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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留生疾步下楼，到的楼底朝隔壁二楼的慎洁窗户望了几眼，顾不上发信息，穿过民绿路弯到姜志云十五幢那里。
　　姜志云家是小三室一厅，六十九个平方吧。向阳两个房间，北面有个八平方的，不住人当大客厅用。因为它冬天不进阳光，夏天又是西晒，因此那温差相当明显。冬天呆久了，膝关节阴冷的疼，夏天呢像个鸽子笼，闷得很。这幢楼房是老式结构，共有四层。姜志云住在二楼，一进门就是小客厅——不实用：光门就有七个：厨房、卫生间、朝南两个房间北一个就是五个门；外加对着的进家的小储藏室门和大门，七个吧。小孩办家家捉迷藏相当好，要是里间打通，简直就像迷宫般的。一张饭桌只得放在中央，但是人得绕桌而行，不方便。于是靠在朝南两房间的中间隔墙当中，那隔墙就二尺来宽，桌子一边明显凸出许多，进出房间须绕开点。这绕挺伤脑筋的，陈贞勤有次绕得不当，腿根部撞了下，拖动桌子发出了响声不说，那撞的部位实在吃不消。为此陈贞勤骂过几次老虎虫。姜志云属虎，在家没虎威，连个大房子也搞不到，现在当官辣手厉害的哪家不是两套，有的连襁褓孙子的结婚房也搞定了，而且是大的。他呢，蜗居在这里老婆老是撞羊腿。
　　在两房间的隔墙上方挂着姜志云亲手制作的硬币镶嵌框，一尺来宽，顶上一排有七枚硬币：一分、二分、五分、一元、五角、一角——两个：2001年新发行的角币比原先的小一个圈。七枚呈北斗星状，中间一枚宋庆龄纪念像，紫铜色。围绕这枚像，有十二生肖纪念章成规则排列。那排列本来应从老鼠始，顺序依次为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姜志云偏把羊排在首位，老虎紧跟其后，美其名曰“虎戏羊”。陈贞勤每每看到，总觉得有只老虎在追她似的。这些生肖章的构思千奇百态。如鸡肖，一面两鸡并列，下书厂名；而狗则不同，那狗肖类似猴子，浑身长毛，圆背弧形，腹前抱着一仔，弯着腰互相依偎着；狗通人心，当时姜志云就这么要求的。虽然工艺美术设计师未能充分体现出狗的灵性，这与材质也有关系，但狗的憨态可掬略略已现。正面是“恭贺新禧，狗年吉祥”的隶体书法字，笔势遒劲。硬币框的最下面是一尊人工水晶球，球里映出拱手观音，那是人送他的。姜志云最喜欢看着观音那眯笑的脸色，侧目相视的神态；水晶球另一面有二十四个座佛，呈四排而立，中间立着个龙身人头，大约是嫦娥后羿吧——有轮明月悬挂在半空。这个水晶球呈八角型，寓“发”意。硬币框的顶上嵌着一粒红红的椭圆形的透明物，晚间闪闪发光，整个硬币框估摸着就是这一粒价值最高。在漆黑的夜间还能闪光，又不象夜明珠，钱留生实在叫不出名字来；只是在心里想道，不知道又是哪一个送的？
　　陈贞勤嫁给姜志云算是有点福，丈夫好不说，每天一个吻，那吻用她老家话说就是巴适（注：舒服的不得了。）生下两女一男，没有断姜家的香火。姜志云是上海人，陈贞勤一家是成都人。据说两地相隔万里以上，下一代特聪明。他们夫妻间隔虽无万里，但也算够远的。偏偏两女聪明，儿子读到初中不愿上学了。硬逼着考了个职业高中。姜志云这一下气得鼻子朝天直冒烟。好在前几年硬币厂效益好，职业高中还优先进厂。那是一九九三年。从姜志云儿子进了厂，特殊行业也开始面向社会招工，加上人员超编要压到一千八，还超五百多名，厂里就再也没有招工过。开始职工以为是临时停招，不急，等着开招工的绿灯。谁知八个年头过去了，直等的小伙子熬不住，姑娘家闺房翘首，招工还是亮着惊闪闪的红灯，每年来二十几个转复军人和大学生。职工队伍畸形了，老的老，三十五岁下的没几个，团委差不多剩下光杆司令了。姜志云的小儿子进了厂，那些读普高大专的反倒进不了厂。祸福阴阳到底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又应了那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老话。
　　钱留生立在客厅又不敢坐，盯着硬币框欣赏。一会姜志云从外间回来嚷嚷道：“小钱，怎么搞得，都过去了二十五分钟了。龟兔上路都到了，哪象你这么磨磨蹭蹭的。走路如同做事，要爽气点。”说的钱留生“呵呵”点头笑。随即倒茶落座。
　　姜志云说：“休息时间喊你来，谈谈企业优化升级的问题。你到企管处也两个月了，那些优化的标准都了解了么？”钱留生将笔记本放在桌上说：“我熟悉了，五章二千分，量化很细。但主要是经济技术指标、安全这两项，一票否决。我们机械制造生产这一块的工时是个大难题。”姜志云说：“工时不讨论。我问你，我想，能不能搞个奖金档次出来。二十六个部门，分厂不算，就二十二个处室搞。分三档，像生产、质量、财务、技术、物资供应地位重要一点的，从中选出三个作为第一档。像退休办、团委、培训、工会、生活后勤处于生产远点的部门，选出三个作为第三等级。一等三档对，中间大。你搞个文件细则。至于企业优化达标，还是那三句话——”
　　钱留生忙打开本本。
　　“一个目标两手抓，三条专线四专业。”姜志云刚想解释，手机响了起来。柳昌勤打来的，说公司规划部传来急电，马上来厂搞绩效评价，叫准备自评的材料。这绩效评价系统是公司从机械财政几个系统学来的，照葫芦画瓢，姜厂一肚子意见。我们特殊企业搞这玩意儿，管理这么细化量化，企业哪能这么搞？有时候就是这样，糊涂一点好，精细了、水清了朋友和鱼都没有了。
　　姜志云对着手机说：“这件事就你书记抓抓吧。我主抓创优，你搞绩效评估。咱也来个分工两条线同步抓。”柳昌勤急了说：“这是行政的事，党委主要抓党建，抓精神文明建设。再说我也忙不过来，宣传处本来五个编制，给你精简了两个，团委只落下一个光杆书记，党办又给你并到厂办行政那边……”姜志云皱了眉头说：“老柳，你诉什么苦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企业创优就像WINDOWS优化大师，不删除一些，这速度上得去么？效率效益从何而来？你原先的摊子那么大，怎么灵活的起来？一个和尚挑水吃，你阿知道三个和尚呢？手机里说不透，你来我这一趟，正好小钱也在。”挂了手机，还有点气，政工口子他早就要动手了。办公大楼就四层，他倒占了一层。整天清议个不歇。玩笔杆子打口水仗出工资么？出效益么？他顾自呷了口茶。钱留生看到姜志云脸色阴沉沉的，不敢贸然搭话，只是问了句：“姜厂，你刚刚说的那标、那手、那线、那专业块是不是你去年年底职代会报告里的那一段？”
　　钱留生问的话够长的，姜志云挠挠头，不及细思点了下头。只一会柳昌勤到了。进得门柳昌勤就怪道：“钱留生你做的好事，郎芬芸那么贤惠，你不善待，老宣都讲了，她等着你的签字呢。婚离了么？”
　　姜志云朝钱留生看看说：“离与不离，全在一念之间。你们这对也闹了好长时间，真是活宝哦。”说的钱留生酱紫色脸红红的，喃喃自语道：“这次不是我，这次是她闹的。”柳昌勤说：“最近厂里闹离婚的据不完全统计有七八对呢。”陈贞勤马上说：“何止呀，机械那边，师傅与徒弟好了，师傅的老婆又和师傅的师傅好了。”
　　“好家伙，人体资源重组啊！这物质生活好了，精神也超脱了。喜新厌旧，喜新不厌旧。陈世美富贵忘本，我同你们讲，尤其是你这个大书记要下大力气，降低离婚率。创优不要创个离婚优出来。”姜志云的话引得柳昌勤好纳闷，说：“姜厂，话不是这么说，这婚姻法我是管不上的，婚姻自由。怎么叫我去降低离婚率？不过，小钱我告你，精神文明建设里有文明家庭一项，评不上，你自己看着办。”
　　望着尴尬的钱留生，姜志云说：“好了，现在不说这个。谈正题要紧。我这个月还要去一趟意大利。老柳，这绩效评价，关键是三个定额：劳动定额、材料定额好办，这工时定额复杂一点。”柳昌勤说：“这工时定额迟早要动的。瘤在那哪能不开刀？”
　　姜志云一听火了说：“什么瘤？我看你这个书记也糊涂了不是？你倒说说这瘤在哪？机械生产的工时有它的特殊性。小批量、技术设计时间紧、工艺水准要求又高，这造钱的机能等同于普通机器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
　　柳昌勤也唬着脸说：“现在要讲点奉献，再说，造钱的机就不讲成本了么？国际市场那印钞机的价格你是知道的。你没有听卢总讲，我们特殊行业，也有个转变观念的问题。忠诚印制、奉献敬业。束伦温就……”
　　“胡说。”姜志云看到柳昌勤搬出卢总，捎带提到束伦温，真个厉害，一石三鸟：抬出上司压他不说，树起束副厂威信，关键是把机械工时说成瘤。哼，不可小看了这个政治老头。束伦温管生产，万一和他真的结成了政治联盟，这个工厂还姓姜么？他就架空了。本来自己趁着优化，精简了政工部门，加强了行政力量。谁知他们儿女亲家，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孩子这一层。听说汪狄的千金对小姨子的小巴仔有点意思，早知道这样建议汪狄进班子多好。眼下不能搞僵，但是也不能太软。
　　“老柳，我说你胡说，不是指忠诚印制这句话，再说忠诚也不是嘴上说的，要有经济实力。还有一句话你老是不说——追求第一。这才是我们行业的理念。”
　　柳昌勤脸一红说：“我说的是咱们厂的思想。”
　　“这就更不对了。工厂不能提思想，企业精神可以提。”姜志云说着，看到陈贞勤倒茶，不满意说道：“贞勤你也是的，将那雨花毛尖拿出来泡。这方山老茶怎么能给书记喝？”一句话茶又说的柳昌勤心里头热乎乎的。
　　柳昌勤望着陈贞勤换雨花毛尖的背影掏出本本说：“姜厂，我年纪大了，脑袋一时记不清那么多。这口号共有四项，都是宣传部门搞得。正好钱留生秀才也在，大家看看。一是咱厂的企业精神，姜厂你讲对了，我想概括为团结进取、务实创新怎么样？”看到钱留生在记，柳昌勤故意停了会。
　　“二呢，就是企业宗旨，提这么几句话：优质安全保发行、科学管理增效益。”
　　“这倒可以作为企业精神。”姜志云“呵呵”笑道。柳昌勤不理姜厂的那个笑，他知道，这个老印制出生的从来不管精神口号，就抓三个字工作——人财物。今天非得给他洗洗脑不可，转变一下他的计划垄断思想，关键是分权管理，否则束伦温有名无实。“敬业奉献、印制报国这是第三项内容，就叫企业思想。”话一出口，柳昌勤想到刚才姜志云就说是企业精神的，但是绕了半天，又回到企业思想上来了，等着姜志云再“呵呵”笑，谁知姜志云却不耐烦起来，说：“我说老柳书记，说了半天，你那企业目标还没有提呢，就是争创一流吧。小钱，你有空务必要读读《领导决策概论》，你在企管部门就是要抓好工厂五个环节。”
　　“那五个环节？生产计划是要的。”
　　“那是当然。还有就是技术质量，经营管理，财务活动，车间班组。尤其是车间，你要当回事抓。”
　　柳昌勤舒了口气说道：“姜厂说的对，争创一流，照应着公司的追求第一。说到小钱读书，还有一本不得不读。《民主管理实用教材》，干谢东买了八十多本，准备培训职工代表的，全国总工会编的。现在要加强民主管理呢。我看……”
　　“老柳你今后就多抓抓民主吧，集思广益，多听听大家意见然后再集中。这追求第一，还照应呢，又不是写作，前后照应贴花巾啊。要想第一，就要不顾成本工时，机械生产那块就要放宽绩效考核指标。老柳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第一是与成本成正比例的。”柳昌勤听了姜志云这几句话，直骂自己昏头。原来这个老狐狸早就设好套等着他来钻。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他那块机械生产工时。都说工时这一块肥缺大，还想蒙我？等慢慢同束伦温商量个万全之计再说。不能操之过急，打蛇要打七寸。叫他抓民主，你首先把人财物民主一下啊！他于是也“哈哈”笑道：“钱处，你可要记住，写个文。我们讨论了一个完整的企业理念啊。民主管理你要写进去，我抓的。”
　　钱留生略一梳理说：“再添个与时俱进吧。”
　　“尽赶时髦。依我说，中心是创优，以创优为契机，上一个平台。钱么，不要你们担心，为了创优化几个，公司也是同意的，就二百万吧。”
　　钱留生理理头绪说：“厂长书记，我看这创优分三个阶段：一到三月打基础，四到六月整改自查，七到九月上台阶，十月份，请公司来验收。”
　　“好，”姜志云点头应道：“秋高气爽，那个时候来好，螃蟹出油了，黄山也去的了。”柳昌勤瞪了一眼：“创优不是吃喝游玩，要讲点实质性东西，工厂要来个大变化的。”
　　“我知道。”姜志云望了一眼墙上的硬币框又说：“为了加强企管部门力量，机械分厂的田云书记调到企管处当副处长，兼管综合支部书记。协助小钱工作。”柳昌勤问道：“哪，机械那边的书记谁去呢？”柳昌勤扫了一眼钱留生，看到他有点不自在，就想提他过去。脑袋转了几个弯，才猜想到姜志云之所以调田云过来，是要他来控制机械工时，掌握绩效动态。手段够辣，行动够快，理由够足。“我看就让……”
　　“机械那边陈贞珍去吧。”姜志云打断柳昌勤话说。他的作风就是这样，举贤不避嫌，该提的不提也不对。
　　“机械那边有四百多人呢，我看田云走不开，何况他的年纪也大了。再说企管处不是有钱留生么？年富力强正当年的。我看……”
　　“田云年纪大了照顾点他，还有两年内退。我们要考虑培养年轻人啊。这可是你书记的职责哦。”这话堵得柳昌勤心里提不出新意见出来，你不同意就说你不培养年轻人。还没容他回过神，姜志云又点将了：“这边伍元到印花车间当主任，生产科叫汪狄选一个科长。明天一上班，班子再碰一碰。书记的任命你老柳批，行政的由我签署工作变动令。企管有个职责，就是工厂的组织机构人员状态都要插手了解，要提出科学建议，所以我们不避你，让你参与工厂的大针方略的决策。好好和田云合作。”
　　柳昌勤听到让汪狄选生产科长，趁势就说道：“分厂的生产科，不如就叫富守行去吧，他对生产管理还是通的。”姜志云略一沉思，今天目的达到了，给他一个面子，也就没有反对。
　　钱留生看到几件事有了头绪，没他的事，就告别出来。刚走到民绿路拐弯处，慎洁推着自行车笑嘻嘻的迎面走来。钱留生忙低低的喊道：“洁，想你的。”慎洁脸一别，不吱声。一会儿听得后面直叫“快点快点。”慎洁脸色一喜，儿子富小态在地上赶着兔子跑。那机械兔子竟然做的同真白兔差不多，可爱极了。钱留生站在一边，注视着过去的母子俩发着呆。假如同慎洁结了婚，这日子就一定顺心。看到她的脸，她的身子，她的一言一笑，一喜一颦，心里就开心。瞧着远去的厚实的背影，两人相依的镜头挥之不去。钱留生暗自下了决心，此生非她不娶。一想到郎芬芸，心里又嘀咕，这二十年夫妻就这么结束了？再说小昌这几天小眼睛望着他，他明显感觉到里面有种意思。是怕他签字离婚呢还是要他签字离呢？那眼神叫人捉摸不透。
　　到了家，郎芬芸不在。走到写字台前，台板上压着那张离婚报告，报告一边还附着一纸，单单两个字“速签。”钱留生肚里一阵绞痛，拿出手机就写下信息：
　　洁，嫁给我吧，和好吧。我是真心的，我们同居吧。
　　发出去了就等她的回音。慎洁是上海人，可以调回父母身边。钱留生自己呢，高级工程师职称这个月批文就下，证上都贴上照片了，只等公司盖章加钢印就生效了。自己进上海，有这个就保险，也不成问题。从此双飞双宿，免却无数的思念之苦。落下心来，一门心思研究机械设计，一门心思研究管理。
　　对，管理出位置，有为才能有位。钱留生赶紧掏起笔来，姜志云的脾气他知道，简单明了，关键是实用，能操作，花头精不多。而柳昌勤就不同了，做一件事非得讲清楚它的作用意义，为什么要这么做，会有什么结果。姜志云要结果，柳昌勤呢要过程、作用意义。这两个领导人搭档倒是有点互补的。就像一对夫妻，女的很精细，男的粗线条，各有所长。一个像狼，非得有个狈驮着。钱留生不觉“噗哧噗哧”连笑两声。“狼狈”只要不成奸应该是好的，狼狈创业么。摊开纸，钱留生写了两个字“狼狈”，静思片刻，划掉了写上“创优”，副标题是“关于硬币厂管理创优达标的实施计划的通知。”开头照例照抄公司文件的开头语三百字，接下来呢，三段制：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钱留生就用三个阶段为主线。这做文章谁不会？当垄断企业的官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做”，这做的学问深奥奇妙：做人，做鬼，什么都是做字当头。你不会做就不行。姜志云说的四个块他清楚，无非是专业和基础分两块——生产计划、计量质检、安全保卫一块；三标制度、现代化管理方法、信息财务档案保密一块。再加上人力资源和精神文明形象建设两块。四个块弄清了，那三条线呢？安全、质量、创优，对，就是它们三个线了。钱留生妙笔生花，思路格外清爽。规划的目标是什么？定格在年度，就是“狠抓管理创效益，争创一流上台阶。”还有两抓呢？精神物质两块，太对了，还是提一手抓管理，一手抓创优，两个轮子么。生产呢？三抓不行。他将工厂四卸八块梳理透。柳昌勤那块难搞，理念系统，行业理念，企业精神，企业宗旨，企业思想，企业目标，搞得来昏头转向，晕头晕脑。钱留生细一琢磨，归结为“团、优、敬、争”四个字。由这四个字设计出“严细实恒紧”五个字的管理要求，再让别人去做文章唱戏。坐了整整三个小时，终于将厂长书记两人的思想要求融会贯通了，合而为一了，钱留生一阵轻松。治国文人不能少，文人耍笔杆子一套一套的。你马上打江山，马上能巩固政权吗？还得要靠文人笔头子上巩固呢！
　　他伸了个懒腰，隐约听到“啪嗒”声响，“一条新消息，”钱留生一激动，打开一看：
　　我不会嫁给你的，不可能的。
　　他顿时心中一沉，马上两个月了，自己每天一个问语请安，道歉赔礼，老婆都喊了她，十八般舞艺全使遍，慎洁还是这个话。越想越恼，顺手点开慎洁名字进到电话簿，翻到她的号码一揿删掉了。看到那个号码符号跳了几下，没了。钱留生舒了口气，这人就是这么简单，刚才还在手机上的，没了没了，省心省事了。
　　他又舒了口气，仰靠在椅子望着天花板。下午的阳光下山西去，偏有几道余光穿过了窗前的玻璃射到台板上，晃的钱留生直耀眼。他眯起眼睛斜看，原来台板下面有层柯达像纸。他掀开台板，中间有三层夹纸。有一层绿皮夹纸下一张照片。亏了包裹在底层，否则郎芬芸又要撕掉。那还是前几年和慎洁的先进班组到梅花山去拍的。但见慎洁迎着梅花，手抓着一根梅枝，头歪斜着。慎洁穿一件白衬衫，那颈子露在外面，映射出红线毛衣背心，白红相间，环绕着各色梅花，加上皮肤雪白白的，大有“万梅花丛一点红”的味道。浑身洋溢着勃勃生机。四月挂零的天气，也许热了，一件外套挂在左手胳臂上。钱留生看到外套，心中不觉一冷——那是他积攒了几年的私房钱买的：大衣一般，但是狐领名贵，藏青呢子，一脸的笑语盈盈衬托出慎洁的幽闲富贵态。众多照片，单选了这张留念。那次梅花山回来，两人悄悄互勉：此生相托，此情可鉴。才两年时间，物是人非。你穿起那件狐领大衣还会记起我么？人都说情变心逝，这情人有几种：物质相求委身的，这是生活型，亦属无奈型；精神相依牵挂知心的，这可是情人中的上上境界，可遇不可求的世上最美好的绝无仅有的；至于权力情人，为势力势利所左右，那是难怪的。人活着本身就很累，遇到权贵，岂能抗衡？慎洁这么毅然绝情，莫非又攀上了新贵？，这新人究竟是谁呢？汪狄不像，姜厂更不会，这么老图他啥？伍元？钱留生胡思乱猜，总觉得这个人似像非像，那个人有点影子。疑神疑鬼了半天，自己又沉思不已。慎洁突然发出要他手机充值的信息，难道就是感情淡化的契机？否则双方只恋着情是不会要钱要物的呀。感情是要回报，但是要钱留生主动想到的呀。伸手要那情就有了铜臭味了！刚才她说“不可能，”这“不可能”是什么意思？不能成为事实？或许没有机会？能不能？她没有说绝，留有余地，都是有问号的。那么自己该怎么办？就此死心还是穷追不舍，感动的爱情不是纯情的，感动就是报恩，报恩就含有功利性的因素了。爱情是两情相悦、依依不舍、心有所属、无可替代的那种感觉。有了爱情，生活才充实，即使身在万里两心还是犹如咫尺相连；没了爱情，即使两身相贴，犹如万里间隔陌路人一般。
　　究竟是自己的不是还是慎洁的不是，好好的感情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钱留生又走进了万般无奈的情感之中。他心有牵挂，又写下一条信息：
　　洁，我想你的。你是对的，我胆怯，我柔弱。你将一颗心都交付与我，而我却不珍惜。
　　写完，找了半天号码，才想起已经删除了。她的号码是记在小黑皮本子上的，没容他打开本本，那号码突地自动跳入脑海，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自己记数字不行的，怎么偏偏慎洁的手机号码十一个数字记得如此清晰深刻？！始终删不掉！
　　回音，他是不抱希望的。看看日历，明天就要分房了，自己怎么办，和哪位厮守相伴终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