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峰县地处长江中下游平原和长江三角洲交汇处，跨过长江就是经济发达的苏南地区，是滨江省最南边的县。飞峰县地势西北部平坦，翠竹绿松的土丘点缀其间。东南部则为高、低不等的丘陵地带绵延至江边，在离丘陵十多公里的沿江部分突兀着一座高耸的山峰，似从天外飞来，故地名因山而得。飞峰县虽属沿江市管辖，但因过江便到华东第二大城市江苏省省会——南京市，其人来客往、风土人情已渐显江南特点。
　　薛凯来到飞峰支行才知道这飞峰行的一把手不是好干的，说是让他焦头烂额一点也不为过。薛凯上任后，他拿着报表就傻眼了，一个县级支行只有区区9400万元的储蓄存款，企业存款320万元，两项合计竟不超过亿元。贷款更是惨不忍睹，7200万元蚕茧总公司全部呆滞，呆帐贷款960万元，正常贷款只有两家，一是沿江市圣兔礼品有限公司，贷款1500万；二是飞峰县社会服务总公司，贷款250万元。合计占用资金9910万元，缴存人民银行8%的800万存款准备金，飞峰行成立时沿江分行下拨营运资金业已消耗殆尽，薛凯这么稍稍一算他手中几乎无钱了。
　　“石海涛的日子是怎么过的？”薛凯在办公室里看着报表呆呆地看了半个小时，想了半小时，可他怎么想也得不到结论，“那就找人谈谈吧。”薛凯拿起电话叫来办公室主任杨福康。
　　杨福康41岁，人民解放军营职干部转业，立2等功一次，3等功两次，中共党员，支委，这是薛凯从杨福康的档案中了解的信息。一声轻轻的敲门声进来杨福康进来了，他中等个头，剑眉大眼，皮肤黝黑，身板挺直，一眼看上去就有军人的豪迈气质。
　　薛凯打量了下杨福康，心中暗赞了一声，说：“杨主任，请坐。”
　　杨福康坐在软软的沙发上，身板仍是挺直的，双眼注视着薛凯，说：“薛行长好。”
　　“杨主任好，随便坐，不必拘束。”薛凯语气亲切，有意调节气氛。
　　“知道了。”可杨福康仍然端坐着，这是他部队养成的坐姿。
　　“杨主任，请你来就是想和你谈谈行里的情况。”
　　杨福康立即朗声说：“报告薛行长，本行共有73位员工，设有办公室、信贷科、储蓄科、审计科、保卫科和营业部，由于信用卡业务量不大，所以由信贷科代管，一个副科级办事处、两个专柜、一个分理处、5个储蓄所。科长级干部5人，只有信贷科是副科长主持工作，各科室没设副科长。”
　　“嗯，信贷科是林宗森科长吧？他是副科长主持工作？”
　　“是，他自来到我们行就一直是副科长主持工作。”
　　“我看了下报表，我们行好象不咋的呀。”
　　杨福康脸上一本正经的，嘴里却有玩世的味道了，他“哼”了声说：“混呗，能混个吃饱饭就谢天谢地了。”
　　薛凯听出杨福康心中的不满，但杨福康的语气令他不快，他正色地说：“杨主任，你是支部委员吧，一个行的兴衰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是，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我也不想拿着千把块钱一个月啊。”
　　“你有什么建议？”
　　“我是一介武夫，不懂银行业务，也不懂那些关门个节的，但愿能保我行平平安安的，我也就不辱使命了。”
　　薛凯点头说：“每个人如果都能在自己的岗位上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才算是我行的大幸，但愿每位科长都像杨主任一样忠于职守。”
　　“别的科长我不能保证，但我杨福康可以向薛行长保证。”
　　薛凯知道和他谈具体业务如同对牛弹琴，说：“行，我们先到这里，你把储蓄科周科长叫来。”
　　周世民28岁，上海复旦大学金融系四年本科毕业，方脸平顶发型，一副黑色宽边眼镜架上鼻上与脸型很配。因母亲病重不忍离乡，才留在飞峰，也是机缘巧合进入外汇银行工作，两年前储蓄科长姜扬调到沿江分行审计处，经姜扬推荐继任储蓄科科长。
　　“周科长，今年的任务刚完成1000万，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要完成500万够吭啊。”薛凯看着桌上的报表说。
　　“薛行长，这存款任务太重了，2000万元的任务有1800万元都压在我们储蓄科。这一年一年的积累下去，新的存款进去，旧的存款出来，一进一抵消耗巨大，实在是吃不消呀。”周世民叫苦连连。
　　“1500万元的任务还重？”
　　“薛行长，姜科长走后这任务就越来越难完成了。”
　　“小周呀，这么一来我们行的存款任务就难完成了，奖金会受影响的。”
　　周世民苦笑笑说：“我们已经被扣惯了，再说就这千把块钱还能怎么扣？”
　　“现在行里资金非常困难，你们当科长要理解，要有大局观，要挑担子。”薛凯不知不觉中语气渐显严厉。
　　“薛行长，我的前任科长姜扬您该认识吧，他有句名言叫‘老子挣钱给儿子花，崽卖爷田心不痛。’年底任务冲一冲还是能完成的，只是不能改变行里的资金状况，也改变不了行里的现状。”周世民的话语中充满愤懑，也带有几许无奈。
　　薛凯的手轻轻敲着桌子，想了想说：“先这样，你把信贷科林科长叫来。”
　　信贷科是银行的创利部门，它银行最原始的赚钱方式是，将资金贷给资金需求者并收取一定的利息，随着银行的业务顺应时代发展不断开发新的金融产品，其创利手段也日益增多，但这仍然根植在信贷的根基上。外汇银行飞峰支行成立时，林宗森从县经计委调到该行任信贷科副科长并主持工作，当时承诺他是副行长人选，不知为什么他在飞峰支行工作6年来一直就在这位置上没动窝，就连主持工作的“副”字都没拿掉。林宗森相貌平常，如果在人群中你是绝对不会多看他一眼的。
　　林宗森和薛凯是认识的，薛凯是邻县云阳市外汇银行的储蓄科长，在信贷科工作半年后提拔为外汇银行云阳支行副行长。林宗森进门后丢给薛凯一支“玉溪”香烟，然后大大咧咧地坐在薛凯对面，说“欢迎薛行长。”
　　薛凯心中稍有不快，但表面上却温暖如春，说：“林科长，没想到在飞峰见面了，你要多帮助工作啊。”
　　“好啊，晚上我给你接风。”
　　“接风是不需要的，就不用破费了。”
　　“不用我花钱，让社会服务总公司的张总请客。”
　　“算了吧，飞峰行这种状况谁能吃得进？”薛凯将报表递给林宗森。
　　林宗森象征性地看了看，说：“工作归工作，吃饭归吃饭嘛。”
　　“这样，你帮我搞300万元存款来我就去。”
　　“300万元存款？我没办法。”林宗森一口回绝。
　　“300元万还多？我们的企业存款占存款比例仅3%。”薛凯强压心中不满向林宗森算帐。
　　这下林宗森更干脆地说：“存款又不是我的事。”
　　薛凯质问道：“那贷款呢？两呆贷款占全部贷款的82%，直接导致我行资产负债率超过70%，同志，那是要破产的！”
　　“这怪我什么事？”林宗森不服地叽咕道。
　　“信贷上的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不是信贷科长啊！”
　　林宗森站起来向外走去，说：“是副的，没事我出去了。”林宗森摔门走了。
　　薛凯气得脸色铁青，良久才稍有平服，他叫来森福康说：“这个林宗森是怎么回事。工作十分抵触，这样信贷工作能干好吗？”
　　“他有情绪是正常的，他如在政府工作也能混到副科级了，这点存贷款那能轮到他的份？能混点烟抽抽、饭吃吃就不错了。听说他在活动往外调，可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所以他就在这里混着。”
　　薛凯想了想问：“杨主任，信贷科有没有能做点事的？”
　　“有，虽然我们行拿钱少，但人员素质都还挺高的，只是……”森福康欲言又止。
　　薛凯懂得森福康的意思，不就是要火车头来带嘛，但他此时无法谈论这事，他说：“你帮我推荐一位。”薛凯没有深说，但意思很明显，他要培养一位信贷科长。
　　“丁志华，中共党员，信贷科信贷员，本县人，江浦金融干部专科学校毕业，自修成人金融本科毕业，27岁。”
　　“好，就他，我去营业部找找张主任，一会叫他过来。”
　　“薛行长找我。”说张涛，张涛到，门外走进张涛。张涛43岁，原是一家五交化公司的主管会计，外汇银行飞峰支行成立时调入任会计科长和营业部主任，只因会计科事情很少，大家都称号为张主任。
　　“张主任来了，我正想找你去，来坐。”
　　张涛焦急地说“薛行长，我等下来坐，现在有一事向你汇报。”
　　“你说。”
　　“帐面上没钱了，今天交换不出去。”
　　“怎么回事？”薛凯在云阳支行从未遇到这种事情，他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张涛心道：“这是米萝萝跳到糠萝萝来了。”他耐心解释说：“这是企业间异地汇款所造成的，一企业通过其它银行如A向在本行开户的企业汇款，当地A银行接到报单后通过人民银行票据交换到我们行，我行将汇款存入我行企业，在这过程中，我行需先向本地的转入行支付汇入的资金，如果我们行在人民银行没有存款我们就不能将该汇款实现划转，也导致关联行无法平帐，这就叫没钱关门。”
　　“我们行经常没钱关门吧？都是怎样处理的？”
　　“工、农、中、建、信用社加我们6家银行都相互有来往，全部轧算下来我们差那家最多的就向那家银行短期拆借。”
　　“就按以前办吧。”
　　“这是信贷科的事，可是我联系不上林科长。”
　　薛凯对杨福康说：“你去叫丁志华过来。”
　　“好的。”杨福康应了一声出去。
　　“薛行长，我们也可以向市分行要点钱，成本要低的多。”
　　“这也行？”
　　张涛笑着说：“云阳行肥得流油，薛行长当然不知道了。”
　　说话间杨福康带着丁志华进来，张涛向薛凯告辞，薛凯说：“张主任坐，杨主任、小丁坐，我们谈谈。”
　　……
　　薛凯从那次谈话之后，致力行里的业务发展，但始终没能摆脱存款难以突破亿元瓶颈，贷款质量难以提升的命运，薛凯就这样拆拆东墙，补补西墙，不知不觉中浑浑噩噩过了半年……
　　这天，丁志华兴冲冲地来到行长室，他说：“薛行长，来机会了。”
　　“怎么呢？”
　　“今年蚕茧开始上市了，我打听到蚕茧总公司已经开始收茧子。”
　　“哦，他们哪来的钱？”
　　“我才不信蚕茧总公司没钱呢，我们可以暗中了解他们的茧子藏在哪里，然后我们通过法院诉讼就能取得这不菲的收入。”
　　薛凯“呼”地站起来，问：“大概有多少？”
　　“至少有200万元，或许更多。”
　　薛凯在原地转了两圈，激动地说：“200万？小丁，你如果办成了可是大功一件呀，我也有理由提拔你。”
　　“谢谢薛行长。”
　　“你需要什么直接和我说，注意保密。”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