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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何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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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五章扫扫墙旮旯也有三担铁

  扫扫墙旮旯也有三担铁。
  ——俗语
  祝金树知道,这村官生老病死不说,拉屎撒尿也要管,何况是分家这等大事。随即他跟着白华兔来到村北。白华兔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村民就像看西洋景似的,议论喳喳个不停。祝金树心里着急,嘴上说:“这分家该请老娘舅,喊我有啥用?要说记帐写条据,请我姨父靳流生老会计才行。我当不了娘舅的。”
  白父两手抱着胸说:“队长,一队之长,你做个见证。我家三个兔苟儿子闹分家,我不依。我老了,非得住在东面这间房不可。喊他就来他不来,说是怕了华兔这东西。”“你才是老东西呢,”白华兔先天不足,胎里就有呆头呆脑的因子,由此而来的倔脾气,一般二般的人都让他三分。最近才找得媳妇——已经三十五岁了。
  说起他这个媳妇,虹中林最有发言权,就一字“抢”。说到抢老婆,一帮小伙子常常以此为榜样,捧腹大笑之际感觉到了一种力量。原来白华兔外表呆鹅样,肚里还算精明的。他这个媳妇名袁明杰,和谢小芳一个村;身材苗条,容貌秀丽,二十七八无人追,知道底细的人都知道她有一个毛病,分不清五元十元的面值。人们常说,再痴呆的看见了钱也会清楚半截子,俗话有“钱是黑的眼珠子是亮的”。袁明杰还有个嗜好,整天就是磕瓜子。叫她拎个篮子下田去割点青菜,嘿,自家自留地的不动,偏割邻边田上的。问她她“嘻嘻”笑,隔半晌才说:“不都是一样的田么,谁分得清呀”。西野田村的人对她没有什么好感,偏偏有个光棍也是三十多岁了,叫小六子的看上了她,女的只要身体完整就行。小六子一只眼睛不太好,有点蒙觑觑的。和袁明杰睡到第三个晚上的深夜十一点,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醒。
  就听得门外谢小芳喊道:“小六子,袁明杰亲戚来了,说你们没有领结婚证就睡在一起,违法的。”小六子一听,忙披衣起来开门接待。这虹中林白华星白华苟三人如狼似虎,径直穿过堂屋来到后屋木床上,虹中林跨前一步,卷起床上的被子,和白华星一头一尾抱着。到的堂屋轻轻地放到一个圆匾里面,圆匾放置在三角架上,白华兔手托着一根长长的竹杆子。看到圆匾里平静静的,白华兔虹中林拿起竹杆子往三角架的麻绳圈里一套,抬起来就走。小六子揉揉眼睛,跟在屁股后头,撕破了喉咙叫道:“抢我的老婆啦,强盗啊,抢老婆喽。”
  白华星堵在门口哄了一句:“鬼喊什么喊,有结婚证的才叫老婆,你有么?看看,我这一本上有两个大红喜子呢。他和袁明杰领了结婚证了。你睡了三天就算了,也不叫你赔偿身体费了。”说着亮出一个红本本在小六子面前晃了晃又道:“你是不是睡了三天?碰了她么?我也不替我哥计较了。你那床被子算是你三天种地的工钱吧。”说着退出门外顺手带上了大门。
  白华兔的老婆来家才一个月,就闹起了分家。白父气不过,心里恨得痒痒的,手膀子敢捞不敢伸。尽管邪头大儿子还在蜜月,他还是有点抖呵他。打是打不过的,偏偏老二老三心齐得很,一口咬定,分家好说,再砌两间房,一人一间;父亲住在猪圈屋,养猪不赚钱就算球。只有小棉袄华云还算有点良心,听到叫父亲住在猪圈里,赶紧私下里叫白华兔喊队长。
  白家就两间大房子,一间草屋盖在大房的西头,这五口人外加一个抢来的媳妇,怎么分房子?总不能两人一家,前后唱戏相互听音。白华兔倒不是听小妹华云的建议才去喊队长的,他是看中了队里的养蚕的公房——他想借住。
  河家庄队靠大塘的北社场有三亩方圆的大小,为了不占用耕地,是平了土墩垦出来的,高于大塘两米左右。社场上砌了四间社房,其中一间库房,一间仓库,两间蚕房;钥匙归章娣管。社房西边还有两间豆腐草屋,里面架着一个大石磨。每到过年过节,或是那家有红白喜事,虹八斤掌勺点卤水。加工磨豆腐,一斤三分钱,利薄了一点,给村民图个方便。平时关门,养条老牛在里面。三十一年集体道路,三十一年的集体财产。
  村上的人陆陆续续出工了,随着祝腊秀的哨子声,从石桥和洋龙岗两条线路往社场来。祝金树一看到成明达靳流生忙过来商量道:“老会计,明达书记,这白华兔想借社房做新房,你们看怎么办?”
  靳流生说:“借?这集体的东西怎么能借?要写借条。”虹八斤正好到仓库拿秧筐篓子,马上接口道:“我也要借一间,每个月租金我出七元,怎么样?房子空着也是浪费,增加点收入,大家得利。”
  成明达不解,问:“八斤,你和章娣分居啦,要借社房住?”虹八斤乐了道:“是要分居,咱怕她了。”虹中林嘿嘿道:“表哥,你尽瞎说,表嫂还没有到虎狼岁数,你怕她干吗?”虹八斤没回答只是说:“玩笑,我借社房有我的用处。”白华兔嚷嚷道:“八斤你真会横插杠子,专门拆壁角捣蛋。我是兄弟多没地方住,秃子头上没发(法)。你呢?”
  “话不能这么说,社房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好借我就不能借?再说,谁的租金高就借给谁。”
  “钱眼眼,你有几个臭钱摆什么铺子?在这里狠什么狠。谁不知道你是钻在钱眼眼里过日子的,眼里夹个五分钱硬币,跨个田埂缺口也不会掉。你死了,你的钱一齐烧给你。”“你死我都不会死。”虹八斤看到周围有几个人在笑,伤了自尊。别的话讲,说他是钱眼眼,他心里怒不可遏。这个戆头坯子,他一步跨上前揪着白华兔胸脯说:“走,我们到大队民兵营部去说话评理,谁是钱眼眼?我是地富反坏右,这社房许你借不许我借?!”
  白华兔的老婆袁明杰在一旁看了“嘻嘻”笑,白华兔顿时来了劲,不能在自家夫人面前塌台,马上一挥手打掉虹八斤胸前的那手说:“拿开你这猪爪手,想吃豆腐到章娣胸前抓去。吃我这瘪豆腐没门。这社房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不借?看我不把这门砸烂。”
  祝金树往他们两人中间一插说:“大家有话好好讲。你白家我也知道——旮旯头扫扫也有三担铁。再穷,睡觉挺尸养孩子的地方还是有的。这社房要养蚕呢……”
  “养屁的蚕。”白华兔望着袁明杰说:“咱这集体也几十年了,我们白家五个壮劳力,忙活了一年,就余支了一百三十三元七角八分钱。村上的超支户占了一半。忙到头苦到冬,还要倒贴钱来称口粮。什么集体?什么社会主义优越性,吹牛皮。分,集体分掉算了。”
  “分!!!”在场的村民一下子都愣住了,社场鸦雀无声。成明达想到自己是个中国共产党党员,入了党就要与党保持一致。听到落后群众讲社会主义没优越性不阻止,给党知道了不妙。唬起脸说道:“白华兔我警告你,不准说社会主义不好。你是不是真的要进民兵营部蹲班房?要不是集体你家五个孩子能养活吗?你还能活到今天?恐怕早就喝西北风了。”
  “成副书记,你真是趴着放屁不吃力。看你多威风,一个小小的大队支委,一年到头这里跑跑那里逛逛,美其名曰检查工作。年底往家里拿红包有多少?五百多,当我不知道。你一年抵我五年的钱,你干脆叫钱书记得了。”白华兔不理白华星使得颜色,拉开嗓门道:“以前打仗党员干部领着我们往前冲,现在你们捞钱捞利还要说大话为人民服务。这一套我见多了。你这个党员怎么混来的?你还是党员么?资产党也不如。”成明达没料到这白华兔牛脾气发出来,敢将自己的军,嘴唇气的发紫,指着白华兔鼻子说:“你,你,……。”
  “小成,你说这句话就不对了,”白父眼见得儿子要被打成反,反了,慌七慌八应道:“成书记,老成,我家老大生下三年解放,斗大的字不识几篓。你是高中生,懂得大道理。现在不是说不扣帽子了么?怎么还有帽子工厂,现在不是不搞阶级斗争了么,允许小老百姓说说话了么。”
  老会计靳流生看到日头近午,对祝金树说:“赶快先下田吧。听说安徽有个小冈子村闹分田到户,我看,我们等一等,看一看。白华兔说得分不无道理。就像一个家,大家过不到一起,实在不行,这田分了也好。各人种各家的,落得自由。”靳流生高小文化,私塾老先生授教,在村子里的威信颇高——主要他天生有个脾性,万事不求人,宁断不弯,有一定的政治见识。祝金树听老会计这么说,赶紧挥挥手道:“别看了,别看了。快下田吧。今天九亩三栽不好,大家开夜工,没有夜班饭吃。下田吧,下田吧。”
  于是,众人你吆我喝下田干活去了。
  白华兔拉着袁明杰的手到一旁说:“明杰老婆,回家倒杯水老公喝,我干了。”袁明杰乖巧的很,忙掉头往家奔。边跑边喊“倒水喽倒水喽”边朝成明达笑。成明达本来就窝着火在心里,不觉骂道:“笑你的头啊,呆头呆鹅样哦。”白华兔嘴一撸,望见袁明杰跑远了,也就不再吭声。
  白华星白华苟两人眼见得家没有分成,白华兔借房又被吵了蛋,虹八斤真正的八两秤,瞎扯蛋。还闹了个不欢而散,也不知道怎么说话收场。只有虹八斤盯着社场一棵桑树,转头对祝金树靳流生说:“你们干脆,这四间社房全卖给我,一间二百元,我出八百元。怎么样?打也来骂也来,折本交易不来。咱也为集体增加点收入。”
  成明达才刚被白华兔这对活宝夫妻呛了一阵子,还没有喘过来气。现在听得虹八斤全部吃进社房,乖乖咙的咚,豆腐炒大葱。这不是挖社会主义墙角么?看来,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阶级斗争就是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说的一点不错。你看他老人家还没有走几年,尸骨未寒,这天下就开始反了。闹着要分田了,以前是打土豪分田地,现在都想干啥?好不容易才有了大集体。几十年来,大集体抗风挡雨,白手起家,四间瓦房、一台抽水机、三头老牛外加个豆腐房,现在就要归你虹八斤。给你虹八斤一人买了去,他一个人成了大集体啊?他哪来的钱,难道扫扫墙旮旯他有三担铜不成?
  祝金树也懒得同白家理论分家,清官难断家务事。搞不清爽,扯不清的皮。分得不匀,白家三兄弟不恨自己才怪呢。于是就对白华兔说:“华兔,你呢也不用着急。你好歹老婆到手了,我呢,八字还没有一撇。你呢,明年恐怕一个床三个人,老婆捂脚捎带个倒痰盂的呢。你也要替我想想。你呢,没有媳妇抢媳妇,有了老婆要房子,闹分家。你不让华星华苟华云他们寒心啊。再坚持一下,你也要替你二弟三弟着想。这么两间房怎么分家?他们的老婆住在哪里,总不能在鸡窝里孵小**。”
  白华兔哑了,他虽然戆劲莽汉,但是吃软不吃硬。自己现在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祝金树和自己一般大小,女人的腥都没有沾边,自己好歹尝了。享受了温柔还说牙疼话,白华苟在一边瞧着一母所生的白华兔,打断了筋还是一个血脉连着。白华兔眼瞧着自己父亲帮着自己平了反,要挂了坏分子头衔,一辈子得有一段牢里生活,这坐牢倒不怕,有的吃有房住,就是明杰女娃的门摸不到进不去,自己这手三天接触不到肉蛋蛋心痒的难受。过一阵子再说分家,给队长一个面子。白华兔点头道:“队长,小老弟,我听你的。这家暂时我不分了。”说着盯了一眼成明达又说:“我下田干活去,九亩三我要出把劲。我不是党员,不能尽说空话套话。我老婆来了,端来的水你喝吧,就说我干活不渴了。”
  祝金树怕白华兔嘴上没有笼头开关,还要说出一点过激的话,推着他的扁担就走。这时袁明杰正端着一碗米汤来,望见白华兔向洋龙岗去,在后面喊道:“兔兔,兔兔,喝汤呀,喝点汤补补身子骨。头煞呀。”见白华兔不理她,一赌气,端起碗“咕噜咕噜”自家喝了个底朝天。
  这天下午,西北上空翻滚着雪花似的乌云。祝金树火急火撩,炎热不怕,就怕阵雨。夏暑天来泡雨,人是舒服,可是社场的稻谷脱粒成了大问题。再说刚栽的后季稻也需要强光照。俗话有“人热得跳,稻热得笑。”稻田水温烫脚,那怕烫的脱成皮才好呢。温度高地温高,催苗根生新芽茂盛呢。万一这天上一翻雪花云朵,飘下倾盆大雨,就糟糕了。邻村河西队的脱粒机早已马放南山,自己瞎忙了大半天,还没有忙到正事。赶紧到河西村借脱粒机。祝金树老远看到祝春秀正从集市来,忙吆喝道:“大妹,你从家里带几根麻绳给我。中息你过来,我们去抬脱粒机。”说完,又喊住虹芬,让她赶紧从九亩三抽三个劳力到社场来。
  社场四周极为空旷,南邻的大塘水穿过十米外的那座石桥,转个弯淌到竹渠沟往东向皇塘镇的大运河流去。河家庄的水塘肚子足足有三十亩方圆。紧靠社场河边就是一个水泥板码头,码头对岸二十米远处极为幽静茂盛,青青的翠竹摇曳,竹林里面喜鹊“喳喳”,栖息之地集聚了各种各样的鸟类。偶尔有条水蛇,悠悠荡荡从竹林水凹处朝码头游来,引得几个小女孩惊诧喊叫。这竹林就是虹八斤家的摇钱树,不大,三四分吧。竹篾做篮,粗点的砍下做罱河泥箍篾的竿子,或者捕鱼用的撑竿,四元一根,可来钱了。最可奇的是竹林屋子前面的黄瓜棚,靠棚前的三棵梨子树。虹八斤的黄瓜棚不稀奇,稀奇的是三棵梨树——大大的黄皮梨,挂在梨树枝桠上,风一吹晃来晃去,顺风的话飘来梨香,垂涎欲滴。章娣怕黄大梨断枝,用竹竿对着梨树枝撑着,一头用细细的布绳绑着垂挂梨子的嫩枝。今年正好是梨树的“大年”,满树的梨,在毒辣辣的太阳下,泛着黄青光。那梨的水汁怕就是好,白华苟人站在脱粒机旁,眼光越过码头,到了大塘水面,心里这么想着梨的味道。生怕章娣怀疑他心怀不轨,忙攥起一把稻谷往脱粒机齿轮上放。
  脱粒机是卧式的,刚从常州机械厂引进买来的。高五尺左右,底座呈正方形,上覆一铁皮盖子。人站的方向有个扁扁窄窄的大口,左右各站一人,轮流将散散的稻穗塞进扁窄的大口,随即“轰”的声,前面呈弧形的出口便冒出一阵稻草的青烟。干净的谷子便从左壁厢的小方槽子里吐了出来。这机器耗电量大,白天看不出,晚上那闸刀接触的地方只看见火星四溅,外面的绿塑料皮烧得焦黑黑的,吓人巴啦的。但是,节省了飏谷子的工夫。
  “看什么看,快点干活,小公鸡头。”虹芬手上正拿着一把稻抄耙,光着脚丫子,卷起裤腿踢稻草把,看见白华苟朝虹八斤家梨树望呆眼,哼道:“想去吃梨呀,嘿,你游过河去呀。”
  “急什么急,”虹中息笑呵呵道:“反正下午脱粒不好,晚上接着干。这半夜餐吃什么?”“轮到谁烧夜饭了?”白华苟想问终于没有问出口。他朝路边的那个草垛看了一眼,就在那里姜美幸告诉他虹八斤和章娣在板凳上做那事的故事,自己也真是,竟然对美幸说我们也来做那事,竟然遭到姜美幸的拒绝,伤男人自尊哦。白华苟自怨自艾,心里痒痒的一荡,转身对祝金树说:“今晚两台脱粒机,窑场的姜美幸抽回来烧饭,这一次也轮到她家了。上次是祝粉秀烧得夜饭。”虹中息说:“那要早一点通知才行,她家要准备黄芽菜。梅仁是吧?”
  梅仁嘴一撇道:“我们知道,要你狗拿耗子干什么?快点运草把堆草垛,这边高了。”祝金树看看天气,心里定心了点。借来了一台脱粒机,社场还有二十多亩前季稻,突击一下问题不大。一会,风大了一点,云层似乎又厚了一点。祝金树放下扁担赶紧上到梅仁身前那个草垛,对着虹中息喊道:“中息,你快去秧田再喊几个人来帮忙,这秧栽不完,明天下雨还可以栽;要是淋湿了稻子,没有这么大的地面曝晒。堆在一块一发热,烧了就糟糕了。”虹中息丢下手中稻把问道:“喊谁来社场呢?”
  “就喊华星、八斤明达他们,赶紧把我们旧式的滚筒脱粒机也架起来,加快进度。再叫上章娣她们上场飏稻。顺便看看老会计,叫他帮我算算夜工。还有叫华云和我家冬秀下了学也来。麻雀雀放屁也有一阵风呢。”虹中息应了声,正好窑场的虹中林瘸着腿走到河码头,看到虹中息就说道:“二郎,晚上你不用去窑墩了,姜光保和你换个班。明天他去西村相亲。”虹中息应了声。
  祝金树码得草垛已经到了电线干中间,看到虹中息还没有动身喊人,吼道:“中息,还不快去,小孩子养在裤裆里也不急。顺便帮我看看九亩三怎么样了。”虹中息屁颠颠的一步三米不见了人影。
  须臾间,白华兔白华星和虹八斤到了社场,马上从仓库里抬出了老式滚筒机。这机器长两米,说它是老式,就在于敞口。滚筒有十几个一寸厚的木片用螺丝拧在圆圆的铁架子上,木片上布满了两寸多长的筷子般粗的弯铁丝组成的齿轮,人站在滚筒机的弯挡板后面,一排四人,稻把堆在身后,两手抓稻把放在滚筒齿轮上几个翻身,谷粒随着急速旋转的滚筒飞到一米前面。两边立马一人木锨一抄,将稻谷归到一边,一人用四齿竹耙一梳,带出了乱草。白华苟看到白华星的一把稻穗卷到了棍板下面,手差一点给齿轮绞住,忙跑过来推他到卧式机前。
  祝金树终于松了口气。敞口式卧式脱粒机轰鸣乱叫,社场上却是一片宁静。
  “华星,你看看草把上有没有谷粒,要脱干净。”章娣在前面举着稻把喊。一会走到虹芬身边说:“虹芬你今晚夜工么?我不能来了。”“怎么呢?你的老朋友不是两个月没来了吗,肯定是有了我家虹种了。”说完虹芬恬恬笑起来。章娣抹了把汗道:“张郎不要说李郎,你不是天天要吃辣的么,今天又说吃酸的。怕是双胞胎,生个龙凤胎我叫八斤给你买猪爪子好催奶。”虹芬听了挠了一下章娣的胳肢窝,轻轻问:“今晚什么事情,工分迷舍得不来?”“八斤今晚约了工商税务的人吃饭,他想办预制厂,要登记办证呢。叫我作陪。”虹芬朝祝金树望望说:“我家明达晚班车到县里去,听说办什么一号文件培训班,要包干了。”
  虹中息呵呵笑道:“再改改不到光棍头上,我们虹家就数八斤有点出息,找到了老婆。嫂子赶快下个龙钟,看八斤走路,胸膛都挺了八丈高呢。”
  “瞎说,”章娣停下竹耙说:“你虹家上代两个老弟兄一样分得家,一样的财产,八斤怎么会比你们弟兄好呢?还不是你们好吃懒做,媳妇见了你们害怕。”虹中息吐了口气道:“你是堂嫂,难道不晓得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的理吗?”
  虹八斤骂道:“扯你的熊泡蛋,现在要发财,一靠胆量,二靠脑瓜子活络。不三不四发大财,坐过牢的,判过刑的,一个一个吃香喝辣。我们有什么横财?”章娣走到虹中息面前说:“难怪人家女娃上你门会吓走,难怪村里人喊你二郎,难怪三十还有对象,同你家大郎一样,都要过三十六了还打光棍。我看你是呆榔头,蜡烛,不点不亮。”虹中息呼呼气道:“我哥原来是基干民兵连长,要不是腿碰了棺材钉,别说老婆一个,还可以多找个呢。我们是人有霉运鬼摸头,拣个烟锅巴都烫了脚背。”
  “活该。”虹八斤恨堂弟刚才说横财的话,肚子里本来就瞧不起这堂兄弟,讥刺我八斤发财,有你好受的。想想心里还有口气,就说:“该你打光棍到头,看你胡子也不刮刮,哄女人的嘴巴么甜一点,说话不会说,头朝下。”
  白华兔“哈哈”地笑个不停,白华苟也是“噗哧”声,那手稻把没捏紧,给齿轮绞住,“哧溜”一下飞到了虹芬脚边。白华星“嘿嘿”几声,忙提醒当心。只有章娣“嘻嘻”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你看队长站的那么高,哪个男的没有一个头朝下?!”虹芬也忍不住,象雀子似的“唧唧喳喳”议论一番。
  祝金树看看天色已晚,让人搬木梯子下了草堆说:“晚上七点,能开夜工的都来。”又吩咐祝腊秀喊姜美幸煮夜饭。
  夜,悄无声息,盘旋的飞虫,乱哄哄的蚊子,不时撞击到人的脸上。因为有姜美幸在身边,白华苟精神多了。这夜工可能要开到十二点,中途歇工半小时,队长让人回家拿碗筷吃半夜餐。
  虹芬因为章娣没有来,所以自己坚持来了,她怕别人说他们家怕开夜工。白华星趁中途休息问虹芬道:“虹芬,我问你个事。听说章娣老家就在薛庄,薛庄旁边一个村是不是葛村?”正在一边的祝腊秀听见了回道:“华星,你打听那个葛村干什么?是不是想请成明达书记夫人给你介绍美女对象啊?那边可是靠常州近哦,城市美女水盈着呢。”虹芬笑道:“腊秀小妮子这张刀子嘴哦,恐怕以后受你管呢。华星,到我家去拿碗?”
  “谁管谁呀?”白华星问了句,眯起了眼睛走到河边。他用一把稻草垫着坐在码头埂上,朝空中看。月亮爬上了树梢,四周一片婆娑的影子。大塘一边的草丛里,不时飞出几只萤火虫。他心里想,原本是姜美幸,想不到美幸却看上三弟华苟了。你祝腊秀不嫁我才好呢,反正已经熟悉了你的那丛隐秘的毛茸茸的福缘地盘了,可惜这美幸那一次平躺的凹地没有及时耕耘,成了弟媳也好,肥水不外流。他想到这一句话暗自乐了。你那软软耸耸紧紧绷绷有啥稀罕。一会儿,他转头看到虹芬穿的那件的确良格子衫,正蹲在蚕房后面飘飘扬扬,觉得这姑娘和结婚女人就是不一样,羞涩会在一夜之间消失。要是姑娘家会蹲在社房后面撒尿吗?月光下,虹芬立了起来,正用双手系裤子,胸前凸起的那圆鼓鼓的丘陵,看的白华星手心一阵发热。就想悄悄靠上去探一把深浅,吃块豆腐。就在这时,覆盖在月色上面的一块乌云悠悠然西移,社场熄灭的的那盏一千瓦的灯泡炸了乌丝,白华苟摆弄换了一只新的,霎时亮的象白昼。
  祝金树正拿只碗从石桥过来,到的社场,朝白华苟虹中息挥挥手,三人到了码头,白华星才收回了眼光。正巧姜美幸拎着一篮黄芽菜来码头洗,望见白华苟撇撇嘴说:“你们在这里鬼鬼祟祟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呀?”
  白华苟笑道:“美幸哦,我们身上痒,想到塘里洗个澡。”
  “是啊是啊,”白华星虹中息应声道。
  “那等我洗好菜上去一点你们再脱裤子。别在我眼前丢人现眼的。”
  “像个淑女样子的,美幸,晚上就是脱了也看不清爽的,黑粗粗的有啥好看的。”虹中息打趣说。“白华苟催道:“美幸,你还是先让开一点,我们半个小时不到了”。姜美幸看到白华星在解裤带,马上丢下菜篮到豆腐房去。
  三人悄悄地下到大塘,浑身泡在晚间的凉河水,一阵舒畅。稻草碎叶粘在皮肤上,脸上被稻粒碰到的地方,细疼而痒,经河水这么一泡,没有了疼的感觉。虹中息仰面朝天,浮水而进;只有白华星踩着水,Ru房冒出水面,希望祝腊秀能透过夜色月光看清楚自己的肌肉膀子;白华苟是狗爬式,便游便说:“中息,咱们到对岸八斤你堂兄家弄几个梨来尝尝鲜怎么样?”虹中息下午被堂嫂夫妻俩受“横财”说的抢白,心里正窝着火,老大不痛快,听到白华苟建议,附和道:“好是好,可是他家有狗,要当心。”虹中息望着对岸竹林前的梨树,提醒了一句。
  “没有关系,狗在西边,咱从东水边绕过去。就是狗出来了,你喊一声,你好歹也是他家表娘舅,熟客,狗知道你的声音。”白华星轻声说。“就是有狗咬,我们下水也不怕。”白华苟刚说完,听得“扑咚”一声巨响,吓了三人一跳,就看见白华兔从两米高的社场岸边跳了下来。一会儿,人影扎了猛子,一跃一飙,到了眼面前。白华兔见他们要偷梨,瓮声瓮气嚷道:“你们吃了豹子胆,虹八斤的东西也敢碰,他家今晚税务治安头头请客呢。”
  三人吸了口气,虹中息说:“那是在镇上,怕啥。”白华兔一耍身腰,潜到水底回游而去。虹中息一游当先,象鱼滑溜溜似的几下子窜到虹八斤屋后的竹林水边,立在那里飘水不肯上。白华苟心道,看起来自己不上,他是没有这个胆量,亲戚到底是亲戚。他朝豆腐房望了一眼,一咬牙就沿着河边摸到了水码头,拉着埂上的茅草上了岸。白华星看到弟弟去了,怕他被狗咬,急忙跟进。两人大气不敢喘一口,象条泥鳅,偷偷进了黄瓜棚。茂密的瓜叶挡住了他们的裸体,远看就像一垛黑影草堆,夜光下的人体秀,他们自己欣赏了一会。这时已经是十一点光景,夏热的暑气几乎退尽,难道八斤嫂他们还没有回来?虹中息忖度着,还是酣梦正熟?他蹲在水里,眼见得白华苟左手一撂,右手一勾,两三个大梨入怀,心下着急,不要白来了一趟,鱼没有吃到惹了一身腥。再说,给祝春秀母子俩几个梨也好解解馋。过了此庙难烧香,今年夜工就这么一回,要是分田到户,这辈子也不会晚上劳动了,想再来弄梨没戏。于是,虹中息像猴子爬树,两手高高捞住一根树枝,不管三七二十一,猴急急地到了第三棵梨树旁。虹中息水下功夫了得,这摘梨的手段分明也是厉害。他绕着梨树一圈,三盘两转,四个大梨下来了。顺口咬了一口,说道:“是甜。”望望梨树顶上似乎还有一个大的,比手上的不知道大了多少。手掌太小,抓了梨无法再勾,于是丢下小的又换。到底手上有了梨,勾树不麻利,“啪”一根树枝断了,顿时“汪汪汪”狗吠声响。白华星晓得不妙,他靠河边近,顾不上大梨,腿“嗦嗦”的到了水边就跳到了中间。白华苟怕狗追来咬他的脚后跟,留下血迹证据不好交代;一手抓两个梨,又无法腾出手来拨开瓜棚叶子,纯是靠脚迅速下了水。虹中息看到他们兄弟俩走了,心下一横,怕你个逑;拎起那根断枝——不大不小有三个梨呢。拎起断枝的时候,狗已经出了狗窝,正要出声,虹中息“哼”了一声,狗看到是表娘舅,尾巴摇了摇,再没有吭声。
  白家两兄弟下水静悄悄的,这虹中息不料想,断梨树枝在手不方便,手又使不上劲,脚下一滑,“噗”的一下屁股着地,这时他看到不远处石桥上有两个人影往这边来,晓得是堂哥来家,看到他手里抓梨,怕他说“横财”,顾不上屁股地下茅草叶子尖头戳人,顺着滑下码头,开出一道水道,“扑通”声落到了水里。水一响,引动狗叫。白华苟慌了,生怕狗追下水来,再也顾不上声息,拼命往北岸游来。
  虹芬这时正好来码头勺子,看到游水的白华星,不觉笑道:“哪像会游水的样子哦,蝶游蛙游来一种才算本事。”白华星在水下托着一个大梨给虹芬道:“给,尝尝。你快离开一点,我们要出水穿裤。”虹芬拿过梨脸上一红,离开了码头。
  上了岸,白华星没有看到祝腊秀,虹芬问白华星道:“你要碗么?我帮你带来。”白华星道:“不知道祝腊秀会不会带碗给我,要不,我跟你去拿吧。”说着,随虹芬往她家来。虹芬自嫁给成明达四年,白华星没少来她家玩。三十岁的虹芬,像吐鲁番的葡萄,无一处没有韵熟。月光下,韵味更加浓郁了——
  金丝头发前多梭,的确良衬衫电光钮。
  凡立丁裤子着地拖,胸前挂个小竹篓。
  可惜,白华星叹道,虹芬要是穿了高跟皮鞋,更有风韵了。高跟鞋走路扭呀扭,那臀部左右摇摆,迷死人不说,就是花它个几十块钱看一看也值得。白华星咽了口水说:“虹芬,你走后面,我走前面。”
  “为啥?小公鸡头。”虹芬不解地问:“怕蛇么?怕蛇的才走后面,怕狗的走前面。你怕啥?”
  “怕人。”白华星气哼哼道,虹芬嘻嘻地笑。
  “华星,听说你同祝腊秀谈对象,是吗?”
  “嗯,男人总要找个老婆生儿子。”
  “你就知道一定是儿子啊?”
  “你才四年就生了两个儿子,传授传授技术呀。”
  “这还要学吗?无师自通的。什么都难学,单单这个事最简单,呆子傻子会,就是蚂蚁蚯蚓也会来一下,天生的。”
  “哪生儿子一定有技巧吧?你教我好吗?”
  “嘻嘻”虹芬抿嘴一笑:“烧窑看火候,就看你会不会看。”说着话,两人到了南塘颈脖子拐弯处,推开门一看,成明达就睡在堂屋,挂着顶帐子,门口的风真大。
  虹芬朝白华星摆摆手,示意他别出声。谁知道白华星会错了手意,紧跟着虹芬到了厨房里间。虹芬大窘,生怕成明达醒来发觉,明明心里无邪,但是一男一女在厨房无灯火处总不是体面的事。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坐怀不乱的君子也会遭误解。万一被误解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自己比白华星大了七岁,这愣头青小伙子骨碌碌的眼珠子直在她身上打转。成明达翻了个身,那搁在地上的木板床发出“咕吱咕吱”响。一想到瓜李之嫌,虹芬越来越紧张。紧忙伸手到碗橱里拿了两只碗筷,白华星看到忙伸手去帮她忙,身体靠的近,胳膊抬得快,没料到触到了虹芬软绵绵的胸脯。这可是女人大忌,身为女娃,触到了此处,非麻即酥。她刚想骂他几句“头煞的,不得好死”,白华星眼睛在夜里闪烁,盯着她的眼睛。黑灶头里间,后窗格子里射进来的月亮光映在脸上,更是衬托了白华星圆圆脸膛的眼睛里的闪光。她怕出声惊醒堂屋里的成明达,吃了胸脯酥麻的哑巴亏,闭了嘴。白华星呢,手胳膊肘那里像烙铁似的,一股热流直窜脑门囟。看到虹芬没言语,一只手贴紧了左胸膛的肉绵丘上,趁手一扭。虹芬“哎哟”一声,白华星一听有声音出来,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忙松开,嘴朝外面撸了一下,疾步退出门外。
  两人低头不语,只顾默默走路,刚到石桥,就听得章娣在门口骂道:“哪个杀千刀的,弄几个梨么就好好弄,把个梨树枝都弄断了。天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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