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留生一出大楼望望天，太阳一直躲在云层里没出来，阴冷阴冷的。在办公室里不觉得，，一到空旷的外间，寒风扑面，倒觉得身上的衣服穿少了。他打了个寒噤，就想回家再套件外套。郎芬芸只得说：“你顺便拿上结婚证，你去我在镇政府等。”随即骑上自行车径直往西去。
　　这时风又大了点，路面上的积灰时不时被风吹起，飘飘洒洒扬了一地。钱留生揉下眼睛，骑着自行车穿过岗山路十字路口又遇上了红灯，只得停住。抬头一看，对面慎洁正同伍元说笑着也停在那里等红灯变绿。上班都有一个多小时了，怎么两人才来？两人的摩托车头几乎挨在一块。往昔慎洁隔老远就喊他“钱厂”，如今形同陌路，望都不望他一眼；心头又是一酸。早知现在何必当初？钱留生倒是重情重义之人，眼不见不想不思，这隔着红灯眺望，又触及了三年恋情的尘封记忆，心心相印的美妙感觉顿时荡漾胸中。哪次办公室吃牛肉，慎洁总是多打一份荤菜给他，叫他补补身子骨的话犹在耳边，心头就好似有个东西沉沉的压着，他的眼睛有点湿润。急忙偏过头埋下只当没看见。绿灯一闪，迅即穿路而过。伍元喊道：“钱处，钱处，到哪去？”钱留生斜乜了一眼，头摇摇。转瞬到了岗山路边“味美廉”面馆。早饭没吃饱，不能没了情爱又苦了肚子。便停下车顾不上拿证穿衣时间，要了一碗牛肉面条吃起来。眼面前又浮动着两人相依相笑的镜头，这女的变情这么狠心？割舍的这么彻底？丝毫不念旧情？洁，你同我没有话说，同人家说笑得多开心。看看时间到了九点，一碗面条扒拉了几口丢下，身子里好像注进了热血，暖和多了。想到“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又想到“哼，真是‘红颜未老恩先断’，再说‘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难道真的是“此情可待成追忆”？一连串的激昂之语朝他脑海涌来，又鼓起了他的豪气。男子汉岂能为了女子绝情而自甘失态？！怕郎芬芸等得急，不穿衣服也无所谓的，于是车头一掉扭头就沿着马路岔道追赶郎芬芸去了。
　　郎芬芸先到法院咨询处看乌林丛，谁知道不在，就扶素素值班。一见郎芬芸就问：“你们协议自愿了么？”郎芬芸说：“他字是签了，你看下一步怎么办才好？”“孩子归谁呀？”扶素素又细看了一下郎芬芸递上的签字报告。
　　“孩子当然归我哦。”
　　“那这上边没有写清楚啊？孩子归母亲，房子归母子俩，这句话不能少的。这是关键句。你们今天来办证不妥。你回家，先把房子落实好，款先交，钥匙先拿。这证随时都好办的。”
　　“万一夜长梦多他变卦呢？”刚说到这儿，看到围墙外边马路上钱留生正骑着自行车晃晃荡荡过来。这么快？郎芬芸惊异起来。忙对扶素素说道：“那好，我出去同老板说一声。”
　　扶素素笑了起来说：“这老板现在喊没有关系，办了证再喊就要闹笑话了。”郎芬芸自感失口，急急忙忙下台阶朝门外赶去。
　　钱留生只顾急匆匆骑车，也不及抬头，到了法院门口，就听见门卫喊：“下车，下车。”钱留生听成“瞎扯”，心想这镇上人说话方音重得很。刚想进去，看到郎芬芸匆匆下着台阶直向门口出来，肚子里就不舒服，我都依了你，还要逼我？郎芬芸走到他跟前低低说：“今天办不成那证了。”一句话提醒了钱留生，才想起结婚证没带，总不能家藏两证哦。忙说：“那我回家拿那个证。”郎芬芸看着他气喘吁吁样说：“不用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说今天办不成不是那证，而是咱们的房子没说好。我住哪？你住哪？”钱留生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看看四周，有人在注视他俩，就说：“咱回家商量，一切都好说的。”
　　到的家，钱留生搓了一下冷冷的手，哈了口气说：“芬芸你阿冷？”女娃丢掉姓直呼其名，听得就格外亲热，就是死水一潭也会喊得泛起微波。郎芬芸听到他问这个话，好像隔世还魂似的，许久没有听到关心她的冷暖话了，心中不免生出丝丝暖流。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肩膀被他搂住了，顿时颈脖子那里一股暖气哈进来。猛的钱留生的手机响了起来。本想不加理睬，哪知道那手机顽固地响个不停。只得抽出那猪手出来，揿开键一听那话，浑身的欲火顿时跑到了爪洼国。
　　“好，我马上来，姜厂。”钱留生说了一句，即刻下楼走了。
　　郎芬芸悻悻然舒了口气，看到钱留生走了，赶紧找结婚证。反正有他的签字，待证找齐，身份证带上，想必自己一人去也可以办的吧。翻箱倒柜理了个遍，就是找不见结婚证。记得是两张红纸，一人一张分开保管的，明明就放在大橱中间的抽屉，生怕损坏，还用块红布绸子包裹着的，怎么就不见了呢？上下细瞧，仍旧没影踪。她心里一急，这一急不打紧，后背上汗珠滚落了下来。没了结婚证，就办不到离婚证，要先补办结婚证才能去办离婚证。这婚多么窝囊。难道是他钱留生藏起来了不成？郎芬芸又找了一会，依旧不见影子。不觉长叹一声，难道真的注定了生是钱家人死是钱家鬼？就在寻证无果的时刻，偏偏那电话又响了起来。
　　电话是钱留英打来的。自从大哥钱留根入土归安这还是第一次。郎芬芸一拿起话筒，钱留英在那头就哭了起来，好一阵子，才断断续续说道：“芬芸，你同小弟讲，叫他，叫他马上来家一趟。儿子毕业，至今还没找到，找到工作。他又是这几年扩招上得大学，牌子又不硬，就业不晓得多么紧张。让小弟找同学跑跑，咱一个女人家有啥用哦。”
　　郎芬芸听了肚子里简直是打翻了五味瓶，这大学毕业还愁找工作？妇道人家抛头露面可以，但是没的熟人哪行？就在电话里安慰道：“大姐，别急，别急。活人哪能让尿憋死。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放心，外甥是大学生，专业又是工程，还怕找不到工作？叫他不要眼眶子太高，月薪有个二千就行了，非得三千不干？他一回来，我就叫他回老家一趟。”那头终于停了哭声。郎芬芸又慢慢地说：“上次大哥百老，我正好选房赶不回来。大姐你多包涵。你有空来石陵市多住几天，我俩好好唠唠家常。”
　　钱留英说：“妹子那里我是要来的。你大姐夫吕华听说在深圳买了房，来信叫我去呢。我可是贱骨头，林镇住惯了，挪个窝恐怕就难活。我就让他去，情人也好，二人也好，我不在乎他了。只要按时寄钱来家，儿子要买房成家，没的二十万哪成哦。”郎芬芸说：“既然大姐夫叫你去你就去么，故土难离，但是丈夫只要没有那个事，你就是有福。哪象我和他……”
　　钱留英听她说住了口，好似听出了点道道，忙问：“你和小弟婚姻稳定了吗？小昌马上考高中，有什么你就多担待点吧。实在是好死不如懒活。”两人说着聊着，这边郎芬芸不觉替钱留英惋惜，大姐徒有妻子之名，而无妻子之实。吕华这一走快七八年了仍旧守着那家，她有点忿忿不平起来。吕华也太过分了。她劝道：“大姐我看实在不行就离了吧。他那几个钱能买你的青春？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我也劝过我姐的，桂生姐夫再不回来，下个通牒令……”话一出口，钱留英那边有气了忍不住说郎芬芸道：“离？咱离了这钱回得来吗？我靠谁去，农村种田不晓得多苦多累多穷。儿子成家没钱行么？无钱逼死英雄汉。咱就图那个虚名吧。只要不丢下我，随他。他老了病了，还不是要回到我的身边来？有哪一个人妇有情到老的？还不是看着两个钱的面子上。他尽责顾家就得。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喽。”说完就挂了。
　　话筒里“嘟嘟”的回音，郎芬芸呆住了，好一会才放下电话。这话倒也说的在理，中吃不中听。只要他尽责，有个人妇管他呢？！这小昌高中大学还要七年，还要找工作要结婚，自己一个人操持哪顾得过来？最好离婚证领回来再给他自由，自己落得省心。他爱谁谁去。在职工面前也落得爽快。非得图那个妻子的虚名干啥？房子呢，让他住一间，反正大，三个房间呢；彼此还有个照应。但是不得找新人回来，这一点不能退让。儿子归我，房子自然归我。她想起扶素素的话来，这做事不能拖泥带水的。扶素素比她年轻多少岁，说话斩钉截铁，干脆得很。郎芬芸原先住大房子还有点内疚，现在被扶素素的几句话拨醒了，倒也心安理得起来。这结婚证莫非是他收起来哄自己签了字让她无证也办不成那证？一想到绕了半天，又掉进了他设的陷阱，心里头突然又不舒服起来。尤其是眼面前晃动着慎洁的影子——哼，让她享受的！
　　钱留生一到办公室，姜志云正在说着话。田云明敏只是“嗯嗯”的点头。姜志云看到钱留生就说：“刚才我看了你们的三档奖金草案，所以喊你来。你们也不想想，这质量安全是一票否决，不搞一等行么？还有财务是管资金流动的，马上ERP工程要上马，财务模块，要输入上万个数据，量大得很，人也辛苦。这三家你们不考虑哪行？”
　　“那生产计划处呢？这可是全厂生产调度指挥的中枢。”钱留生堵姜厂的口说：“姜厂，我们这个草案也是根据你的要求整得材料。手心手背都是你的肉，要不，一等多两个。”
　　“这不行，文件是儿戏么？小钱，你不能有这个想法。”姜志云一口回绝。
　　田云说：“姜厂，物资供应上个月采取比价采购，铝锭调研压价一项就节省了二十多万，不给点奖励怕是说不过去的。”姜志云点了下头说：“这个么，到年底由厂长奖励基金给他们一点。小钱，老田，咱们得定个原则，反正一等只能有三个，不能多。刚刚我碰到后勤的满头，他说上个月绿化管理、自行车分区、厂区窨井疏通以及警示牌制作，忙得他不亦乐乎，不该给三等的给了也不对。”钱留生急忙说：“姜厂你这一点说对了，这三等我们早考虑成熟了。柳书记说他做做工作，政工分一个，这团委就宋闵生两人，三等非他莫属。”
　　“嗯，”姜志云首肯了。他又提醒道：“小钱，你们不要说分，就说根据工作情况，什么非他莫属？这些话不中听，有伤感情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
　　姜志云的肯定就是最大的支持，钱留生一时性起，放开胆说：“姜厂，你到底不愧是政治家，企业家，说起话来滴水不漏。我得学半辈子。”姜志云皱皱眉头，又不好是什么，人家是诚心赞赏他的。“还有两个三等更好办。退离休管理办公室也不要紧，老林处长是阿弥陀佛的人，给了他三等，他还说谢谢呢。”
　　“这最后一个呢？工会怎么样？”姜志云问道。
　　“给工会怕也不成，他那里干谢东可是享受副厂级待遇的，也算是厂级领导直接管的部门。”钱留生解释道。明敏说：“实在不行就给宣传。”钱留生还没有来得及表态，姜志云就说：“不行不行。政工有了一个再给一个，人家会说拿政工部门不吃劲，对精神文明建设不重视，话不能给别人说。不妥。”
　　田云说：“那就给教育吧。教育处二十多个老师，忙培训就两个职高班，按编制一班四个才八个人，加上职工培训千分之二点五的教师比例也不过五个，还超了**个编呢。给他们就说工作量不满。”姜志云略略沉思道：“给了他们，会不会造成不重视科教兴企的错觉，战略思想会发生偏颇否？”
　　“不会。”钱留生同意田云的意见：“三等就这样，教育、团委和退管办。这一等么，就生产、质量和财务。下个月，再考虑安全物资，轮流坐庄吧。”姜志云笑道：“小钱你看起来是不善于言辞，什么叫轮流坐庄？来麻将赌博啊。你做个文学家还可以，当政治家那说话可是漏洞百出。就这样吧，奖金会明天上午你们就开掉，我就不参加了。我要准备进京开季度例会的材料。就叫束伦温副厂主持，柳昌勤也参加。小钱你单独向小束汇报一下。”
　　“我们的创优实施计划姜厂批了么？”明敏趁机问了一声。
　　“那个计划我叫厂办退给你们，得重写。缺一个月度时间进展表。从二月份起，排到十月份，哪个月干啥，谁干，怎么干，谁检查落实，统统写清楚。还有厂级领导分工抓创优也写清楚。既然创优，这台戏就要唱好，要认认真真走过场。目视形象交给满游辛抓，生产定置技术创优交给束伦温管，质量安全和物资供应财务的创优我来抓，精神文明党建那块由柳昌勤负责。另外，创优的软件资料你们企管部门负责收集整理，为了迎检，多想点名堂，搞个电视片。公司的那批人就喜欢坐在宽敞的教室里品茶看动的东西。再弄个创优简报，舆论宣传你小钱亲自抓起来，和宣传处的崔生彬分分工。他管厂报编辑，广播橱窗。大幅标语大气球挂挂，造造声势。人家喜欢什么我们就上什么。花二百万创优不冤枉。按理这些形式都不要，可是上头要搞创优我们就得花大钱办好它，通过了，奖励就多二百万呢。羊毛出在羊身上。实施计划就要这么写，一起写上。你们三标抓得怎么样了？”
　　明敏回答说：“已经完成初稿了，管理标准制修订有一百九十九个，工作标准有三百八十九个，技术标准是技术处管的，有五百四十多个，实际写得只有八十九个，其它都是引用标准。”姜志云点点头说：“到底是大学生，记忆清晰得很。我不在，你们有事同束副厂商量。另外机械分厂的工时定额绩效照旧，不要去更动。这是我说的，你们照办就是。我到公司同汤华林打招呼，碰到卢编林副总再说一声。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么。”
　　月度奖金分档终于定妥，钱留生又细细咀嚼了一下姜厂的语意，生怕领会错了。叫明敏赶紧打印了两份草案，亲自送给束伦温。
　　钱留生忙到很晚才来家。郎芬芸早已等得不耐烦，问：“你的那结婚证呢？”
　　“不就在那大橱的抽屉里么？你放的，我又没有拿过。”钱留生没好气说。说着，为了免嫌疑，主动寻找起来。找了半天果然不见，回头对郎芬芸说：“没了，好了，你还是我的太太。”
　　“你别装模作样的，明明藏起来了还找？不要此地无银三百两吧。谁是你的太太？嬉皮笑脸的，谁稀罕哪个。”郎芬芸看到他也没找到，不禁心都揪了起来。这证也怪，小偷是不会要的——这证又不值钱，他偷了去要么开宾馆用，再说现在情人开宾馆松了许多，不要结婚证也能开的。钱留生彷佛一身轻松，无证有证与他无关。郎芬芸一肚子烦恼，他偏来到外间看着她说：“咱们继续好好过吧？”
　　“继续什么？怎么过？”郎芬芸看着他的脸纳闷地问。怎么同意离婚了还不去找慎洁？这男人真的是怪，给了你自由，你自己还不去抓紧享受自由。
　　“芬芸，继续吧。”
　　“继续啥？”
　　“继续上午从法院回来的那个节目动作啊。”边说边走到郎芬芸身边。郎芬芸脸色一黯，别过身子来到厨房忙活。钱留生无趣。一会听得“嘀嘀”几声响，还当是自己手机响，以为慎洁的回音，打开一看屏幕无字。就喊道：“芬芸，是你的信息，有人喊你了。”
　　“谁喊我，鬼喊我。我的号码没有几人晓得的。”嘴上这么说，脚步早移了过去。拿出一看一条新信息。原来真有人发信息给她。郎芬芸看到钱留生眼睛贼亮，注视着她，生怕他过来看，背过身子一揿开那键进入信息：
　　芸，我要你。
　　谁这么大胆？郎芬芸看到这几个词脸色一红。顺手再往下翻，那手机号码特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转身望见钱留生朝她暗笑，方省悟是他在作弄，随即删去不语。刚要放下手机，突地又“嘀嘀嘀”响了起来。哼，用手机进行信息骚扰，真有你的。郎芬芸没好气说：“你作鬼呀，发这无聊的信息。”说着只得又打开：
　　姐，速来爸处，春。
　　原来是小妹，不禁脸一红，倒错怪了他。不免对前一条的信息来源有了疑问，钱留生从来不说要你的话的。但不是他又会是谁呢？可惜已经删了，那熟悉的号码一时也想不起来了。她解下厨房围裙，擦把脸涂了点防冻玉兰油，走到门边对钱留生说：“结婚证找不到，咱们得先补领一个。”
　　“哦，我忘记了，财务部门通知你明天去交房款。”
　　“交房款那是你的事。”郎芬芸回答说。钱留生一听直摇头：“小昌我问过他了，他愿意靠你。这房子归你。我明天开完奖金考评会就到后勤房管组说一声，房产证还没有到区里呢，这户主就写你的名字，过户费都可以省去。这大房子就归你和小昌。我就拿我自己的存折。”
　　“哪房钱不够呀？”郎芬芸有点着急。
　　“够的，你付得起的。”钱留生拿出计算器点着：“新房子九十四平方，减掉咱这老房子四十八，交四十六平方米的款。房价七百五带福利性质，三万四千多点。你的住房公积金可以拿到万把，一次交款和顶楼还可优惠百分之三到五，剩下不多了，不多的。过了若干年，这房价升值二十多万哪。我绝不眼红，算我给你们母子俩做出的贡献吧。只是我死了，你们要给我送葬。”郎芬芸心头稍微宽舒了些。“装璜呢没有底，我替你拨划了一下，买材料估计二万吧，工钱呢五千，就简单一点，以后儿子大了再说。”
　　“这工钱包括哪些方面？”
　　“水电瓦木油漆工，一沓刮子在内。”钱留生说完这些话，浑身也是一阵轻松，好像交代后事似的：“以后咱们就是同志了，你当我朋友，有啥尽管说；你当我陌生人，随你的便。好歹夫妻一场，我离也离得光明磊落。希望你和小昌生活过得直乐。”钱留生说完走到大房间开他的电脑。郎芬芸立在门边，幽幽地说道：“难得你这么通情达理，我呢实在是无法夫妻生活下去，一想起来，身上，这身上就有点癔怪，真的。我也想过了，你暂时也可以不住那单身宿舍，反正有三个房间。儿子在中间，你我东西各一个。但咱说好了，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收你的租金，但随时有权叫你出门。”
　　钱留生心里有点闷气，自己的房，自己的老婆，倒可以随时叫他出门滚蛋。可是又一想，离婚了还要想干啥？让他不住单身宿舍就是最大的照顾了，知足者常乐。于是眼睛看着电脑屏幕“嘿嘿”笑道：“那我谢你了。我就先和你们住一块，好让小昌有个适应期。否则看不到亲爹他会不习惯的。那既然你同意我住，咱说好，我和小昌房间的装修钱我掏，算作租金。其它客厅、厨房和卫生间，再加上你那房间就由你来，相当于一人一半吧。我出一万。”郎芬芸点点头：“要叫我一下子拿这么多我也没的，我的收入才及你的一半呢，你一年到头有个风险抵押金呀。我们是有风险没那押金，你们是无风险拿押金。这押金成了权位押金，变相的不义之财。不说了，我得去我爸那里，小妹叫我有事呢。”
　　小区的夜格外得静，今年的寒冬拖得时间特别久，春冷冻老鬼，马上要雨水了，还这么冷。郎芬芸走在民绿路上，只感觉到一阵阵凉气拂面。她不禁裹紧了衣服，将那衣帽从后面拉出套在头上，依旧挡不住；那冷飕飕的风还是往她身上钻。奇怪，前头一人在前面拉，一人在后面推。这么冷的夜还有人不休息？走到跟前原来是宣开开夫妻俩。听得“呼哧呼哧”声，郎芬芸问道：“这么晚了你们在忙啥？”
　　米琳递上一块毛巾，看着宣开开擦着汗说：“这分房说起来是喜事，但这装潢烦死人。想包工包料吧，又怕人家买料不合意，扯烂污。包工不包料呢，自己苦点买料定心是定心，就是流汗多了。”
　　“你家宣欣呢？不来帮忙啊。”
　　“咱生个女儿不管用，就是中秋节吃她几块月饼喝她点老酒，这体力活就干不了。我说芬芸，你那房子比我们的大十多个平方，买料更复杂。我们两个房间铺木地板买得是桦木，八十五块钱一平方。谁知到岗山装饰城这边才七十五元。你说冤不冤。”
　　“芬芸你听他瞎说，料不一样的。这料多结实。”因为是米琳作主买的，强词夺理也要解释一番。宣开开将毛巾丢给米琳说：“听了老婆的话要冲家，这婆娘的话就是不能听。明明是好事都办糟了。我们原先不是买桦木的，在家说好用金不换的。因为田云说门格里斯好，硬朗经得住踩。”郎芬芸看着他们各说各的理，倒有趣，真的是夫妻和睦苦亦甜。想要是自己买材料，搞不清楚行情不算，看到各种型号头就大。
　　“芬芸你买瓷砖可要当心，有抛光的才亮堂；和不抛光的价格一样。到了晚上就不同了，灯光一照，你抛光得就好。”米琳“呸”了一声道：“开开就是寻开心，逗芬芸好玩啊。这墙砖有啥光不光的，晚上谁到卫生间盯着看哪。我说芬芸你买地砖可要当心，一定要买防滑的那种。要不沾了水跌了跤骨折了划不来。”两人各说各的材料经，生怕在郎芬芸面前少说了就是外行。宣开开还想介绍铺木地板做棱子一定要买松木，而且要烘干了的，郎芬芸的手机又响了。只得说：“我有点急事，等我有空上你们家专门请教木材经验。你们夫妻可以办个讲座，就这么装璜一套，你们倒成了装璜精了。”说得宣开开米琳“呵呵”笑个不停。就在这时，宣欣过来帮父亲的忙。
　　宣开开走到郎芬芸身边悄悄问：“协议好了么？那证领了么？”郎芬芸摇摇头说：“没呢，难产。开开师傅，没有那证就领不到证了吗？”“麻烦。那证最好找到，总不能一家有一结一离两个证放着，到时需要哪一个拿出来哪一个，好玩啊！再说，放着也会触景生情的。”郎芬芸眨巴着眼睛不吭声。
　　郎芬芸从她爸那里回来已经夜深。一到家拉开灯，客厅的饭桌上两张红硬壳纸压着，打开一看，分明是结婚证。扉页上“为人民服务”几个字精致显眼，旁边还压着一张白纸，钱留生的笔迹：“两张证在小昌书包的拉链夹层里找到的，我同儿子说明了三人住在一块，他才拿了出来。你明天就去办那证吧。晚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