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锤皱起眉头，挠了挠后脑勺说：“我和关石柱已经商量好了，要是不去，我不好跟关石柱解释。叔，要不，我改天陪你喝酒吧！”
　　“我心里憋得难受，等不得了，我想找你说说掏心窝子的话。”老主任那样子像是在哀求。
　　马大锤摇了摇头说：“唉，叔，你要是有什么话，你现在就跟我说，喝酒就算了，那酒就留给你自己喝吧。”
　　“那可不行，那几瓶啤酒我昨天都买了，就藏在我的床下，我怕被哪个偷去喝了。再说，我那话儿，现在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老主任硬是不松口，见马大锤还不答应，就说，“好，别再推辞了，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叔侄二人好好喝几杯。唉，我这人还没有请哪个喝过酒哩！”
　　马大锤笑着说：“我是你的第一个呀，嘿嘿，我好幸运啊！嘿嘿也感到荣幸。”没有办法，实在没有办法推辞了，马大锤只好点了点头，同意了。
　　回到工棚里，马大锤盛好饭，打好菜，老主任嘴上叼着烟，端着饭菜走过来，朝他挑挑嘴角说：“走，我们两人到工棚里喝酒去。”
　　到了工棚，老主任将床上的被卷起来放到床头，示意马大锤将饭菜放到他的床上。
　　老主任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饭菜，又看看马大锤的饭菜，他锁紧眉头说：“耶，张玉娥那个臊婆娘，还真是看人下菜呢，这菜怎么给你打那么多，给我打这么少呢？明显不公平嘛！”
　　马大锤也看出来了，心里明白是张玉娥对自己偏心，他笑笑说：“嘿嘿，那死胖子打菜没个谱，有时打得多，有时打得少。有一回，给我打菜打少了，我还骂过她呢！”
　　老主任吐出嘴上的烟屁股，看烟屁股滚到地上冒烟，他伸脚踩了踩，蹲下身子，从床下拖出一个旧提包，在包里翻了翻，翻出一个装着生花生米方便袋来，他拿起来放到眼前看了看，放到床上说：“嘿，这是过年的时候从家里带来的，上次吃了一点，现在只有半袋子了，一直舍不得吃。嘿嘿，今天我们叔侄两人把它消灭了。”
　　“生花生米？”马大锤还以为老主任买的什么油炸花生米，或者说是牛皮花生米呢，妈的，真是他娘的吝啬鬼呢，说得好听，请老子喝酒，竟然拿半袋子生花生米来糊弄自己！我还觉得幸运，幸运个屁呀！
　　老主任得意洋洋地又从床下拖出三瓶啤酒，笑着说：“嘿嘿，生花生米下酒好啊！”递给马大锤啤酒，“你喝两瓶，我喝一瓶。”
　　马大锤皱着眉头，反正没什么好下酒菜，他也就没客气，他吸了吸鼻子，用嘴咬开瓶盖，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抓了两粒花生米丢进口里，嚼了嚼，苦起了脸。妈的，没盐，没油，还是生的，这不咸不香不酥不脆的生花生米怎么喝得下啤酒呀？
　　老主任把那瓶盖弄不开，马大锤拿过来，歪起头一咬，吐出嘴里的瓶盖，将啤酒递给他，不耐烦地说：“叔，给。妈的，老子第一回吃生花生米喝啤酒哩！我真是幸运，跟你喝酒，又弄了一个零的突破。”
　　老主任喝一口啤酒，吃着生花生米，觉得很爽，他高兴地说：“嘿，这生花生米比张玉娥炒的包菜强多了，有味儿，有营养。”
　　马大锤看了看老主任这个吝啬鬼，有话也不想说话了，仍然“咕噜咕噜”只管喝啤酒，生花生米也不想吃，心里说：“我看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还不如。”
　　老主任没喝几口，脸红了，眼角还挂着白色的眼屎。
　　“叔，有什么话你说撒，我伸长耳朵等着在呢，别只顾喝啤酒呀！”没有好下酒菜，马大锤感觉喝得不爽，想几口将那两瓶啤酒喝了，然后拍屁股走人。
　　老主任眨了眨眼睛，叹息一声说：“唉，人老了，没用了，不值钱了，也没人待见了。”停了下又说，“嗨，好歹当年在大队里还当过农技主任，搞过科学研究，要不是分田到户，说不准我的甜大米就研究成功了，成又一个袁隆平了！有面子不说，还有钱，受人尊重。”
　　好汉不提当年勇，老主任念念不忘那段光辉历史，每次回想起来都很激动。
　　马大锤看着老主任，心里说：“我也想尊重你，除了年纪大，可你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们尊重呀！”
　　老主任红着眼睛，低头沉思一会儿，叹息一声又说：“唉，山东莱州的那个李登海，那个时候也是大队的农科主任，他研究的杂交玉米成功了，现在成了杂交玉米之父，听说还是中国工程院院士。自己研究出的成果，自己推广，听说还有自己的公司……唉，只怪分田到户拆大队农科所的时候我没有坚持研究，要是坚持下来了，没准我的科学研究也成功了，也不会落到现在这地步。”
　　马大锤喝了几口啤酒，将瓶子放到床上，看了看满脸委屈的老主任说：“耶，不对呀，没人嫌弃你啊，你是长辈，我们天天叔长叔短的，都很尊重你呀！”
　　老主任放下酒瓶子，摇摇头说：“唉，我不是说你们嫌弃我，我是说我现在没地位，没人瞧得起。”
　　“那你说哪个瞧不起你了？叔，你告诉我，我替你出头，给他点颜色看看，看谁还敢嫌弃我叔不？”马大锤昂着头，拍拍自己的胸脯子，眨着那两只像熊猫一样的眼睛，忘记自己是被那个黑胖子揍的窝囊废了。
　　老主任靠近马大锤，低声说：“哎，大锤，你说那个张玉娥的为人怎么样？”
　　马大锤皱起眉头，感觉老主任嘴里有一股烟臭味儿扑面而来，他淡淡地说：“就那样。”看老主任满腹心思的样子，他突然问，“叔，你是不是非常喜欢张玉娥呀？”
　　老主任喜欢张玉娥是公开的秘密，他也不否认。他点头说：“她这个女人招我们男人喜欢，嘿嘿，不瞒你说，我也蛮喜欢她的。”嚼嚼嘴里的花生米，“可我琢磨不透她。你说她讨厌我吧，她却愿意陪我逛街；你说她喜欢我吧，可连她住的屋子都不让我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