐意了。
　　“爸，我不去，我去他也不会借的。”李清林嗫嚅着说。
　　那天晚上因为董盈盈他把王安邦打了，这会再去找他办事，那不等于是自投罗网？
　　“你这小子够怂，你爸象你这大的时候都有你了，你也该担事了，为啥不去？是不愿意去还是不敢去？”董盈盈骂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李天印怒视着李清林，看他一脸的倔强象极了年轻时的自己，难免又叹息一回。
　　“爸，我怕他做甚，上次因为记工分和他叨叨了几句，我不想看他那张驴脸。”
　　李清林巴结地冲父亲笑笑，想到那天晚上王安邦被踹的狼狈样，反而乐了。
　　他不能和父亲说因为董盈盈和王安邦结了梁子，要是惹急了父亲，就是头焉驴也会发脾气的。
　　李天印见指挥不动他，吹胡子瞪眼的骂道：“你都这样大了，一脚踢不出个屁来，那象我儿子？”
　　李清林“扑哧”一声笑了，问：“爸，我不是你儿子是谁儿子？哪有你这样的，骑驴骂驴？”
　　骂归骂，李天印看他确实不想去，勉强也没用，对王菊香说：“算了，这犊子靠不住，还是你去吧，得保证一次把事办成。”
　　求人办事谁愿意腆着张脸，可不去咋办，眼看着孩子们一天大是一天，没有房子终归不是办法。老大清华还住在生产队的饲养室，他也是个没血性的，从来都不知道给自己打算，大有过一天算一天的样子。
　　王菊香这样想着，笑道：“你们爷俩的脸就是脸，我这脸不值钱？丑话说在前面，儿子，你和盈盈的事我们不同意，趁早刹车。要再这样下去，不要怪我们不认你这个儿子。”王菊香说话间就已是多云转晴。
　　她一向很爱自己的孩子，说话都是和颜悦色，很少用严厉的口气和他们说话，可事归事，爱归爱，在大是大非面前，她有自己的原则。
　　“嗯。”李清林答应着，却不十分坚决。
　　董盈盈和他说过，要和他过一辈子，绝对不会后悔，李清林相信父母反对他们恋爱是迫不得已的，他们不是不喜欢董盈盈，而是不敢喜欢。
　　董盈盈到底能不能留在栗园庄村？李清林心里也没谱，毕竟她来自北京，根在城里。到时候说走就走，也不是不可能的。
　　王菊香答应去找王安邦借粮，心中却没底，生产队最多只借二百斤，要盖房子供工人吃饭根本就不够。
　　不知从啥时候开始，王菊香就发现王安邦对他们两口子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她愣是想不起来在啥时候啥地方得罪了他。
　　王菊香正在为怎么和王安邦张口借粮发愁。她得想好了措词，保证一次把事办成，要是做了夹生饭，第二次就难了。
　　一个二十岁出头长相秀美的姑娘进了屋。
　　她手里拿了两包点心，笑着说：“大妈，这是我专门从城里带来的，给你们尝尝。”
　　姑娘扎着两条麻花辫，上身穿了件绿色唐装式小棉袄，下身穿一条涤雷裤，个子高挑，皮肤白晰。她这身装扮立即吸引了王菊香的眼球，只有城里人才会穿的这样时髦好看。
　　难怪儿子会做出这样的事，象董盈盈这种才貌双全的女孩子没有会不喜欢。
　　王菊香起身接过点心，放到旁边的柜子上，笑着说：“盈盈，这客气干啥？我们又不是外人。瞧你这身衣裤合身的很，要腰身有腰身，还有这脸蛋，就是好看。”王菊香说了一大堆奉承话，好象理缺似的。
　　王菊香心有余悸，到底害怕什么？她也不清楚。在他们夫妻看来，董盈盈和儿子做了出格的事都是儿子的错，少不了心存愧疚。在她的观念中，城里人和乡下人不在一个档次，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尽管董盈盈平时待人和气，又懂事又有礼貌，是个令人喜欢的姑娘。
　　她不会是要和他们摊牌吧？王菊香心里七上八下，将手中的针线活停下来。
　　董盈盈甜甜一笑，问：“大妈，听你们唠的热闹，怎么我一来你们就不说话了，在这里呆的时间长了，回到家中很是不习惯。”
　　“谈论你干啥？我们在说年景，瑞雪兆丰年，照这样的天气，今年肯定是个丰收年。”王菊香说着看了李天印一眼。
　　李怡华拉了董盈盈的手兴奋的说：“盈盈姐，我们家要盖房子了，你知道吗？我妈说等房子盖好了给我二哥结婚。”
　　“是吗？”董盈盈羞涩的小声问了一声。寻思着，难道他们是为她和李清林结婚盖房子？这是好事，她希望能尽快公开和李清林的关系，省得偷偷摸摸让人提心吊胆。
　　董盈盈用眼睛的余光瞅了一眼李清林，李清林低头看着脚尖，愣是没抬头，她心虚地拉了李怡华的手说：“华华，走，姐姐带你去堆雪人。”
　　“盈盈，你回城有眉目了没？农村条件这样差，能受得了吗？你父母舍得？”王菊香见她要走，没头没脑的说。
　　“大妈，没啥舍得舍不得的，我妈说了，女儿迟早是别人家的人，终归是要进别人家门的，早嫁出去早省心。回城这事着急也没用，我们家没一个靠的住的亲戚，联系不到接收单位，说不定我这辈子就呆这了。”董盈盈叹息着，脸上飞起一片红晕。
　　李天印说：“事在人为，我看你不如在家呆段时间好好把工作联系下，要不，干脆你现在就回去，反正也没人知道你回来了。孩他妈，等会去了王队长家顺便替盈盈告个假。”
　　李天印的话让董盈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两口子分明在撵她。
　　她太累了，一觉睡到天大亮，当然不知道早上发生的事情。
　　董盈盈瞅了眼李清林，希望能得到他的援助，哪想到李清林叹息一声，站起来出去了。
　　他们一向待自己不错，突然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难道？董盈盈想到自己和李清林晚上的事，一张脸羞的通红。
　　哪个少女不怀春？回城无望，董盈盈喜欢上了李清林，打算将自己的一生交付给眼前这个善良朴实的农村男子。可是，在农村都是讲究媒人说媒的，她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好意思主动去和他们说。
　　“大妈，你们不用为我操心，你们不是要盖房吗？我还可以帮忙。”董盈盈红着脸说。
　　话说到这份上，还要咋说？董盈盈一点回家的意思都没有，李天印和王菊香也不好说啥。
　　“清林，把雪扫扫，老大不小了，眼里一点活路也没有。”王菊香大声责备儿子。
　　指桑骂槐，这是她在家人面前唯一宣泄不满的办法。
　　李清林知道父母是为自己和董盈盈的事心里不自在，也不计较，嘟了一句：“怎的就看我不顺眼。”
　　董盈盈拉了李怡华要跟出去，王菊香勉强笑笑说：“盈盈，你回自己屋，我和华华去王队长家有事。”
　　“好。”董盈盈拧头看了看李天印，出了门。
　　“妈，你惹的盈盈姐不高兴了。”李怡华扯了下王菊香的衣襟担忧的说。
　　王菊香叹了口气，她也不想这样待她，可一个女孩子干出这伤风败俗的事，要不给她点难堪，说不定哪天肚子鼓起来就晚了。
　　雪还在下，王菊香拉了小女儿往王安邦家去，暗自庆幸，亏是大雪天，不会被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