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剁脑壳的！你养一千头羊，你以为放到山上就长得大的！你要不要投资？你要不要人力物力喂养？你担不担心发病？你以为把羊羔放上山，自己就长大了？你怕读书读成书呆子了吧？”梁父深知养大一头羊可不是那么容易的，羊可不好伺候。
　　富生认准的事情，可不是年轻人的狂热，他自有一番道理：“爸，这个不用你操心！羊在小时候，我就培养它一个信号系统，我吹一声口哨，它就归圈。我早晨一响铃，羊就出圈。白天它们漫山遍野吃草，我们这里又没有猛兽，再说有猛兽，还有两条猎狗呢。等我有了钱，我再买牧羊犬。放一千头羊算什么？不过，经验是摸索出来的，第一年，我不是不用交承包款，第一年就当学习了，先摸索出一套放羊的经验。第二年，我再大规模放养。我这是胡搞吗？”
　　“我看你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梁父鼻孔里发出嗤地冷笑，“富生，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回答得上来，算你有能耐。第一，要是山上连续下暴雨，山洪暴发，甚至发生山体滑坡，你怎么办？”
　　“爸，你说的问题，我早考虑到了。我选择兰背山，兰背山山势不高，山上还有岩洞，有大片的岩石，这是天然的羊圈。咱们因地制宜，就在南山坡地安营扎寨，即使山洪暴发，这里有高度，这么一丁点高度怎么可能山体滑坡？这不是杞人忧天？”
　　梁父暗自吃了一惊，兰背坡怎么可能出现山体滑坡现象？这是他凭空捏造的；可是他嘴不能软：“霜冻天气，羊在山上怎么越冬呢？”
　　“爸，这个问题，你考那些城里长大的豆芽菜差不多？考我是没必要了。我们的羊是有羊圈的，怎么会冻死羊呢？冬天可以喂草料，草料不够，可以大量收购乡亲们种的蔬菜、萝卜、大豆、玉米，乡亲们坐在家里，就能把东西卖出来。这是不是造福乡邻的公德之举？”
　　“短命鬼！你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靠。你这是凭空想象，啊，要是发个什么病什么灾的，看你怎么办？”梁父说什么也不能让儿子胡搞，儿子捅出天大一个窟窿，到头来，还不是老子来收场？儿子把女同学肚子搞大了，还不是要他暗中去求乡卫生院的接生医生，求她帮忙拿掉祸根。
　　“爸，你问问咱们的支书，乡政府专门有红头文件大力扶持种养专业户。我要技术员，乡里有技术员下来指导；我要贷款，乡政府优先安排无息贷款。这是国家政策，你懂不懂？国家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我是先行先试，我应该是改变千百年来农民靠天吃饭的一个闯将。”富生真理在握，驳得父亲面红耳赤。
　　梁父虽然嘴巴说不过儿子，但心里心咻咻地喘着粗气，拿酒出气，连喝了两杯，闷着猪肝色的脸，真怕儿子撞下弥天大祸，害得他身败名裂。
　　刘支书起初不干涉父子的争吵，看他父子吵得差不多。他看爱国、爱军两兄弟各端了一大海碗蒸得香喷喷的粉蒸鹅肉上来。梁父这才有点称心如意，两大海碗，说明地主婆今晚没有打埋伏。一只整鹅全部上桌了。
　　刘支书动手给梁七宝夹了一大块鹅胸肌肉，给富生夹了一个超大的鹅腿，乐呵呵地说：“要是几年前，我支持你爸爸。啊，在改革开放的今天，虽然我们老竹塘村地处大瑶山的旮旯里，但目前的形势就是富生说的，全面实行家庭联产承包。很多像富生这样的有志青年，他们吃透了党的政策，率先走上了富裕之路。七宝啊，你我是赶不上形势了，七宝，你先别说话。我自有道理，既不耽误富生考干，你又不必担心富生的承包。”
　　梁七宝心里犯了嘀咕，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弄不好，我梁家几辈子翻不了身。
　　刘支书看出梁七宝内心的狐疑，打开窗子说亮话了：“七宝，这个承包啊，就是以富生牵头。他是经营业主。啊，我三个儿子，啊，还有爱月，都入股，算他们一分子。你小儿子武生可以入股啊，还有你家月娥也可以入股嘛。你看，养一千头羊，我们两家合伙经营嘛。七宝老弟，有不有这个胆量？”
　　“老财，你没喝多了吧？”老主婆万没想到，刘文财出了这么一个题目。说好家里她主内，老财主外。他怎么跟她商量都没一个，他竟然主动提出要与梁家合伙经营？这事情行得通吗？地主婆哪知道，要是三分钟前，刘文财打死也不会淌这趟浑水，刚才听了富生算的一笔帐，他觉得投资兰背山养羊一本万利啊，这买卖咋做咋值。如果他当初就想到了跟富生一起承包，他怎么会把承包款按国家标准抬到了五千元一年！那年头有一个万元户，在全县都能出名！
　　爱国、爱军两兄弟都跟着妈叫嚷起来：“爸！我们兄弟都上山放羊？”
　　只有爱民深知大义：“哥，怕什么？山上好玩着呢。把羊往山上一放，我们想打猎就打猎。老妈就不会每天在我们耳畔叽叽喳喳，说什么就是蛇也游条路出来。再说了，我们是股东啊，隔三差五上山看看，点点数就行了。”
　　“我们当一个羊倌，这名声也太不好听了吧？”爱国马上要结婚了，真怕人家说他是羊倌，怕这门亲事告吹。
　　刘文财可不是梁七宝，任由儿子跟他辩驳，他是唯我独尊，他大手一挥：“这事，我做主了。你们吃我的喝我的，哪一桩哪一件不是老子的？你们还反了不行？告诉你，只要富生当了镇干部，这羊啊，就不愁没有销路！养羊也不是你七叔说的，前怕狼后怕虎，从前生产队里养几千只羊，也没见发什么病。放养的羊，山里环境好，根本不用担心什么七病八灾的。给你兄弟股份，你是小股东，你一个月的吃喝拉撒，全在你的股份分红里了。就看你们兄弟加不加油干了？”
　　“爸，这么说，富生是老板了。富生，你究竟答不答应？”月姑胆敢伸手推了富生一下。富生省过神来了，他不该把满肚子的主意合盘托出，这老狐狸看有利可图，现在把儿女都安插了进来。富生转念一想，这确实是两全之策，他不去当那个镇干部，父亲是不会善罢甘休；他如果拒绝刘文财“好意”。他这个土霸王，今天不犁倒你，明到会耙倒你。民不跟官斗。他只得顺势下磨：“爸，你听到没有？刘支书都入股了，你还怕亏损吗？”
　　富生这个帐目算得清，这样一来，他刘家占了四人，他梁家才三人，不行，他一人要占两份。刘梁两家才平分天下。富生怀了这个心思，当下他眼光灼热地看着父亲。
　　父亲说话嘴唇在发抖：“祖祖辈辈没这么干过。富生，不是为了你，我打死也不冒这个险。我别的不图，你只要规规矩矩去考镇干部，我就一担子挑起来，横竖是一个累死累活嘛。”
　　“爸，你应下承包这件事；我答应你，我去考镇干部。咱们合作愉快。”富生调皮地举起一杯酒，陪父亲和刘支书的酒。两老迟疑片刻，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缓缓站了起来，这时候，梁父心头也拨云见日，刘支书更是脸上红光满面，像是出门捡了宝。
　　富生丑话要说在前面，他是懂一些股份制的经营之道：“刘伯伯，你和我爸是长辈，有道是亲兄弟，明算帐。我们也要把股份说清楚。我是承包人，我要控股，我占百人三十的股份，余下的百分七十，就分给爱国哥、爱军哥、爱民哥、爱月妹子、月姑妹子、我姐姐、我小弟。长辈就当我们的管理，按劳取酬。股份多，除了出资多，责任重，承担的风险相应要大。您看，好不好？”
　　刘文财眼珠子骨碌转了几转，富生说出这种话来，他知道富生是有心计的，自然不敢小觑。这股份其实梁、刘两家对半开。承包主本来就是富生，富生是主要经营者，他拿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当然合情合理。刘文财再一想，以后两家走得近，算不定两家结为亲家，这股份更好说了。
　　“还是读书人脑子转得快。好，富生说的有道理，就按富生说的办。”
　　刘文财话音刚落，月姑激动得拍手称快：“好啊，我也有百分之十的股份，我也可以拿分红喽！”
　　地主婆大概品出其中的猫腻：“好，你们有股份，我没股份。你们自己拿投资钱，可别指望我给你们兄妹出利钱。”
　　富生本来想单干的，他早有成算：“婶子，我们第一年啊，我认为放养一百头，目的是试验，将羊圈盖起来，将兰背山周围用铁丝网围起来。第二年，我们才大规模放养。这时候，我们有经验了，做起来得心应手。第一年的放养，还有一大好处，那就是我们一百头羊出手，也有一万块羊收入啊。今年，只有一百头羊的成本，我们两家都拿得出来吧？我看连银行贷款都免了。盖羊圈，我们村里有老俗的，一家盖房，全村帮忙的。几千米围栏，只要买铁丝就行了，打桩子的木头就地取材。我看投资的成本也是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