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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血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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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_2)章在新月城的六个月

  像其他逃离学院的男生一样,呆在家里,我闷闷不乐。我期盼有机会去旅行,渴望见识外面世界的精彩,聊以弥补仅从书本上获知的那些似是而非及一知半解的东西。
  我的愿望很快得到满足;离开故土,展翅高飞,我没有一丝遗憾....义无反顾的我对何时回返故里满不在乎,全无所谓。
  虽然我曾在古典学府的高墙深院内求学,但我的头脑中并未烙上古典印记。我花了十年时间研习文学,阅读古希腊荷马胡编滥造的史诗,朗诵罗马国民诗人维吉尔呆板乏味的诗集,浏览意大利翻译家贺拉斯枯燥粗俗的译作,戴着眼镜满腹经纶老夫子般的饱学之士,对我灌输和培养对古典美感的认知,我似懂非懂,一头雾水,一切均以失败告终。我无意生活在虚幻的理想中,也不梦幻过去时光,我相信真实,确实和现实。现代的堂-吉诃德们尽可遮住手中的导游手册,在残缺的城堡废墟中扮作游吟诗人,在容易轻信受骗的少女们面前装模作样故作高深,而我才不信这些老套过时的罗曼蒂克。在中东摩登特尔,我见到一个四肢发达为钱财甘为任何恶棍效命的家伙;无独有偶,在景色如画的马扎罗尼,我见到一个偷鸡摸狗的盗贼,比那个见钱眼开的家伙也不遑多让。在雅典摇摇欲坠的残垣断柱和古罗马废墟遗址,冷漠和贫瘠不期而遇,历史的残缺破败与我的偏好南辕北辙,这些貌似罗曼蒂克其实了无新意的破砖烂瓦难入我的法眼。
  其实,我对罗曼蒂克的向往久已有之。我追求的是诗情画意般的浪漫,虽青春年少,求真务实的信念却已根深蒂固。哈!尽管我尚且少不更事,不识庐山真面目。然而,现在已然老成的我仍未醒悟....也许将来一条窄路走到尽头也执迷不悟。人世间的罗曼蒂克并非虚幻,她不是软弱没落的代称,她不是时尚客厅里幼稚的游戏,她不是庄园庭院的园艺师们的刻意雕琢的装饰摆设....华而不实,徒有其表。我确信她真实存在,正如最致命并可见血封喉的箭毒木,一定存在解药。
  她远在彼岸,隐匿于大自然庄严宏伟之中....孤芳自赏,独来独往。不依附地老天荒、人迹罕至的森林原野与山脉河川,也不沉迷接踵比肩、人来人往的都会闹市或村寨集镇。她寓于人类心灵....催生鸿鹄之志,激荡理想脉动....为自由与爱情煎熬、燃烧!
  我并未迈向人们想当然的天之涯、海之滨,而是朝向生机更为旺盛和感觉更具新意的一方热土。西行寻梦,艳阳高照的路易斯安那,那是最让我为之迷恋的地方。
  这年一月十八号....飘洋过海,我踏上了新大陆的土地....这是一块英国先民曾抛洒过鲜血的土地。一路上对我关照有加的船长送我下船上岸。那时的我对当兵吃粮的行伍生涯颇为好奇,有意入伍从军。不单好奇,我更有兴趣到新奥尔良当地的战场实地参访。然而,我随后却得出某种被视为异端邪说的悖论.....一时兴起投身行伍的小军卒在某种程度上不过是被奴役的雇佣,并无人生价值可言。此论似乎与各种战争神话和表面文章大相径庭,也与所有军人的誓言毫无共同之处。所谓军人誓言其实一文不值,沽名钓誉、好大喜功,有哪个军人不被那些神话般的花言巧语哄得晕头转向?进言之,所有的统治者都会以同样的方式,灌输、麻醉、欺骗被他们统治的人民,为扩大军备之需,寻找借口,招兵买马,穷兵黩武,将可怕梦魇强加给他们的国家和人民。
  有鉴于此,我前往密西西比河河畔战场参访正是基于这种考量。此举本身就是对我此前论据一个有力的结辩,联想史上曾有过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两倍于敌的六千铁骑....就因愚昧地遵从“向右看!”.....“令行禁止!”之类荒谬透顶的盲目命令,几乎导致全军覆没!
  伫立战场,拔剑四顾,先前之浅见得以实地检验。入伍从军,误国误人,是改弦更张为妙。
  把入伍从军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我来到新月城中游逛,时过境迁,思绪跳转,新大陆社会气息清新和活力旺盛,层出不穷的花花世界在我眼前晃动;尽管我试图不为所动,但禁不住对周围的神秘新奇而东张西望,徘徊流连。
  在飘洋过海来到新大陆之初....惊悚之一就是发现书本知识一无是处....我曾学业优异,在大学课堂荣获最高褒奖,但那又能怎样?理论枯燥乏味,书生百无一用。我学过的逻辑学就像机械重复的鹦鹉学舌;我学过的经典名篇如同不堪重负的朽木。我似乎学有所成.....以为自己日后将成大器,既可利人惠己,更能包打天下....无奈事与愿违,虚渡光阴,彷徨苦恼,追悔莫及。
  唉!教授文法和韵律的先生们,我对你们的轻蔑和愤慨会让你们认为我忘恩负义....可当我回想在你的教导下.....寒窗十载,则不胜唏嘘。我自认为学养精深,殊不知那仅为幻觉假像,一觉醒来,居然落得一无所知!
  当下的我盘缠尚且充裕,可脑子里空空如也,漫无目标的我在新奥尔良城内大街上闲逛。
  六个月后,故地重游。尽管荷包缩水,但视野开阔,见识剧增,六个月的收获远胜六年。
  然而,我为这种经历付出了相当的代价。我的盘缠挥霍在咖啡馆、剧院、化装舞会和情侣舞会,那些既不能返还本也不会生息的纸牌BOCAI银行更让人财两空!
  对盘缠存底忧心,我尽力拖延,付清旅馆账单,余款仅剩二十五块美金。写信回家,等待汇款,大西洋邮轮往返....邮件来回得三个月。此间,我只能指望这二十五美金苦捱和硬撑。
  这六个月里,我一直在傻乎乎地犯错,到现在才彻底悔悟。我期望痛改前非,甚至想打工维生。然而,身无所长,谋职不易;走遍这繁忙城市每个角落,适合我的工作确实难找!
  我漫步街头....孤独寂寞....沮丧消沉,心烦意乱,在看得见的未来,我心生焦虑。周围的朋友日渐稀少....这帮家伙从以往的寻欢作乐之地销声匿迹,全没了踪影,他们都去了哪儿?
  原来,这些人的失踪并非秘密。现在是六月中旬,天气变得极度炎热,温度计上水银汞柱在逐日攀升,现已升至华氏一百度上下。在一两周内,每年一度、绰号为“黄色杰克”的不速之客即将登临。这是一种可怕的瘟疫,不论老少,莫不谈虎色变,避之不及;新奥尔城内歌舞升平的上流社会更被恐惧吓破了胆,一时间,人们拉家带口,做鸟兽散,仿如候鸟季节性迁徙北上。
  我不比其他人勇敢,谁也不想感染黄热病,这可怕的沼泽地魔鬼。我别无他法,自古危邦不居,乱邦不入,只能是杰克来,我躲开,躲得越远越好。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搭乘客轮,沿密西西比河溯流而上,在热带疟疾不会肆虐的上游某地寻求一处居所,暂且安身立命,自求多福。
  那时,圣-路易斯听起来最为诱人;虽然我囊中羞涩,而且不知当地何处可以落脚谋生....但我决心已定。眼看着人心惶惶,一票难求,情势越来越糟,恰似谚语“出油鍋,入火坑”。我必须赶紧行动,尽快前往圣?路易斯。我收拾行装,准备搭乘一艘开往芒兹城方向、名为“西方美女”号的蒸汽客轮。
  【译者注】
  荷马(Homer):相传为大约8世纪前的古希腊游吟诗人,无确切证据证明荷马的存在,双目失明的荷马创作了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统称《荷马史诗》。维吉尔是奥古斯都时代的古罗马诗人,作品有《牧歌集》、《农事诗》、《埃涅阿斯纪》。《埃涅阿斯纪》代表着罗马帝国文学最高成就。因此被奉为国民诗人和古罗马最伟大诗人。贺拉斯?弗拉库斯(QuintusHoratiusFlaccus),罗马帝国奥古斯都时期著名诗人、批评家、翻译家,代表作有《诗艺》。古罗马文学“黄金时代”的代表人物之一。堂-吉诃德(DonQuijotedelaMancha)是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所创作的反骑士小说。故事背景是一个早已没有骑士的年代,堂?吉诃德幻想自己是一名骑士,因而作出种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行径,他最终从梦幻中苏醒过来。
  六千铁骑:1415年,阿金库尔战役,法军与英军对决。法军拥有重装骑兵优势,英军则拥有许多弓弩手。战场狭长,骑兵不便施展。法军约有6,000人伤亡,而英军只伤亡区区几百人。冷兵器时代,欧洲军队惯以队列方阵,遵循口令和节奏,伴随鼓号军乐,成建制地集团冲锋陷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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