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绿色的伞下是粉红色的衣裳，小红花伞下是蓝花花连衣裙。粉红色是吴玲，走在前面，蓝花花姑娘是谁？不认识。她们径直往张小静的办公室去了。
　　不一会儿，她们朝我办公室走来，楼上年轻的张秘书倚着窗台伸长脖子朝下看，楼下计生办的女人在窃窃私语。
　　“齐主任，找你麻烦来了，”张小静拉着陌生姑娘的手，“先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童莉莉，我们同学，在闵江师范学院读书。她们学校布置假期社会调查，她找我来了。她想了解山区教育情况，我想你这儿就有这方面的材料。”童莉莉微笑着点头。
　　“没问题，小事一桩。到我办公室坐。”我说。我忙着拿杯子倒水，吴玲、张小静和童莉莉依次坐在红漆长木椅上。
　　张小静，浓眉大眼，齐耳短发，男式白色确凉衬衣，脸上像打过粉似的；童莉莉，皮肤白皙，瓜子脸，浅蓝色边框眼镜，漂亮的披肩发。吴玲，太熟悉了，简单的中马尾发，弯弯的眉眼，樱花般的模样。依我看来，三个姑娘，一个热情大方，一个秀外慧中，一个甜美文静。
　　“童莉莉，需要哪些材料，你跟齐主任说说。”张小静说。童莉莉不好意思的样子，看我一眼说：“主任，我们写农村教育现状调查报告，你可以给我提供哪些材料呢？”“我这里材料很多，你需要哪些呢？”我笑着说。
　　“齐老师，莉莉是我同学——你可以帮建议嘛。”吴玲以为我刁难她同学，满脸的不高兴的样子。张小静接着说：“齐主任，吴玲说得对，你是内行，我们同学第一次做社会调查。”
　　“童同学，对不起哈，让你的同学一起围攻我。”我端杯水送到童莉莉面前，她双手接着，面颊绯红。“社会调查应该有介绍信，也许还有鉴定表。”我说。“你怎么知道，齐主任。”童莉莉惊讶的样子。“我们读书的时候经常搞社会调查。”我说。童莉莉从挎包里拿出介绍信和鉴定表放到我面前。
　　“张小静，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带童莉莉去政府办公室，把介绍信和鉴定表拿给张主任看，先让张主任给她写几句鉴定，盖上章，证明一下她来观峨乡做过社会调查。不然明天星期天，找谁盖章去。”我说。
　　“是是是，我们马上去找张主任，小菜一碟。”张小静拉起童莉莉就走。“还有‘介绍信’”我说，吴玲赶紧递给童莉莉。
　　她俩走了，我和吴玲面面相觑，然后沉默着。“你们是高中时的同学？”还是我先开口。“废话。”吴玲瞟我一眼。“她跟张小静好。”我说。“废话。”吴又瞟我一眼。
　　“她还可以嘛，考上了闵江师范学院。”我说。“我们四个最好的同学，还有一个叫陈雪梅，只童莉莉一人考上了。”
　　“童莉莉是哪里人？”我问。“沙河附近的。”“她可以在沙河……何必上山来！”“她这个人读书时就特别认真，她说这次调查报告写好了，可作毕业论文。张小静在乡政府，熟人好办事嘛。”
　　“齐老师，刚才我真的担心你……你真的刁难我同学的话，我再也不会理你。”“怎么会呢，我是故意开玩笑。其实，我只需给她一份材料，她的调查报告就搞定了。”
　　“什么材料？”吴玲急切地问。“扫盲总结。”“扫盲总结？人家是调查‘教育现状’啊！”吴玲疑惑不解的样子。
　　我解释说：“扫盲总结包含了观峨乡近三年的教育情况。当中有入学数，入学率，辍学数，辍学率，巩固数，巩固率，脱肓数，脱盲率等，还有新增青少年文盲情况，辍学原因分析，还有师资状况，还有办学条件。应该说类似于调查报告，只不过写法不一样而已。”
　　“那你等会儿给我同学哈。”“是，坚决执行！”我站起来一个立正，她的脸庞却羞得像桃花。
　　她俩过来了。“小静，怎么样？”吴玲问。“张主任晃一眼就把字签了。”张小静坐下来，跷起二郎腿，得意的神情。
　　“童莉莉，刚才齐老师说了，只给你一份材料，你的调查报告就可以写成。”吴玲说。“是吗？”张小静兴奋的样子。“谢谢你哈，齐主任。”童莉莉温柔的声音。
　　我打开文件柜，抱出一堆资料盒，取出其中一盒，找出扫盲工作总结，一年一本，一共三本，每本有四五页，还有附件。我说：“童同学，你拿去，取需要的抄下来，然后用于你的调查报告。”
　　“下午再抄嘛，吃饭的时间快到了。”张小静说，“玲子我俩去伙食团打饭。把齐主任的碗带上。”“我自己去。”我站起来。“不，今天我们为你服务，等会儿就在你办公室吃，你这儿宽敞。”张小静说。我把碗递给吴玲，她跟张小静出去了。
　　“童同学，这儿有报纸。”我把闵江日报递你她。
　　“齐主任，小静喊你齐主任，玲子怎么叫你齐老师呢？”童莉莉翻着报子问。
　　“我不是什么主任，我是中学的老师，借用到乡政府搞扫盲工作的。因为扫盲运动，各乡镇都要成立扫盲办公室，乡政府的人管我叫办公室主任。”
　　“哦，你是中学老师。住在学校？”
　　“是啊，我在学校领工资。”
　　“我还以为你是乡政府干部呢！”
　　“我想当乡干部，可惜不是。”
　　“当老师不对吗？我的理想就是当一名老师。”
　　“女孩子当老师可以，男同志当老师，叫做自毁。”
　　“齐主任，不，齐老师，你说的话不好理解。”
　　“好理解，校长只有一个，教育局长只有一个，你看党和政府，书记县长多少个，局长多少个？”
　　“啊！齐老师你……海不可斗量。”
　　“你想说齐老师‘野心勃勃’吧。”
　　“不，不是。”
　　“是也无所谓，如果说男儿当老师贡献比江河，那么男儿为民官，造福胜汪洋。”
　　“齐老师，佩服你。”童莉莉丢下手中的报纸聆听着。
　　张小静和吴玲打饭回来了，“齐主任，你看菜够不，我再去买一样菜来。”张小静问。“不必了，这么多。”童莉莉说。吴玲忙着添饭。
　　“童莉莉运气不错呢，伙食团一星期两次烩锅肉，算你给碰上了。”我说。“是吗，齐老师。”童莉莉笑眯眯的。“你和张小静运气都不错，一个读大学，一个当乡干部。”我说。吴玲尴尬地笑着说：“只有我命不好，村姑一个。”
　　张小静瞥我一眼，对吴玲说：“玲子，这次招代课老师，复习没有？加油哟。”“玲子加油！祝你成功。”童莉莉给吴玲挟一块肉。
　　“张小静，你跟乡长书记熟，你帮一把嘛。”我说。“肯定嘛，我一定尽力而为。那个任香兰，初中生，如果真的通过考试录用，非玲子莫属。”张小静说。“‘如果’，你的意思是‘不一定’。”我说。“是啊，我问过任乡长，他说还没有最后敲定。”张小静无所不知的样子。
　　饭后，三个姑娘去食堂洗碗，我打扫办公室卫生。门前是干干净净的三合土“街道”，往前走依次是茶馆、饭店、供销社和乡卫生院。
　　供销社前边有几棵高大的银杏树，灰喜鹊在树梢上喳喳地叫。远眺美女峰云雾缭绕，俯瞰上吴沟绿林如浪。仰望天空，太阳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一群鸽子在天空上下翻飞，一会儿变成菱形，一会儿排成方队。
　　我站在门前，望着天空发呆：鸽子们有飞翔的翅膀，有辽阔的天空，有温暖的窝，有快乐的生活，它们有没有烦恼，有没有爱情呢？
　　“齐主任，你在看什么？”三个姑娘站在我后面，张小静问。
　　“啊！鸽子。”童莉莉惊讶的样子。
　　我说：“你们仔细看嘛，它们在不断地变幻队形。”
　　张小静说：“这是炊事房的任大爷养的。这群鸽子乖得很，只要任大爷在楼上吹哨子，它们很快就会飞回来，聚集在他身旁。”
　　吴玲把碗递给我，站到童莉莉身边。一对俏姑娘仰望天空，鸽子在天上转圈圈，她们在地上也跟着转圈圈。
　　午饭后，乡政府的人几乎从办公室出来了，这有点不同于往常。茶馆里喝茶的，供销社买东西的也陆续站到了“街道”上，有人在叽叽喳喳说什么，也有人跟着抬头望天空，他们并不清楚我们是在欣赏鸽子的飞翔。
　　“齐主任，什么事情？”供销社的任大姐跑过来问，“那个戴眼镜的，是乡政府分来的大学生？”“没有的事，她是张小静的同学，来搞社会调查。”我又补充说，“是大学生。”
　　“哦，我就说，这么漂亮的大学生，怎么会……”话还没说完，任大姐一溜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