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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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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28章 28

  灌木丛中的熊似乎正在嬉戏着,发出彼此间“呼哧呼哧”的笨重喘气声,随之伴随着枝条被压断的声音,对已经正在向着这里摸进的猎人,似乎毫无察觉。
  只能听到声音,却看不到具体熊的赵双喜有些急躁,他不想蹲守在附近,他想找个更加稳妥、有更好视线的地方。很多的时候,狩猎的猎人和猎物间比试的,就是彼此的耐心,这一次,赵双喜从一开始,就失去了耐心,手中的钢枪,是他有恃无恐的依靠。
  远处传来的踩踏枝条的声音,似乎熊在向远处走去。赵双喜不敢贸然前行,生怕只是走远了一只熊,而还有一只停留在原地,依旧小心的端着枪,一点一点的前行。直至听到远处传来了一声熊的叫声,顺着声音远远的望去,见到已经穿出灌木丛的山底处,有两只熊正要穿过山底,向对面的山坡走去时,才放下心来。这次再没有顺着熊的脚印前行,他要抄近路,尽快的赶到山底,若是让熊走上了对面的山坡,里面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落叶林,那样可就难以追击了。
  当他穿过灌木丛林,追到山底时,两只熊已经穿过山底,来到对面山的底处,这两只熊似乎还不知道所要面临的危险境遇,依旧大摇大摆、肆无忌惮的边走边玩耍,围绕着一棵倒木玩耍了半天。看着远处似乎还没有发现自己的熊,赵双喜目测了一下距离,感觉距离还是有些远,若是此时贸然开枪,很有可能打不到熊,反倒将熊惊吓逃到深山里去,那时,再要去追赶,可就难了。思虑一番后,他有了主意,自己要顺着沟底一片平坦开阔的雪地里走到去,只要自己再往前走了七八十米,就可以有百分百的把握击中最少一只。
  打定了主意后,他看到两只熊依旧在倒木上下间来回窜动着,放下了心,猫着腰,向沟底的雪地里走去。在大兴安岭的山岭间,植被茂盛、树木葱翠,这为水源的贮存起到了很好的保养作用,夏季充沛的雨水就都涵养在土壤深处里。即使在寒冷的冬季,也会有“咕咕”流淌的清泉,在雪下慢慢流淌着,在开阔平坦处形成“冰湖”;由于冰湖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下面的泉水只会结上一层薄薄的冰层,勉强托付着上面的白雪。若是到了二三月份时,冰层就会托不住上面越来越厚的雪花,进而塌陷,泉水冒上雪面,被冻成晶莹剔透的冰面。
  这是一个陷阱。很危险的陷阱。平整如镜般的雪面下,就隐藏着被积存起来的冰水。这样的险境,只有常年在山林中生活打猎的鄂伦春人才知道,对于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走上前去。
  至于那两只熊,很可能就知道这里的玄机,它们从冰湖上游的一处走过去,然后才来到赵双喜意图走过去的对面。
  三天后,当林山东来到这里,看着熊走过去的踪迹后,再看到赵双喜走过的踪迹后,他的脑海来闪现出了一个他自己都认为是不可能是事情;整件事情都是熊在有意为之,它们知道这片平静如镜的雪面下,隐藏着怎样的险境,它们故意来到凶险的冰湖对面,目的就是要让追赶它们的猎人走上这片冰湖。这个想法在林山东的心里引起了一阵寒颤。
  赵双喜来到大兴安岭已经有段时日了,但往日的打猎都是在山林中,从来没有进入到沟塘子中,对这里隐藏的险境,一无所知。正在他已经小心翼翼的生怕惊动了远处的熊,快走过一半的路途时,他感到自己的脚下传来了冰层的炸裂声,声音虽然很是细微,在寂静的旷野中,他听得清清楚楚;这让他很诧异,不明白这声音怎么会从自己的脚下雪中发出来。他站住了,想要弄清楚这声音来自哪里。但还没有等他明白过来,一阵更大的炸冰声响起,他顿时感到自己的身体一沉,“噗通”一声,坠入到了冰河中。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大吃一惊,连忙撑着枪,横在冰雪上,以防自己坠入得更深,但令他感到欣慰的,水并不深,才刚刚淹至腰部以上一点。赵双喜放下了心,但瞬间便湿透了的双腿,在冰水中犹如针刺般寒冷;他急忙趴到冰面上,纵力一跃,想要爬到冰面上,但这一下的压迫,让冰沿继续塌陷下来,造成的后果是致命的,他的上半身也被冰水湿透了。
  一番折腾后,赵双喜全身冰水,爬了上来。作为一名猎人的机警,让他快速将枪栓抽开,将里面的雪水控掉,若是再等等,恐怕枪栓就得被冻住,若是那样,熊借机袭来,岂不糟糕!但更糟糕却在后面,他收拾完枪栓,将手伸进胸前的兜里,拿出火柴时,傻了眼,猛然间想到的后果让他战栗不已。自己全身湿透,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用不了一会,全身的棉袄和棉裤就会彻底的冻住,而能够救命的火柴却被雪水湿透了,再也引不起火来,那等候自己的,该是怎样的一个下场。
  想到此,他连回转头想看看那两只熊在干什么的心思都没有了,在没膝深的雪中,向来时的路奔跑起来。
  日已偏斜,更深重的寒意笼罩着山林间。
  不出他的所料,刚刚没有跑多远,他就感觉到下身变得愈加沉重,每迈开一步,都要费出很大的力气。他用手拍了一下棉裤,犹如拍在石头上。湿透的裤子已经被寒冷冻住了。跑不动,迈开大步尽力的前行,腿在裤子中不停的摩擦着,但寒冷已经让双腿感觉不到痛楚,血液仿佛已经被冻得停滞,深入骨髓的寒意浸染着全身每一个细胞。
  跑了一会,赵双喜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身上本来用来御寒的棉袄和棉裤,此刻反倒成了冰冷身躯的累赘。他想把棉袄脱下来,却发现它已经变得僵硬,若是没有刀,将很难被脱下来。但即使脱下来,自己赤裸的身体又能在寒风中坚持多久呢?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自己无论如何,即使跑的够快,这一路能够一直坚持跑下去,自己也无法在有限的时间内跑回局址驻地,等候自己的,无疑是死路一条。自己要想活着回去,此刻只有一个办法,弄出一堆火来,想办法将身上的衣服先弄干。
  他感觉自己此刻呼出的空气都是冰冷冷的。
  喘着粗气停了下来,再次将弄湿而没有舍得扔掉的火柴拿出来,看看能否出现奇迹,从中找出没有被冰水沾湿的一根火柴来,在他仔细的寻找一番后,终于彻底的放下了这个想法,满盒的火柴都已被水湿透,在经过了一番奔跑颠簸后,更加狼狈不堪,只剩下光秃秃的火柴杆,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可用价值。他义无反顾的将火柴扔到了雪地上,他想到了另一个方法,用枪来生火。在部队的时候,他和战友们在没有引火工具的时候,就曾经用枪来生过火,这是一个简单而又可靠的办法。只是在这种冰天雪地的环境中,不知道这个方法能否适用。
  赵双喜忍受着刺骨的寒意带给他的痛楚,双手哆嗦着将枪上的刺刀卸下,然后用刺刀将身旁的一棵桦树上刮下一些树皮,用脚将地上的雪划开,露出地上的枯草。他尽力让自己蹲下,棉裤发出一阵“咔擦咔擦”的声响,膝盖处好似被刀划破般的刺痛。讲枯草和桦树皮拢成一堆后,他发现了一个让自己感到困难的问题,该如何将子弹头取下来!他的脑中一片混乱,什么都在脑海中翻腾,而又什么都没有想,只有一个念头执着的盘踞在那里,要尽快的升起一堆火来。
  试着用嘴咬住子弹头,猛力的转动,牙齿在哆嗦中被硌得生疼,还是没有将弹头取下。失望中,他将目光落在刺刀上,看来用它来砍,应该是可以的。正在他强力要伸出手取刺刀,眼光却落在了远处,他看见山底处那两只熊居然绕过了害死人的冰湖,跟着他奔跑的足迹,躲藏在树后,正紧盯着他。
  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腾而起,自己的这般境地,都是这两只熊给害的。眼下这两只熊虽然躲得很远,自己也要给它们一枪,一来吓吓它们,二来也可出出心中的这股愤恨。他端起枪,努力想瞄准方向,但全身寒颤让他抖得厉害,想要有片刻的沉稳,都很难求。
  “呯、呯”两声枪响,震得树上的积雪扑簌簌的落下,声音在林间回荡,将附近的野鸡惊起,扑腾着飞上天空。那两只熊也掉头向来时的路跑去,却没有跑多远,便躲在粗大的树后,偷窥着他。
  手变得僵硬,想要弯曲一下手指,都要费出很大的劲;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眼下的每一秒,对于他,都是珍贵的。他放弃了要将子弹头取出的想法,直接将枪口对准了枯草堆,扣动了扳机。
  枪声再次响起,结果却让他很失望,喷射出的子弹将他好不容易聚拢的草堆打得四处飞扬,却没有一丝火星在草上燃起。
  他再次将草堆聚拢,吸取了上次的经验,他将枪口稍稍偏离了草堆,接连的开了三枪后,让他心脏感到一阵狂喜,拢起的草堆上出现了一丝火星,弱弱的冒出了一缕青烟。他连忙扔下枪,低下头去轻轻的吹着,看着令人欣喜的火星慢慢的扩大着,在他的眼里,仿佛已经看到一堆巨大的篝火在燃烧着,而自己全身温暖的坐在一旁。
  此刻,他知道自己的生命都系在这微弱的火星上,他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的温柔细细的吹着这点希望,看着火星向下面催燃着,但一点雪花阻住了火星燃走的方向,他急迫间用手想要将雪花挪走,但哆嗦的手指却不听他的使唤,雪花被移走,但火星在颤动中却失去了动力。
  一缕青烟断了,弱小的火星在严寒的逼迫下,很快就失去了耐力,耗尽了最后的力气,熄灭了。
  赵双喜仿佛看到熊熊的篝火也随之熄灭了,他的全身重新掉入了黑暗冰冷的冰窖中。
  他彻底的失望了,一股心酸在刹那间胀满了心胸,在这样寒冷的空气里,用这种方法根本就是无法将火引燃的,自己原来一直在欺骗自己。
  他艰难的站起来,连是否身后有熊跟着自己,都不在乎了,捡起枪,用同意艰难的步伐向回去的路一步步的走了起来。他将衣兜里已经冻得像块石头样的油饼拿出来,狠劲的咬了下去,在口中翻来覆去的嚼动着,若是想要活着回去,就要给自己吃些东西,尽可能的增加身体的热量。
  活着,一定要活着呀!他在心里对自己呐喊,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当年的枪林弹雨自己都没有死去,这一次也一定可以的。
  脚步越来越沉重,这双曾经伴随着他走过千山万水的腿,此刻,好似不是他的了,完全是在一种机械的动作中没有意识的迈动着。
  太阳隐在氤氲的薄雾中,有气无力。赵双喜抬眼看到时,他感觉这个太阳和夏天时的那个太阳,完全不是同一个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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