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放酒杯，春钱冷眼细瞅，隔桌那二中年男也毫无顾忌的回瞅着他，眼光一碰，电光火石，沧海桑田，尽在其中。
　　春钱忽然捂捂自己肚子。
　　“糟粕！怎么还有些发疼？这餐厅不是三星级吗？”
　　漂亮女售票员不解其意。
　　愚蠢的附合到。
　　“是啊，卫生应该是蛮好的。”春钱就捂着肚子，站起来：“对不起，我又得去一趟，你先吃着，等我啊，等我。”
　　漂亮女售票员就捂着自个儿的小嘴巴笑笑。
　　“你呀，春组长，身体看起壮得像条牛，却不知，好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春钱离座。
　　捂着自己的肚子，怯怯而行。
　　可一拐过众人的视线，就从一旁的小门溜出去。惹得警惕的保安，朝饭桌处瞧了好几眼，又瞅瞅春钱迅速消失的身影，差点儿跟着追出。
　　春钱的中年艳遇，就这样嘎然而止。
　　无疾而终。
　　那玩小心眼儿的漂亮女售票员，自然也没能套到动车通知书。
　　反倒被恼羞成怒的春组长，生生扣压了四个半月，气得老搭档司机，连声骂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位漂亮女售票员，就是前局计生办的小计生员青话的表侄女；跟着倒霉的司机呢，则是青话的老公，人称“高师傅”。
　　春钱侥幸逃过一劫。
　　抹抹自个儿额角的冷汗。
　　在胸口连连划着大十字。
　　不提！
　　看看市面上混乱的局面己得到控制，春钱这才顾得上喘上一口气。然而，他却敏感到了顶头上司的越来越不满。
　　要说自己此次闯祸，本属好心办坏了事儿。
　　犯不着江队如此耿耿于怀。
　　并且，这事儿从头到脚，都得到他的认可和支持。
　　有些主意还是他给想出来的。
　　此事也亡羊补牢，逐渐得到了平息，返归于平静。可是，江队为什么居然还会越来越对自己不满？归根结底，那就只有一个结论。
　　是躲在后面的邱处，对自己不满和嫌弃了。
　　一联想到邱候整治前朱局和五副的手段，春钱就不寒而噤。
　　感到自己仿佛正坐在火山口上。
　　四周都是警惕的眼睛和偷录的录音机，一种深切的狐死兔烹悲哀感，油然而生。
　　于是，自以为聪明的春钱，走了步险棋，找个机会越过江队面见邱候，来了个推心置腹的陈情和表白，以求……
　　然而，邱候只是默默听着。
　　尔后，灿烂一笑，安慰到。
　　“老邻居你多心啦！
　　据我所知，江队从没向上级反映过你什么，更没对我说过你的任何坏话，反倒尽是夸奖称赞的。春组长，只要干工作，就不可能没有一点儿失误。
　　你认真想想。
　　如果我们的干部稍有一点儿失误，就被打击冷落甚至撤职查办，那谁还再敢干革命工作啊？
　　没事儿，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
　　安心回去吧，我正在考虑提你的局小车队副队长一事儿，你可要经得起考验哟。”
　　春钱听了，低头默默，居然又抬头，当面问到：“邱处，小车队不是交给局办了吗？”这意思很明白：小车队现在由局办管理，即便要提所谓的副队长，好像轮不到你来许诺和决定？
　　都是江湖好汉。
　　还是亲信心腹。
　　你真当我是白痴？
　　光天化日之下哄鬼啊！
　　邱处楞楞，眼里闪过一丝凶光，稍纵即逝，又和蔼可亲，还哈哈大笑：“局办？笑话！为了自己的腰包，我说什么谁敢不听？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我是不可忽视和取代的。”
　　微笑变成了冷笑。
　　直笑得春钱心里阵阵发慌。
　　“那些以为我不兼双职，就会就此完蛋和滚蛋的人，要吃大亏的呢。”
　　春钱什么都明白了。
　　明白后的春钱，牙一咬，讪讪走出处长办后，瞅瞅尾后无人，就径直走进了局长办。对于春钱的主动弃暗投明，姚局大喜。
　　声色不动。
　　只是亲切友好的看着。
　　微笑着听他竹筒里倒豆子。
　　僻里啪拉，倒了个一干二净。
　　未了，叮嘱到：“为了全局团结一致，搞好本市公交运输的大局，你讲的这些，到此为止，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做得到吗？”
　　春组长坚决的点点头。
　　“好！春钱同志觉悟高。
　　思想新，能力强。
　　技术精，与时俱进，主动自觉，我看，”
　　一肩挑微笑着扬起眼睛，看看天花板，慢悠悠的打了个结儿：“岂止是小车队副队长和安检组长？即便是，这样吧，春钱同志，谢谢你了！
　　我们党是不会忘记那些为了人民利益，鞠躬尽瘁的真正的人才的。
　　以后，有事儿，你可以直接找我和打电话！”
　　春钱微微鞠了个躬。
　　满心欢喜屁颠颠的退了出来。
　　当晚回家，总感到心里有点不踏实的春钱，隐去了漂亮女售票员，把这事儿的来龙去脉，给老婆一一都说了。
　　小学老师听后，好一阵无语。
　　静得让春钱直揪心。
　　然后，老婆微皱眉头。
　　耳提面命。
　　“事己至此，说什么也没用了，看你自己的造化吧。记得我曾给你说过，官场特恨一仆二主，卖身求荣。官场上没有错对，只有利益。
　　许多利益，大家都需要。
　　并非总是你争我夺，尔虞我诈。
　　你这样做，是犯了官场大忌。
　　把自己置于了极其危险的地步，你为什么事先不与我商量商量呢？”
　　春钱涨红着脸，呐呐无言。老实说，他可没有后果想到会如此严重，甚至直到现在，也对老婆的推断半信半疑。
　　这种老婆一直占压倒优势的强势局面，长期以来就存在于俩口子之间。
　　一直令春钱苦恼不己。
　　并且耿耿于怀。
　　春钱真是不明白，除了职业和薪水，自己哪一点比老婆差？为什么她就总是以自己聪明能干自居？
　　问题还在于，这种智力上的差距和精神上的不服气与郁闷，又不能用拳头和争吵来解决。年轻时因此而吵吵闹闹，整天不得安宁。
　　人到中年。
　　再到现在。
　　终逐渐以春钱“男不和女斗！”“头发长，见识短，女人！”等等的自嘲而偃旗息鼓。
　　趋于平静。
　　可是，平静却不等于认输，那种潜藏于春钱内心的不服气，时时冒出，拱动得他想起就苦恼和冒火。特别是现在。
　　“也许，还不至于此？”
　　呆了半晌的春钱，抬起眼帘。
　　“你没见姚局那高兴满意的神情？
　　我敢担保，他对我是出于真正的感激。你想想，要是我再像对付朱局那样，”
　　“春钱你就是蠢！你的地位决定了自己，是被动秉承头儿的意志行事；而头儿却是居高临下，主动地决定你的去留和荣幸倒霉？这，你还不糊涂吧？”
　　老婆不喜不怒。
　　只是遗憾的叹到。
　　“悟性这东西啊，真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
　　都五十好几，离退休也不远啦。
　　算啦，如果能留下，自己就好好干。退回去，也好好干。反正你生来就喜欢抓方向盘么，没什么大不了的。能保住工作，干到安全退休，拿国家的全额养老金，就是胜利啊！”
　　以后的进展，也果如老婆所料。
　　半月后。
　　局党委和常委，均要求对此次的这桩大事故，作个正式的清理与总结。
　　以便向市委市府汇报。
　　一肩挑责令江队和春组长，限期写出祥细经过和事故说明。自然，江队又责令春钱立马动笔，限期完成。
　　憋闷着一肚子无名火的春钱，暗自唾骂。
　　“狗日的官大一级压死人，你怎么不写？”
　　要让大字不识几个的安检组长动笔，难啊！
　　春钱就把这光荣而伟大的任务，回家又交给了老婆。
　　可怜一肚子动词形容词感叹号冒号声母韵母的小学老师，为了老公的前程和家庭的收入，绞尽脑汁，搜肠刮肚，三易其稿，却每每都被退回。
　　退稿上还有批注。
　　认识不清，态度暧昧。
　　只知道找主观，为什么不找找自己的客观？
　　能力与认识，显然成正比，再次建议认真深刻，对自己前途负责地总结云云。
　　至此，或多或少对这事儿，都还抱着一丁点儿幻想的老婆，才真正清醒过来，温怒地对老公悻悻到：“好事不过三！行啦，不能再写了，写上一百次也过不了关，这是人家横下心要整治你，我也毫无办法了。”
　　春钱居然仍然半信半疑。
　　三天后，江队找他谈话。
　　正式通知他。
　　因为，所以，组织上决定调到回路队，继续抓方向盘云云。
　　春钱被调回的路队，就是那个地处城乡结合部，被他的安检整治得最惨的，那漂亮女售票员所在的十七路队。
　　春钱这一气非同小可。
　　先朝江队可憎的脸上，狠狠一拳。
　　然后一脚踢翻了椅子，接着摔了手中的茶杯，冲出了小车队办公室。
　　当然，那一拳被初通拳术的江队避开，并顺势在他脚杆上蹭了一下；那椅子呢，倒是被他踢翻了，可铁质的凳角，却狠狠儿划破了他的脚掌。
　　那茶杯，被砰的声摔得粉碎，碎玻璃渣又溅进了他的眼角。
　　这让毒火攻心的前局安检组长兼驾驶员，边跑边骂。
　　边揉眼睛，搓脚杆。
　　留下一串串血迹，连蹦带跳加忙忙碌碌。
　　惊得走廊上和办公室里的领导和同事，纷纷探头探脑，纳闷的眨巴着眼睛：“怎么啦？好端端的春组长发疯啦？保安，保安在哪儿？”
　　现在，春钱眨眨眼睛。
　　幽暗中仿佛浮现了姚局邱处那诡异狡赖的眼神。
　　他狠狠暗骂到。
　　“官官相护，都不是好东西！”
　　扑！嗤！仿佛是老伴儿又在翻身？春钱就叫：“回床睡，谨防掉下来哟。”可老伴儿不理，依然甜甜的扯着呼。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狗日的姚局，你没想到吧？
　　你的双胞胎，落在了老子手里。
　　好，有文章做啦，有好事儿办啦！
　　不过，明晚见了二个小姑娘先问问，他爸爸到底是不是姚局？江湖自古恩怨分明，冤有头，债有主，我春钱一条汉子，不能弄错了让人耻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