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看墙上“观峨乡扫盲情况统计表”，吴玲的面庞总在脑海里浮现：弯弯的眉，弯弯的眼，像弯弯的月亮。我到吴沟村去收集扫盲情况，她怎么就不在。
　　“齐主任，我刚才叫你，怎么不答应呢？”张小静大大列列地进办公室，一屁股坐在长木椅上，翘起了二郎腿，似乎觉得不对，又放了下来。
　　“啊，是吗？我刚才在核对扫盲统计表。”
　　“这段时间，你好像没事。”我说。
　　“是的，不过前一阵子忙坏了，抓了几个乱砍乱伐的，忙着搞材料，可能有一个还要判刑。”张小静从我办公桌上抓起一张报子，“你这段时间怎么老是下乡，下乡干啥哦？”
　　她说。
　　“扫盲工作不好做，任务完不成，到时交不了差。我下去主要找村干部协助做工作。”
　　“啊呀！扫盲还真的有事。”张小静站起来看墙壁贴的扫盲情况统计表，忽然转过头来问我，“齐主任，我问你一件事，你不是说你有女朋友吗，怎么不见她来找你呢？”
　　我不假思索：“她在闵江，她说我这是交通不方便，不想来。”“你不会骗人吧。”她的面颊泛起了红晕。“你不信就算了。”我说。这时，森林公安王云福把她叫去了。
　　我天天盼着吴玲来，少不了会看看那条通向乡政府的红沙路。吃了午饭后，我想回学校一趟，刚走完学校操场，无意之中转身，正好看见吴玲在往乡政府的路上，我赶紧往回走。
　　我在办公室坐立不安：她是来找我吗？她也许来找她同学。我佯装经过农经办的门口，跟她打招呼：“吴玲，你好久来的呢？”。“齐老师，我刚来，是来找小静。”她是故意作解释。我说：“等会过来吗？我在办公室。”她只顾跟张小静说话，好像没听见。
　　不一会儿，吴玲来了，张小静也跟着。“请坐，好久没看见你了，那次到你们村来，你也不在。”我一边说，一边给吴玲倒了一杯开水，放在她的面前。
　　“啊呀！你看齐主任对你就不一样，我经常来他办公室，他从来没给我倒过水呢！”张小静在开玩笑。
　　“我是她的上级，她是我的下级，我不能怠慢她，需要她帮我做工作。”我笑着说。
　　“那我做你的下级。”张小静突口而出，并不觉得不得体。
　　“不对，你是乡干部，我是学校临时调过来的，怎么敢做你的上级呢！扫盲工作完了我又回学校教书去。”
　　说笑着，我说到观峨乡的来历。吴玲天真地：“我知道，我知道。”只听她滔滔不绝：观峨乡因观峨山而得名，观峨山又叫四妹山，跟大峨山、二峨山和三峨山是四姊妹。四妹的个子矮，不像她的三个姐姐，长得又高又……。“又高又漂亮。”张小静补上，吴玲接着说：因为羡慕三个姐姐她常仰望着她们发呆，所以又叫观峨山。
　　听她说完，张小静很惊奇：“你在哪儿听说的哦！我咋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我叔叔给我讲的。”
　　我接着说：“你两个都是本地人，讲得也不完整。四妹山的传说有两个。”“那你跟我们讲一个嘛。”吴玲天真的样子，给我倒了一杯水，让我给她们讲四妹山传说：
　　很久以前，玉皇大帝西宫冷落，有四个女儿，从小听母亲讲人间美好故事。长大以后，这四个女儿就商量着离开天庭，到人间来看看。大女儿喜欢玩人间山水，崇尚亭台楼阁，特别信奉佛教。二女儿钟爱茶山竹木，水果飘香，嫁了一果农，拥有百里的果园。三女儿沉溺于灯红酒绿，整日与公子哥儿逍遥鬼混，结果怀胎七月，不以为耻。四女儿个子偏矮，容貌不佳，在人间，独爱五谷杂粮，专心养殖务农，年年丰收，稻谷满仓。玉皇大帝派出天兵天将，在人间搜寻这四个姑娘，最终一一“捉拿归案”，等候玉皇大帝的发落。玉皇大帝了解四个姑娘的情况：大女儿笃信佛教，不以为过；二女儿和四女儿热爱五谷瓜果，也属勤劳；三女儿违背天伦，带回天庭有损脸面。冥思苦想，将四个姑娘化作大山，搁置西南。如今我们看到大峨山成了佛教圣地，二峨山竹木葱茏，梨花满山。三峨山呢，如一美人仰卧，有头有颈有腹，称之“美女峰”。四妹山呢，虽然矮小，但山高水流，梯田层层，稻花飘香。
　　“你又是听谁讲的呢？”张小静笑着问。“我们远在异乡的人都知道，你们还是本地人，怎么就没听说呢？”我说。“你不是说有两个版本吗？”吴玲真好奇。我说：“以后，再给你们讲。”吴玲起身，说要走，还要到他叔叔那里去。我也说要回学校拿茶叶，关上办公室，就跟她一起走了。“主任，快一点儿转来哦，我找你有事。”张小静在我身后大声说。
　　到了学校，她叔叔在上课，我叫她到我宿舍等着，她没推辞。我把后窗门推开，三峨山就呈现在眼前。“你这儿好美啊！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吴玲高兴的样子。我说：“是啊！远可观山，近可赏景。”
　　“哟，你还写诗呢！”她不征得我同意，便在看我的日记：
　　双手推开窗前春，
　　新枝嫩叶山鸟鸣。
　　抬头蓦见美人雪，
　　低头泪花落纷纷。
　　“齐老师，看不出你还伤感呢！”她说。
　　“你小姑娘，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懂啥伤感。”
　　“啊，齐老师，你才大我几岁？你就——你是不是有过挫折啊？”“啥，挫折——我几时有。”我语无伦次。
　　我跟她并肩伫立于窗前，欣赏眼前绿叶花草，看小鸟儿在林中跳跃。我好像感受到了花的芳香，还有她洁白颈脖的芬芳。
　　“齐老师，张小静说你耍了朋友，在闵江城，是吗？”
　　“我是耍过朋友，是我在家乡时候的初恋，她的家是在闵江城，但不知她现在在那里……。”
　　“为啥呢？你去找她嘛！”
　　“我不可能去找她，她各方面都好，我配不上她。”
　　“她一定很漂亮？难怪你——”
　　吴玲还想说什么，下课的钟声响了，她要找她叔叔去，转过身来跟我说：“放学后，我跟叔叔一同回去。”我明白她的意思，让我不要送她。
　　回到乡政府，我刚进办公室。张小静就过来了，一进门就质问的口气：“你们到那儿去了，耽误了好久。”你是我什么人，我心里想。她坐在木椅上，半天没语言。我假装收拾资料，然后又装茶叶。她终于憋不住了问：“你是不是喜欢吴玲啊？”“你说的什么话，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女朋友咋不来呢？”“我不是给你说过，她不愿来这鬼地方。”
　　张小静走了，像生气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