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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氏三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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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厨房的猫(一)

  我是一只猫,一只寄生食堂的猫,准确的说,我是一只白猫,我小的时候相当的白,记得我出生在冬天,那个冬天下了场大雪,那时猫妈妈老是说我比窗外的雪还白。后来我变成了一只黄猫,那是因为我所在的地方到处是黄色的泥巴。再后来我成为了一只黑猫,不是纯粹的黑,准确的说是白里透黑,因为我生活的地方到处都是煤炭灰。从某个角度讲,从一只洁白如雪的猫变成一只满身煤炭灰的猫,我变丑陋了许多,然而比起大哥哥和小哥哥,我算幸运得多了,因为大哥哥在它生命中最辉煌的时候离开了尘世,而小哥哥为了心中的信仰奔赴了一条无比艰险的未知之路。
  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我们三兄弟的命运为什么会如此的坎坷,回看我们的生命历程,我突然发现,我们三兄弟的命运似乎从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就已经是注定的了。
  在一个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稻香的晚上,月光如牛乳般皎洁地照亮大地的时候,一只慵懒的白色流浪母猫悄无声息地进入了一间破房子,而它之所以会进那间破房子,全是因为它一直在寻找一种迷人的味道。
  它最终在房里找到了,一只白色公猫傻愣愣地站在窗台下,它看着那只母猫朝自己走近,往自己身上这嗅嗅那闻闻。
  几个小时后,一场奇异的表演开始了,这场表演的内容是两只猫在接下来的大半个夜晚连续不断地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叫,其结果是房子外一公里之内的老鼠全部被吓得四处窜逃。
  这场邂逅还制造了另一个结果,那就是,在一个微凉的初冬的晚上,那只白色的母猫躲在另一间破屋子里生下了三只雪白的小猫,我就是那个凄凉的夜晚诞生的小猫中的一只,准确的说是最后的也是最小的那只,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毫无疑问,大哥哥和小哥哥已经降临,并且在我的耳边嗷嗷直叫。
  对于那个晚上,猫妈妈虽然陪伴我们的时间并不长久,但它经常提起,它说那是它一生中度过的最美妙的一个晚上。由此足以看出,生下我们的时候,猫妈妈感到无比幸福,因为这是它第一次当妈妈,它很耐心地把我们舔干净,然后很不熟练地给我们喂奶,我们吃得饱饱的了,它又很小心地舔我们的屁屁,以此来刺激我们排泄。以后这样的事情,每天重复,然而猫妈妈一点都不觉得厌倦,因为看着我们一天天长大,从慢慢睁开眼睛,到会晃晃悠悠爬行,再到会问一些十分幼稚的问题,猫妈妈觉得非常幸福。
  然而幸福往往是短暂的,很快诸多痛苦都一起朝它涌来。主要原因是寒冬降临,严寒侵蚀着食不果腹的猫妈妈,这时食物(主要是老鼠,其次是人类吃剩的一些食物)也越来越难找,猫妈妈一方面要喂养我们三个小淘气,另一方面还要趁着寒冷的夜色,托着虚弱的身体四处寻找食物。
  “猫爸爸去哪里了?”也许你要问,我曾经也问过猫妈妈,猫妈妈说那天晚上,猫爸爸在天亮之前就悄然离开了。
  “不负责的混蛋。”大哥哥气愤不已,我听了也觉得气愤,但那是小时候的事,现在我也不气愤了,因为在猫的世界里,有些事情你永远想不明白。就如大哥哥总是在梦里梦到与恶狗战斗,而小哥哥总是梦到与一个陌生的老头说话,我则总梦到一双很柔软的手,它在我的头上很温柔地抚摸我的毛发。
  没有猫爸爸的岁月虽然艰辛,但是我们还是艰难地存活了下来。不过,到我们长到一个半月的时候,瘦骨嶙峋的猫妈妈感觉自己面临着极为严重的生存危机,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趁着大寒未到,猫妈妈做出一个重要决定,这个决定彻底改变了它的命运,也彻底改变了我们三兄弟的命运,那就是搬家,找一个全新的住所,开始一段全新的生命旅程。
  在一个温暖的中午,我和小哥哥吃得饱饱的,酣睡在温暖的阳光下,大哥哥像一个巡逻兵蹲在一旁,它不敢有半点怠慢,因为在离开之前,猫妈妈总要对大哥哥说:老大,妈妈出去一会儿,你一定要照顾好两个弟弟,知道吗?每次大哥哥都说,它一定会的,然后猫妈妈就夸它最懂事,将来肯定会成为一只了不起的猫。大哥哥听了猫妈妈的话很开心,整日昂首挺胸像一只小狮子一样守在我和小哥哥身旁。
  猫妈妈出去找新的住所了,我们一直等到天黑才看到猫妈妈迈着轻盈的步伐回来。当时我们都快饿坏了,一起拥到猫妈妈的身
  上,这时猫妈妈却慈爱地说着:“孩子们,不要急,不要急。”
  那天猫妈妈奶水特别足,而且特别开心,后来它告诉我们,它找到一个好地方,去到那里之后,不用愁吃,也不用怕冷了。我们都很开心,因为我们看到猫妈妈非常开心。
  晚上借着夜色,走了好长一段路,猫妈妈把我们三个一一叼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第一被叼去的是我,之后是小哥哥,最后才是大哥哥。
  那个地方相当的温暖,就是有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
  “妈妈,这里很臭。”我说。
  “过几天就不臭了。”
  “为什么?”小哥哥问。
  “因为你们很快会喜欢上这儿。”
  晚上我们在猫妈妈划定的区域里嬉戏,猫妈妈跑到外头去找吃的东西。天微亮的时候,猫妈妈吃得饱饱的回来了,我们吸足了奶水,开始探寻周围的情况。我们看到自己正睡在一大堆红红细细的东西上,以前我们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东西。
  小哥哥马上问猫妈妈:“猫妈妈,我们脚下这红红细细的东西是什么呀?”
  “松针。”
  “什么是松针呀?”小哥哥接着问。
  “就是松树上掉下来的叶子。”
  “那松树为什么会掉叶子呀?”
  “因为松树叶子老了,就像猫妈妈身上的毛发一样,老了就会脱落,脱落了才会长出新的。”
  “哦,原来是这样。”听了猫妈妈的解释,小哥哥很开心。
  在松针上抬头看到的是屋顶连成一片的黑黝黝的瓦片,妈妈还告诉我们,松针下架着一层厚厚的木头,木头到地面的距离很高,因此我们最好不要到边上去玩,因为那里非常危险。
  “有多危险?”大哥哥问猫妈妈。
  “掉下去啪的一声,也许你的骨头就断了。”
  “哦。”我们都明白了。
  但是我们止不住好奇地想知道柴堆下的情景。
  “没什么好看的,下面就几个灶台,灶台边上是一堆柴。”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厨房,还在被使用着的厨房。”
  “为什么说它还在被使用?”小哥哥问。
  “因为有一个灶台上还在冒着热气。”猫妈妈说。猫妈妈刚说完,我们听到咯吱一声响,一阵寒风涌入,厨房里也变得亮堂起来,我们马上闻到一股非常奇怪的味道,那是一种动物身上发出的味道,这股味道越来越浓,我和两个哥哥都屏住了呼吸,猫妈妈示意我们安静,她轻迈缓步走到柴堆边往下看了一眼,回来笑着对我们说:“是一个满头白发的糟老头子。”
  “一个满头白发的糟老头子,一个满头白发的糟老头子。”我学着猫妈妈说着,觉得这句话很有味道。
  糟老头子进门后拿了把小木椅坐到灶台前,开始倒弄起灶台来,顿时满屋子都是灰尘,我实在受不了,喵喵地叫了几句,当时猫妈妈正在柴堆边观察着老头儿,听到我的叫声之后赶紧跑回来,叫我暂时忍一会儿。
  “我们很有可能已经被老头儿发现了。”猫妈妈小声说。
  “为什么,为什么?”小哥哥问。
  “因为你小弟弟难受地叫起来的时候,我看到老头儿往我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之后呢?”
  “之后他又转过他那一团糟的头儿,继续倒弄灶台。”
  我听了猫妈妈的话,开心得不得了,因为它每次讲话都那么有趣。
  老头儿倒弄了一阵灶台后开始往一个黑洞洞的口子里塞松针,烧了一阵松针,他开始选小木头往里面放,之后是大木头,大木头烧得啪啪响的时候,我们一下子觉得整个屋子都温暖了起来。这样的表演以后每天至少会上演一次。再后来,我们三兄弟都围在灶台边看着老头子生火煮菜,不过这是后来的事情了。
  生好火之后,老头儿起身离开了,看着门再一次被关上,猫妈妈对我们说:“你们老实躲在这里不要出声,我出去找点吃的回来。”我们都同意了,但是猫妈妈才刚走出门,我们就开始在松针堆里追打起来。我们玩得正尽兴的时候,突然门又咯吱一声响了起来,我们胆子大起来,都跑到柴堆边上去看下面的情景。
  “果然是一个满头白发的糟老头子。”我学着猫妈妈的舌说着。
  “不要说话。”大哥哥对我示意。
  老头儿开门之后,提了一个竹篮进来,竹篮里装满了东西,有蔬菜、肉,还有我们最喜欢吃的鱼。
  我们都趴在柴堆边上瞪着篮子里的东西看,心里期盼着老头儿赶紧离开,然后我们找个地方爬下去饱餐一顿,但是我们的梦想都落空了,因为老头儿进来之后先是把篮子里的鱼和肉洗干净,之后就开始把它们往一个大锅里倒。
  “大哥哥,好香呀,我想吃。”我眨巴着眼睛对大哥哥说,说话的时候已满嘴都是涎水。
  但是大哥哥不理我,一直瞪着灶台旁的盘子。
  “小哥哥,小哥哥。”我接着去缠小哥哥,小哥哥说:“不用急,急也没用。”
  事实上,在整个过程中,老头儿出去过两三次,但是我们还没找到下去的方法他就又回来了。后来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直到晚上猫妈妈告诉我们,我们必须跳到窗台上,然后再从窗台跳下柴堆才可以到地面,而且它还强调那是唯一的路径。听了猫妈妈的话,我们几近绝望,因为对于一只一个半月大的小猫咪,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老头儿每天来厨房两次,偶尔来三次,每次来不是生火煮饭菜,就是提着一个大木桶打热水。
  有那么一段时间,猫妈妈每天都吃得饱饱的回来,但是后来有好长一段时间它总是挨饿,猫妈妈很快又瘦了许多,而原因是有一天突然刮起大风,窗外飘起了茫茫大雪。
  “妈妈,那是什么,真好看?”第一次看到下雪,我们都很好奇。
  “是雪。”
  “为什么下了这么久都没有下完?”
  “因为天神们喜欢看雪。”
  “天神?”小哥哥好奇地问。
  “是的,就是传说中一群整日无所事事的人。”
  “天神们也喜欢吃鱼吗?”大哥哥问。
  “鬼才知道,听说他们可以不吃不穿,但是胃口却出奇地好,我以前在寺庙里看到好多人把好多东西带去给他们吃。”
  “他们不会饿吗?”
  “应该不会。”
  “那他们吃东西岂不是即浪费食物,又浪费时间?”
  “他们有永远吃不完的食物,永远浪费不完的时间,所以对于他们,不浪费也是一种浪费。”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神,神永远有吃不完的食物,浪费不完的时间。”
  猫妈妈说了这句话后,那天晚上,小哥哥突然跑到猫妈妈那里问:“妈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怎么才可以成为喜欢看雪的神?”
  “孩子,我也想知道。”
  就是这个晚上,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深夜的时候,窗外寒风呼呼地响了起来,本来就破旧不堪的窗纸((妈妈就是从那里把我们带到这个地方的)被冷风整块儿吹了下来,我们三个吃了些鱼骨头,喝饱了乳汁,都睡得非常舒服,但是窗纸被吹下来后,过了一段时间,猫妈妈就开始冷得全身哆嗦。开始的时候是过一段时间哆嗦一下,后来是断断续续地全身发颤,再后来,它实在受不了,牙齿打着架对我们说:“孩子们,我到下面去烤烤火。老大、老二,照顾好小弟弟。”听到大哥哥和小哥哥的肯定答复后,猫妈妈一溜烟窜了下去,很快我们听不到猫妈妈的哆嗦了,我们很开心,又安稳地睡着了。可是我们刚眯上眼睛一会儿,就听到猫妈妈的惨叫声。
  这惨叫把我们三兄弟都吓醒了,我们妈妈妈妈地叫着,但始终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猫妈妈也不理我们,一味地痛苦嘶叫。
  后来猫妈妈的嘶叫渐渐变长变弱,它的呼吸也变弱了。
  再后来我们听不到它的嘶叫,也听不到它在静夜里的呼吸,只闻到空气中有浓浓的臭味,后来我知道了,这种臭味是皮肉烧焦的味道。
  夜一片寂静,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包围着我们,我们紧缩着身子呆在窝里不敢动弹,不知过了多久,大哥哥突然鼓起勇气,朝松针堆外延爬了过去。我看着他朝下面看了一眼,然后木在了那里,很久很久没有转过头来。
  我和小哥哥都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很怕下面有可怕的东西正呆在那里。
  我喵喵叫地问大哥哥,它看到了什么,猫妈妈怎么了。问了很久,大哥哥都没有回答,后来小哥哥也朝大哥哥爬了过去,我依然在窝里不安地喵喵叫着,小哥哥朝下面看了一眼,也木在了那里。某一刻,我看到它眼睛里流出了一行泪水,我感到非常的痛苦,也不顾一切地朝它们爬了过去。
  蹲在大哥哥身边,我朝松堆下看了一眼,我看到枯瘦的猫妈妈体无完肤地躺在地上,它一动不动,像一块石头一样,我已经闻不到它身上亲切熟悉的味道。
  “妈妈怎么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缠着大哥哥问。
  “许是死了,烧死了。”
  “你骗人。”
  “我没有骗你,妈妈说过,一个动物不再呼吸的时候就说明它死了。”
  “我们的妈妈到天上当神仙去了,肯定是这样。”小哥哥突然这么说。
  “你怎么知道?”大哥哥问小哥哥。
  “如果今天停了雪,那么猫妈妈一定上天当神仙去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妈妈不喜欢下雪,它如果当了神仙,也一定不会喜欢下雪。”
  “那好吧,我们等着瞧瞧。”
  我们三个蹲在柴堆上,静静地看着窗外,雪当时还在下着,而且越下越大。
  “我看这雪还要下三天三夜。”
  “不会的,它马上就会停。”
  我一直不知道,小哥哥是从哪里得到的启示,雪猛烈地下了一阵后,真的慢慢地停了下来。
  “好吧,你是对的,我们的妈妈到天上当神仙去了,小弟弟,我们的妈妈到天上当神仙去了。”
  然而现在想来,我们的妈妈当时也太残忍了,扔下我们三个走路都还不够稳健的孩子,自己却跑去了天堂享福。她根本没有考虑过,她这一离去,它的孩子们的处境将会变得有多糟糕,我们三只小猫咪被遗弃在高高的柴堆上,没有食物来源,如果原地不动,等待我们的只有死亡,可是逃离,我们甚至都还不能离开那个厨房。
  饥饿马上找到我们,它是死神到来的前兆,就像雪夜。
  最先感到饥饿的是大哥哥,因为他长得最壮实,又好动,消化能力也强,所以很快肚子就开始咕噜咕噜地叫起来。接着是小哥哥,它平时最喜欢问问题,而且总有那么多奇思妙想。当然我也在劫难逃,因为厄运已经找上我们,我们被厄运围困在那个高高的柴垛上。
  就在大哥哥肚子咕咕响过几次后,门咯吱一声响了,老头儿走了进来,他看到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猫妈妈,什么也没有说,用铲子把猫妈妈铲了出去,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回来,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猫妈妈,但是总在下雪的时候想起它。
  “或许它现在也喜欢看下雪时的情景了吧。”每次我都这样想。
  穿着大棉袄的老头儿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竹篮子,他一如往常,倒弄了一阵灶台,然后生火煮菜。当空气中弥漫着鱼的香气的时候,大哥哥难受地在柴垛上喵喵叫地走来走去。
  “大哥哥不要走了,这样你会更难受的。”我提醒大哥哥。
  “你给我闭嘴。”它非常生气。
  “大哥哥,我们估计被发现了。”看到老头儿多次朝我们这看过以后,我对大哥哥说。
  “他要是找到我们,会不会把我们杀掉,然后就在那个灶台上把我们煮了?”我问小哥哥。
  “很有可能,我们必须早点离开这儿。”
  “那我们怎么离开?”
  “先跳到那个窗台,然后再跳下去,当然前提是老头儿离开。”小哥哥说话的时候,我往窗台处看了一眼,觉得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柴垛到窗台有差不多五个我们身长的距离,我们还从来没有跳过这么远的距离。
  “我们会摔断我们的腿的。”我提醒大哥哥。
  “也总比饿死在这里好。”
  小哥哥也赞成了大哥哥的想法,因为它当时也饿得难受了。
  “胆小鬼,如果你不想走,可以留在这儿,没有人赶你走。”大哥哥看我不情愿的表情之后,很不客气地对我说。
  老头儿把菜都煮好后,还尝了两条小鱼,吃完鱼身上的肉之后,老头儿把鱼的头和身上的骨头扔在了一旁,我们三兄弟看到那两个还在冒着热气的鱼头,都恨不得马上从柴垛上直接跳下去,把两条鱼儿一口吃下。
  老头儿还没有走的时候,我们已经小心地爬到了窗台前,直等着老头儿离开。
  老头儿走之前又往柴垛上看了一眼,好像看到了我们,又好像没有看到,之后抖抖衣服,戴上帽子,提着篮子出去了。
  门刚关上,大哥哥就准备往窗台上跳,但是它还是有点怕,因为从来没有跳过那么高的距离,它回头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地上的鱼头。
  “我先下去吃鱼去了,小弟弟。”它故作镇定地对我说。说完后,深吸一口气,往窗台纵身一跃,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乓乓两声响,大哥哥就掉到了地上,然后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鱼的方向走。
  “大哥哥,你还好吧?”小哥哥问。
  “还好,只是在窗台没有站稳,后来又在灶台上绊了一下。
  “你的脚没事吧。”我看大哥哥的右后腿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关心地问。
  “好得很。”但是当它咬紧牙关往前走的时候,它的身子是一瘸一拐的,而且走的非常慢,右后腿都不敢碰地,我想估计是骨头断了,想完之后,马上又骂自己不可以这么想。还好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可怕,没过一段时间,大哥哥就可以跑可以跳了,只是偶尔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点痛。
  当大哥哥忍着剧痛吃着骨头的时候,它想到的唯一的事情是如何逃离这个危险的厨房。
  看到大哥哥啃着鱼头,而且还有一条还在一旁,小哥哥也走到了大哥哥原先所在的位置,它也鼓足勇气纵身一跃,看着小哥哥的身子从我眼前消失,我害怕的闭上眼睛,我以为接下来我肯定也会听到乓乓两声响,但是没有。我马上睁开眼睛,以为小哥哥成功着陆,但睁开眼往下一瞧,看到小哥哥正满头黑灰站在窗台上。
  小哥哥总结了大哥哥失败的原因,它用力往窗台外侧跳,但是它又跳得太用力,蒙头就撞到了窗柱上。小哥哥用右前爪摸了摸头,转过身来,调整一下姿势,再纵身一跃,跳了下去,这一回它可算真的成功着陆了。
  小哥哥喵喵地叫了两句,得意地朝自己的鱼头走去。
  我走到柴垛边上,看着窗台开始两脚发抖,我好怕自己直接冲出窗台,外面那么冷,而且满地都是雪,如果落到了外面,我肯定会冻死在那里。
  “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没事的,闭上眼睛一跳就可以了。”
  “好样的,我来了。”
  我不断给自己打气,但是越这样,我的腿越抖得厉害。
  “胆小鬼,你怎么还没有下来。”大哥吃完鱼头,底气十足地对我说。
  “我,我就下来了。”
  我尽量把身子往外探,四只脚不停地发抖,抖呀抖,突然我身子一滑,眼前一黑,整个身子就从高高的柴垛上坠落了下去。
  我觉得自己的头突然有点痛,有点晕,眼前的事物有点模糊。
  “你没事吧?”小哥哥跑来问我。
  “我不知道。”我傻乎乎地回答。
  “你能够爬起来吗?”小哥哥再问。
  我看一看身下的一大堆松针,那是老头儿煮饭时堆放在那里的,我深吸一口气,试着站起来,我翻身四腿一用力,没想到我真的立了起来,之后我又爬了几步,一切都很好。
  “我很好。”我很开心地对小哥哥说。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我运气好,落在了松针上,如果落在硬石板上,估计就坏在那里了。
  看到我可以正常地走动,小哥哥非常的开心,它把本来属于自己的鱼身子和尾巴赏给了我。
  “这是奖励你的。”我很开心地吃了鱼骨,觉得小哥哥像妈妈一样好,大哥哥是个坏蛋,因为它什么也没有给我,还总骂我胆小鬼。即便后来它叱咤风云,身后跟了好几十个小弟,它也没给我带来什么好处,它天生就看我不顺眼,这一点恰如我天生看它不顺眼。关于这点,我是越长大越清楚的,然而小哥哥总是说,小弟弟,对于大哥哥,我想你有一点偏见。
  厨房的门紧闭着,我们唯一的出处是小哥哥碰了一头灰的窗口,后来我们还发现一个小洞,那是老鼠们的杰作,它藏在灶台对面的柴堆下,如果愿意,我们或许可以从那里挤出去,但是我们做不到,我们也没有那么做,因为那不是一只堂堂正正的猫应该做的事情。
  于是我们很快又发现自己毫无出路。正在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厨房的门突然开了,一个比我们大上好几十倍的小男孩出现在我们面前,他穿着双白色棉鞋,棉鞋上还有许多雪花,头上戴了个帽子,还戴了双手套,当然帽子上和手套上也有许多白色的小雪片。
  “多可爱的三只小猫咪。”他看到了我们,我们都害怕地往柴堆上躲,我们躲的时候,他朝我们追过来。
  我们被逼到墙角,无路可逃的时候大哥哥瘸着腿挺身而出,对着那个小孩喵喵地叫着。
  “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小孩说着蹲下来朝大哥哥的头伸过手去,大哥哥准备偷袭他,但是偷袭失败了。他似乎觉得大哥哥不好亲近,然后没有去理它。
  小男孩撇下大哥哥朝我和小哥哥走来,我瞪着大大的眼睛蜷缩成一团,像一个白色的小毛毛球一样看着他。
  “不用怕,小猫咪,我不会伤害你的。”他说着又伸手朝我的头摸来,我的身子不由自已地发起抖来,然而当小男孩的手放在我的头上的时候,我觉得小男孩的手暖暖的,非常舒服。
  他并没有伤害我,只是轻轻地抚摸我,后来还把我轻轻地抱了起来,抱在胸口,我感到很舒适,很安全。小男孩抱起我的时候,大哥哥和小哥哥都在喵喵地叫着,好像在恐吓小男孩,但是它们都太小,即便是用了最严厉的恐吓语气,听起来也总那么娇气。
  “阿琪,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小男孩进来一段时间后,老头儿突然出现了。
  “爷爷,早上听你说这里有小猫咪,我玩雪玩腻了就来看一看。我一进来就看到它们了,你看它们多可爱,尤其是我抱着的这只,它好乖,而且一点都不怕我。”小男孩说着话,老头儿朝他走了过来,他也朝我怜悯地看了一眼,然后伸出干皱的手摸了摸我的头。
  “真是几只可怜的猫。”
  “它们肯定是死掉的那只母猫的孩子。”小孩推断说。
  “应该是的。”
  老人和小男孩说话期间,大哥哥和小哥哥一直在柴堆里喵喵地叫着。
  “它们估计饿了。”小男孩说。老人非常同意小男孩的推断。
  “小猫咪不用怕,我一会儿就给你弄吃的来。”小男孩这样说着把我又放到了地上,他朝门外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跑了回来,两手捧着个碗,碗里装满了鱼和肉。
  “来,小猫咪,吃早饭喽。”小男孩说着把骨头倒在我面前,我开心极了,但是这时候大哥哥却突然怒斥我:“不要吃他的东西。”小哥哥沉默不语。我才不管大哥哥呢,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我吃了两块肉之后邀请小哥哥同我一起吃,小哥哥也跑了来,大哥哥看我们吃得香,也跑来吃了。
  “你不是说不要吃的吗?”小男孩和老头儿都离开之后,我反斥大哥哥。
  “没骨头的东西。”大哥哥却这样骂我。
  我非常生气,以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不想同大哥哥说话。
  那天之后,每天早上和下午小男孩都会弄一些吃的东西给我们,他最喜欢我,时常抱着我到锅炉前烤火。老头儿是个大好人,在他们的仁爱和慷慨中,我们慢慢地成长起来。
  “一定是妈妈派小男孩来拯救我们的。”几天后的晚上,小哥哥这么说。在很长一段时间,我和大哥哥都对此深信不疑,但是后来大哥哥和我都开始对小哥哥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原因是猫妈妈没有一如既往地眷顾我们。
  我们在老头儿的厨房度过了漫长的寒冬,那是我最快乐的童年,当然对于大哥哥和小哥哥,它们的快乐似乎要少一些,因为小男孩不太喜欢它们,而且尤其讨厌大哥哥。
  “这只猫真讨厌。”小男孩当着大哥哥的面说了它很多次,原因是它吃东西吃得很粗鲁,而且专挑大块的吃,吃的时候还摆弄它那条有点瘸的腿。
  “这只猫有点孤僻。”这是小男孩对小哥哥的评价,因为它什么都好,吃东西很斯文,吃完之后也很爱干净,而且从来不随地大小便,就是总躲着小男孩和老头儿。
  “还是雪儿最可爱。”小男孩每次这么说的时候都对着我看着,并且开心地笑着,说完之后用手来摸我的头,或者直接把我抱起。
  “叫你雪儿好不好?”有一天下着小雪,小男孩抱着我,看了看窗外的雪后这么对我说,之后他就叫我雪儿。
  “你应该叫磨磨蹭蹭。”小男孩对着小哥哥说。
  “而你最好叫鬼鬼祟祟。”这说的当然是大哥哥。
  于是我有了自己的名字,而且我很喜欢,小哥哥和大哥哥也有了名字,但是它们都不喜欢,因为听了自己的名字就能明显地感觉到小男孩对它们的讨厌。
  “小哥哥,小男孩其实也是喜欢你的,只要你也喜欢他。”小男孩给我取名字的那个晚上,我兴奋不已,百无聊赖的时候对小哥哥说。
  “我知道。”
  “但是,喜欢这种事是很难说的。”
  “为什么。”
  “小男孩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上了你,在他心里你获得了不可替代的位置,因此我再努力也是没用的。”小哥哥肯定地说。
  至于大哥哥,对于自己的鬼鬼祟祟的大名,它什么也没有说。它一切如故,白天吃饱了就跑回柴垛上睡觉,天一黑就在房子里跑跑跳跳,意想不到的是,没过半个月时间,它竟然能够很利索地拖着它那条还没痊愈的腿,从地上到窗台,再到柴垛,自如地跳上跳下。小哥哥白天只喜欢在灶台对面的柴堆睡觉,睡醒之后总喜欢瞪着窗外看。
  “有什么好看的呢?”有一天我止不住好奇地问小哥哥。
  “从这里可以看到远处的天和天上的云。”小哥哥说。
  “那又怎样呢?”
  “那么在天上的神仙也可以透过云层看到我们。”
  听到这,我恍然大悟,小哥哥是在思念猫妈妈了。
  然而我很少思念猫妈妈,我只看到小男孩才会兴奋,小男孩不来,我就浑身没劲,慵懒地这儿睡睡,那里躺躺,出太阳的时候,阳光从窗外射入,我就同小哥哥一起躺在柴堆上晒太阳。晚上即便睡不着觉,我也只在灶台旁走来走去,始终没有勇气去挑战窗台和柴垛。
  “为什么要去干那些危险的事呢?”每次看到大哥哥那条微微带瘸的腿,我都这么想。所以我始终没能感受一下直接从灶台跳到窗台再从窗台跳上柴垛的感觉。小哥哥比大哥哥保守,但是也有挑战精神和冒险精神,它也很快就能够自如地在窗台上跳上跳下了。
  这样,厨房里出现了明显的空间格局。我占领灶台附近最温暖的空间,大哥哥占领窗台上的柴垛,小哥哥占领灶台对面的柴堆,同时有权到我的灶台和大哥哥的柴垛活动。
  除了空间格局,我们的行动模式也确定下来。小男孩和老头儿光临厨房的时候,我第一个拥上去,用头蹭他们。小哥哥也走过来,围着他们走来走去,大哥哥有时也会从柴垛上跳下来,还有时继续安静地在柴垛睡觉。但有一种情况,它一定会下来,而且动作相当利索,那就是吃东西的时候。
  生活似乎一下稳定下来,猫妈妈的离去也似乎只是我们生命中一个小小的波折,但是成长是一件可怕的事,尤其是对于大哥哥这种具有冒险精神的猫,以及小哥哥这种对世界充满好奇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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