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着水瓶，从办公室出来，正好碰到吴玲，打着那把绿伞，黑色长裤，一件小黄花衬衣，从石梯那边过来，前面是她弟弟吴小敦，穿一件白色短袖衫。
　　“姐姐儿，齐老师。”吴小敦转身对吴玲说。“小敦子，还认识我，怎么晒黑啦！”我笑着说。“他整天在沟里洗澡，不晒黑才怪。”吴玲说。“齐老师好。”小敦子不好意思的样子。
　　“到我办公室坐嘛，我去伙房打开水，马上回来。”我说。“姐姐儿要去医院敷药。”小敦子说。“敷药，怎么敷药？”我问。“她抱柴火，摔倒了，流了好多血。”小敦子说。“齐老师，别听他说，脚颈剐破点皮。”吴玲笑眯眯的，真没事的样子。
　　伙房打开水回来，我泡了茶，倒了一杯白开水，坐在办公室等他们。
　　“齐老师，去逮鱼不？”还没见人，就听到了小敦子的声音。眨眼之间，他一屁股就坐我的面前。吴玲跟着进来了，“齐老师，张小静在不？”“她县里培训去了。”我把藤椅让给吴玲。
　　“姐姐儿，我享受一下，”小敦子抢过去，“哼，新藤椅，坐起舒服。”小敦子跷起了二郎腿。“小敦子，原来你还调皮。”我说。“我不调皮，我只是想欣赏一下。”小敦子天真活泼的样子，又将藤椅挪给吴玲。“齐老师，你坐。”吴玲又挪给我。“女士优先哈，我们坐木凳。”我把茶杯移动了下，又对小敦子说，“小敦子，你喝茶，你姐姐儿喝白开水。”
　　“小敦子，刚才进门时，你叫我去逮鱼，早就涨水了，怎么还……”我问。“齐老师，你爱听，他乱说的。”吴玲瞪了我一眼。
　　“齐老师，我这回不乱说，你愿不愿意捡菌子——青石湾捡菌子，各种各样的菌子都有：青木菌、小伞菌、牛肝菌、三踏菌。”小敦子纯真样子。“真的啊！祝老师放假时约过我，但我没去。”我说。“真的，不信你问姐姐儿。”小敦子盯着吴玲。
　　“青石湾，是真的，我小时候也去过，那儿有个青石潭。”吴玲说。“姐姐儿错！不是青石潭，叫青石凼。”小敦子一本正经的样子。“青石凼与青石潭有区别吗？”我故意问小敦子。“怎么没有区别呢？青石潭大，青石凼小。”小敦子回答说。“真聪明！”我赞扬他，小敦子得意地点着头。“小弟儿，你是假聪明。”吴玲瞟他一眼。
　　“青石湾远不？”我问小敦子。“不远，你知道上吴沟吗？青石凼在上吴沟和下吴沟之间。从学校旁边下山，再翻过一道梁，往上吴沟方向走一段就是。”“路好走不？”我问。“好走，还有一段石板路。齐老师，我们今天就去，早晨还下过白雨，下白雨就是生菌子的天气。”
　　“什么下白雨？”我好奇地问。“下白雨就是又出太阳又下雨。”吴玲解释说。“我懂了，出太阳下雨……”我不断点头。
　　“姐姐儿，我们捡完菌子，就沿吴沟回去。”小敦子兴奋的样子，“齐老师，你愿意去？”“当然！”“那你带上塑料袋，还带上刀子。”小敦子对我说。“带刀子干啥？”我问。“削竹尖撬菌子——啥都不会！”小敦子嘲笑我。
　　“小弟儿，你在说啥？”吴玲盯着她。“姐姐儿，我说笑话不可以吗？”吴玲想伸手去打小敦子，瞟我一眼又把手收了回去。其实小敦子特纯真。
　　我们沿着学校旁边的小路出发了，下了长长的山坡，然后又翻上了山梁。“休息一会儿吧。”我提议。“齐老师，你出汗啦！”小敦子说。我看看小敦子，又看看吴玲，他们只有红朴朴的脸蛋。小黄花衬衣，衬托着吴玲美丽的脸庞，白皙的脖子，让我有点儿魂不守舍。“齐老师，擦汗。”小敦子算得上尖叫。我如梦初醒，方知吴玲递给我小红花手巾。
　　又是下山的路，不过这回全是石阶，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林。
　　“军号哒哒地吹，来了游击队。革命的红旗迎风舞，奋勇杀白匪。”小敦子在放声歌唱，吴玲也跟着唱起来，“嘀嘀哒嘀嘀哒，嘀嘀哒嘀哒哒哒，奋勇杀白匪！”
　　“好听，你俩各人唱一句，最后一句子我们三个人合唱。”我提议说。
　　“那我先唱。”小敦子迫不及待地唱起来，“军号哒哒地吹，来了游击队。”
　　“革命的红旗迎风舞，奋勇杀敌人。”吴玲接着唱。
　　“嘀嘀哒嘀嘀哒，嘀嘀哒嘀哒哒哒，英勇杀敌人！”我们三人合唱。
　　“姐姐儿，你们唱错了，‘英勇杀白匪”，不是‘英勇我杀敌人’。”“我没错，白匪不是敌人吗？”吴玲狡辩说。
　　“这首歌好像还有一段。”我说。“是还有一段，我也忘了。”小敦子在咯咯地笑，我和吴玲对视了一下，也在咯咯地笑。
　　山路弯弯，石板青青，小敦子在前，我跟在吴玲后边，一路欣赏她优美的身姿，我十分惬意。
　　沿着吴溪往上游走，不知不觉来到了青石湾，看到了青石凼。青石凼果真如潭，潭水碧绿，差不多一间教室大。周围是小青石和大青石，靠近出水口的地方，有一块特大的青石，说它特大，还一部分陷在水中。站在巨石两面，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
　　我想，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造这巨石，让仙女下凡来此沐浴。仙女们心里明白，凡间男儿见不得美女，更见不得美女沐浴，更不用说美女更衣。所以造就如此巨石挡住行人的视线，更挡住那些放荡不羁的男人的目光。我脑海里忽然间生长出传说——关于青石潭的传说：
　　从前从前，很久以前，吴溪这地方有个地主，他养了三个女儿貌美如花，特别是那身材山舞银蛇。三个女儿总是相约于青石潭沐浴，回家时湿发湿衣，形如落水之凤，而此时此刻身体的曲线更加迷人。“引来蝴蝶绕画飞”，何况这不是画，是活生生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来围观。老人们说，“伤风败俗”。小孩子说，“就像落汤鸡”。男人们什么都不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隆起之处。地主母亲拖拽着三个女儿直往房里钻，地主父亲拿出鸟儿枪恐吓人：“再不散，我可要开枪啦！”
　　这以后，地主父亲再不准三个女儿到青石潭洗澡，怎么办呢？如果青石潭有个换衣服的房间多好，也不用穿着湿漉漉衣服回家，地主父亲也不会阻止。三个女儿都这样想。
　　想归想，想得美，谁会帮她们修更衣室呢？为了她们沐浴。跟地主父亲提出来吧，反正家里不缺钱。三个姑娘你推我说，我推你说，到了父亲面前什么都不敢说——父亲绝不会同意。还是大姐说出了这想法不可行的道理——“十里八乡都传开了，地主父亲为了三个女儿洗澡，在青石潭修了更衣房子。十里八乡的人都来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十里八乡都震惊了，“青石潭旁边长出一块大石包，两丈多高。”“是不是啊？”总有人不信。村庄里的老年人站出来说，“是真的，以前没有见过。”“哎啊！太神奇啦，天然更衣室。临水一边完全挡住行人的视线，背水一面是山岩，躲进青石处，四面不见人。”村庄的女人们津津乐道，神采飞扬。
　　再后来村庄的女人们就相约去青石潭沐浴，天长日久，那里就成了女人们的专用洗澡池，村庄的男人们也不好意思去那里。有诗为证：
　　吴溪青石潭，
　　古时有传说。
　　仙女下凡来，
　　沐浴不思蜀。
　　上帝造巨石，
　　专为女人浴。
　　大自然赐予的山泉，男人们就不该享受么？该，谁说不该啦？男人在下吴沟，那里还不止一个碧水潭，只不过上游有女人在沐浴……女人开心就好，男人吃亏无妨。上帝不也是眷佑女人吗？
　　小敦子在玩水，我和吴玲坐在潭尾处的石头上休息。“齐老师，你在想什么？”吴玲用肩膀顶我。“啊！你说啥？”我抬头盯着她。“没说什么，我说流水咕咕响，对岸采蘑菇，怎么过得去？”
　　“姐姐儿，把鞋脱了嘛。”小敦子抢着说。“我脚上有伤，今天才敷上药呢！”“我背你，姐姐儿。”“你背我？把你给压倒了，我就遭殃啦。”“让齐老师背你。”小敦子脱口而出。
　　吴玲说：“我不去行吗？我在这里等你们。”“你在这里孤苦伶仃，我们不放心。”我说。
　　小敦子说着笑着跳着涉水过去了。我脱掉鞋，扔过去，“小敦子接着哈。”小敦子赶紧躲闪。“没办法，我背你过去嘛。”我对吴玲说。
　　我弯着腰，等待吴玲。“抱紧我脖子哈，掉到水里不负责哈。”我开玩笑。她伏在我背上，抱住我脖子，我搂紧她双腿，一步一稳不慌不忙往前走。
　　“你有一百斤不？”我问。“有。”“算是肥猪儿。”她揪我的腮帮。“要不得哈，手不能松开。”我说。
　　“弟弟儿，下来，不要到石头上去。”显然，小敦子想爬那块巨石。
　　“注意哈，站稳了我才放你下来。”我背她上了岸，“站稳哈。”却迟迟不肯放下。“松开，小敦子发现了。”她竭力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