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吃来熟不吃，一头烧来一头吃。
　　——谜语
　　祝金树说谢小芳“好狠”也是被逼的。原来自从那次夜半吊窗户和谢小芳分手以后，这个日脚没办法过了。他无时不刻掐着手指头盼着她的音讯。真是霸桥柳别无计可寻，才下心头又上滋愁。百思不解的是，她说的答复究竟是什么呢？答复嫁与不嫁，这么长时间。可是天天盼答复又怕答复，杳无音讯毕竟还有个盼头，有了答复，万一是否定，反倒没了希望。他就像犯人等待判刑似的，偏偏感情的等待煎熬难度。肚里有点墨水，文绉绉的，还弄出四句诗来。“孟春三时在下午”，祝金树心里清楚“孟春”就是一月，文人酸溜溜的，硬要充斯文，把一月说成孟春。那么以后圆房说什么，说做，多么别扭。再说一个月有三十多天，哪一天的下午三时，不可理喻。以下三句祝金树只能隐隐约约凭感觉理解，“炎日一道清凉风”，就是说见面在夏天，再热也不热；“饭桌已见新米上，”结婚有新米吃了，想的美哦；最后还要落到“圆圆顺顺”四个字，否则难以相逢。四句诗祝金树仔细揣摩，有点感冒谢小芳的“孟春”，老一辈谁不知道，季仲孟为老大老二老三，换句话说，三春三秋都可以说季仲孟。孟春不就在眼面前么，他暗暗责怪谢小芳，同意就同意，在大老粗面前弄什么玄虚。
　　他有点后悔。疑惑越来越重：是不是嫌我家穷哦，拖延时间。时间是最好的遗忘表。日久生情是指那些男女一道相处的时刻，那还有日久生痕呢。此时此刻，祝金树开始有点憎恨。他怪祖宗不是富贵之家，要是虹八斤那样，财大气粗，遇到难事钱铺路，就是衙门官司也好打。自己想买件衣服拎点水果去西野田村都办不到，家中唯一会变钱的猪和鸡蛋，等着买大床呢，总不能找老婆连个戏台也没有。他想，这农村真的不能呆，二十**年了，茅草屋才换成两间泥瓦屋。好一点的瓦房，掰指头算算，不是大队干部就是外头拿工资吃皇粮的。种田的砌房，想想可以，实际上早着呢。他不是不想砌，家里姐妹多，如今就两屋，有一个半间还砌了个灶头。床有三张，人呢，倒有七八个人。胡传魁还有七八条枪起家，亏了李好林承继了李成庚一间屋，否则外甥尤有睡猪屋。尤有睡在自己脚头，害得自己提心吊胆，生怕不小心脚会压断他的嫩骨头。靳流生的父亲的父亲不就是疲劳过渡，脚压在小丫子胸口上闷死了一个。祝春秀一回来，四姐妹挤在一房间，今年夏天怎么过？祝金树暗自叹息，下半年要是成了就结婚，在屋后搭一间土坯房出来。“穷则思变，”也许还要再穷一点，才能把人逼到“变”的路上去，否则，谁会想变呢？农村是不能呆，祝金树捂着胸口，右肋下近来老是隐隐生疼。谢小芳人没有过门，先来四句诗，过了门还不定会给他什么难堪呢。诗句又不能当饭吃。绸不搭布，穷不粘商。她家叔爹跑供销的，富的冒油，兴许这门亲事黄了。
　　“狠，”祝金树又冒出一句，“难怪有人吃人一说，管她个球”，他自语道。人没有到门口，听得里屋有“悉悉簌簌”声，以为尤有在地下拍洋画呢。男孩子玩这个，还不如打弹子，练视力瞄准有劲。正想说他两句，蓦然看到一只大手，透过窗户看到两个人影倏地分开了。祝金树脸色一红，暗自怪自己太粗心，难道自己专门是看窗户的？细一听钱有为的音调，好汉不打上门客，何况人家是书记。祝金树立在门外一会，听小妹插杠说谜语，不禁哑然失笑，四妹也是，四指钉耙还出个谜给别人猜，要么出个“青茎绿叶不是菜，有的烤来有的晒，只许手中烧着吃，不能锅里煮熟卖”，钱有为不会抽烟，肯定猜不出。于是“咳顿”一下，就推门进去。
　　钱有为见是祝金树，满脸堆笑，伸出手来。人家伸手就要握。于是右手抓了一下，窗户一景让他脸上微微泛红。为了掩饰自己故意脸一沉：“书记光临寒舍，已经半夜，还不休息？明天还有公务呢。”
　　祝粉秀心里一直悬着，生怕大哥牛脾气上来不给面子，等到紫膛色泛起层亮光，又握了钱有为手，还说了话，尽管沉着脸没有关系，不怕座山雕暴，就怕座山雕笑——一笑就杀人。祝粉秀心里开心，说道：“妈，哥来家了，烤山芋吧。”祝冬秀马上进到北屋床底下，从米糠堆里摸出了几个红红的长山芋。
　　吕招娣也笑眯眯起来说：“我回家纳鞋底了，好林脚指头出了气，顶了个洞了，等鞋换呢。粉秀你烤山芋，用广德买来的炭，来的快。”
　　祝粉秀起身到灶间端出炭盆囤在堂屋，冬秀到碗柜取出一个铁皮预热起来。祝金树用筷子翻着身，对钱有为说：“你当乡长，资格这么嫩，压得住阵么？我心里对分田有想法。”祝金树眼睛望了一下窗外，一缕月光静静地洒在门槛边，停风歇浪，万籁俱静。整个村子都沉睡了。他看着逐渐透出香味变软的山芋，叹息道：“分了田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吗？关键不在于分田，农民计划生育为啥难搞，农民没有养老政策，干到八十岁还是没有一分退休工资，不生个儿子谁来养？”钱有为伸出左手接过滚烫的山芋，轻轻揭开表皮，烂烂的芋肉入嘴经不起咀嚼就到了肚里。“我沿着村边，顺着大塘，在整个小队四周转悠了一圈。一百二十三块地，一百八十九亩，十三个鱼塘，你说怎么分？嘴上说说容易，趴着放屁不觉得累。谁不知道这田有肥有瘦？再说二十六户人家，一分地就成了浪里的波，织布的梭，一去不复返了。散财容易聚财难，集体三十三年，才有了三头牛，五间社房，公积金是没有，花光了。寅吃卯粮是常有的。粮价就不能像工业品那样根据劳力定价呢？”钱有为听着祝金树唠叨他的财产经，倒着苦水，不免感叹道：“你说这话有点象柳辛书记的意思，他也是这个观点，农副产品要注意剪刀差。不过，金树哥，我们这里比安徽那里强多了，听说闹分田包产单干就是从吃不饱肚子的地方刮起来的。陕北黄土坡一带听说一家人的家财就一篓筐，连被絮挑了就走四方。我们再孬，你不是还有两间房么。这就叫穷打铁的，地上还有三担屑。我们……”
　　“好了好了，你说我是大财主我才高兴呢，现在不是开始有点笑贫不笑娼么，你看好了，国家早晚折腾的不像样子。”祝金树被钱有为一番开导，说得心里头舒展了点。人比人气死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新街口还有乞丐呢，听说乞丐还成了万元户。真是要发财脸皮上用锉刀。每年门口来唱二人转的，靠他们村几个馒头养的肥咯咯。祝金树看到祝粉秀递上热烫烫的山芋给钱有为，起身问道：“分田分光，集体财产也分光，鱼塘也分光。到时再要集体怎么办？再说，分了田小队还要不要？我看我们好像是铜匠的担子，走到哪想（响）到哪。现在呢又要分了。难道就不能来个几十年不变么？哪个上台哪个吹喇叭，搞得好哇！？”
　　钱有为咬了口烫山芋说：“金树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我看也吃不得烫山芋。这不是**制了么？今后就是法治国家呢。我说队长，你可以分几步走：先把这一百几十亩地包到各家各户；河塘暂时不分，让人承包。一年交几十斤鱼，多下的归自己，这样落得两头好。至于牛和脱粒机社房能卖就卖，最好一次性处理完。听说白华兔和虹八斤不是要买社房的吗，谁给的钱多就卖给谁。”祝粉秀看到钱有为嘴边有块山芋皮，伸出小拇指一挑，钱有为嘴一无歪，咬了一口山芋中间，发现未熟烂，同生的似的，不觉诧异：“咦，怎么中间会烤不透？”
　　祝金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道：“我进家门冬秀猜的谜不稀奇。”说完倒水洗脚。钱有为也笑道：“我们做事情，也是一头烧来一头吃，生不能吃，熟不能吃。左看看右看看。摸着石头过河。我们国家太大，就是恐怕也解决不了发展的经济理论问题。只能慢慢来。”
　　祝金树揩干了洗脚水，眯起了眼睛。先前以为钱有为瞧不上祝家，现在与他促膝一席话，平易近人，心里的映像有了几分改变。他想，读书人生在官家也有好的，将门出虎子。环境生的好。龙生龙凤生凤，咱家生就穷人命。读书人想的就是不一样。还是钱有为说的好，还有的地方比他更穷，祝金树脸面有了几分光彩。原先自己就知道自己穷，人心不足，倒退八百。小肠气还会碰死大卵泡呢。祝金树想到这句粗话，不禁微微一笑，端起脚盆倒水，关照道：“你到乡里走马上任，我看也险。官场讲资历，听说柳书记是滑到家的不倒翁，几个乡长都让他拱走了，你去能混的久吗？”
　　“不怕，这次贾强生乡长也是提了半级，副县长。我是干实事的，凭本事吃饭。就是不当官我还可以当老师，传道授业解惑也。”说到这里浑身一阵轻松。祝金树说：“官不官的，我看就这么回事。我父亲临死拉着我的手就是一句话，老爸说只要吃饱活得好，你就要满足。现在细想起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活得正，浑身就会轻松。官场……”祝金树刚想再要议论几句官场险恶的话，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走过，咽下半句。祝粉秀拧了一下衣角，朝钱有为望了几眼，脸庞一阵泛红。钱有为会意地一笑，站起来说：“祝大哥，我走了，天色也晚了。”祝粉秀脸色一暗，正在肚里骂他不趁火接犁头，赶紧就着大哥话匣子开了的辰光捅开娶她的话，遇到个死不开窍，祝粉秀恨恨瞪了一眼。无奈祝金树也拍了下屁股说：“那走好，前头虹八斤养的狗会咬人，要当心。”
　　“谢谢祝大哥。”钱有为走到大门口，突然回头说：“哦，祝大哥，我还有件私事。”钱有为望着祝金树道：“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马上出九，早稻下秧，春耕你还要抓紧布置。”祝粉秀不解，分田了你这个乡长还管下秧不下秧，自己的事情不操心。祝金树没啃声。钱有为轻言慢语道：“至于我和粉秀，同班同学，初中两年，高中她虽然没读，我也辅导过她。你就放心，让她嫁给我，我会好好待她。”
　　祝金树听着这干巴巴的语句，心里有点不痛快，掐头去尾，谢小芳四个月还没有给他准信，就唬着脸说：“乡长，门不当户不对，我家粉秀好像不是那条命。你到了镇上，全乡女的多得是。再说我听讲你父亲要你回县城，丹阳遍城都是好看的由着你挑呢。”
　　“哥，看你说的，尽说胡话。”祝粉秀脸面灰灰的，心头想，刚才说种田说官场还一套一套的，怎么一说到她的婚事就搞七廿三不清爽起来。钱有为退到门边说：“我们已经私订了终生，就像山芋一头烤来一头吃了。你没有看到山芋里头即使有点夹生，照样脆脆的能吃。烂有烂的好处，生有生的味道。天下女娃是多，还不是同一块疙瘩肉。”钱有为说了句粗话，他不知道怎么样回答祝金树刚才的疑问。谁知祝金树拧性子偏盯紧说：“我不管肉不肉的，二妹嫁任何人我都同意，嫁你怕是布不搭绸。不要悲剧一场。”钱有为没料到准阿舅拎不清，话里有音还是装糊涂，不免直说：“大哥，我和粉秀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我过几天就到县里去，让我父母准备迎娶粉秀做媳妇，你大哥就静候佳音。”
　　祝金树猛然听到“生米煮成了熟饭，”火爆爆性子顿起，对着祝粉秀就骂道：“死不要脸，人没领证就让他睡了。我们没有你这个妹子。”听到外面堂屋声响，吕招娣赶紧出来打圆场说：“金树，你态度好一点，深更半夜的吵醒了邻居多不好。船到桥头直直过，你烦烦你自己吧。谢小芳下午来过了——”
　　“你怎么不早说，”祝金树顾不上责怪母亲，问：“小芳她怎么讲？他叔爹愿意吗？能成吗？”钱有为一见转了话题，趁此机会示意了一眼祝粉秀，两人侧身溜了出去。
　　祝金树追着吕招娣说：“谢小芳是什么时间来的？为什么我没有在？她身体怎么样？还好吗？你烧两个鸡蛋她吃了没有？穿什么衣服来的？是孟春。”吕招娣被祝金树问得癔怪起来：“哪像你这个样子猴巴巴的，难怪说一根麻绳捆不住，一根毛就吊住了。”
　　“看妈哦，”祝冬秀赶紧回房间去了。祝金树关上大门说：“二妹呢，有为也走啦，招呼也不打一个。我也不是不同意她们，夫妻不到冬，我给她们算定了命。大妹呢，这么晏了还不回家，还死出去玩。”
　　吕招娣笑笑道：“你就少操点心吧，她们给谢小芳喊去了。”她走回自己房间，祝金树跟了过去，听道：“说是五一结婚，让她们帮忙量衣服，再陪她几天，还要到常州去一趟。她舍不得离开西野田村。我这里没有钱财给你，就给你纳双鞋子，好穿了去迎亲。”
　　“妈，算了吧，你早点睡吧，腰又弯了吧？”祝金树嘟噜了几句回到自己那张大床躺下，尤有已经翻了几个身——早就睡熟了。
　　祝金树议论到官场听到门外脚步声，是姜美林。
　　姜美林最近有点窝火。前几日听从姐姐姜美幸建议，拜访顶头上司粮公所梁书记，好歹还送了一条飞马牌，至今也没有明确自己为粮仓科科长。科长对于他来讲，至关重要。因为最近皇塘镇上黄屠夫看上他做女婿，他呢也喜欢他的的女儿——在玻璃厂上班、每月拿二十一元工资的戴庆晴。谁知道，黄屠夫自己答应作伐，按理父为媒大事成一半，然而半个月伐柯毫无音讯。下午，姜美林亲自恬着面皮候在厂门口，望见了等于没有望见。戴庆晴推着自行车说说笑笑到传达室拿了一封信，姜美林拼命招手，戴庆晴余光扫了一眼。那种眼光，姜美林刻骨铭心：不屑一顾也就罢了，还有一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态势。姜美林好似剜了一刀，激起了男子汉雄心，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值得追求。他来了个百米冲刺，跟着戴庆晴车子，跑到了戴庆晴临时住宿的皇塘中学东南角的平房入口处。就在喘息不匀之际，戴庆晴跨下自行车，回头蔑视道：“干吗？媒人讲你心地善良，忠厚。我看你、你是脸老皮厚。人家不睬你，还死命追，有啥意思？女人就是要心甘情愿，你呢？”姜美林立定好，等气平息下来才说：“戴庆晴，我就是喜欢你才来追你的，追不到没有关系。我又不是橡皮膏药，你也不要只顾打自己的手电筒，照别人有劲的很。我好歹也是工薪阶层，吃皇粮的了。”戴庆晴嘴巴往两边一捺，似笑非笑道：“美林，你这个商品粮还是你老爸的，你要多烧点香，阴间保佑着你这个讨债鬼。”姜美林顿时萎了半截。他最怕别人揭他的老底。接父亲的班，本来容光的很，可惜这个班是父亲用命换来的。父亲的命又是这么不值钱。而现在，姜美林坐在粮公所的办公室里，彷佛看到父亲的幽幽眼睛光瞪着他，老是弄的他六神不宁。现在正是夜间辰光，经戴庆晴这么一提，背运极了。于是转过身也不吭气。俗话讲，无声是最大的反抗。戴庆晴本来心里倒有点动心，望着他宽宽的脸庞，喘气起伏的胸脯，有股亲近的愿望。只是她瞧不起姜美林的做法。都八十年代了，自由恋爱几十年喊了，竟然还要她父亲出面做媒人，封建余毒深入骨髓，真是难以置信。她真希望姜美林上来扇她几个耳光，或是痛骂她一顿，以解心头之怒。谁知竟然无语哽咽，掉身遁去，活脱脱是个孬种坯子。姜美林走到校园门口，真想回头冲到戴庆晴面前，狠狠地抱住她，摔她倒在地压住她才痛快；悄悄侧脸望了一眼，黑咕隆咚的校园角落上鬼影子也没有一个。姜美林心里狠狠道，这辈子不混出了个模样，就不知道我姓姜。一路上发誓个不停，手朝空中挥挥，就像洒金元宝的大仙下凡，嘴里念念有词。要是口袋里有个万元，自己成了万元户看谁瞧不起自己。要找什么样的老婆还不是任由自己挑。正走到土墩子的果园基地边，一道沟坎被柞树影子遮盖了，没有显出沟沟的轮廓，一脚踩了进去，亏他的两手挥舞在空中，迅即顺势按下。哪知道沟坎的土是松的，一用劲捅了个窟窿，嘴巴一下子压到了泥巴上。
　　寻死遇到了催命鬼。姜美林哭笑不得，爬起来抖掉身上的尘泥，四下望望。月亮无声无息爬上了树梢，万籁俱静。籁就是孔音，籁就是箫。姜美林自言自语道。姜美林喜欢吹箫，如泣如诉。今晚真是吹箫的日子。肚子空空的想着戴庆晴，始终提不起精神，霜打茄子蔫了吧唧。到了家门，听到祝金树家热闹非凡，相比之下，不觉得有点寒碜。由寒碜又想到了寒峭。春冷冻老鬼，一般二般的人走夜路，吃不消的，亏了自己健壮如牛，身大冻不亏。姜美林脑筋里整个就是大麦粥浆糊，海阔天空乱想一通，东拉葫芦西拉瓢，又叫东一榔头西一锤。
　　一推门进家，姐姐姜美幸拍了一下手：“韶英，我说弟弟回来就回来吧。”
　　姜美林听到姐姐的话，摸不着头脑，问道：“姐姐你发什么神经，什么韶英哨子的，我肚子饿瘪了，来碗饭再说。”“韶英，不要蹲在灶堂里，出来看看我弟弟。一表人才哦。顺便盛碗饭，把你烧得狮子头端出来给我弟弟尝尝。”姜美林走到房间，脱下外套塞给姜美幸道：“给妈妈洗洗，跌脏了。”套上一件的卡风衣，坐在八仙桌面东盯着墙看。姜美林注视了片刻，心绪逐渐平静了下来。天下何处无芳草，一个戴庆晴就把自己搅得昏头昏脑，哪像个男子汉？事业未立何来家室？姜美林这么想着，脸上又浮现出了平静。姜美幸靠近坐在八仙桌南面一条板凳说：“美林，弟弟，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就是薛庄倪韶英，和谢小芳贴近。”
　　姜美林眼睛愣圆了，有道是东边不亮西边亮，还有一句是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今年是什么年？自己交了桃花运。戴庆晴刚刚被甩，又来了个倪韶英。天下掉下个林妹妹不是。姜美林真得意，咕噜一声响，旁边的姜美幸听得清清楚楚。急忙站起来下到厨房，边盛饭边嘀咕道：“韶英你也是，他肚子里唱大戏你也不管管。”那个叫倪韶英的抿嘴笑道：“加班也不会加到现在，谁叫他舍不得饭钱的。”
　　姜美林端起肉油碗倒了点汤，滑溜溜的米粒到了嘴里，真香。难怪朱元璋逃难，丝瓜汤比宫廷里的山珍海味好吃百倍。人就要有点磨难。姜美林吃了一碗饭，久久没有身影。灶堂间里闻其声不见其人，心里纳闷，就说道：“姐姐，你说的倪韶英是谁呀？是不是大队文艺团演倪家大院里的大小姐的胖丫头呀？”姜美幸啐道：“那不叫胖，是丰满。你姐想胖一点就是胖不起来。”姜美林笑道：“韶英，出来吧，我们又不是没有见过面，做我得媳妇，我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又不是没有手，庄稼活荤的素的，谁拿不起来呀。”说着话，倪韶英出了灶间。姜美林蓦然看了，乐了笑道：“韶英你真是，今晚又不拜堂成亲，你穿这个大红夹袄干吗？堂屋里红堂堂的一片，晕了我的头。”姜美幸点了一下姜美林额头道：“美林，我告诉你，咱家就缺点红，我特地让韶英穿红袄来的，活泼一点，喜庆一点。咱爸没了，咱兄妹俩要撑起这个家。”倪韶英扑闪着眼睛，只顾望着姜美林笑。姜美林说：“韶英，人都说你恬静，果然恬静。说话也是这么细声细语的。不像我的大嗓门，三里的麻雀也会给我吓跑。”姜美幸说道：“你们既然认识，也就省去了我不少麻烦。你们看，我们就差不多和祝金树他们一道办，或是晚一点，他家五一，我们十一。”倪韶英虽然羞红了脸，但是老嘎嘎地点了下头。姜美林脑海里闪出了戴庆晴的影子，那副泼辣劲才够味，尤其是水盈盈的肤色，一捏怕是要破了冒水似的。眼前晃动的倪韶英看起来腼腆，可是这副粗壮结实的身坯，三拳头也打不倒，自己今后震的住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