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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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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一章

  命运的漩涡
  第一章
  这是关中腹地的六月,社员们在生产队长急促的上工铃声中,摸着黑奔向摊着麦子的场里跑去。漆黑的夜里,狂风呼啸,电闪雷鸣。一场正在酝酿着的大白雨即将来到。人们手中手电光束划破夜空,夹杂其中的马灯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随着人潮涌动而快速的飘动着。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打雷的时候不要用手电。”于是,夜色中快速游动着的手电光束不见了,只看到几个马灯在漆黑的夜色中像鬼灵灯一样摇曳着。
  这个时候,碾麦场里一片混乱,有人又大声地喊道“赶快把晾着的红麦推到一块儿。”于是又是一阵弱暗的马灯光穿梭在明暗交织的人潮中。吵杂的喧闹声和着雷声闪电混杂在一起。
  从开镰收割到摊场碾场,关中农村就进入一场轰轰烈烈的三夏大忙的季节了。十八坡村口的墙上,用白灰刷写着“龙口夺食,颗粒归仓”醒目的标语。社员们不分男女老少,大家各自按照大队长郑辉的吩咐,在翻滚着金色波浪的麦田里拉开阵势,割麦的割麦,拉车的拉车。一些有经验的装车汉,双手握着大洋叉,三股叉对着地上的麦捆子用力扎下,然后右手用力向上,左手十分默契而又迅速的向下一压,一捆散着的麦子整整齐齐的被三股大洋叉紧紧的扎在叉头,之后放在不远处的架子车上。
  场里,一些年轻的新媳妇们,穿着粉红色或者猩红色的新衣,头上顶着一顶崭新的草帽,甩着长长的麻花辫子在摊场。因为是“初来乍到”,对于村子里的人还不是很熟悉,因而她们显得有些矜持。
  与年轻的新媳妇们不同的是,一些中年的妇女则是把长发盘到后脑勺,然后再用一个叫做头发泡泡的网状的东西包裹住,最后用U型的簪子钗起来。家境相对好一些穿着凡哩精做的衣服,凉风袭来,轻柔而又光滑的凡哩精衣裳发出呼啦啦的声音。她们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因而也就没有了顾忌,和那些拉麦车的男人们放肆的开着露骨的玩笑。惹得牵着牛碾场的老汉们不满的目光。
  尽管大家还处于吃不饱饭的境况,但是在龙口夺食的重要时刻,人们的干劲还是蛮足的,毕竟这是涉及到各家各户吃饭的重要关口。
  次日中午,正是歇晌的时候,村口的几个学生娃们站在村口的监督岗上。他们脖子上系着鲜红的红领巾,左胸上方还戴着用布做成的胸章,上面用布条拼凑着红小兵三个字,手里攥着红缨枪,红缨枪的上头,还有用红布撕成红缨,借着细微的风飘飘扬扬,就像《闪闪的红星》里面潘冬子。学生娃们站在村口的监督岗上,警惕地目光盯着刚刚下工的大人们。在他们的身后是一棵上百年的老槐树。老槐树的枝桠上挂了一口钟。
  一阵稀疏的哭声由远而近,一簇出殡的队伍从村子中间快速的往村外移动着。没有乐人的吹打声,就连哭声都显得有些微弱。白色的招魂幡和红底白字的明旌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尸轿子四周蓝色的帷帐已经严重褪色。尸轿子显得有些瘦小,以至于大半截棺材都裸露在外面。监督岗上的几个学生伸长着脖子,望着从村里出来的出殡队伍看热闹。
  地面上,万马奔腾般的脚步显得急促而又杂乱。抬尸轿子的人们风风火火向前奔走着。由于昨晚的一场白雨,加之天气猛一放晴,天气十分闷热。人们头上都淌着汗水。领头的是十八坡大队的大队长郑辉。他黝黑而又高瘦的身体显得很是精干。他一手扶着肩膀上的杠子,一手拿着一个夹着鲜红的辣子馍边走边吃。一队副队长朝娃紧挨着他,体壮如牛的朝娃不停地用羊毛手巾擦拭着头上的汗水。拥挤着的抬灵人几乎分辨不出你我,大家只是机械而又快速的移动着沉重的脚步。
  一个少年,一身白色的孝服,右手攥着孝服的前襟形成一个裹斗,裹斗里是刚从墓地四角新抓的黄土,正迎着出殡的队伍匆匆忙忙的疾行。在临近出尸轿子三至五米的时候,少年左手抓上一裹着的黄土,朝着尸轿子的顶上抛洒过去。也许是因为个头太低,扬起的黄土没有达到预定的轿顶,倒是一把黄土抛到正在吃馍的郑辉的口中,“噗噗噗”,抬灵的郑辉连忙吐着满嘴的黄土,一边叫着“这怂娃……”
  急匆匆的出殡的队伍很快就把少年抛在了后面。在完成这个动作之后,少年一路飞奔向村中跑去。这个时候的家中,几个老人正在收拾已经空荡荡的灵堂。见到奔跑回来的少年,一位长者急忙拉住他的手,告诉他把没有抛洒完的黄土倒在水瓮底下。另外一位长着说,赶快去拉风箱,拉三下。于是少年按照老者的吩咐,迅速的坐到灶火跟前,右手抓住风箱拐子,“啪嗒啪嗒啪嗒”的拉了三下风箱。拉完之后少年又飞奔着追赶已经远去的送葬队伍。
  是夜,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飘荡在宁静的村子上空。那凄惨的哭声像一把像一把利剑,刺破了寂静的夜空。白天的那个少年坐在灶火跟前,眼里噙满了泪水。旁边是一个比他稍微大一点的少年。借着微弱的灯光,我们已经能够看到他不久前已经暴露出的喉结。这个时候他盯着锅台上放着的一盏煤油灯发呆。忽暗忽明的煤油灯照在兄弟两个人木然的脸上,哭声依旧在继续着。
  嚎啕大哭着的是他们的祖母,因为瘫痪而不能动弹,就地坐在一个用苞谷皮做的垫子上。暗弱的灯光下,老人花白的头发显得十分的凌乱。过度的伤悲使得她在哭泣的时候浑身颤抖着。连日来的痛失爱子的悲伤之情并未让这位刚强的老人落泪,然而当她望着这个原本是四口之家,如今一下子家里只剩下老弱病残祖孙三人的时候,积压多日的悲痛之情再也无法控制,泪水伴着凄惨的哭声,如同山洪爆发一样的倾泄了出来。
  年龄稍大一些的少年叫陆少鹏,白天那个向轿顶抛洒黄土的少年叫陆少飞。这原本就是一个残缺的家庭。几年前,少鹏妈妈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讯。只留下了哥俩憨厚的父亲和瘫痪着的祖母。如今,父亲的去世给这个本已残破的家庭再次雪上加霜。
  “哎……我的娃呀……”“你留下两个娃给谁照管啊……啊呀呀呀……”老人的哭声里含混着难以分辨的哭诉。闻讯前来劝慰的左邻右舍一边安慰着老人,一边情不自禁的跟着拭着泪水。凄惨的哭声使得夜色中的十八坡村被一种冷森包围着。
  这个残败的家啊……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村西头的双良端着饭碗,蹲在六九家门口的门墩石上。他一边吃饭,一边对正在抽着旱烟的陆志兴说,“听说利娃妈昨晚哭了一晚上。利娃这一死,丢下个瘫子老婆和俩娃可咋办呀?”
  “哎,有啥法子啊,听天由命了啊。”这是一九七九年的七月。
  十八坡村隶属于康桥人民公社。村子坐落在奉天县八公原东段,与灵泉县柯村隔沟而望,原北就是有名的卤泊滩,从卤泊滩到十八坡村要连上九级土台阶,于是人们就将左右各九级的土台阶习惯称之为十八坡。十八坡的村名也以此得来。站在十八坡上,往南看是一马平川的肥沃的土地,往北远眺就能望见北山,而坡下就是到处白茫茫的盐碱滩村。
  父亲的去世,无异于一场空前的、巨大的灾难,使得刚刚十六岁的陆少鹏有些茫然。这个原本就残缺不全的家就像一叶小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颠簸着,随时都有被吞噬的危险。已经瘫痪的祖母因为儿子的去世,也像是得了一场大病,一下子没有了精神,身体状况愈来愈差。
  由于家庭失去了精壮劳力,陆少鹏不得不去顶替已经被埋在东沟沿上公坟里的父亲去上工了。少飞还在村中的学校上小学四年级。这一年,少飞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前一二名的名次已经下滑到了十几名了。也就是在这一年,少飞放学之后,他不得不上锅做饭了。以前他还只是偶尔的帮衬着父亲或者瘫着的祖母做饭,现在他已成为这项工作的主角了。哥哥少鹏一天到晚忙着跟着大人们去地里干和别人一样的繁重的体力活,拿到的却是半个劳力的工分。即便是这样,他还得咬着牙硬撑着。父亲不在了,这个家就需要他稚嫩的肩膀来支撑,虽然十分艰苦,但他别无选择,家中没有了顶梁柱的父亲,这日子还得慢慢往前过。
  刚刚奔上一米六的个子的少鹏在社员中显得有些羸弱。蜡黄的脸色说明他严重的缺乏营养,清瘦的脸上一双无神的眼睛总是带有倦意。他的嘴唇上已经长出了一些胡须,胳膊上也有了一点肌肉,但是目前还算不上完全体力的社员。每天早上,上工铃一响,瘫着的祖母就用她手跟前的一根还没有剥皮的杨树棍戳着正在酣睡的少鹏,白日的劳累使得这个少年显得十分贪睡。往往,少鹏是在极不情愿的,或者是在副队长朝娃的“押送”下去上工的。少鹏走后,少飞也背起书包,飞奔着跑向学校,但这飞奔往往又是无济于事的。他总是难免的被周贵仁校长一声“站住”而定住身子。他又迟到了……
  两个孩子走后,瘫着的祖母先是从炕上,吃力的用双手支撑起整个过身体,慢慢的向炕边的方凳上挪。然后,在方凳上歇息片刻后,又用双手半支撑着身体,用干瘦的屁股将方凳做成欲倒的样子,让凳子缓缓的倒在地上,她通过再次的挪动,最后坐到那个用苞谷皮做的垫子上了。这算是起床了。
  起床后的祖母,先是挪到两三米之处的天井跟前,哪里的铁盆里还有点水,老人在几分钟的挪移之后到铁盆跟前,清洗一下她那张饱经沧桑的脸。洗罢脸后,她再慢慢的将身体和身子下面的那个草垫子移到灶火跟前开始做饭。往往,还没有等她把饭做熟,少鹏已经下工回来了。
  通常,如果饭还没有做好,少鹏就帮衬着祖母一起做饭,等到少飞背着书包到家,婆孙三人才一人一碗苞谷面糊糊,各自坐在不同的地方默默吃饭了。
  父亲的“二七”来了。少鹏少飞哥俩在祖母的安排下,准备着去坟里给父亲打怕怕。按照当地习俗,死在不吉利的日子里,到了阴间是要被阎王爷严刑拷打的。为了给亡魂壮胆,活着的人们会在死亡后的“二七”这天到坟头打怕怕。而这样的类似祭祀的事情一定要在黄昏,也就是太阳落山以后进行的。
  少鹏生性胆小,少飞也因为哥哥的胆子太小而显得更为怯怕。但是,不去又是不行的。无奈之下,哥俩拿着祖母托人用白纸做的三角小旗和用纸糊的一把纸伞,战战兢兢地向坟地里走去。
  刚刚出了村口,哥俩按照祖母的吩咐,在村口插下了第一面白旗。这插白旗也是有讲究的。亡魂享年多少,就做多少面旗子。按照亡魂的年龄做出来的旗子,要匀称的由村口一直插到坟地。
  哥俩一路默不作声,每插一面旗子,也就意味着距离坟地越来越近。而越往前走,心里越是害怕。
  眼看着就要到了坟地,哥俩不约而同的放慢了脚步。虽然说这是给父亲打怕怕,但毕竟和父亲已经是阴阳相隔的了。不管怎么样,死了的人就成鬼了。有时候大人们都有些怕鬼,更何况是两个还未成年的孩子。黄昏时分,坟地的阴森让人不寒而栗。既就是大白天路过这里的成年人都难免心里发怵,何况还是两个尚未成年的孩子。望着篮子里剩下的小白旗,再望望远处的那座新坟,哥俩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了。
  就在哥俩左右为难的时候,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黄昏的坟地里。“少鹏少飞”那个身影朝着他们俩喊着,并向他们俩挥手。哥俩立时一身的冷汗,胆小的少飞立时倒退了几步,少鹏毕竟大一点,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二爷智永老汉在向他们挥手。
  少鹏的爷爷总共兄弟三人。少鹏的爷爷智信排行老三。大爷智礼早年去世。自己的爷爷智信是在父亲利娃九岁的哪年撒手人寰的。从此,二十六岁的祖母开始守寡,辛辛苦苦的拉扯着少鹏的父亲长大成人,后来又给他娶了媳妇,有了少鹏和少飞兄弟俩。无奈造化弄人,少鹏的母亲在生下弟弟少飞之后不久就远走他乡,从此了无音讯。留下了祖孙三代相依为命。谁知屋漏偏逢连阴雨,怎么也没有想到,刚刚年过四十的父亲,竟然染上痢疾,终因无钱医治而撒手人寰。抛下了白发苍苍的老娘和少不经事的两个儿子。
  少鹏的二爷智永老汉命运多舛,早年丧妻,后与一位河南逃荒的母子三人组合成家。虽说再未生育,但是善良的老人对待那两个孩子视如己出。一并把他们拉扯成人,相继成家。此后不久,河南老太太辞世。留下了养子一家和孤独的二爷一起生活。
  智永老汉的养子周贵仁高中毕业后在村上当了一名教师,成了村里的文化人。周贵仁自从到了陆家,始终没有把智永老汉叫过一声父亲。在周贵仁的潜意识里,智永老汉只不过是他逃亡时可以依赖的一棵枯竭了的大树。当他开始步入坦途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这棵自己曾经依赖着的大树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慢慢的,他对智永老汉的那种恭顺慢慢的变成一种冷漠。甚至,他的媳妇秀贤在生完第一个孩子之后,也懒得理会这个名义上的公公了。
  面对大势已去,日渐败落的陆家,周贵仁的欲望也开始迅速扩张。原本在村小学当教师的他,在“阶级斗争中”时期,他把举荐他当上教师的老校长赶下了台。自此,他一手遮天,掌管了学校的大小事务。一种从未有过的骄横填充着他那空虚的灵魂
  人常说:“血浓于水”。周贵仁一家对智永老汉的冷漠,加上侄子的新亡深深的刺痛了智永老汉的心。由于早年与守寡的弟媳积怨甚深,因而后来两家人几乎不相往来。侄子咽气的那天晚上,老人也顾不上多年的积怨,亲自过来帮忙安排后事。并亲自为侄子剃头。利娃咽气的哪天晚上电闪雷鸣,按照当地习俗,老人从自己家中找来了耩子上的铧,放在侄子的脚头,以避邪气。
  智永老汉是给生产队看管苜蓿地和豌豆地的。老人有时候干的是饲养室的活儿。不忙时就会被安排一些轻松的活儿。好歹也能挣个工分。这背后也难免参杂着个别村干部难以言明的因素在里面。
  沉默寡言的智永老汉在侄子死后,心里十分的悲伤。对于利娃,智永老汉总有一种内疚。他们兄弟三人,老大和老三早早的撒手人寰,老大生了一个女儿,早些年已经远嫁他乡,由于老大没有儿子,老大这门也就没有了后世子嗣。老三看似命壮,婚后不久就连续生了三个儿子,不料在解放前,两个儿子尚未成人就夭折了。他也紧随其后撒手人寰,留下了利娃孤儿寡母艰难度日。好不容易把利娃拉扯成人,娶妻生子,不料婚后不久侄媳妇就远走他乡,留下了两个孩子和利娃母子。他原本是可以照顾利娃一家的,却因为早些年和弟媳生了嫌隙而逐渐生远,加之周桂仁两口子的管束,他不便轻易照看。利娃下葬那天,智永老汉站在苜蓿地里,望着公坟里忙忙碌碌的人,他忍不住老泪纵横。时下,他也只能选择在适当的时候暗地里帮衬着婆孙三人。今天是侄子的“二七”,他知道孩子们必定今晚要去坟里“打怕怕”,想到孩子胆小,他便在太阳落山之后,就从十八坡塬上的豌豆地里转到了坟地,等候着两个孙子。看到是二爷,少鹏哥俩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算落地。
  “走,二爷在坟里给咱们壮胆呢”。少鹏这才有恃无恐的,并细心的沿着路边插下又一面白旗。少飞紧紧跟着哥哥。三步换做两步,朝着坟里走去。
  “二爷”,少飞走到了坟跟前,和二爷打了声招呼。要在以往,他是很少和二爷说话的。二爷蹲在坟旁,从后腰抽出他的旱烟袋,又从用袜子腰腰做成的烟布袋里装了一锅旱烟,“吧嗒吧嗒”的抽起来了。看到二爷,哥俩的心里感觉到那么一丝的温暖,刚才在心中的阴霾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智永老汉一边抽烟,一边给少鹏说着:“你把剩下的白旗,围着坟均匀的插了。那把纸伞插到坟头,让你父亲逃难的时候能有个栖身的地方。”
  少鹏按着二爷的交代,把剩下的白旗围着坟插了。又把那把白纸糊的伞插在了坟头。
  夜幕越来越重。爷孙三人开始起身往回走。少鹏和少飞陪着二爷说着话。快到村口的时候,智永老汉说:“你俩先回去吧,二爷歇歇乏。”其实哥俩心里很明白,二爷是怕周贵仁一家看到他和少鹏哥俩在一起。毕竟,智永老汉目前过的是一种寄人篱下的生活。
  一场大悲之后,生活又开始慢慢地复归到一种看似平静的状态。十八坡村仍旧像以前一样,三夏大忙之后,生产队开始张罗着种秋,以及夏忙的收尾工作。这一年的夏粮,少鹏一家少分了一个人的口粮。父亲去世了,生产队就再也不会分属于父亲的那一份口粮了。
  那天晚上分粮结束后,大队长郑辉和一队队长景升、副队长朝娃、会计宝山以及保管宏禄坐在了一起召开了一次临时会议。
  白天分粮的时候,郑辉是按照规定,扣除了少鹏家中一个人的口粮。因为少了一口人,那就理所应当的不能再享受那一份口粮。但是在晚上开会之前,他又私下把几个干部召集到一起,商量少鹏家的事情。
  “我先说几句。”郑辉在马灯下,郑重其事的看了看其他干部。
  “少鹏现在也算是社员了。虽然埋葬他父亲的棺木还是队上垫付的,而且利娃生前还是队上的超支户,但是这日子还要让婆孙三个人往下过,所以开会前咱们几个把这事商量商量,看下来怎么来给他家照顾一下”
  “照顾可以,但不能太特殊了吧。”一队队长景升说。郑辉看了看景升,又看了看其他人。
  “景升,特事特办这也是有先例的,咱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婆孙几个受恓惶吧。”朝娃挥着他那又粗又厚的大手,打住了景升的话。景升还想说什么,似乎觉得有些不合适,也就不再言语了。
  “少鹏是个好娃。最近是我一直在地里带着这娃,虽然啥农活都不会,但是娃手脚勤快,应该考虑给与照顾。”朝娃一边说,一边用废旧书纸裁成的小长条,卷着旱烟。在昏暗的马灯下,他一手捏着即将卷好的旱烟,一手还拿着一张卷旱烟的纸递给保管员宏禄。
  “咦,你咋用选集卷纸烟呢?”坐在一边的景升也来了精神,他看了看朝娃,眼睛又盯着郑辉。
  “啥?”郑辉的眼睛瞪的老大。
  “你一天咋净给我整些冷怂事哩(坏的意思)”。
  “我又不认字,还是我父亲不知道从哪里搜寻出来的纸。”
  “行咧。晚上回去赶紧把你的卷烟纸挖个深坑埋了。”郑辉的脸上颇有怒气,但又爱怜的望着朝娃。
  “郑哥,你看我这都卷成了,还让我抽不抽呀”朝娃拿着已经卷好的纸烟,伸着胳膊问郑辉。郑辉瞪了一眼朝娃,又看了看欲言又止的景升,就继续开会了。朝娃见郑辉没有直接反驳,就用大拇指在大门牙上面刮了刮,然后又把刮下来的牙花粘在还未封卷的小小的三角纸上,然后顺势再卷了几下,把那喇叭状的卷烟的小头儿做了个“丁字勾”。掐掉丁字勾后,用火柴点燃了香烟。
  “该照顾的还要照顾啊。要不这一家子的日子咋过啊。不过也要考虑其他社员的意见,不能太过分。”郑辉又爱又恨的看了看朝娃,重新将话题转移到主题上来。会计宝山坐在保管室门口,看了看宏禄,又看了看大队长和景升,朝娃递给他的卷烟纸他没有敢卷烟,仍旧捏在手里。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那是这,就把少鹏家当做咱们一队的特困户,享受五保户的待遇。大家看咋样?当然,还有老姑父家,这两家以后还是要多一些照顾。景升你以后要多操些心。”接着,郑辉又看了看大家,然后咳嗽了俩下,清了清嗓子,大家依旧没有说话。
  “还有个事情,跟大家通通气,前一阵子说的那个联产责任制的事情,我看咱们先不搞。特别是咱们一队不仅不先搞,还要监督其他队也不要急着搞。在形势不大明确的时候,咱们还是要慎重一些。”
  其他人在距离马灯两三米远的昏暗的灯光下私语了一会,不再言语了。有关联产承包的事情,当晚郑辉、景升以及朝娃宏录等人商议了好大一会。最后几个干部谈了几件当下要办的事情之后,才由会计宝山给大家念了一篇报纸上有关《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社论之后散会。等着大家都走完了之后,宏录吹灭马灯,锁上了保管室的大门,摸黑消失在夜幕之中。
  这一年的秋天,少飞因为学习成绩的下降,被迫留级一年。其实,成绩的下降也许不是让少飞留级的主要原因。也是在这一年的秋季,少鹏家的户口本上换了户主姓名,不到十六岁的少鹏成了户主。
  对于留级,少飞心中有些委屈和抱怨。他知道,自己的考试成绩虽然有点下滑,但怎么说也不至于到了留级的地步。看着同班的一个个都上了五年级,而他却留下来再读一年四年级,他感到很窝火,可是又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当他看到周贵仁狡黠的眼神的时候特似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于是他无可奈何的低下了头。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少飞和既是邻居又是少年伙伴还是同桌的天佑一起去割草。其实少飞并不需要割草,因为他家没有家畜。他只是陪着天佑一起去地里闲逛的。
  “少飞,你知道你考了多少吗?”天佑问着少飞。少飞说不知道。因为学校连通知书至今都没有给他发。
  “我告诉你,你语文八十七,数学七十九。”天佑趴在少飞的耳朵跟前悄悄的说。对于这个问题,少飞心里其实早就从周贵仁的眼神里有了答案。可是面对现实,这个才十二岁的少年,能站出来质问谁呢?除了逆来顺受,再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解决实际问题了。
  “天佑,能让我看看你五年级的新书吗?”过了很久,少飞凑到天佑跟前,用一种近乎讨好的目光,看着天佑。
  “么问题,下个星期天我带给你看。”太阳压山的时候,少飞和天佑踏着落日的余晖,消失在了回村的小路上。
  也就是在十八坡村一队开完那个会议的第二天晚上,大队长郑辉让景升再次召开全体社员大会。因为当晚他收到了一封公社革委会主任周满庭的一封信。这封信,拉开了十八坡村联产责任制的序幕。前一天晚上,他在大会上所说的一队不搞联产到户的事情,也因为这封信而彻底的被否定了。
  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少鹏一家由前院搬到了后院居住。村里的建安奶说,少鹏的父亲利娃是在前院去世的,为了避免老人的悲伤之情,建议少鹏的祖母搬去了后院居住。
  俗话说“人皮难背,人没有尾巴比啥都难认”。深秋的夜晚,睡在后院的老人被一阵响动惊醒。行动不便的老人就推醒正在熟睡中的少飞,让少飞去前院看看,胆小的少飞不敢穿过久已不住的院房,哆哆嗦嗦的不敢过去看。无奈之下老人让少飞跟在自己身后,她坐在地上慢慢的爬到了前门。透过门缝儿,借助着月光,少飞发现,自家院墙边,一排早年由父亲栽下的一排椿树倒在了地上。老人这时候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她一边用她颤巍巍的手打开大门,一边用手拍打着地面,怒不可谒地骂着。爬出院门,借着月光,婆孙两人看到东倒西歪的树枝,让她无法再往前爬行一步。少飞也被眼前的一幕搞懵了。他似乎是忘记了害怕,飞跑着跑到后院,摇醒了干了一天活的正在酣睡的哥哥少鹏。
  气愤的祖母在少飞跑去后院的时候坐在地上,对着周贵仁的房门大骂着。
  “遭天杀的,阎王爷不嫌鬼瘦,你欺负我这瘫子老婆算什么本事?”老人一边骂着,一边哭着。愤怒的骂声再次刺破宁静的夜幕。
  过了许久,老人让少飞陪着她去找刚刚接替了郑辉的景升。
  来到景升家门口,老人让少飞拍打景升家的大门。过了很久,景升才从屋里问:
  “谁啊?”
  老人就将周贵仁霸占她前院,以及砍到树的事情,隔着紧闭的大门对景升控诉了一遍。说完以后之后,屋里久久没有回音,见屋里没有了动静,老人又说:“这个事情队上管不管,你现在是大队长,你要给我这个瘫子老婆做个主啊。”
  景升在屋里半天都没有吭一句话。老人又将事情重复了一遍。又过了很久很久,景升才说等天亮再说吧,然后就悄无声息了。
  这一夜,少飞少鹏和祖母一也再未合眼。祖孙三人在深秋的夜里,面对着已经被砍倒的三棵大树,一会儿哭,一会儿对着周贵仁家的房门叫骂。
  第二天,少鹏家昨晚所发生的事情在村里传开了,人们望着倒在地上的树,很快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有的人路过少鹏家门前的时候,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周贵仁家紧关着的大门。少鹏婆孙三人坐在被砍到的树上,仍旧气愤难平,对着周贵仁的家门叫骂着。这一天,有人看到智永老汉在苜蓿地里失声痛哭。眼见着周贵仁的所作所为,自己又无力阻止,加上几个老外甥都保持沉默,老人的心都快碎了。
  这件事的发生,并未引起更多人的关注,大家被不久前景升宣布的联产责任制的事情搞得惴惴不安。
  这是一个特别凉爽的秋季。十八坡塬顶上的糜子谷子和棉花都低下了沉甸甸的头,水地的苞谷显得格外的精神,以至于腰中的棒子都比往年要大得多。还有沟沿边的红苕地,槐树底的萝卜,甚至连毛豆们都不甘示弱,一个个卯足了劲的直挺的展示着这个丰收的秋天。十八坡村第一生产队的社员们都在私下纷纷议论着,下半年要搞联产责任制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啊。数十年来的集体劳动难道要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吗?
  “再甭听这些胡咧咧的了。”双良是一队最“懂”政策的人了。听到这些闲话,他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就扯开嗓门,一边漫条斯理的从村西头走到村东头,一边嘴里说着有些人想翻案,想“三自一包”。他双手插在袖筒里,腰带紧紧的勒住没有了纽扣的大棉袄,偌大的粗布裤子白色的裤腰向外翻着。头上顶着一个已经分不清颜色的羊毛手巾。尽管不是很冷,但是多年的哮喘病使得他成了村里的闲人。
  但是,双良的嚷闹并未能够阻止已经来临的这场变革风暴。不久之后,双良又在巷道里喊出了新的口头禅“要变天了”。
  少鹏在吃饭的时候把这件事给祖母说了。祖母的眼神一怔,半天也没有说一句话。要联产了,还要分产到户,这可怎么办?少鹏刚刚当上新社员,农活还不会,一切还处在学习的初级阶段。还有,听说饲养室的牲口也要按照联产制度,几家联合分一头牲口。可是眼下家中的实际情况,要能分得一头牲口是绝对不可能的。以后没有了牲口,地里的活咋办啊?
  自从失去儿子以后,少鹏的祖母的身体一直不好,加上前几天周贵仁强占前院,景升又不闻不问的态度,让老人的身体已经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这真是屋漏又逢连阴雨,前面的事情还没有得到解决,新的问题又来了。老人一边捶胸,她是无法顿足的,因为她的双腿双脚早已失去知觉了。这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下来的日子怎么过啊……
  老人带着哭声,忍不住捶胸大呼。
  在这个时期,一向淳朴善良的农民,他们的久藏内心的那种人人都有的私心在悄悄的发生着变化。
  进入秋季以来,十八坡的社员们一方面消极的对待集体地里的庄稼,一方面又个个跃跃欲试的期盼着新政策的尽快落实。为此,队上相继又开过几次会议。与以往不同的是,主持会议的不再是大队长郑辉,而是由新任的大队长景升主持。
  会议主题是围绕着怎样分配牲口、怎样分配土地以及农具等问题展开。少鹏几天以来天天在保管室或者饲养室来回奔波。他希望最好能够按照郑辉的意思,推迟联产责任制的实施,那样的话他就能够掌握几门农活的技术了。然而,不幸的是,联产责任制真的开始了。
  在社员们围绕着谁跟谁联合分一头牲口的时候,少鹏走东家跑西家,希望能够与别人合伙分得一头牲口,这样的话种地也就有了一线希望。要是靠自己一个人翻地,那还不到猴年马月了。
  少鹏忙的时候,少飞也没有闲着。学生放假的时候少飞在给生产队看苞谷地。在那个时候,社员们顺手牵羊瓣一两个苞谷棒的事情时有发生。尽管大队曾经让那些偷队里庄稼的人游行示众,但仍旧不能有效地抵制这种事情继续发生。少飞去看苞谷地的事还是郑辉和朝娃找景升商量了几次之后,景升才勉强同意的事。这样,一个暑假下来,少飞也能挣几个劳动日。
  改革的春风,吹醒了长期处于懵懂状态下的农民。在大锅饭时期,人们习惯了一起上工下工,一起有说有笑。不足之处就是常年的辛劳却怎么也改变不了吃不饱肚子的现状。而实行联产责任制度以后,这种状况在人们的期待中将有所改善。现在的人们,大家只顾着各自的小家。人们的心思一心的扑在过好自己的日子上。联产责任制刚刚起步的时候,人们在联户的过程中,选择有充足的劳力,有娴熟的农活技术,还有殷实的经济基础的家庭,这些毫不例外的成为当时最有实力的“联姻”条件。当然,像少鹏家徒四壁的情况,更多的人选择了回避,谁也不愿意和一个没有壮劳力且家境贫寒的人合在一起。
  对于这个家庭来说,这种变革不亚于一场灾难。少鹏与村中其他几户人家共同分了还没满牙的小牛犊。没有满牙口的牛是不能拉耩子和犁耧耙磨的。尽管是这样,少鹏已经感觉很幸运了,好歹总算有一点点的希望。但是,这小牛由谁家饲养?养牛需要专人,铡草,垫圈,出圈,还要搭上料。很显然,这是一件出力并不讨好的事情。不过,一头牛一年下来还能攒下十几车子粪呢。这可是让人眼红的美事。在化肥还不是充足的年代,农家肥可是农民眼中的宝。土地这东西,你不给它吃饱,它就不会给你长出好庄稼。况且,牲口在自家,虽说没有满牙,但是总比一个人的力气大的大吧。偶尔的让牲口干点活也是未尝不可的。因而,既就是在这种看似吃亏的事情,仍旧有人捷足先登,唯恐落后于人。
  这几天,村中大部分人几乎是在同一天内盘好了喂养牲口的石槽。许多家的门口都多了一根木桩,一些人家还从饲养室的门外挖了雕刻精美的拴马桩,拉回来后栽在了自家屋前。
  农具的分配也在又一次社员大会结束后开始抓阄了。犁、耧、耙、磨、耩子、扫帚、簸箕、筛子、锨、镢头、锄头、钉耙、叉、剪草、推板、木锨、戳斗、囤甚至连装粮食的口袋等等等等,被社员们领回各自的家中。偌大的保管室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像是被劫一样四壁空空的了。原先挂在这里的农具这会儿被分散到了各家各户。最后,保管室的大院子里仅仅剩下了两架没人要的胶轮车。这种笨重的,同时需要两头牲口拉的运输工具在眼下似乎没有多大的用场了。少鹏的运气不怎么好,最终只抓到一把三股小杨叉和一把扫帚。
  联产责任制在紧锣密鼓中进行着,牲口分完以后,紧接着就是划分田地了。原有的自留地保持不动。在此基础上,责任田按人分配。少鹏一家分得了四亩多地。四亩多地,加上原有的自留地,五亩多的责任田的耕种,完全的压在了少鹏一个人的身上。在那个机械化处于萌芽的时代,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面临的体力和技术的严重缺乏,让这个刚刚从丧父的阴影中走出的少年,再次面临一次考验。
  “少飞不要上学了。”已经瘫卧在炕上的祖母做出了一个决定。
  “不,我想要娃继续上学。只要放学后帮帮我就行了。”面对即将到来的体力上的考验,在是否要弟弟放弃上学,和自己一起种庄稼的问题上,少鹏坚定的说。他不想让少飞跟他一样将来在土里刨食吃。
  “娃呀,那么多地,你一个人咋能务弄过来。都怪我,不争气,给我娃鼓不上一点劲。”说完,老人又是唉声叹气的。
  在放假期间,少飞除了给生产队看管苞谷地,几乎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做了。家里除过帮祖母扫地做饭,他还别出心裁的为祖母纳了一双棉套袖。针丝虽然零乱,但这也足以让祖母愁云密布的脸上荡漾出久违的笑容。她逢人就夸,少飞要是个女娃该多好啊。
  在给生产队看管苞谷地的时候,少飞一边看着天佑带给他的书,一边在苞谷秆上捡拾知了壳,或多或少的能有些意外的收获。对于哥哥少鹏所面临的压力,他也只能干着急,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帮助哥哥。父亲去世以后,家里的户口本上户主一栏由父亲变成了哥哥。这让懵懵懂懂的少飞开始意识到,这个家庭,从现在开始就由哥哥来支撑了。近期大人们吵吵的联产责任制他还不是很明白。也许就是换了一个什么名字吧。哥哥照样去上工,自己继续上学。星期天的时候给生产队看管苞谷地。这一切似乎再也没有什么更大意义上的变化了。
  然而,真正的变化正在悄悄地等着他。也就是从那一天起,他的生活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中秋过后,责任田基本分到户了。由于严重缺乏劳力,少鹏在商州伯的指导下,在刚刚分得的父亲坟头上面的一亩四分棉花地,拔了花柴(摘了棉花之后,长在地里的棉花树的俗称)之后,采用攮耧的方法把麦子种了进去。这块地里一把粪也没有上。少飞也是在这里开始体验他的第一次的体力考验。拔花柴的时候,少鹏从联产户建安爷家借来了两把挽子(一种拔花柴的农具)。一把自己用,一把给了少飞用。少飞年龄小,加上还没有劲就显得很吃力。少鹏就把少飞叫到自己跟前,一手紧紧的握住花柴,一手用挽子的勾儿钳住花柴杆,左手往下一摁,右手的挽子向上一抬,花柴就被从地里拔了出来。这将近一亩半的棉花地,哥俩用了几乎两天时间才拔完。少飞稚嫩的小手上已经磨出了几个血泡。为了不让祖母烦闷,少鹏用建安爷家的架子车把祖母也拉倒了地头起。一来能让祖母换换新鲜的空气,二来祖母还能在农活上给少鹏一些指导。
  望着满地的花柴,少飞哥俩有点畏惧,偌大的一块花柴,什么时候才能拔完啊。田间的左邻右舍门只顾着忙着自己地里的活计,偶尔的看看这祖孙三人。
  老人坐在路边,嘴里手里不停的给少鹏哥俩说着怎么干怎么干。智永老汉从跟前路过,祖母便将目光移向别处,看也不看自己亡夫的这位哥哥。二爷看着哥俩在地头歇歇干干的,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背着他的大草笼向北走去。
  这是联产后少鹏种的第一茬庄稼。商州伯的责任田和少鹏家的责任田是紧邻,商州伯种完自己的麦子后,就喊住刚刚拔完花柴的少鹏,让他回家取来麦种,帮着他把这块地种了。时令不等人,能种一片是一片。总不能让地荒一年吧。
  一九八〇年,对于地处关中腹地的农村来说,联产责任制十八坡村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大锅饭开始淡出了人们的生活。全新的生产模式已经让广大农们们看到了收获的希望。金色的麦浪在晨曦或者夕阳下散发着淡淡的麦香。那些常年吃不饱肚子的人们期待着地里能够有一个好的收成。这一年来,人们把所有心血全部的,毫不保留的倾注于责任田里。十八坡的男女老少都处于一种到处于欣喜的期待中。大队长郑辉卸任后被调到水站当了站长。朝娃再次当上了副队长。
  这一年的夏收,社干部们不再像往年那样一窝蜂的跟在副队长或者记工员的屁股后面。而是忙着收割自己家的庄稼。学校里的夏季忙假的时间特别长。少飞天佑两个既是同学同桌又是好朋友没有像往年一样的天天的黏在一起。少飞一大早就张罗着给哥哥准备做饭。这个时候,他已经能够娴熟的做一些家常便饭了。不过,就是到目前为止,他还没能够掌握蒸馍的技术。往往是馍还没熟他就揭了锅。还有,在这一次的考试中,他再次拿到全班第一的好成绩。我们现在来看,少鹏也相对的成熟了起来。甚至他也有了脾气,时不时的顶撞一下副队长朝娃。这让朝娃心里很惊诧。少鹏这个毛头小子居然学会了跟他顶嘴。有好几次气得他甚至想搧少鹏一耳光,但是朝娃却下不去那手。
  进入冬季以后,公社里的救济粮和救济款分到了少鹏的手中。那条红色的,崭新的绒裤就是公社给的救济。还有一床新的被子。
  少鹏和其他的农民们一样,期待着地里能有一个好的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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