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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何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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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2章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祝金树回到家,他母亲吕招娣前来几步说:“金树,你快到西野田村去一下,刚才小芳表兄带信,说有事同你商量。”
  “烦什么烦,你快烧夜饭。”说着走到灶间,掀开锅盖舀起一碗黄豆咸粥靠在门框边吃起来。村上一片宁静,夏日的夜晚,不时传来鸭子的呱呱声。唯独“知了”,紧趴在门前的小杨树的枝干上,毫无顾忌地仰天鸣叫,给何家庄带来了郁闷的噪声。
  河家庄的住户散居在五个点:庄子中央两排,祝金树家偏东一点,西邻居就是姜应生家。自他走后,妻子梅仁显见的背驼了点,好在还有个儿子姜美林。养儿防老,老了没有儿子,又没有退休金,吃西北风?姜美林上到初二不读了,乡里出面,安排在粮公所,吃了国家商品粮。祝金树前排就是虹中林兄弟俩,门前一垄菜田,因为没有浇水,几乎枯萎殆尽。西南点上就是虹八斤和成明达,有个土墩,河风吹拂,凉风飕飕。北面就是白华星三兄弟家,门口竖着一根高高的竹竿,绑着一块蓝布,风一吹飘飘荡荡,白华苟老是站在竹竿下面,倒有点象是在举行升旗仪式似的。只有东南方向的西庄塘,也就是傍临皇塘镇处,住着靳流生兄弟俩。吕招娣常常自言自语,说小妹好福气,说西庄塘这里有紫气,出人才。果不其然,靳家这里出了大学生,研究生,博士生,这是后话不提。
  祝金树刚丢下饭碗,四个妹子鱼贯而入。大妹春秀才入座,才四岁的儿子尤有马上抱住大舅的腿说:“舅爷,我也要吃豆粥。”祝春秀朝金树看了一眼,低下头说:“舅爷他有事,他先吃。我们晏一点吃没关系。”
  “不要不要,舅爷好吃我就要吃,他动了筷子,我要一大碗。”这时二妹粉秀上前抱起尤有说:“乖,来,二姨带你去看雀子生蛋。”正巧三妹腊秀进了门槛,手上拎了个西瓜。尤有见了扑上前:“给我给我,我要吃。”腊秀手上没把紧,给尤有一带一滑,掉到了堂屋地上,“啪嗒”碎成了两瓣。腊秀拎得浑身汗嘘嘘的,看西瓜破了火冒冒地扬了下巴掌道:“吃不死你的小鬼头,抢什么抢。”祝春秀一站就起抡起右手对着小屁股就是一下子。尤有“哇哇”的哭了起来,哭着捧起地下一瓣小西瓜就咬。祝粉秀和声细语说:“三妹也是,西瓜破了就破了,干吗对小尤有吼巴巴的,打就打了,碎了就碎了,一人少吃一口养个大肥狗”。四妹祝冬秀手上正拿着本书,忙蹲下拍了一下尤有笑道:“小鬼头,你可是男子汉,当心西瓜卡了脖子变成长颈鹿哦。”尤有“嘿”的笑出了声,口里正有爿西瓜肉,咽又咽不下,祝粉秀急忙拍了下后背笑道:“看你这个女秀才,引逗尤有呀。”“哭哑了嗓子,尤有哭吧哭吧,哭哑了找个哑巴老婆好捂脚。”尤有揉揉鼻子问:“老婆好吃吗?捂脚干吗?你会捂脚吗?”
  外婆吕招娣打趣道:“小么女骗尤有干吗?小外孙子,老婆好吃,躲在被窝里才好吃呢。”祝粉秀听了脸一红,出门去了。刚走到河家庄石桥边上杨树旁,看到一个瘦削的背影,忙装着洗手绢蹲在河边码头。须臾间,钱有为来了。
  祝金树又盛起一碗粥边吃边问祝春秀道:“大妹,老尤姐夫去世也满周年了,你也得抓紧物色一个。”祝春秀瞧了一眼尤有自语道:“拖儿带女这么好嫁人呀。老尤薛庄那里还有一间草房,谁愿意和我去那里呀。哥,改天我还是把我和尤有的孩子户口迁回河家庄得了。”祝金树用筷子伸到碗底搅拌了一下,捞了一粒豆子,用嘴撮合起来吹了口气说:“只有搁男哪有搁女?石女也能找个牛鞭男人呢,何况你正当年呢。”“看哥说的,”祝春秀圆圆脸庞露出了一道红晕。她身体较三个妹子略粗夯一点,齐额短发,腰和臀相差无几。俗话说,手指头尖做得笑,手指头秃做得哭。一般说来,这姐妹兄弟,老大最苦,力气活少不了。所以又有“老大命苦多磨难,老二依势好偷懒。”偏这祝家老二是个不带把柄的——女的又不同了,除了田里活的劳作,还得协助母亲操持家务。从自留地到针线活,几乎都是祝春秀一揽子包了。祝春秀看到大哥说她好找,想想自己花已开透,苞苞没了,又有孩子拖累,心中有点气馁。找个处男只能是水中捞月,这个处男恐怕神经不正常才会找二水货。就是年岁相仿的,也要打着灯笼看八方,咱女人给骑了一次马,掉了大价,谁还稀罕呢?只有四妹思想不一样,说什么三十几岁的女人男人最爱,成熟的风韵诱人,就像狗不理包子。祝金树还想说点,虹中息闯了进来,看到祝春秀就问:“春秀,今晚镇上放电影,《红军不怕远征难》,好看,打仗的。我帮你抱孩子,咱们去看,怎么样?不过,这两角钱的电影票得你买。”
  尤有马上缠着妈说:“妈,舅爷,我们去看去看。”
  “没钱。要三个鸡蛋才看一场呢。谁去浪费?再说,中息你没看我正要挑粪担给长三亩水稻追有机肥?我没有自留田,化肥一百斤够我家三个月菜金。你去看吧,反正你轻松……”
  “轻松”的下面,祝春秀说不出口,祝腊秀笑着接口道:“反正你是轻松,一人饱全家饱。”
  “谁像你哦,”虹中息看到祝腊秀顿时笑了:“假小子,我怕你。看你穿的这身男子装,以后丈夫都怕你,肯定会在外面偷嘴吃腥。”“呸,”祝春秀啐了一口说:“别做三亩田里的老茄子。你还是愣头青,过年才多大?和我差十一岁呢,就想找老婆?嘿,真正是老大不找老二闲忙。光棍被子姑娘的腰……”
  祝冬秀正在房间,一墙之隔,上面半截又是穿空的,声音就像在耳边。她跨出房门槛问祝腊秀道:“大姐,什么叫姑娘的腰光棍的被子啊?”
  “摸不得。”祝金树“嘿嘿”一笑,抹了一把嘴,丢下碗摸了一把外甥的圆脑袋就出门去。母亲吕招娣跟了出来喊道:“晚上走路,走中间田埂,草窝里有蛇。”
  祝金树走到石桥,看到粉秀真往东边走,说:“二妹,我同你说,不要偷鸡不成折把米,掂掂自己几斤几两,不要后悔来不及。吃窝头的命就不要想吃开心果。”祝粉秀脸别过一边看着远处的背影说道:“哥,你去吧,别烦我的事,我心里有数得很。”祝金树打量着二十四岁的二妹,粗辫子盘旋着,穿一件白衬衫,裤子还是大妹出嫁改裁的的确良,滑溜溜的很是凉爽。这布不像棉毛,穿着它,不沾身不靠肉,据说是用一种石头做成的。二妹在祝金树心中最占分量,这里面有个原因。祝粉秀性子大柔,逆来顺受不说,最大优点就是替别人考虑。个性柔中又带刚,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弯腰低头,宁可委屈自己扛也不说别人半个不是。“有的你吃苦的。”祝金树撩起大脚踏上石桥,心里依旧嘀咕,这个妹子到底属羊的,三月里的羊,草青青刚冒青芽,苦命哦。这个性子,这个钱有为也是,大队这么多姑娘,偏看上我的妹子。还不是戏弄她?“有的吃苦的,”祝金树又自语了一句,回头又朝祝粉秀远去的方向盯了一眼,谁知她不是往自家跑,又拐到偏东的洋龙岗去了。祝金树站下,想大声喊叫,猛然一个大黑影拥着二妹往镇上去。他朝地下啐了口水,恨恨的直牙疼。
  小暑的夜晚,停风歇浪。刚刚栽的秧苗,经白天毒辣辣的太阳一晒,有的萎靡趴下了,耷拉着脑袋。祝金树知道,这种农垦58属于晚熟晚晚粳,今年秧龄短了三天,提前一周栽插,是嫩了点。要想赶上9月下旬齐穗,追肥一定要及时。处暑才会热死老鼠,才小暑过两天,田埂上热气蒸腾,祝金树脚底心感觉有点发烫。这晚间没有了白天的热头,酷暑的余威却不散。祝金树搔搔脑门囟,浓浓的乌发似乎能摸出烫的印痕。他一阵急跑,眼面前晃动着谢小芳那件白衬衫——里面抖颤颤的、隐隐约约的、似曾若现的那杏仁儿,让这个从没有沾过女人身的大小伙子热血贲涨。
  “嗨,金树。”走到石桥颈脖子拐弯的一片黄瓜棚边上,蓦地从瓜叶架子里间窜出一人,吓了祝金树一跳。
  “章娣?当心蛇咬你哦。不怕蚊子叮?”祝金树“嘿嘿”笑了几声。“蛇才不会咬我呢,你咬我差不多。”章娣“嘻嘻”地笑道。章娣老家就在祝春秀夫家的薛庄,嫁到河家庄才三年,原先她看好祝金树,谁知道祝金树不喜欢她的那种说话腔调。见风使舵,鉴貌辨色,祝春秀老是在大哥耳边嘀咕,两人终于有缘无份。河家庄村上的人谁也比不上章娣,尤其是管老公自有一套特殊手法。叫你离不得,恨不得,欲仙欲死,简直是仙桃滴水。所以,婚后三年,她一九像是个没有结婚的大姑娘,水盈盈的。也怪,虹八斤婚前整天想着姜应生的“她”,如今人盘在章娣身边,却感到无味;吃不到的总是香的。这章娣属虎,性格粗旷,有口无心;常常为了赶时髦,找虹八斤的钱袋子。头上一个发髻,早晨得盘半个小时。虹八斤属猪,闷声大发财,由着章娣来。章娣很会享受,图眼前潇洒。虽然初二的文化,古书也读过《封神榜》《西游记》,自喻比干七窍玲珑心,“无心菜”。实际上,她的性格还有细腻的一面,看似无心实有心。章娣的每句话每个眼神每个行动都有着特定的含义。看到祝金树急匆匆往西野田村去,她笑呵呵地摘下一条黄瓜说:“给,我用围裙帮你擦干了,解渴压火的。”
  祝金树接过黄瓜一瓣两开说:“八斤呢?这么热的天,又到哪里唠嗑去啦?”
  “和中息两人往长三亩稻田逮黄鳝去了。”
  “现在农药多了,黄鳝还能吃呀?”
  “他都是用笼子下的,活的能吃。再说,人都要死的,要是怕死就不能吃五谷杂粮。”
  “这倒也是。”祝金树咬了口黄瓜就要赶路。章娣上前一步低低说道:“金树,我同你说件事,我来这村三年也没有求过你,就是这自留地能不能帮我换一换?两块并成一块。那边的一分三厘靠成明达边上,我用一分四厘兑换他家的。我那地还肥点,两下扯平。你做娘舅,一手托两家……”
  祝金树打断章娣喋喋不休的话头说:“这件事你找老会计,他是我姨父,肯定会理得清的。我有急事,哪顾的上这个。”随即递上另外半截黄瓜,章娣伸出右手接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到了祝金树的掌心,一阵麻酥,激得祝金树紧忙撩开步子上了洋龙岗。章娣急急忙忙说道:“好,金树队长,那我就说同你队长说好了,让老靳会计写个证明条就算办了。”章娣送着自己回荡的语音,望着踏上高岗的背影,恬恬一笑,低头自语说:“一个大小伙子,有没有麻绳捆你,干吗这么等不及。心急等不得虾子红,心急吃不得热豆腐。馋嘴猫似的。”想到三年那次虹八斤的手,她胸脯就晃动的厉害,身体也一下子尖硬了起来。
  祝金树经章娣这么一打岔,心里想,这么一两分的自留地活活折腾人,干脆一家分那么几亩田种种多舒服。高兴种啥就种啥,水稻田里还可以养螃蟹。现在种的双季稻,季节短,太阳晒的少,煮饭吃就像是石灰粒粒,硬邦邦的;煮粥半点粘哧哧也没有。粳稻糯米还可以,籼稻应该淘汰。这乡政府也真是,种田也要包办代替,偏要来个三分之一,队里总共一百六十亩地,非得拿出六十亩种双季稻。说的倒好,割了再种一垡秧,一亩变成二亩,产量不是翻番了吗?不晓得现在上头是什么脑筋,明明违背自然规律的事情,偏偏说得天花乱坠。老子死的那年,祝金树一想到爹老子死状,浑身不寒而栗。明明是疼死的,还硬要说得了不治之症。莫非现在到了谎话世界?睁大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大。粮公所还不要双季稻,又让我们种。那米同没泡好的石灰,吃在嘴里散落落的,哪有单季粳米好吃。专门欺负农村人,今天我就要把石灰米掺和在粳米里卖,叫你们不长精神短寿去,看你们还叫我们栽三季稻。祝金树摸摸钱包,瘪瘪的。脚步慢了下来,望到虹中息和虹八斤两人正蹲在田埂上,心里痒痒的。这捞螃蟹摸虾,叉鱼挖黄鳝,可是祝金树的拿手好戏。钱少,无钱逼死英雄汉。应该给谢小芳买件褂子,贴身的。祝金树笑眯眯的自语。咱农民钱少。打江山搞经济建设又要搞阶级斗争,想把钱袋子鼓起来难。祝金树很是扫兴。现在只能吃无害有营养的:青菜不打农药、草鸡蛋、两年养的老母鸡,吃这些还能不长肉?就是水质,这几年水质不如五八年了,那时下水碧清碧清的,就像水镜子,打水仗,清澈见底。祝金树望着洋龙岗里面的水,心里叹了口气。河家庄北边高岗的扬水站三个大泵,日夜响着。人热得跳,稻热得笑。高岗下面通着直到皇塘镇大运河,这大运河还是杨广来丹阳疏通的。坐着小轮船跑运输,也不失为一项副业。祝金树一会又想到队长的事,有点点窝火。动不动就是觉悟,就是思想,现在谁的思想好?难道社会主义农村就是这个样子?
  这亲事也不晓得怎么样,祝金树脑海里冒出谢小芳的影子,美人坯。不觉脚步生风,“唰唰”几大步,喉咙口里就想大喊几声“小芳”的名字。头仰着,嘴巴大张,“谢……”这“谢”字才出口,猛然一颗流星“倏”地飘洒西去。他肃然一惊,听母亲说过几次,相亲千万不能看到流星,人死灯灭,一闪而过;不是丧妻就是死夫。还去不去?祝金树犯了难。祝金树不信这个邪,但是,“谢小芳”三个字终于没出口。这不喊倒不是流星吓得,而是到了西野田村口了。
  村口边上一口塘,塘边草丛有稻秧。
  秧苗呼呼如点头,说明小芳在彷徨。
  第一次来得时候,地主婆谢小芳才女哼了几句,祝金树高小毕业,识字不多,记忆力特强。虽然说不清这彷徨的意思,却知道出口成诗,肚子里的墨水多于他;他有点气馁。玩弹子挖蚯蚓,我狠,自己三代贫农,你就是满身文采满肚诗句,也是个剥削佬。如今得归我贫农享受享受了。走到村口,祝金树忽觉得自己有点不踏实,原先三代贫农的那种优越感,随着夜晚黑影的笼罩,正在逐渐淡化消失,几乎殆尽。近乡情更怯,自己怯个鬼。“奶奶的,心里怕啥,”祝金树越是压着胆怯心,胸口那只小鹿越是扑腾。老爹那年被镇上鬼子抓了庄丁,让他挑担运输军火,他照样硬朗,照样逃走。虽然逃跑的步子没有鬼子的子弹快;这勇气可是比鬼子强。你小鬼子抓我父亲挑夫,至今不赔偿,龟缩在岛上还想出来。你再出来试试看,不捏死你才怪。祝金树眼睛盯着西野田村最后一排房子,那里亮着灯,像是迎接大海对岸情人的到来。也许父亲逃跑的勇气激发了他,祝金树悄悄走到后窗,眺望里间:隔着层薄布,有个人影抱着胸晃动,看不真切。凭感觉好像是她——
  谢小芳这么晚了,喊他来干吗?
  祝金树用手指弹弹木窗框子边缘,“扑扑”的声音,一点不脆。里面的影子突然屹立不动。祝金树见状忙往窗子边上一躲,象做贼似的,心慌慌的。正大光明谈恋爱又不是“偷情”,结过婚才叫偷,我又没结婚,单身汉。“有这个贼心没这个贼胆”?果真不假,祝金树想回头。一个女孩子,自己这么心慌干啥?就看见那个黑影往窗前来,祝金树连气也不敢出,屏息呆立,紧张地望着姗姗而来的飘忽影子。
  谢小芳的闺房,芦苇折子隔为南北两个半间,南半间为客厅灶间,放一张饭桌;这北半间就是她的栖息之地。整整二十七年,就宿在这半间八平米不到的地方。她的父母死的早,那年被镇压的,靠叔父谢仁盛生活。谢小芳管她叔父叫叔爹。叔爹是跑供销的,起先只是为西野田大队螺丝厂跑,后来到了常州农具厂供销科,负责农业机具的推销。全靠他的同学关系,业务出的来,自然收入也高一点。谢仁盛长年累月在外的多,就是回到家,老伴缠着,顾不上谢小芳。谢小芳基本上独立长大,自立生活特别强。生活的重压造就了人的品性,容颜娇好,长得可是百里挑一。嫩白嫩白的皮肤,手一捏,几乎挤出水来。双眼皮瓜子脸上配着个酒窝。要不是地主成分,还会搁到现在,哪会轮到他祝金树!这也是命中有这一劫。不是说“红颜薄命”么,谢小芳也是不信命的她只有恨。要不是老子是地主,她早就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还找这个穷光蛋。谢小芳一想到媒人介绍的祝金树,心里一阵悲哀,连彷徨也不懂,这嫁人又不是嫁木偶,你不看珍珠塔、碧玉簪,那小姐与公子对话,口出语句,字字珠玑,哪个公子不是才气逼人、英俊焕发?谢小芳接受私塾般的教育,古文有点道道,写过《雪美翁》:
  荧虫光微曦,
  空虚存碧空。
  可进渺远林,
  棺盖惋惜翁。
  守得柴万担,
  帐中色yu空。
  暖融化冰凌,
  虚弱春心涌。
  言中吐奇意,
  纯然客体隆。
  传奇雾澄清,
  但有感官窘。
  苦有艺术美,
  吐言口贞中。
  引来万花镜,
  欲做屈原梦。
  葛郎守财奴,
  外在内在雄。
  何时唯钱精,
  方显本色聪。
  穷极美学苦,
  惜哉沉郁胴。
  此五言好似说尽自己窈窕淑女,空有春心那体无人赏识,自学屈原,又想林黛玉洁本洁来再洁去。看见祝金树强健的体魄,谢小芳心有所动。穷倒不怕,一定要有趣味。这男人可是伴自己生活几十年的,要会花自己,甜言蜜语没兑现没关系,就像杨康,穆念慈就是喜欢。祝金树语言还蛮讨喜的,然而毕竟才一次,一回生二回熟,再来这一次接触一下,不晓得会有怎么样的心境。谢小芳听到窗户声,心里也打了个“咯冷”,心里更加彷徨起来。之前几分钟,还在责怪他,天色已经入半更,还不见他的鬼影子,第一次召见就喊不动,以后还不是奴隶呀。外表看,祝金树倒也憨厚。女子怕就怕嫁错郎。这唐牡晋槐,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只要他厚道不欺负我就行,至少待我好,不要花心,宠我,疼我。一想到疼字,她的心里酸酸的。急忙跑到窗前打开窗门,一阵微风刮进,暖暖的,这么晚了,这夏暑热气竟然还没有散去。那阵暖微风吹到了谢小芳闺房,她不由的后退了一步。窗户外边,阒无一人。唯独空气中留下的男人汗味,好似诱人的玫瑰香,谢小芳嗅了几下,身体酥酥的,真会醉人。
  “是你吗?”谢小芳幽幽地问道。静籁无声。天子出头夫做主,这丈夫是外面跑的人,这么胆小哪行?谢小芳暗暗有点来气。
  “扑扑”,谢小芳正想关窗户,又听见两声响,转过身就看到外面矗立着一个大大的黑影,她的心里一下子踏实了下来。
  “来了多久了?”
  “刚到。”祝金树说完这两个字,长长地舒了口气。谢小芳不觉微微一笑道:“你这口气真长。”
  “嘿嘿”,祝金树也是一笑说:“你没有看见这胸膛有多么宽,我下塘游水,能憋三分钟。在我们河家庄大塘里扎猛子,探到水底,我……”
  “我知道,我知道。”谢小芳双眼紧盯着窗外说:“你的游泳技术高,水性好。那年皇塘镇芦塘里举行全乡游泳比赛,你得了第二。”
  “嘿嘿,你怎么知道的?要不是我感冒,隔夜又替人在扬水站值班放水,我第一,就差那么一米。”
  “你能,你还是抓黄鳝好手。花果山的猴子,会偷人家的梨子呢。”
  “就是,就是。你做了我老婆,我天天抓新鲜黄鳝你吃。咱没有钱买,可是有力气捉。还能捉到鱼,专门煮鱼汤你喝。保证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谢小芳上前一步贴在窗口,使劲点了下头:“你能对我好一辈子、陪我一辈子么?不嫌弃我地主成分么?”
  “能,我不嫌。”祝金树拍了下胸脯,似乎这嫌字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意思,又补充说:“只要我活着一天,保证苦不着你,累不着你,饿不着你。只要有了那个……”祝金树“嘿嘿”笑了起来。
  “什么?那个是什么?”
  “那个,就是儿子,起码三个。”祝金树又“嘿”的笑了起来:“咱穷,不能少后代,否则绝屁股,再有钱也是穷光蛋一个。”
  “三个?那也由不得我呀,也是你的……”谢小芳乐了,这笨嘴笨舌的说起来还挺逗人的。
  “你行,你行的。我妈说了,生男生女就看,就看……”祝金树不好意思说下去。谢小芳偏盯着问:“就看什么?”祝金树望着贴在窗门的谢小芳,自感失言。自己今晚是奉了母命谈婚庆大事的,怎么闲扯起生男生女的事来。生孩子是下一步的事,轻重缓急、按部就班还是要的。总不能现在就……祝金树脸一下子红了,他骂自己浑球,无聊,肮脏,还没有结婚就想做那个。人又不是动物,甲猪啊,见到老母猪就跨,那牵甲猪的还用凳子架着,生怕公猪太重压趴了母猪。“胡思乱想什么?”谢小芳见祝金树走神,问道。
  “呸,”祝金树赶紧自己打了一下脸膛。谢小芳赶忙说:“看我,你进来吧。外面蚊子多。”
  “没事没事。我来就说一件事。我妈问你,咱们何时结婚,今年国庆行么?”
  “你——”说了个“你”字,底下没词了。祝金树一听也蒙住了。底下没词就是没戏了,说男的会游水,不一定就是要他做丈夫。怕是地主才女嫌我没文化,说话没味。于是,祝金树就自嘲道:“不成也没有关系,男的脸皮厚一点,被女的抛弃想的开的。再说,咱是大老粗,斗大的字不识一篓。但是我有一肚子故事,全是我老爹小时候讲的。我说个狠老婆的事你听怎么样?”
  谢小芳“噗哧”笑道:“你才是狠老……呢,虎狼年代到了呀。”这句话一出口,方才觉得不雅,既已失言,又补充了一句:“过一个月来听我的答复。”
  “那我下次什么时候来?”祝金树静了半晌,屋里没音。他叹了口气,一个月,这同申请办工厂差不多了,时间长不说,还要盖多少章。唉,真是生在贫农的穷屋里,一代不读书,放出一圈猪。国家解放马上三十年了,竟然初中也没上,这没文化就没素质,没文化说话也不讨喜,没甜的话,就得不到女人的欢心。他胡思乱想,脚步挪开后窗,沿着墙角边檐上了东前门的大路。
  “走啦?”
  祝金树侧身一看,谢小芳站在大门东边正望着他。
  “也好,明天还要干活呢,早点休息,我送送你。”说着就走在祝金树前头,引着他穿过村前一道路沟缺口,那沟渠一边一排杨树,才栽的不久。杨树有个特点,根须发达,能浸在水里不死。走过杨树垄埂,前边就是西野田村社场,场上一片宁静,唯独一盏十五支的灯泡在闪烁。几个大草垛堆着——黄豆楷子。两人谁也不言语,“咕咕”的声音触动了谢小芳,她停下脚步说:“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刚想问这是谁的词,话到嘴边停了,生怕伤了祝金树自尊心。谁知,祝金树开朗地说:“你说,你说,没有关系。蛙声就是青蛙,我知道。”
  “本来我想问你问题的。今后你也要看几本书,读读报纸,参考消息就不错,不知道齐奥塞斯库,铁托总知道吧。欧洲的一盏明灯,霍查总知道吧。”
  “知道这些有啥用,管饭吃呀?”
  “有文化没文化不一样的,这书报也能养精神的。”
  “好,我听你的。我们队里就有参考。我知道胡志明就是好样的,抗美英雄。”
  “好了,那是世界大事。咱们还是关心自己,烦那个神干吗?下次你不要来了,我如果叔爹同意,我会到你那里去的。具体时间么:‘孟秋三时在中午,炎日一道清凉风。饭桌已见新米上,团团圆圆才相逢。’”说完,抿嘴一笑,酒窝没消就回转身家去了。
  祝金树注视着远逝的背影,有点单薄;走在夜雾里就像帆船在大运河行驶,两边晃荡,他顿生怜悯之心。自己能呵护好她吗?再说她有文化好读书,自己却是干苦力的命,有她叠床铺被,倒也有福。祝金树笑了。一想到明天还耙摞耥秧,他赶紧回转身沿着洋龙岗往东疾走,只一会,到了虹八斤自留地那里,他似乎隐约闻到了去时的那股青青黄瓜味。他有点亢奋,停住身子,站在路旁,掏出章娣给他的半截黄瓜恨恨咬了一口。随即移到虹八斤墙边听壁角①。一会看到章娣在房间里旋身子,好生奇怪。头靠在窗檐,猛地“哐当”声响,就听得虹八斤在里面骂道:“作死呀,好好的不挺尸。我扛水泥累了,歇着吧。”章娣嘟噜了句。祝金树没听清,眼睛透过纱窗,看到里面一个细细的苗条影子正在脱衣服。祝金树一激愣,脚边突然一只老鼠一窜,祝金树吓得一转身。章娣似有感觉,一回身,外面寂然无音。
  ①听壁角:方言,躲在墙角外面听屋里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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