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水河的木桥上，停着一辆歪斜的大卡车。四周是围观的人群。
　　“走，咱去看看。”下了汽车的皇甫青稞拉着王美英跑过去。
　　“木桥是走人的，那能走这么重的汽车。”皇甫青稞对面前满身油污疤瘌眼男青年司机骂骂咧咧说，“眼瞎啊！”
　　“你怎么骂人！”疤瘌眼司机，白了一眼身材高大的皇甫青棵，“不就是一座烂木桥吗。”
　　“烂木桥？比你爹的年纪都大，几百年了，你能赔得起！”
　　“我们魏厂长说了，明天就给你们修一座铁桥！”
　　“谁稀罕！这木桥上有我爷爷的脚印，铁桥上有吗？”
　　“你这不是找事吗？”疤瘌眼说。
　　“我找事还是你找事？这么多人回不了村，天马上就要黑了、、、、、”
　　“哎，哎、、、、、不能下，河里刚刚涨了水、、、、、”话音未落，那个企图涉水过河的老头，又转了回来。
　　“水太大、、、、、”老头提着湿淋淋的裤子说，“都别过了，晚上去矿区食堂吃饭、招待所睡觉，都免费、、、、、。
　　“对。”有人跟着起哄，“走啊、、、、、”
　　“想得美，回不去家，蹲在矿区街头挨冻吧！”
　　“眼看到家了，木桥却塌了，这可咋办、、、、、”坐在一块石头上的王美英沮丧地说。
　　“说不定一会就修好了。咱先到矿区去转转。”
　　天还没有黑透，矿区一排排红房子的窗户都亮起了灯光。
　　“王美英！你是啥时候回来的？”站在门口的黄秀娇，奔过去，兴奋地问，“远远看着像你，就是不敢认，、、、、、、小学同学王美英！”
　　“秀娇，我也不敢认你了。你这几年的变化也很大。怎么这么瘦，是不是身体不好？”
　　“美英，你等一会。”黄秀娇向发出婴儿啼哭的房间跑过去，一会抱出一个红脸婴儿，“我的闺女，叫清水儿。”
　　“怨不得瘦了，你有孩子了！”王美英啧着嘴说，“真漂亮！”
　　“黄秀娇在咱们同学中，是过得最好的。”皇甫青稞酸酸地说，“爹是大队的支部书记，男人是矿区受到重用的年轻有为的干部。”
　　“青稞。”黄秀娇，将清水儿递给王美英，扯了扯衣襟，“你咋阴阳怪气的。要是你云楼哥干了什么不周正的事情，看到咱同学一场的份上，不要和他较劲。上一次你打破了他的头、、、、、、”
　　“秀娇，你可冤枉我了。是他撞到我的枪托上。再说了，我也为难，各为其主嘛。皇甫云楼受的是矿区魏厂长的指挥，我作为村里的基干民兵，听从的是你爹这个支部书记的指示、、、、、都是为了保村护村。我和你家云楼又没什么私仇。”
　　“秀娇，我咋也没想到咱涧水湾村这一片成了这个样子！从小我就待见咱这里的青山绿水、、、、、一进山门，干风碎土就被甩到了身后。到处是水啊、树啊。堂姐夫黄有志给我讲过皇甫家族垦荒植绿的事情，我知道皇甫枯叟，知道弘农观、、、、、你爹是这里的支部书记，下边叫‘地头蛇’，咋就看着自己的家园被糟蹋成这样子？秀娇，跟你说实话，我就是冲着涧水湾的青山绿水才答应和皇甫青稞相亲的、、、、、、”
　　“美英妹子，青稞可是个难得的好人！村子成了这样，唉，一言难尽，这事也闹腾的我心烦、、、、、、老子和儿子不和，先是见了面就吵架，现在是不说话。你说这家还像一个家吗！鸡犬不宁啊。我担心，这样闹腾下去，父亲和丈夫要伤了一个！美英，我心里苦啊！”说着眼圈红了。
　　“秀娇，看你说的、、、、、、听青稞说你男人又英俊又能干，又有了漂亮的女儿！”
　　“美英，我家的情况你不知道、、、、、、当个女人难啊、、、、、有时间我慢慢跟你说。”
　　“美英，你净说要走的事，说得我心里拔凉拔凉的。回来了就不要走了，我也不会叫你走、、、、、、你要是喜欢花花绿绿，我给你种一院子！”皇甫青稞说。
　　“你能种出青山绿水？”王美英白了一眼说。
　　“美英，你看皇甫青稞对你多好。姐跟你说，男人知心知肚、知冷知热最重要。青稞虽然学问不大，可他有一颗好心肠，你可得珍惜！、、、、、云楼，你回来了？这是我的同学王美英，刚从陕西回来。”
　　“皇甫青稞。”将公文包挂在墙上的皇甫云楼，向王美英微微点了一下头，说，“你咋来了？有事？”
　　“有事也不找你。走美英！”
　　“美英，你们在这里吃了晚饭再走、、、、”黄秀娇起身追向篱笆外。
　　“回来，回来，想走就叫他们走。饭做好了吗？”皇甫云楼板着脸说。
　　“干啥？想找事！”在矿区招待所门口，被疤瘌眼青年撞了一下肩头的皇甫青稞，瞥了一眼身旁的王美英，扬扬拳头说。
　　“青稞。”王美英拉了一下皇甫青稞的衣襟。“走，别理他。”
　　“打架我也不怕他，别看在他的地盘上！”
　　“青稞，”王美英看到招待所墙根下蹲满了人，有的干脆合衣躺到了地上，“咋这么多人？”
　　“都是过不了河的庄稼人、、、、、、开两个房间！要两间、、、、没有、、、、再晚点一个也没有了、、、、、那、、、、、一间也行。”皇甫青稞对招待所的女服务员说。
　　“幸亏咱来得早，还剩下一间！”皇甫青稞进入散发着发霉气味的黑乎乎的房间，坐到双人床上四下打量着。
　　“我睡床上。青稞，你睡地上。咱凑合一晚上。明天桥还不修好？”
　　“明天再不修好，我就去抢工人们的食堂了。”说着，他拿起王美英刚脱下的棉袄穿到身上。
　　“你到哪里去？青稞。”
　　“坐了一天车，你早点睡吧，我去外边睡。”
　　“廖天野地的，咋睡？”
　　“别人能睡，我就能睡。”
　　“青稞。”半夜，王美英在大虾米般睡成一排的人当中，找到了着蜷缩成一团的皇甫青稞，拍着他的肩膀，“回屋睡吧，外头冷死人了！”
　　“冻得睡不着、、、、、、”
　　“那还不跟俺回屋！”
　　“俺、俺不回！”
　　“俺知道你怕什么？想得倒美！”
　　“把手脚捆上。”回到屋里，王美英将一截草绳递过去。
　　“干啥？”
　　“你说干啥？怕你干坏事。绑好了，就睡在地下。”王美英指了一下铺好的地铺说。
　　“不行！”
　　“咋？不想绑住手脚？”
　　“不是！”
　　“你想睡床上，和我睡在一起？皇甫青稞，没想到你这么坏，想都别想！”
　　“我是说，草绳不结实，用哪个。”皇甫青稞指着门后边一截绿豆铁丝说。
　　“你、、、、、、真好笑。”
　　“听我的。”
　　“那么粗，捆不住。”
　　“我去服务台借把钳子，你可得把我捆结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