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上下看海林一眼，有点不相信：“没听你提过啊。”
　　海林看了阿萍一眼，说：“……我昨天刚过来的。”
　　男人有点收敛，转身走到房门口，说：“好好想想，被刘总喜欢的机会不多的哦。”
　　说完冬冬下了楼，扬长而去。
　　海林站在窗子边看着光头出了巷子，才转过头扫视了一下，阿萍的房间简单得超乎他的想象。
　　靠墙是一张大铁床，旁边跟海林一样是一张小桌子，桌边一把竹藤椅，床的对面墙有个布衣架，几件廉价的连衣裙整齐地挂在上面。地上有块竹席子，海林猜测可能是这几天热，她睡在席子上吧。
　　地上满处都是白色玻璃碎片，阿萍弯下腰拾起扫帚把碎片扫到墙角，悉悉的扫地声，一边扫一边还有眼泪往地上掉，把地板都打湿了。
　　“我来帮你扫吧。”海林把阿萍手里的扫帚抢了过来。
　　阿萍慢慢地站起来，看着弯腰扫得很认真的海林，眼泪浸满了洁白美丽的面颊，有的滴到水红的裙上颜色更深了，阿萍充满泪水的眼睛让海林感觉到那种他也很熟悉的无助，海林劝她：
　　“天气热，别再哭了……”
　　突然阿萍一下子扑到海林身上，他猝不及防地倒到席子上面。
　　她抱着海林嚎啕大哭，声音惊人地大。海林被吓住了，由她趴在身上，任她痛哭，那种感觉，有种奇怪的甜蜜。
　　阿萍越哭越有劲，泪水流进海林的嘴里，咸咸的甜甜的。
　　她在海林怀里哭了多久不清楚，等发觉她睡着的时候，窗外已经麻麻亮了。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很难受，海林从席子上坐起，发现桌子左侧放着一本绿色塑料笔记本，上面有朵菊花，好奇心让他拿在手上翻开了，笔记本的扉页上面有一行清秀工整的小字：
　　09级**职业技术学院
　　海林揉了揉眼睛，不会吧，天下哪有这样巧的事情？海林手打起抖来，难道一直和自己同住在一幢小楼的小姐，是他的校友？
　　如果是真的，那也太搞笑了吧？
　　海林拿着笔记本盯着皱起眉毛。
　　阿红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说：“哎，你偷看我的日记本！”
　　海林审犯人样的看着她：“你也是职业技术学院的啊？”
　　“不信是吧？”
　　海林笑笑：“我们是同学。”
　　林菲笑：“没想到我们还真的有点缘……你想不想喝酒？”
　　“好啊。我这就去买！”
　　“那我给你钱。”
　　海林豪气冲天地说：“我有钱！”
　　海林冲到楼下在楼下小超市买了几听啤酒，还特意跟店主要了一袋乌梅鸡爪什么的，女孩子都喜欢吃这个。
　　林菲刚洗了一下脸，白净美丽的脸上两只眼睛又大又清澈，望着海林笑。
　　海林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可乐还是啤酒？”
　　林菲说：“啤酒。”
　　“我们到楼顶去喝吧。”林菲提议。
　　他俩从铁条做的楼梯爬上楼顶，坐在天台上，看着远处南城城那边的中信大厦，海林不觉心旷神怡。
　　海林幽幽的说：“其实我大学毕业前最大的愿望是搞设计，没想到成了个送盒饭的，现在被车一撞，连盒饭都送不成了，哈哈。”
　　林菲抿嘴一笑：“我一心想做音乐，结果成了夜总会驻唱的。”
　　海林说：“我可以帮你啊。”
　　林菲犹豫了一下，说：“丽都在招保安，你要不要去试试？”
　　“好啊！那里肯定美女如云。”
　　海林把酒递给林菲，触到她手指的一霎那，他感觉她的手是如此的柔软！微风习习的夜里，海林默默感受着这一切，甜蜜而舒缓，是很久都没有的感受了。
　　他看着眼前的林菲，想起了采莲，心里有一种疼痛又甜蜜的感觉。
　　林菲的脸突然变得很难看起，像是在笑，但海林清楚地看到有大颗的泪水涌了出来，在透明的夜色下像星星一样闪光。
　　海林想起刚才那个男人，说：“等我进丽都当保安了，专门保护你。”
　　“你保护我？”林菲笑了，像个小女孩。
　　海林表情严肃：“我是说真的。”
　　林菲叹口气：“你是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很复杂的，刚才那个男的叫胡小龙，是里面的经理，很坏的，很多女孩都是他骗到里面上班的。”
　　“也包括你吗？”
　　海林看见林菲点了点头。
　　林菲的少年岁月是湘江边上一只快乐的百灵鸟。
　　林菲的爸爸三喜天生嗓子好，总教林菲唱歌。
　　三喜喜欢一边听林菲唱歌一边在江里网鱼，三喜总是逢人就说：“我姑娘将来一定要像宋祖英那样当歌唱家的！”
　　村人就笑，那笑容有点复杂。
　　林菲妈妈水香是村里的妇联主任，嫁给老实巴交的三喜做老婆，家里的农活三喜从来不让水香沾手。
　　“你忙好你的事就好了，莫操心家里的事，家里有我……”三喜总是这样说。
　　在三喜的眼里，水香做的永远是这世界极其之重要的事情，这一点不容置疑，否则他就要跟你一蹦三尺高喷你一脸口水。
　　水香总是有事无事的往镇上跑，说是开会，实际上是跟镇长约会。
　　镇长开口闭口就是水香同志真的蛮有水平水香同志是全县妇女同志的代表。镇长也表扬了三喜也不错，会种地，会做家务事，给水香同志解了后顾之忧，没有一般男人的封建思想，用实际行动提高了妇女同志的人权。全镇掀起了学习三喜的热潮，男人们也不敢随便向自己的女人操拳头了，实在痒不过就捶捶桌子板凳或在土坯墙上蹭蹭。后来镇长调到县里。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三喜开始喜欢蹲在湘江边抽烟，默默流泪。在五岁的林菲眼中，昔日快乐的三喜变得忧伤而无力。
　　有一次村里有个男孩不怀好意地对附在林菲耳边说：
　　“你肯定不知道吧?他们都说你爹是草狗子。”
　　“草狗”在乡下是个很脏的骂人话，就是没有那种能力的男人。
　　水香老去县里开会，每回去县城开会，都会捎回很多吃的玩的给林菲，水香不知道，林菲把这些都偷偷扔进了湘江。
　　“我家菲菲一看就像是城里的孩子，”水香总是这样自言自语。
　　三喜蹲在一边闷声闷气的说：
　　“她一个农村女伢，咋就像了城里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