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斌出差，安排孔方一同前往。
　　孔方对此事十分重视，他想，新员工明明有两人，为何领导独选他一人，想必其中大有深意。
　　第二天一早，孔方就去车站等待，他特意买了两份早餐，因为舒俊告诉他，不管领导吃不吃，但你必须想到。
　　秦斌姗姗来迟，当他接过那份已经变凉的早餐时，不忘夸奖孔方考虑周全。
　　坐上了汽车，秦斌就不再说话，他倚靠着座椅闭目养神。孔方在一旁保持高度警惕，生怕错过了与领导交流的机会。
　　秦斌的鼻翼轻微翕动，可能是患了感冒，他不时会用手揉搓鼻头。他几乎没有鼻梁骨，鼻头得不到支撑，稍稍用力，就晃动的厉害。揉搓暖和了，鼻涕便往下流，他使劲一吸，薄薄的嘴唇遮不住两颗长长的门牙，就暴露在外。
　　孔方细细观察领导的模样，想象着在对方头顶上加两只长耳朵，好像。。。。。。他被自己古怪的想法吓坏了，自责道，领导对你关怀备至，怎么能把领导想象成兔子，他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胡思乱想。
　　行至中途，秦斌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端起茶杯，吹口气，小啜一口。喝完茶，手指头轮换地敲击杯身，表情轻松惬意。
　　又过了许久，他终于记起身边还有个下属。于是，他微微侧目，声音缓慢而低沉，他问孔方知不知道为何只安排他一人陪同。孔方见领导终于和自己说话，乐不可支，佯装茫然地摇摇头。
　　是孔方的无知感动了秦斌。他突然停止了敲击茶杯的动作，身体也坐直了些，高深莫测地说，是那堆东西帮助你了。
　　领导擅长打哑谜，下属能否领会全靠悟性。孔方的悟性不高，半天想不起那堆东西所指何物。
　　孔方知道，假如属下过于蠢笨，同样得不到领导的重视。于是，他决定采用迂回的战术，以期最终能拨云见日。
　　他首先感谢领导了的厚爱与栽培，表示一定会加倍努力，回报对方。
　　可秦斌头既不抬头也不说话。孔方有些焦急，突然瞥见行李架上的行礼，才恍然大悟。他又说了几句恭维话，然后找准机会，把那天运送资料的过程轻描淡写地重述了一遍，谈起为何能克服困难，他把功劳全都归结于领导的合理安排。
　　这时，秦斌终于看了孔方一眼，毕竟下属有悟性，接下来的长篇大论才会有意义。
　　随后，秦斌就开始了滔滔不绝的讲话，更是对他自己突出的个人能力，进行了一番详尽的描述。
　　最后，他语重心长的总结，年轻人，不要怕吃苦，要善于吃苦，我们不怕笨人，最怕懒人。工作中，要多观察、多思考、多分析，对你将来大有裨益。
　　孔方自从来到公司，背井离乡，举目无亲。爱情上栽个跟斗，与同事也未敢交心。正值情绪低落时期，受此谆谆教诲，不禁对秦斌产生信任和好感。特别是听到对方不但业务能力突出，而且还看得起自己，他顿时觉得跟对了领导，人生似乎也变得光明起来。
　　孔方不断点头，偶尔发出几声感叹。看到孔方如此振奋，如此崇拜自己，秦斌感到非常满意，不料话说的太多，又感到一阵疲乏。于是，他闭上眼睛，继续养神。
　　到达了目的地，秦斌就把孔方唤至跟前，用对方的表情当作镜子，认真整理起仪容来。
　　他梳理着大背头，头发上涂满了啫喱水。从正面看，整齐的发型就像一条条平直而统一的田垄。他用五指当做犁耙，在田地上熟练地耕作。他问孔方，发型如何？对于孔方的回答他却置若罔闻，他信不过那些溜须拍马之言，只是认真地分析着对方的表情和眼神。
　　造完型，秦斌挺直腰身，气宇轩昂地朝前走。见到客户，他高呼一声，吴总，接着，两双手就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三个毫无防晒措施的人被烈日烤炙着。渐渐地，秦斌的手心开始出汗，湿哒哒，黏糊糊，着实难受。但他仍然不动声色，嘴里重复着客套话。趁吴总不备时，秦斌抽出手来，顺势搭在对方的肩上，拍一拍还捏一捏。
　　秦斌利用吴总的衣服擦汗，这个动作就连初入职场的孔方也能够轻易看出。吴总脸色一变，很快笑容又浮现出来。
　　这就叫城府，孔方告诉自己。
　　接着，秦斌把孔方介绍给吴总。孔方有样学样，赶紧与之握手，手心接触的一瞬间，鸡皮疙瘩就布满全身，孔方后悔了。
　　后悔归后悔，职场礼仪还得遵守。他们亲切地握了一会儿，分开后，吴总就把魔爪伸向了孔方。孔方不敢逃避，只能硬着头皮迎接，他感觉对方湿热的手中在他肩上游走，揉捏，心里不知骂了多少句脏话。
　　骂完人，还得做正事。由于初次见面，彼此还不了解，阿谀奉承就成了最好的见面礼。孔方一阵吹捧，画龙点睛之笔是末尾那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秦斌与吴总互望一眼，前者率先鼓起掌来。他说好一个名不虚传，小龟，会说话，说的也是大实话。
　　鼓完掌，秦斌又大笑了几声。领导的笑声与众不同，能够做到收放自如，说笑几声就笑几声，绝不拖泥带水，连惯性也可以克服，这令孔方相当佩服。
　　尽管烈日当头，秦斌也不愿意轻易改变站立交谈的方式，所谈内容也尽从大局出发。孔方虽然插不上嘴，但细想过后，认为此举意义深远。所谓站得高，看的远，领导讲话，就应该如此，不能怎么能体现出思想觉悟高常人一等。
　　午饭时间到了，吴总大手一挥，提出要请客吃饭。话音刚落，秦斌起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说，假如吃饭不积极，那干工作也一定不积极。走到门口，他又停下了脚步，嫌手中的茶杯碍事，小啜一口后，交给孔方保管。没有了负担，秦斌干脆背抄着手走路，更彰显出领导的派头。
　　三人包厢里坐定。秦斌反客为主，点了一大桌美味佳肴，末了，又主动表示，近来肠胃不适，不喝啤酒，改喝白酒。
　　吴总突然感激涕零地看着秦斌，并摸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说，啤酒不怀好意，主要是品行不端，您看，我就被它搞大了肚子。
　　一句不俗不雅的玩笑话，凭添了许多欢乐的气氛。
　　菜很快上齐，秦斌主动当起了酒司令。他把白酒置于一旁，拿起筷子，只管把能填饱肚子的食物往嘴里塞。
　　当正式饮酒时，他已经吃的半饱。这时，他晓谕孔方，一定要陪客户多喝几杯。
　　酒过三巡，吴总趁微醺，端起酒杯敬秦斌。碰杯之后，秦斌正要干杯，忽然瞥见吴总的脸上带着犹豫之色。秦斌眼珠转了几圈，不动声色就放下了酒杯。
　　他说，这杯酒待会儿再喝，吴总先说事吧。吴总一脸谄媚，伸出大拇指称赞对方是火眼金睛。说完，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他用手背擦去嘴角溢出的白酒，借着酒劲说话了。他说，秦总，这次您一定要支持我。
　　孔方本来喝的脑袋昏沉，一听此话，顿时来了精神。
　　秦斌不表态，夹块肥肉就细细咀嚼。吴总见状，一拍脑袋，说秦总批评的对，东西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一点一点的说，是我太性急了。
　　秦斌瞄他一眼，又看孔方一眼，好像在说，看，这才是老鬼。
　　吴总拆开一包中华烟，抽出一支递给秦斌，点上火，再把那盒烟推到秦斌面前。秦斌顺手将桌上的打火机压在烟盒上，算是笑纳了。
　　吴总趁机表达了意愿，他想组织一次零售商会议，希望公司能考虑费用。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吐字清楚，既像在商量，更像是请求。
　　秦斌猛吸一口烟，恰好空调凉风吹过，烟灰就掉落在雪白的衬衫上。他见状，眉头紧蹙，伸手掸一掸，又吹一吹，最终衬衫上还是留下了一点难以抹掉的污渍。
　　他很不高兴，就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让吴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直到酒席散去，秦斌也不正的回答。他借口此事流程复杂，须上报总公司，最后，他让孔方负责跟进，一有情况就即时向吴总汇报。
　　告别客户，时候尚早。秦斌就安排孔方去基层看看。临别前，他告诉孔方，晚上的住宿他会妥善妥当，无需操心。
　　此时，孔方已经酩酊大醉，不但头痛欲裂，走路也踉踉跄跄。见领导如此关怀，只得强打起精神，办正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