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那个年代没有像现在这般汹涌的打工潮，一般的农村青年，只要能学个什么手艺，就是很不错的了。章海兵就曾向我四舅学过做油漆，他第一次去我四舅家，还是我领的路。
　　章海兵承载了所有的希望，支撑着老章家的门庭。做油漆的业务，还真是应接不暇，东家做完了做西家，竟没有空闲的时候。章四旦娘乐呵呵地接受着一切变化：章海兵学成出师了，结婚了，儿媳妇的肚子看着鼓起来了，小孙女呱呱落地了，小月秋学走路了，小月秋眼看着就上小学了，小月秋做姐姐了……
　　强伢子，怎么还在这里摊尸？赶快去洗尿布！蔡桂喜吩咐起小叔子来就像呵斥自己男人一般随便。这也难怪，强曼光棍一个，膝下空空，到老了还不得倚仗她的一双儿女么？
　　今儿早上不是才洗过吗？又洗尿布？强曼睡得正酣，冷不防被大嫂掀开了被子，他只得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穿衣服。
　　尿布都快用完了，你大哥成天在外，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是月婆子，你不去洗难道叫我去洗不成？蔡桂喜见强曼不情愿，就对他晓以利害。
　　我这就去。强曼察看了一下，确实剩无几，只得强打起精神，提着桶子去池塘了。数九寒天，北风呼呼地吹，天上已经开始下起了雪粒。强曼的一双手在水里泡得通红，而且很快冻僵，不听使唤。总算洗干净了，活动了一下手脚，强曼开始往回走。不小心一个趔趄，提桶掉到了地上，尿布弄得满地都是。强曼只得一一拾起，重新拿到池塘里去洗。一来二去的就耽误时间了，回家一看，一家人都吃完饭了。
　　没想到饭做少了，留给强曼的就只有一小碗。到底是要过年了，菜倒也蛮丰盛，只可惜都凉了。强曼把尿布放进烘笼，把饭菜热了热，也就将就着对付了。
　　正是小年将近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杀年猪，熏腊肉，灌香肠。氤氲的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香味，让你不知不觉就要流口水。
　　都说秋收冬藏，眼下正是农村最闲的时候，可自打大嫂嫁过来之后，每到这个时节，章海强仍然有做不完的事，他心里就别提多窝火了。烘炉里的火眼见着越来越小了，强曼用簸箕盛了些木炭，加在上面，还用火钳在下面戳出一个风洞，好让火燃得快一些。他已经够累的了，可是大嫂肯定还要支使他，他故意不理会她的白眼，看她能把他怎么着。
　　强伢子，饭也吃了，怎么半天不起身啰？我都看你好久了，怎么无动于衷呢？真是没有眼力劲！赶快给我劈柴去，要不然过年没柴烧的。大概是看不得强曼闲着，蔡桂喜又安排他做事。
　　反正还有烧的，明天再劈吧！强曼头也没抬，继续坐在烘炉边烤着火。烤了没一会儿，他冻僵了的双手逐渐暖和过来。
　　没有七彩的灯，没有醉人的酒，我们在月光下，跳一曲，跳一曲，迪斯科……月秋抱着刚满百天的弟弟，唱着歌，一步一跳地出来了。没想到绊在提桶上，立马就摔了一个大跟头。弟弟结结实实地砸到了提桶上，呜哇呜哇的啼哭声要多骇人就有多骇人。
　　怎么了？怎么了？蔡桂喜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哭丧着脸声嘶力竭地问道。她抱起小宝，一边仔细察看受伤了没有，一边质问女儿为什么不抱好。
　　是二曼放的桶子绊的我，要不然我不会摔跤的。月秋小声的辩解道。
　　强伢子，你这个杀千刀的！提桶怎么不放到灶屋里去？你是前世没烤过火还是怎么的？摔坏了我的小宝，我跟你拼命！蔡桂喜狠命踹了强曼一脚，犹觉不够解恨，她把小宝放在摇篮里，发疯似地操起一根扁担，对着强曼呼呼就抡了过去。
　　可怜强曼的胳膊都被大嫂给打折了，乡下土郎中给他治了半年，才算恢复原样。蔡桂喜也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强曼将近一年做不得事，她不但少了一个不花钱的长工，还损失了一笔医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