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粗磁盘子盛的饺子，刘大松一口一个，风卷残云。
　　刘大松：“你吃了吗？”
　　赵腊梅：“吃过了。吃得这么快，吃出是什么馅了吗？”
　　刘大松：“吃的快了点。”
　　赵腊梅：“皮呢？”
　　刘大松：“这个吃出来了，白面的。”
　　赵腊梅：“是高粱面的。”
　　刘大松：“高粱面呀，谁家种的？”
　　赵腊梅：“山门村借的。”
　　刘大松：“谁家有粮食借咱们？”
　　赵腊梅：“汉奸家呀。你忘了，他们不给鬼子交粮食，留着干吗？”
　　刘大松：“他们肯借吗？”
　　赵腊梅：“我们借，肯定借不来，你刘大队长借，他敢不借。”
　　刘大松：“我怎么借？”
　　赵腊梅：“我写了一个借条，云中山武工队兹借什么粮多少多少，然后在下边签上你的大名，云中山武工队队长刘大车。”
　　刘大松：“人家看这条子就把粮食给你啦？”
　　赵腊梅：“那可不。你刘大队长威名震天下，不用枪，不用炮，怒目双睁，一眼瞪死一个鬼子，一眼瞪死一个汉奸。谁敢不借呀。”
　　刘大松：“老聂呢？”
　　赵腊梅：“出山去联系啦。”
　　刘大松：“要联系谁呀？”
　　赵腊梅：“组织。”
　　刘大松：“二狗子那边怎么样了？”
　　赵腊梅：“忙着当他的队长呢。这会有你在，他怕你，不敢进山。等你走了，就不好说了。”
　　刘大松：“咱们一块走吧，到了管涔山就好办了，往西全是根据地。”
　　赵腊梅：“你自己走吧，我不去了。”
　　刘大松：“怎么啦？”
　　赵腊梅：“老聂遇上区里的通信员了，让我回区里。”
　　刘大松：“又让你工作啦？”
　　赵腊梅：“前两天区里损失挺大，两个牺牲了，一个被抓走了，一个当汉奸去了，两个妥协了，就是不干回家了，还有一个受伤挺重。缺的人全要扑上。”
　　刘大松：“这回不是假的吧？”
　　赵腊梅“不是，人我认识，老聂也认识。”
　　刘大松低头沉思半晌：“你怎么走？我送你过去。”
　　赵腊梅：“不用了，等老聂回来一起走。”
　　刘大松：“那我今天就走了，离队好几天了，家里该着急了。”
　　赵腊梅：“家里。”
　　刘大松：“对，家里。”
　　赵腊梅：“老聂安排好了，还是从山上下去。晚上通过游击区，明天早上就进根据地了。”
　　刘大松：“我的衣服？”
　　赵腊梅：“晒在外边呢。大婶大姐们给你赶了一套衣服，比了一下，比你原来的全身，就是上衣和裤子的颜色不太一样。对了，这鞋合脚吧？”
　　刘大松：“挺好的。”
　　赵腊梅：“老聂还给你搞了双皮鞋，大小好象差不多，不知道穿上舒服不舒服。”
　　刘大松：“皮鞋？”
　　赵腊梅：“啊，就是鬼子穿的那种。”
　　赵腊梅低头在屋里找了一下：“就这个。”
　　刘大松：“这哪搞的？”
　　赵腊梅：“这不是说咱们俩都掉山崖底下去了吗，鬼子奖给二狗子新队长的。人家没敢要，托人给你送来了。老聂替你要刺刀，那个什么枪的，他们也没有，说是只有正规二狗子才有。他给你了一个这玩艺。”
　　赵腊梅抓过来一把带鞘的短剑。
　　刘大松把短剑拔出鞘：“这是干什么用的？”
　　赵腊梅：“挂着给人看的。这叫公道剑，你看这字，阎锡山赠，大官才有。还有点钱。”
　　刘大松：“这个拿回去没用。”
　　赵腊梅：“过游击区的时候能用。”
　　门外传来向导的声音：“赵干事。”
　　赵腊梅起身应道：“哎。走吧。”
　　三十一
　　山路上。
　　刘大松、赵腊梅、向导还有三个青年一起走着。
　　向导：“刘队长在家的时候，是做什么的？”
　　刘大松：“赶车的，往北平城、天津卫送东西。别叫我队长，我就是个班副。”
　　赵腊梅：“你到队伍上多少年了？”
　　刘大松：“三七年，不过那会跟的是段和尚，三九年贺司令到冀中，把我们收进了三支队，才进了八路。”
　　赵腊梅：“有五年啦，这么好的武艺，才班副？”
　　刘大松：“别提啦，说出来丢人。来山西的时候是班长，本来上边要我做副排长的，结果连里几个霸县的老乡想回河北，我没跟着走，也没报告，就重新当战士啦。”
　　向导：“父母都在吗？”
　　刘大松：“我来山西的时候还在，现在不知道了。”
　　向导：“成家了吗？”
　　刘大松：“没有。家里托人给说了一个，彩礼没送呢，鬼子就来了。”
　　向导：“赵干事成家了吗？”
　　赵腊梅：“还没呢。”
　　向导：“你们不是主张自由吗？你不自己自由一个？”
　　赵腊梅：“自由不成呀。”
　　刘大松：“你能自由不成？”
　　赵腊梅：“数给你看看。在崞县的时候，有一个，牺牲了。后来到忻县，又有一个，被抓走了，现在生死不明。前一段，有一个你们队伍上的，介绍的，见过一面，江西人，个不高，可有英雄气概了。托人带了封信，说要是我没意见，三日内到队伍上去成婚。我收到信的时候，已经是七天以后了。”
　　刘大松：“晚几天就不行啦？”
　　赵腊梅：“队伍去河西了。”
　　刘大松：“都不是一般人呀。”
　　赵腊梅：“也有一般人呀。是县里的，他那个人吧，文文静静的，字写得可好啦，过节的时候好多人家请他春联。会画画，还会作诗，啊那种洋式的。以前是教师，可招女孩子啦。放在太平年月吧，怎么看怎么可心。可这人吧，骨头太软，咱们那会地盘挺大呢，他就妥协了。我一看，算了吧，我精简下来，他就来找我，说愿意陪我去兰州。我还真动心了，要不是那天晚上去开会，我们都上路了。”
　　三十二
　　山顶。
　　向导正在向上收绳索，随行的青年已经下去了。
　　向导一指远方：“那边就是芦芽山。下去后，最难走的就是这个坡，下到沟底就没事了天黒前能过那村子。不要在山里过夜，山里有野兽。”
　　刘大松：“你的手榴弹太大了，扔不远，我给你换一个小的。”
　　赵腊梅：“我这是拼命时用的，不扔，劲大就行。”
　　刘大松：“那我走了。”
　　赵腊梅掏出一把木梳子：“以后利落些。”
　　刘大松：“我这头发短，用不上，你留着吧。”
　　赵腊梅直接把梳子塞进刘大松口袋：“头发不会长呀，傻子。”
　　三十三
　　刘大松攀着绳索，下到山崖下。带着三个青年向远方走去。
　　刘大松回首向崖顶望去，隐约可以看到一个身影竖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