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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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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七章A

  第七章
  安葬了二爷,少鹏又要回去上班了。临行前,他如同往常一样对少飞叮嘱一阵之后就骑着借来的自行车去上班了。望着远去的少鹏,少飞意识到,哥哥和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了。他们再也回不到以前,回不到那个曾经相依为命的过去了。而且,哥哥少鹏的脸上总是在面对他的时候,一脸的严肃和冷峻,俨然一幅家长的姿态。
  一九八四年的春节快要来了。当十八坡村的人们开始沉浸在一种节日里喜庆的气氛当中的时候。可怜的少飞就像电影《第十个弹孔》中被造反派占据了家,独自一个人在风雨中流浪的鲁小帆一样徘徊在冷寂的街头,让人看了忍不住一阵心酸。
  家中的粮食早已没有了踪影。有人说看到某个深夜有人从少飞家扛着东西出来。有人说少飞家的粮食早已经被少飞换着吃了柿子。总之,在这个象征着团圆和喜庆的日子里,可怜的少飞家中依旧是冰锅冷灶,四壁空空。他不得不忍受着寒冷和饥饿的困扰。烂棉袄上的纽扣已经掉光,他找了一根电线系在腰间,外面罩着少鹏给他的劳动布做的制服。一只鞋子已经用一截铁丝由鞋底下穿过来,在光脚面上扭着。脸上冻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棉裤也只剩下了两张皮。后来村里的兴社送给他一条绒裤,建安奶也给他找来一双黄胶鞋。这样这样才勉强的可以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临近过年的时候,江海老汉领着少飞一起来到了双良家隔壁的生贤家。生贤老汉在过去是一个走村串户的货郎。前多年,生贤老汉整日推着他的独轮车,独轮车两边放着两个装废旧货物的筐子,车上面又一个盖着玻璃的货厢。不大的货厢里真是应有尽有。有针有线有顶针,皮筋纽扣头发卡,雪花膏,润面油、薄荷片,花喜蛋,吹胀泥塔烟袋嘴,打火石,洋火洋腊和洋碱,真可谓是百宝箱。通常他人未进村,他那诙谐幽默的吆喝声已经回荡在村子的上空了。“收烂货哩,收烂货哩。”“收烂铁烂铜,疙瘩麻绳,戴不成的烂帽子,穿不成的袜腰子来……。”他这一声吆喝,立即招来了碎娃、年轻媳妇和老太太,人们围在他的货摊前。娃娃们馋猫似的盯着他装有薄荷片的瓶子,口里的涎水流了二尺长。年轻媳妇老太太们不是挑着绣花针,就是翻看着金丝线,要么就是卡子藤绳。怜爱孙辈的老人往往会给死磨硬缠的孙子们买点豆豆糖或者花喜蛋。后来,小货郎的买卖做不成了。生贤老汉就给生产队当了饲养员。如今眼看着儿子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却因为盖不起房子,儿子整天跟他老两口子闹憋屈。生贤老两口年纪大了,正在为房子的事情发着熬煎。今年的收成还算不错。他积攒了几瓮的粮食,暗地里开始准备着盖房子的事情了。
  锅台上一只煤油灯,像鬼灵灯一样摇曳着它那飘忽不定而且微弱的亮光。生贤老婆在灶房烧着开水,江海和生贤老汉坐在伙房抽着旱烟,少飞坐在两个老汉中间,不时的给他们的茶碗里添着茶水。
  “不盖实在是不行了。媳妇眼看着就要进门了。你看这老房子,给娃连个拾掇新房子的地方都没有。”生贤老汉抽着旱烟,叹了一口气,一筹莫展的说。
  “老叔,盖了也就盖了,如今的政策好了,也不缺吃的了。娃娃的事情终归是大事。你还要赶在合眼之前抱上孙子呢。”
  “唉,么办法,还是大女子慷慨些,给我老俩口送来了二百块钱,要不然真不知道咋盖这个房啊。”生贤老婆在灶房伸出了半个身子。
  “把电壶给我。水煎了。”少飞拿过电壶,递给了生贤老婆。
  生贤老婆这会才看见有个孩子也坐在这里,就说:“这不是少飞吗,这娃整天在巷道里转悠,不上学了吗?”
  “还上啥学啊,能保个活命就不错了。”江海说。
  “唉,你看这娃,他奶过世后,娃都成了野娃了。经常见娃在巷道里闲转呢,也没有个人领修。”生贤老汉看着静静的坐在一旁的少飞说。
  “老叔。你说现在人这心呀。就这么个娃,跑去给你帮忙,还把娃给撵了出来。”江海接过了生贤老婆递过来的电壶,给茶壶里添了点水。少飞赶紧端起茶壶,给两个老汉的茶碗里倒满了茶水。
  “咋咧?”生贤老汉一脸狐疑的望着江海。“娃给南城门你大侄子家去盖房。都干了半天活了。可说娃是来混饭吃的,硬是把娃给撵断了。”
  “良心都让狗吃了啊。他都忘记这娃他奶当年怎么帮衬过他们。现在这人啊,背过河不叫爷的越来越多了。”生贤老汉略带怒气的说。
  “开过破五,你跟娃就过来。不就是多一双筷子吗。再说娃也不白吃饭。”就这样,两个老汉在闲聊中确定了生贤老汉盖房的日期,几个人一直聊到深夜。
  过了腊月二十,江海领着女儿出了远门,去走访一家远在甘肃的亲戚。
  大年初一的早上,当温暖的阳光刚刚从村子中屋顶上探出头来的时候,一些人就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调着腥红的辣椒。或蹲或站的像开老碗会一样的聚集在南城门口来。大家一边吃着,一边相互的打着招呼。不一会,南城门口聚集了一堆的人。
  “少飞,吃了么?”
  人群中有人看了看缩在城墙角的少飞,调侃的问着。少飞望了望人群中在太阳底下冒着热气的老碗,想象着老碗里那些既可憎又很可爱的饺子,背过身去。偷偷的舔了舔干裂着的嘴唇。
  “你不是瞎问吗?看那样子像不像吃了饭的。你还不如把你那半碗饺子给他吃。”“球,我还么咥够呢”。人群中一阵哄笑声。
  聚集在南城门跟前的人们走马灯似的来往不息,又往出走的,有往里进的。孩子们的脸上一定是洋溢着一种节日的快乐和喜庆。他们穿着鲜艳的,崭新的,透着神气儿的新衣服。男孩子们有的在用点着的苞谷杆在城墙的一角放着炮仗。有的手里拿着钢笔粗细的裹着一层红纸的“双响”。
  “哧……嘣……”双响在空中炸开,炸碎的爆竹屑从空中慢慢的飘落。有的孩子的新衫子的口袋里装着细小的鞭炮。往往是,他们将一整盒的鞭炮拆开,一个一个的放。这样比较节约。初一的早上,听说有人在家放了个“万字头”。这就引来了一阵诸如败家子之类的非议来。人们是有钱了,可不能一饱忘了千年饥,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村里的长者们用一种严肃的口味教训着那些吃饱饭就忘了年馑和饥荒的家伙。当然,大家也只是说说而已,又不是在一个锅里搅勺把子。人家爱怎么吃就怎么吃,爱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说教在这个时候没有丝毫的实质意义。
  少飞仍旧缩在城墙的一角。他对那些一个个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的人们从内心深处生出一股仇恨。他只是偶尔的在听见“哧……”的响声后就仰起了头。在半空中搜寻着即将发出“嘣……”声的双响。尽管暖暖的太阳已经一丈多高了。但是初春的寒气还是让他不时的跺着脚。他的脚上穿着单薄的黄胶鞋。这种鞋子不保温,加上他又没有袜子可穿。因而他隔上一会就得跺跺脚。
  吃罢饭后,一些人便开始行动了起来。过年的实质内容也由此开始。走亲戚是农村过年的重头戏。在十八坡村以及在周边地区,大年初一的亲戚是最为主要的。媳妇娘家娃位(外婆)家,他大(父亲)的老丈人家。这都是一等一的亲戚。丝毫不能怠慢的。于是人们有的背上个馍布袋,有的提上时尚的兜兜、推着崭新的自行车就出发了。走亲戚的年馍有又白又大的油角角,有油花馍。还有哆(音duo)馍。当然,像茧娃(舅舅送给外甥的专用膜)这个时候还静静的躺在馍翁里或者馍盆里的。不过破五,这些馍一般是不能动的。不过也有的亲戚为了省事,在亲戚要回家的时候,在回馍的时候干脆就捎上了茧娃。
  这一天,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都要把自己里里外外的收拾一番的,老汉们年前已经剃了光头,刮了胡子。年轻一些的人们也理了发。新年新气象吗。一年的开头,总得有个模样。
  老汉们领上孙子孙女们,开始穿过南城门,向南庙的大路上走去。一些年轻人骑上自行车,前面自行车梁上坐着孩子,后边衣架上坐着媳妇。不一会就消失在走亲亲的人流之中了。
  少飞的眼睛一直盯着南庙的那条路上。已经饿了好几天了。实在有点忍不住了。早晌起来,当街坊四邻的爆竹声彼起此伏的时候,他用舀子在瓮里敲开已经结冰的水,喝了几口带着冰凌碴子的凉水以后,用电线把没有纽扣的破棉袄紧紧裹在身上,然后将那件灰色劳动布工作服套在外面,这样看起来体面一些。他又找来了一些烂套子扑在黄胶鞋底下,然后赤着脚穿上了黄胶鞋,他站起身,用满是垢痂的手锊了锊蓬乱的像杂草一样的头发,就奔南城门晒太阳去了。
  村里人的出动,让少飞焦躁不安的心有所平缓。只要走亲戚的动身了,那么他的吃食也就来了。尽管已经落魄到了极点,但是自家的老亲戚总会在初一早上,提上一个馍布袋,里面有让少飞期待着的油角角。因而,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由南庙过来的身影。在接近十一点的时候,实在忍耐不住的少飞,转身往回走了。也许,今天不会有亲戚来了。也许,他还需忍耐至少一天时间的饥饿。已经饿的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少飞回到家中,闭上了门,就势躺在了冰冷的炕上。正当他睡的昏昏沉沉的时候,家中那扇破烂不堪的门“哗啦”的一声被推开了,进来了一位老亲戚。这个老亲戚很面熟,但是他已经想不起来该怎么称呼人家了。这应该是爷爷一辈里的亲戚吧。少飞在心里嘀咕着。亲戚在推开门之后,就说了一句在家呢,然后就将布袋放在了柜盖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由于自家的窘迫和清寒,亲戚们在多年前就形成了这种习惯,把馍布袋一放,都聚集到周贵仁家吃饭去了。毕竟,现在的周贵仁可是十八坡村极为显赫的人家啊。亲戚前脚刚走出门,少飞就饿狼一般的抓起一个冷漠啃了起来。是啊。这个时候,可怜的少飞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节呢。接连吃了两个馍以后,他又用舀子从瓮里舀了些凉水,咕嘟咕嘟的下了肚。这才缓过了神。
  没过多久,又有几家亲戚走进了这个破败的院落。他们如同商议好的一般,都是放下馍布袋就去了周贵仁家。当然,亲戚们大概也不屑与在少飞家吃饭吧。再说,少飞有什么能够招待亲戚们呢?少飞也不顾不上这些了。这个时候他心里只是想着,只要他们来,就是来送吃的。大年初一少飞就收到了将近二十个馍,这足够他支撑一阵子了。
  还没有等到破五,少飞就已经往生贤老汉家转了好几趟了。每一次去,生贤老婆都会将一些剩饭或者剩菜热一下给少飞吃。有时候少飞碍于情面,也许是维护自己内心已经萌芽的尊严,假装着自己已经吃过了而再三推让。
  破五刚过,江海就从甘肃赶了回来。他一回来就去了生贤老汉家。紧接着他又找到了少飞,一老一少从生贤老汉家拆房开始,一直干到新屋子拾掇完才了事。
  当十八坡村东沟西沟埝畔上的迎春花开始吐蕊的时候,康桥街道迎来了首次的春季物资交流大会。现有的日用品已经远远满足不了已经脱离温饱线上的人们的生活需要了。这是一次空前的,声势浩大的春季物资交流大会。各种花样的布匹,衣服,锅碗瓢盆,农具用品一应俱全的摆在了街道的两旁。摆地摊的,耍把戏的,卖醪糟的,炸油糕的,凉粉,羊冻,包子等等一些看着就让人发馋的的好吃货一下子全摆了出来。康桥街道的戏园子里,来自地区的戏班子正在卯足了劲的唱着。街道两旁用帆布临时搭建的帐篷跟前,人们在用手中的零花钱买着有奖储蓄的票票。
  江海和少飞一老一少俩人各自整理出从车站捡回的废品,拿到了供销社废旧品回收门市部。那个胖胖的,脸儿圆圆的收购员将他们的废铜,废铝以及一些螺丝,纸板一一过秤,并开出一张票后拿到里结算的地方领钱。以往的收获远没有这一次的收获让人感到惊喜。少飞从出纳手里接过了两块多钱的绿票子,兴奋地最都合不拢了。他笑着说:“如果每次都能够像这样该多好啊。”从废品收购站出来,少飞和江海在小摊子上一人花了五毛钱吃了个肚子圆。一老一少俩人打着饱嗝,挎着草笼,游游荡荡的来在了戏园子跟前。
  “伯伯,你说能不能跟着这唱戏的去?”少飞站在戏园子门口,望着墙上张贴的剧目海报,突发奇想的冒出了这么一句。
  “啊?”少飞猛不防的一句话让他感到吃惊。
  “崽娃子胡想啥呢。唱戏是咱这样的人能想的吗?”对于少飞的这句没根没底的话,江海感到有点意外。自从和这孩子相处以来,他就喜欢上这个苦命的孩子了。只是苦于没有人领修。现在家里没有了大人,如果没有人指引,搞不好这孩子会走上邪路。这么一段时间来,在十八坡村,能把孩子当人看的人不多。自古都是人爱有钱的,狗咬穿烂的。无父无母的孩子总是免不了被人欺负。有时候他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现在自己也老了,儿子建云和媳妇跟自己过不到一块,已经去了新疆。这事他没有敢跟村里人说。这还不算已经上初三的女儿亚梅,如果自己有点能力,他还真的想把这个孩子给自己收留下来,哪怕是将来给自己养老也行。可是眼下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哎……
  少飞的话让江海老汉感觉到有些意外,这个小家伙的小脑袋瓜不是那么的简单。他现在是羽毛尚未丰满,一旦有一天他羽翼丰满的话,他必定是要飞出十八坡村的。
  从康桥街道回来之后,少飞的心里总是抹不去戏台子上那些戏娃子。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些和他年纪差不多大小的人,以前他也听人说过,过去家里穷的人家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到戏园子,有的后来还成了闻名省城乃至全国的名角。学戏的人大多都是穷孩子出身,自己现在也是个穷孩子,咋就不能去戏园子学戏呢?不过就是想学门手艺混口饭吃。少飞在心里一直盘算着这件事情。不过,对于唱戏,少飞目前最多只是出于求生。对于未来他还没有时间能够去想的。不过看着那些可以天南地北的闯荡生活的人,他感觉到这是最美的差事,既能游山玩景,又能增长见识。他们走到哪里那些爱看戏的人就跟到哪里。被人们像大明星一样的供奉着谈论着。
  自从辍学以后,少飞就再也没有跟书沾过边。听说唱戏不但要排戏演戏,还要看书上课学习呢。这让少飞欣喜不已。如果能去戏班子,自己不但不会被饿死。还能跟着学些知识。要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从街道回来的那天晚上,少飞辗转反复,难以入睡。他觉得,哥哥少鹏现在已经走出了十八坡村,已经为他找到了未来。自己也该为将来做点打算了。
  清明的那天,少鹏回来了。自从二爷去世后,少鹏也会偶尔的回来一次的。但是少飞发现,哥哥少鹏回来的目的似乎并不是为了自己。也许只是回来转转。少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少跟少飞打招呼。有的时候他就只听村里人说见少鹏回来了,自己却没有看到。慢慢的,少飞发现哥哥变得他已经不认识了。他回来的时候不再过问他生活的怎么样,有没有吃的,冷不冷。这要是在以前,少鹏一定会摸摸少飞身上的衣服,甚至还会给少飞留上几块钱,而现在,少鹏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少鹏回来的时候在街上买了上坟用的烧纸票子,还买了两张白纸,用作旌旗。少飞跟在少鹏的屁股后面,提上烧纸票子。给父亲,给祖母的坟前烧些纸钱,今年少鹏还特意的给二爷烧了些纸钱。
  从坟里回来的路上,少飞把想去戏班子的事跟少鹏说了。
  “啥?”听了少飞的话,少鹏站住了,“你不好好在家,整天都想些什么?”少鹏很不高兴的呵斥着少飞。少飞现在对少鹏的呵斥已经习以为常了。虽然还是相依为命的兄弟,可是毕竟少鹏已经当上了工人。而自己,还要守在这一贫如洗,名存实亡的家中。难道进了城的人都是这样的吗?少飞经常在心里这样问这自己。哥哥的变化让他有点接受不了。
  少鹏是听村里人说,少飞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跟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这让他很失望。很生气,可是他远在县城,对于少飞也是鞭长莫及,难以照管了。于是他对少飞索性放任自流了。
  其实家里没有吃的的问题少鹏也不是不知道,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现在变得对少飞的事情是那么的冷淡。上完坟后,他什么也没有说就骑上自行车上县去了。
  随着天气的变暖,少飞终于摆脱了寒冷对他的折磨。清明之后,他又去帮忙盖房去了。这一时期,经过生贤老汉家以及好几户盖房子的锻炼,少飞已经初步的掌握了一些帮忙的规律和技巧了。有的时候,他也会跟着木匠的学徒娃们一起刮椽,要不就帮着木匠师傅拉防线的墨斗。有时候还用平锯学着劈木料上的疙瘩。慢慢的,拒绝少飞帮忙的人也少了。
  俗语说:清明过后六十天。意思是说从清明开始,再有六十天就可以搭镰收麦了。从清明开始到搭镰收麦中间,又到了往年所谓的青黄不接的日子了。而这对于想少飞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的。少飞的一年四季都是处于青黄不接的季节。不过这个时候,少飞开始学着食用各种野菜来维持生活了。像灰灰菜,蚂蚱菜,面面条,油勺勺,刺筋。另外,春季的苜蓿,槐花也是人们通常在粮食紧张的情况下最好的替代品。这些东西在少飞的手中几经翻转,就变成了香喷喷的,香甜可口的麦饭,菜盒,菜疙瘩了。这有点像五典坡里面住在寒窑的王宝钏。好在还有这些可以用来充饥的替代品。否则,少飞能不能顺利的度过饥荒期都很难说。
  这一时期,少飞不管身在哪里,康桥戏园子的那一幕像是在他心里生了根一样。
  当康桥街道戏园子的戏班子在收拾那些花花绿绿的道具网戏箱子里装的时候,少飞来到一位像头儿的人跟前,鼓起了勇气说:
  “爷爷,我想唱戏,我想到你们这里来唱戏。你们收下我吧。”那个手不离茶壶,戴着鸭舌帽,披着一件大氅的管事老,望着眼前这个面黄肌瘦,一头黄发,衣衫褴褛的碎娃娃。
  “你说啥?”老者直了直腰,眼睛眯着,褐色的嘴唇巴喳巴喳了几下,少飞见老者不言语,担心被赶走,于是就用一种哀求的眼神望着这个老者:“爷爷,我想跟着你们去唱戏。”
  “你要唱戏?那你会什么呢?让我看看你都会些什么?”
  “那行,爷爷,我给你唱一下。”一听这话,少飞心头掠过一丝欣喜。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头。少飞站在原地,扯开了嗓子。
  “韩琦奉命出宫院,上令差遣不敢延,迈开大步往前赶,不杀民妇我难回还……”这些戏词都是少飞从收音机,电视上看到的。闲着么事的时候,他就跟着收音机里唱,久而久之也能长那么几句。一板《杀庙》唱完,少飞怀着忐忑的心情等着老人的裁决。老人在听完少飞唱完后,眯着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儿,他弯下腰来,审视着少飞。
  “哎,这娃娃还行,你还会点啥?”
  “忠义人一个个画成图像,一笔画一滴泪好不心伤……”少飞扯开嗓门,双手还在空中胡乱的比划着。其实少飞压根也不会唱。他刚才唱的这段戏是他站在戏园子外面的墙根底下,听了几晚上的戏记下的。
  “嗓子还是不错的。不过娃呀,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唱的都不缠弦呀?”少飞的一段《赵氏孤儿》的挂画让老人笑呵呵的弯下了身子,身上的黑色的呢子大衣从他的脊背上滑下去了。少飞眼尖手快,飞一般的接住了快要落在地上的大衣。
  “娃,你是那个堡子的?你要唱戏得你家里人领着你来啊。”
  “我家里就我一个人。没有别人了。”
  “哦……?”“那怎么成啊,我们可不是什么人都收啊。我们也不是孤儿院啊,呵呵。”老人笑呵呵的望着眼前这个脏兮兮的机灵鬼。
  听说要家里人领着来,刚才还还有希望的少飞的心一下子就变得冰凉了。家人,如今他哪里还有什么家人啊。哥哥少鹏远在县里,十八坡村就是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这个时候,暮春的夕阳被一层淡淡的薄雾罩着,像一个煮熟了的蛋黄一样悬在西边的天空。夜幕快要降临了。持续数日的物资交流会就要结束了。戏班子跟着也要离开康桥了。这对于眼前的少飞来说形势极为紧迫。戏班子一旦离开,这个机会也可能就要跟着破灭了。
  “没有大人,我们也不敢收留你啊,孩子”。看着站在原地木然的少飞,老人温和的对他说。可站在那里的的少飞却心急如焚,他的眼睛一会盯着老人一会盯着从戏园子门口经过的人。他期望着能有个熟悉的人从戏园子门口路过,也可以帮衬着他想这个戏班子的头头说说好话。可是眼前这个时候,街道上的行人本身就少,更不要说能找一个本村的人了。这时候,由戏台子上走过来了几个和少飞年纪相当的孩子。他们有的抬着箱子,有的扛着唱戏用的斧钺刀叉之类的道具走到了老人跟前:
  “师傅,这些一装就全装完了。”老人望了望堆放在院子里的几只大木箱子,和一些靠在木箱子上的刀枪道具,问:
  “雇的大车啥时候来?”
  “说好吃了晌饭就到,估计也快到了。”
  “哦……”说完,老人就用肩膀头晃了几下,将又要滑落的呢子大氅晃到了自己感觉到合适的肩膀上。
  “对了,娃,你跟我来。”
  已经急得冒了一头汗水的少飞,眼睛还是盯着戏园子门口,而那即将要来的大卡车,也许就是他的这个梦想破灭的开始。忽然听着老人让跟着他走,心中立时一阵欢喜,紧跟着老者身后。
  “师父,这是谁啊?”“一个和你们一样,想学唱戏的。”少飞跟着老人屁股后面,来到院子门口买票的小房子里一张简陋的桌子上,掏出笔写了个纸条,然后交给了少飞。
  “娃呀,我们要走了。如果你真的想学唱戏,你就按照我给你写的这个地址,让你家人领着你去找这个地方。这个是专门培养戏娃子的地方。不过那里一个月要交十五块钱的学费,还有,吃的要自己带。这个地方不管吃。你要是真的喜欢唱戏,那就按我给你写的这个地方找我写的那个人。”
  少飞接过纸条,上面写着“南起戏校陈易平,落款张百年几个字,”少飞拿着那张纸条子,极度失落的离开了戏园子。原来想唱戏也是这么难。还要交那么多钱的学费。还不管吃的,那我去你们那里干什么啊。有那么些钱,我自己就不用去你们那里了。少飞在心里说。就在这个黄昏,少飞的情绪就像汹涌的波涛一样,起伏不定,欢喜和失落的几次交织,最终还是失望的离开了那里。他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是这么复杂,也许是他把事情想象的过于简单了,才导致他失落后的沉重。
  踏着黄昏的余晖,少飞一脸的凝重,紧锁着眉头,神情失落的向十八坡村走去……
  少鹏由于在单位表现出色,深得农机厂领导的器重。在经过一段观察之后,单位领导将文化室一摊子的事情交由少鹏来负责。并给他配了一把文化室的钥匙。另外,职工食堂的大彩电的钥匙一并交给了少鹏。当然,这些都是在不影响正常上班的前提下的,也是义务性的。这样一来,少鹏的自由时间就更少了。往往,在临近下班的时候,他匆匆忙忙的脱了工作服,匆匆忙忙的赶到文化室,打开高音喇叭。然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到职工食堂,为准备吃饭的工人们打开那个二十英寸的大彩电。等职工食堂最后一个人洗了碗,慢慢悠悠的走出食堂之后,少鹏又要赶紧关了电视,跑到文化室,关了高音喇叭。做完这些后,他才有空坐到宿舍做以短暂的休息。
  做事踏实,腿脚勤快的少鹏不仅仅赢得了领导的欣赏,还博得了年轻的同事们信赖。大家都愿意和这个朴实,勤快的有好学的年轻人接触。有几个和他在一个班的同事在下班之后总是喜欢聚在一起,由于都是年轻人,大家能够聊的来,久而久之的也就成了好朋友。
  不久,少鹏就用自己积攒下的工资给自己买了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这在一年以前,对于少鹏来说还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也终于成了现实。礼拜天,少鹏和厂里的年轻人三俩成群的,行走在宽敞明亮的东风大街上。那条宽敞的东风大街,即便是下雨天,脚上也不会带一点泥。他们一边走着一边唱着。新的生活给人们充上了新的气象。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们包括少鹏在内,在县城的柏油路上,一边哼着流行歌曲,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两毛钱在瓜子摊上买来的瓜子嗑着。
  改革开放的春风为这一代年轻人提供了更多展示自己个性的舞台。大街上的高音喇叭里,正在播放着程琳的熊猫mimi,“竹子开花了喂,mimi躺在妈妈的怀里数星星,星星啊星星多美丽,明天的太阳早餐在哪里……”,程琳这个名字随着飘扬在歌声中的《熊猫mimi》红遍了大江南北,成为诸多年轻人的偶像。
  当然,我们的少鹏绝不会仅仅满足于眼前的这些,二十出头了。八十年代初期的青年人所追求的一切,也是少鹏所追求的。他的裤腰里别上了钥匙链,穿上了雪白的球鞋,在自己的上衣的左上边的口袋里别上了一支钢笔。那是干部身份的人才穿的中山装。钢笔是一种象征,这个似乎不能少。尽管少鹏小学未上完就当了生产队的社员,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但是如今他是工人了。工人就应当有工人的样子。所以他就买了了这个英雄牌的钢笔。他将钢笔别在上衣左上角的口袋里,只冒出少半个笔帽在阳光下。他们这群人中,也不乏有更为前卫的,他们蓄着小胡子,留着让老年人看起来就烦的长发,有的人耳根上还别上一支香烟。细长的喇叭裤,将肥硕的屁股紧紧的包裹着,浑身上下折射出青春活力和时尚的气息。溜马路的时候,他们通常是嘴里叼根香烟,嘴里打着口哨,咋一看有点二流子的习气。这些对于少鹏来说不大习惯,也许他是从农村里来的缘故吧。但是虽然没有时尚的打扮,但在他的意识里,“五讲四美”才是他追求美的一个标准。因而他在着装上选择和时尚保持距离的原则。这个时候,他就像大海上一只刚刚杨帆的小舟,在万里碧空,春风荡漾的海面上向着美好的未来急速前进。
  多么美好的生活啊……
  深夜,一阵稀稀疏疏的声响再次警醒了梦中的少飞。他还是蜷缩在破旧的被窝里,头深深的扎在被窝。自从拿着张百年写的那张条子回来以后,他又开始走东家窜西家的帮忙了。前几天,他在给人帮忙盖房子的时候,一块木板上钉子穿透了他用细铁丝拧着的黄胶鞋的底,一下子扎到了他的脚心。顿时,钻心的痛让他咬着牙,闭着眼,用力的拔出了已经刺进肉里面的洋钉子。他单脚跳过满地是泥和胡基,砖块的场地,坐到路的对面码得整整齐齐的瓦上。嘴里疼得吸溜吸溜的。事主看他受了伤,就吩咐他静静的坐在瓦堆上歇一歇。这一天少飞因祸得福,在没有干活的情况下,还在事主家按时按点吃了饭。
  这个时候,白天被洋钉子扎过的脚心还在隐隐约约的疼着。他现在开始强迫自己睡在自己的家里了。与其像孤魂野鬼一样的大半夜游荡在村里,还不如担惊受怕的睡在这炕上。可恼的是,被吵醒的他再也没有一丁点的睡意了。
  在十八坡村有三个已经年过而立的光棍。一个是永安的三叔兴虎,一个是南门的盼弟和乔得道。他们三个光棍都差不多同龄。然而性格却大相径庭。盼弟的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省吃俭用,但是至今也未能给儿子盼弟娶得一房媳妇。兴虎父亲早年丧妻,鳏夫养子。也是十分的艰辛。然而,生性倔强的兴虎父亲在给大儿子建兴也就是永安爸娶了房媳妇之后,再也没有能力为小儿子操办终身大事。
  得道兄弟姊妹颇多。有姐有兄又有弟。他家的家境还算殷实。只是父亲早早的撒手人寰,丢下了他和老娘。眼瞅着兄弟姐妹们一个个的成家立业或者远嫁他乡,可自己的婚事还是没有个着落,心里难免的跟着着急起来。尽管老娘一直托人说媒,但是有道这棵梧桐树上始终没落住金凤凰。于是得道就守着年迈的母亲,在几个哥哥弟弟的相互帮衬下,过着还算是平稳的生活。
  三个光棍中兴虎是最挑剔,也是最懒的人。其实,兴虎也不是懒,只是这冰凉的炕头怎么也激不起他对生活热情。孑然一身的清苦生活让他感到索然无味。随着年龄的增长,失去了美好生活希望的他就显得更懒惰了。这一点他远远比不上得道,得道勤快,而且很精明。得道一双眯着的眼睛总是忙于他自认为精明的算计。而意志消沉的兴虎就不一样,他随了父亲有些倔强的性格。有事没事的就和兄嫂吵闹一回。早些年,父亲为哥哥娶妻生子后原本是要分开来的,但是考虑到还要仰仗大儿子两口子为兴虎操持终身大事,于是也就没有让建兴一家另起炉灶,而是一家人勉强的还吃在一口锅里。好在英霞也不反对。
  由于没有合适的女子看上这个虎头虎脑的兴虎,加上年龄越来越大,找媳妇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渐渐的,兄嫂也就不再热衷于给他张罗着娶媳妇的事情了。再加上老父亲过世,兴虎的性格也变的孤僻了。
  大概还是在生产队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兴虎还有一副强健如牛的体格,干起活来没有几个后生能赶得上。吃饭总是喜欢蹲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大老碗,不管是什么饭,他吃起来都格外的香。看着他稀里哗啦的扒光一大老碗饭,你就能感觉到他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劲。可是,再强健的身体,也无法改变它孤独的命运。
  兴虎又是一个生活十分节俭的人,他不吃葱,不吃油泼辣子,不吃肉(可能是没有吃肉的机会,或者是不想因别人的一顿有肉的饭给自己的嘴惯下想吃肉的毛病吧)。他却是抽烟的,早些年抽旱烟,后来偶尔也抽纸烟,只是因为自己买不起的缘故抽的很少罢了。后来,但凡村中谁家有个红白喜事,总能看到它的身影。有时候村里年久不归的人回家了,兴虎就会去凑热闹。而村里人都不怎么搭理,唯有他乡归来的游子(一般都是在外干事或者事业有成的人)本着一份乡情,给他发支烟。这个时候的虎生行动十分的敏捷。接过烟之后他一般是要谢绝主人划着的火柴或者打火机,掏出自己的洋火给自己把烟点上,再和人家说上几句客套话。
  兴虎说话声音很大,而且有点不会说话,对待村里比他年龄小的人说话格外的刻薄。而且说话专捡一些带刺儿的话说。久而久之大家都很了解他的为人,一般也不会计较的。性格粗犷的他难免招人嫌,可是他一辈子就这样,不怕得罪谁,也不去巴结谁。只不过有时候为了讨得一支香烟,他难免会放下自己的尊严的。
  通常,少飞就是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沉睡过去的。今晚少飞在激烈的思想斗争中,终于迷迷糊糊中睡着了。就在少飞开始用思考的方式来编织他未来的人生梦想的时候,一件让他终生难忘的事情发生了。
  一天,当他刚刚从康桥车站捡废品回到家中,放下草笼准备去南城门玩的时候,他被一个人拦在了巷道口。
  “少飞,给我站住!”猛不防的一声严厉的呵斥声,让少飞定在原地不动了。过来的是妇女队长彩英的丈夫宽林,也就是得道的弟弟。宽林是从部队复员回来不久后与彩英结了婚。由于一直在部队服役,加上住的比较偏远,少飞对他也不是很了解。宽林的家在村东头,一般情况下少飞不去村东头。只是祖母在世的时候他经常和爬行的祖母去郑辉家的时候从有道家门口路过。这时候的宽林手里提溜着一串红苕蔓。怒目圆睁的堵在了少飞面前。
  “谁让你偷着刨我家的红苕呢?你个哈怂(坏种的意思,根据方言音译)”说罢伸手过来对着少飞就是一个耳光。这时候,一些刚刚放学的孩子们也围了上来看热闹。
  少飞用手捂着被打的发烫的脸,他被这一记耳光打得晕头转向的。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挨这一耳光。极度委屈的少飞望着魁梧高大的宽林说。
  “你说的啥呀,我都不知道是说啥事呢。”
  “啪”,还没等少飞说完,又一记耳光打了过来。
  “你个狗日的还犟嘴呢,有人看见你在我地里刨我家的红苕呢。你他妈的还不承认,你个么人管教的哈种。”
  宽林一边骂着,一边气势汹汹的跟进第三个耳光,少飞往后一退,宽林的第三个耳光打空了。恼羞成怒的宽林索性用脚朝着少飞的身上踹了过去。少飞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宽林一脚踩住倒在地上的少飞,凶神恶煞般的说:
  “我叫你狗日的偷红苕。给我把这红苕蔓吃了……”说罢,他把脚从少飞身上挪开,用刚才扇耳光的手揪住少飞的耳朵,把少飞从地上揪了起来。
  “我真的没有偷你家红苕啊。”满脸委屈的少飞流着泪说:
  “我都不知道你家红少苕地在哪里。”
  “得是还想挨打呢,还不承认?”宽林揪住少飞的耳朵,弯下腰,脸几乎贴着少飞的脸怒吼着。
  这个时候,一些村民们围了上来。有的在说这家伙就的个人出来管教管教。有的说算了吧,娃怪可怜的。不依不饶的宽林把少飞拉到墙角,揪下一截带着红苕叶子的红苕蔓,硬生生的往少飞的嘴里塞,少飞扭过头,想避开塞过来的红苕蔓,宽林那只拿着红苕蔓的手连带着红苕蔓啪的又搧了过来。
  看来,今天不把这红苕蔓吃了,他是难逃这一关了。宽林气势汹汹的样子,让少飞感到了一场灾祸是无法避免了。少飞压住已经往外冒着的怒火,竭力的想把事情澄清。怎奈宽林不依不饶,根本不容许他说话。这让少飞胸中燃烧的那团怒火更加旺盛,这怒火如同已经上弦的箭一样呼之欲出。在长期饱受欺凌,人生命运的痛苦的煎熬中,少飞对一些不公平的事情慢慢的萌生了一种反抗。这个时候他眼里射出一种怒火,当宽林再次用手强迫他吃红苕蔓的时候,他原本想含羞忍辱的吃掉那点红苕蔓,可是当宽林再次把手中的红苕蔓硬往他嘴里塞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抓住宽林的手臂,张开他充满了仇恨和愤怒的牙齿,像饿狼一样死死的咬住了宽林的手。始料不及的宽林没有想到少飞给他来了这么一下,疼的他龇牙裂嘴鬼哭狼嚎般的连忙撕开少飞的嘴。紧接着又是一顿拳脚相加。并大声的叫骂着。后来围观的人拉开了少飞,宽林还怒气不消的要追打少飞,被几个村里人拦住了。
  这是一次无比的羞辱。少飞在村里人拉开宽林之后哭着向大家说。村里人在一片议论纷纷中相继散去。夜幕中只留下躲在墙角的少飞的啜泣声。
  人常说,人要是倒了霉了,放个屁都会砸着脚后跟的。少飞家门口有块空地,这么些年来一直闲置着。于是他就利用门口这块空地,插了些树苗。他想等过上几年,这些树就可以当锨把或者锄把镢头把用了。
  农村人有个习惯,走路的时候就喜欢走捷径,十八坡村的人把走捷径叫做插嘹斜。陆二喜的老婆金玲是去南城门口的时候,日急三慌的穿过少飞开辟的杨树苗圃,插嘹斜的时候,还踩倒了几棵刚刚发芽的树苗。少飞看到后十分心疼。他就对着已经远去的金玲嘟囔了几句。少飞想她已经走远了,自己只是发泄发泄一些愤恨,这事也就算是平息了。不料想,金玲办完事折返回来的时候,见少飞正在用小锄头锄着被脚印踩过的苗圃,就大声质问:
  “你刚才皮干啥哩?还骂骂咧咧的想咋?”少飞想这件事本该已经平息了。却不料金玲这个时候又兴师问罪了。
  少飞就说:“放着那么宽的路你不走,偏偏要从我的苗圃里插嘹斜,说几句还不行啊。”
  “说你妈的个逼,***,王八大咧鳖都大咧,踩你几个树苗咋咧?”金玲一副盛气凌人的阵势。少飞也就来了气,和她据理相争,结果金玲连骂带打,冲着少飞就是一顿。少飞也不甘示弱,与金玲撕扯到了一起。村里人连忙过来劝架,少飞在人们拉架的时候,奋起双脚,朝金玲踢了过去。众人拉开了撕扯在一起的少飞和金玲。金玲吃了亏,骂骂咧咧的往家走,边走边回过头来说:“狗日的你给我等着”。不一会,只见一向沉默寡言的陆二喜从渠北边下来了。他二话不说,就走进少飞的苗圃,将苗圃里的杨树苗子拔了个精光,拔完后对用脚使劲的踹少飞家的门,他一边踹一边骂,少飞吓得躲在门背后不敢出声。他从门缝里看到自己辛辛苦苦的培育的杨树苗子一个个被连根拔起,他充满了仇恨的眼里流出了伤心而又无可奈何的泪水。十八坡村孤苦伶仃的少飞,这个时候只能保持逆来顺受,任人宰割的份了。躲在门背后的他握紧了拳头,一双愤怒的眼睛从门缝里望着远去的二喜,他把牙齿咬的咯嘣咯嘣响。他要记住被欺凌的画面。让它永远定格在记忆深处。
  无辜的被打和被人辱骂在少飞身上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些屈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在少飞的心里留下了沉重的屈辱标记。也让少飞在逆境中养成了爱憎分明的性格。也正是这些酸楚的现实生活,让年少的少飞产生了离开这里的念头。
  我必须离开这里,我必须去寻找一条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了。他又一次想到了那张纸条,那个戏班子的老人给他的那张条子。就在少飞为了去戏班子的学费苦恼的时候,上天为他准备好了的一份惊喜却在不远的地方等候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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